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仙子傾城(一)
“師兄, 看在同門之情, 我會當(dāng)做沒有聽見你方才的話?!?br/>
“可是……”
“所謂道侶,是當(dāng)初宗門的安排,可是對我來說, 師兄與陌生人無異。你我無緣,雙修之約就此作罷, 師兄,我想你也應(yīng)該不會糾纏?!?br/>
白曦冰冷的聲音在云端之上回蕩。
她一身白衣, 冷若冰霜, 哪怕生了一張無比清麗的臉孔,可是那冰冷的氣息,卻凍得人渾身發(fā)涼。
冷若天上雪。
可是就如同高高立在云端的冷淡與默然, 卻令人無法將目光從她的身上轉(zhuǎn)移。
她是此刻云端之上, 最美麗引人注目的那一道風(fēng)景。
無論是誰,在第一眼的時候, 都能夠在云端眾人之中將她第一眼看到。
翩然的風(fēng)姿與脫塵的清冷, 都叫她變得與眾不同,仿若仙子。
她也的確是仙子。
修道百年,已入化神,只差一步就可以歷經(jīng)雷劫飛升成仙。
想必那高高的天上,也會愿意見到這樣一位美麗清冷, 一雙眼瞳之中仿佛隔著塵世,永遠(yuǎn)不染塵埃的仙子成為自己中的一員吧?
因白曦冰冷地張口,正在為彼此的弟子的選擇引論紛紛爭論不休的幾位留仙宗的長老突然都停了下來, 震驚地看著白曦的回應(yīng)。
他們本來因長生而變得冷漠的眼里,面對白曦的時候都帶著幾分關(guān)懷,聽到這話,其中一個鶴發(fā)童顏的老者笑著說道,“師妹性情一向冷淡。只是道侶之事,從長計議也是好的。魏師弟,你也不要著急嚇退了我們白師妹,你說呢?”他的笑容里帶著幾分對白曦的偏袒,白曦一頓,微微對這位老者頷首。
她的目光落在身邊這個正義凜然的青年的身上。
留仙宗乃是正道大宗,領(lǐng)袖正道,是修真界之中最為香火鼎盛,也是最為人仰慕的大宗門。
這個青年名為魏歡寧,與白曦同樣是留仙宗宗門長老,如今也已經(jīng)是化神的修為,他和白曦都是修真奇才,短短百年之間已然是支撐宗門的重要的強者。甚至一身修為比身邊的這些同門長老還要強勢,也是斗法爭斗時的強者。
百年相伴,年紀(jì)相仿,他跟白曦之間的關(guān)系比旁人都要親近幾分。理所當(dāng)然的百年相伴,所有人都把他們看成一對,因此魏歡寧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自己的道侶就是自己的師妹白曦。
他們在掌門的提議之下,都點頭認(rèn)可了這件事。
等魏歡寧在下一次離開宗門歷練回歸之后,就挑選吉日舉行雙修大典。
原主的心里,也的確是當(dāng)魏歡寧是不同的。
哪怕是天上雪,可是這么多年的相伴與親近,她也對魏歡寧動了心。
愿意與魏歡寧雙修,是她對這段感情的認(rèn)可。
可是她沒有想到,魏歡寧在這一次出門歷練的時候,遇到了一名魔道的妖女,在一路追殺之后,他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魔道之中的女子,也并不全都是惡毒險惡。
她們或許修煉的法門不及正道的莊重正義,可是一個人的性情,卻跟那些不大正義的修煉方式?jīng)]有關(guān)系。她美貌活潑,眼角眉梢都是甜美的笑,神采飛揚,萬事隨著本心從不拘泥世人的目光與規(guī)則,叫魏歡寧在見到她這樣總是肆意而快活的女子之后突然發(fā)現(xiàn),從前的自己的修煉的一生,是多么的單調(diào)。
他背負(fù)著正道的希望每一天都在修煉,不負(fù)宗門與天下的期待。
他背負(fù)著整個修真界的正義,那樣無趣。
可是原來,人生也可以那樣有趣,他們相伴行走在這片修真界上,看到了從前很多