茫茫戈壁灘是維拉特耕種面積不足的主要原因，附近能夠居住的地方都是牧民而非農(nóng)民。

雖然氈房都不緊挨著，但也算是比較近了，當(dāng)?shù)厝苏f，這是因?yàn)槎竞洌〉媒奖阆嗷椭?/p>

有錢人楚清，在她們借宿的牧民居住區(qū)附近，搭建起三間巨大的、相連的氈房，基本上把人家牧民存貯的毛氈都用上了。

“這里，就是中轉(zhuǎn)倉庫了！”楚清說道。

光靠種那點(diǎn)兒豆芽和蒜苗，一個月也只能改善兩三頓飯食，不是長久之計(jì)。

楚清讓人回去通知寶清盛，讓沒成家的小子們往這邊跑一趟，運(yùn)送生活物資，也別急著回去，要過年了嘛，咱一起過，年后再回。

大宣與沃斯的人口差距甚大，楚清擔(dān)心沃斯王會在人數(shù)上進(jìn)行限制，所以趁著兩個國家的國書往來緩慢、雙方?jīng)]有最終定下交易細(xì)則的階段，楚清是能弄來多少大宣人就盡量弄來多少。

就算蘿卜還沒種，至少先挖個坑占位。

沒成想，寶清盛派來的竟有半數(shù)是成了家的小子——

“老大！我們來了！”

“老大，好久不見！”

“老大，總算能跟你一起出任務(wù)了，次次都輪不到我！”

楚家的小子們都盼著能跟楚清一起“出任務(wù)”，簡直是個傳統(tǒng)了，沒跟過的，都覺得自己不配做楚家人。

這次機(jī)會難得，撇下媳婦兒和熱炕頭就跑來了。

最可惡的是陸川竟然也來了。

如今的陸川，那可是成功商人一個，身材都有些發(fā)福了，小山羊胡也留上了，白凈的面皮在寒風(fēng)中皺巴巴的，大鼻涕在鼻孔處亮晶晶，嘴唇干得起皮，卻咧嘴看著楚清傻笑，這一笑，嘴唇裂開血口子。

“孩子呢？你來干嘛？！”楚清瞪眼，兇他。

陸川還傻笑：“扔給他娘了，不用我管！”

楚清就想揍他，他們兩口子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個個都不管孩子，能推就推。

楚清告假去崇魚府的時候，陸川媳婦非要跟著，鬧得路人直罵楚清勾引有夫之婦，這次，陸川自己又跑來，把媳婦孩子扔家不管，這可是要過年了，該闔家團(tuán)圓的時候！

瞪眼沒用，陸川可不管這個。

聽說老大需要人運(yùn)東西，家里小子們搶破頭地報(bào)名，已婚的被未婚的鄙視得不行，最后掰腕子定名額，陸川連掰贏十個小子才爭取到這趟來的機(jī)會。

“哎喲！可折騰死我這老腰了！”黃忠像孕婦一樣，以手撐腰從后方車隊(duì)中走來，呂師傅像盡心照顧媳婦兒似的在旁邊扶著他，對著楚清笑瞇瞇打招呼：“清丫頭！”

呂師傅孤家寡人一個，楚清養(yǎng)他的老，但是他總想能幫上一些就多幫一些。

黃忠則不同，他京都有家人，年底了竟也不回去，路途遙遙、寒風(fēng)刺骨的也跟著來了。

這份關(guān)懷……

楚清眼眶子熱了，鼻音重重：“你們……這幫不要命的！”

寶清盛商隊(duì)的到來，受到牧民們的隆重歡迎。

這里比較荒涼，大宣的商隊(duì)從未深入過此地，他們只聽說過大宣的物資，卻極難得到。

他們稱黃忠和呂師傅是“巴圖爾”，因?yàn)檫@兩位的年齡在當(dāng)?shù)厥呛茈y達(dá)到的，卻又不遠(yuǎn)千里、不辭勞苦而來，在這樣寒冷的時節(jié)，真的足以稱為勇士。

在戈壁灘居住的當(dāng)?shù)厝耍嗍潜或?qū)逐的人，驅(qū)逐的原因多種多樣，有放牧?xí)r丟了牲口的、有因?yàn)楹⒆硬恍⌒囊鹦⌒突馂?zāi)而導(dǎo)致全家被驅(qū)逐的、有偷了別人東西的，等等，不一而足。

驅(qū)逐使他們遠(yuǎn)離人口密集的區(qū)域，但對強(qiáng)者的崇拜和對富足的希望是他們刻在骨子中的習(xí)慣，因此當(dāng)晚，糧食艱難的牧民們還是端上兩盤抓飯款待呂師傅和黃忠這兩位老人。

玉京山上的雪水灌溉、產(chǎn)量珍稀的稻米，和鮮嫩肥美小羊羔的后腿肉，以及他們當(dāng)?shù)靥赜械狞S蘿卜和皮牙子，經(jīng)過熗、炒、煮、燒、燜等制作工序，他們需要用大半天的時間才能完成這盤抓飯，可見，這兩盤抓飯真算是彌足珍貴了。

牧區(qū)的孩子眼巴巴看著兩位老人盤中的抓飯吞咽干巴巴的馕餅，仿佛只要眼睛看到了，就能騙著嘴巴把馕餅當(dāng)做抓飯咽下去。

楚清最見不得小孩兒這副想吃不敢說的模樣，起身去了灶臺。

小寶暗自嘆氣，也跟著出來：“娘親，咱們是來賺錢的，不是來濟(jì)世安民的，兩盤米飯，伱還要搭上二百斤大米不成？”

楚清明白小寶的意思，用糧食換住處可以，要基本等價才行，不能付出太多，免得“升米恩，斗米仇”，讓他們得寸進(jìn)尺。

小寶又道：“《漢書》里說，‘夷狄之人，貪而好利，人而獸心’，娘親，不可不防！”

“可是……那些孩子……我總能想起你小時候。”楚清雖然站在灶邊沒動，免得小寶說她“手太松”，可眼睛卻在四下掃量食材。

小寶不屑：“哼！我從來不盯著別人的飯碗看！”

這倒是真的，剛到五棵樹村的時候，有一次村里傳來飯菜香，楚清明明看到小寶偷偷背身吞口水，可這孩子卻堅(jiān)決不去看、不去聞，而是轉(zhuǎn)身就走，遠(yuǎn)離那些誘惑。

好在那樣的時候很少，楚清在穿戴上不講究，但是從沒虧過小寶的嘴，就算是沒有肉吃，逮麻雀、捉林蛙也要給小寶解饞。

“就這一回，只做給那幾個孩子，行嗎？”楚清懇求。

“行吧，五歲以上的沒份兒，只給五歲以下的孩子！”小寶退讓一步。

楚清反抗：“五歲以下?那不就一個？你黃爺爺和呂爺爺一人扒拉一筷子給他就夠了！”繼而討價還價：“十歲，十歲以下好不好？你也十歲呢。”

小寶認(rèn)真想了想，同意了。

十歲以下的孩子也才五個，加小寶六個。

別看不會做他們的抓飯，可作為被山寨貨充斥前半生的楚清來說，盜版出一個炒飯不在話下。

管它雞蛋、黃油還是羊肉、皮牙子，一股腦扔進(jìn)鍋，再把陸川他們路上剩下的米飯回鍋扒拉扒拉，香噴噴的山寨抓飯就熱氣騰騰端到孩子們面前。

陸川他們也是夠會過日子的，一路全靠糙面餅子充饑，幾天才煮一次米飯，米飯剩了就裝在布袋子里，連鍋巴都不浪費(fèi)，一并戧下來存著，添水下點(diǎn)兒腌雪菜熬成粥，就是第二天的早餐。

草原的天氣，用布袋子裝剩飯，除了稍微干了點(diǎn)，存放幾天都不變質(zhì)。

經(jīng)過羊肉汁水洗禮和羊油浸潤的米粒，被微黃的油脂包裹，既有炒飯的粒粒分明，又重返燜飯的水潤，孩子們埋頭苦吃，顧不上抹一把鼻涕。

小寶盡管不喜楚清到處泛濫母愛，卻也把自己那份炒飯分出些給了小一點(diǎn)的孩子。

能在氈房里吃飯的，只有楚清和小寶以及黃忠、呂師傅，作陪的是兩位同樣上了歲數(shù)的牧民，還有幾個十歲以下的孩子。

其余的人在卓耀和陸川他們的帶領(lǐng)下，就在中轉(zhuǎn)倉庫周圍升起篝火，牧民婦女們幫忙提供些水或者餐具，天作幕、地為席，就著北風(fēng)吃燒烤。

*注：皮牙子：圓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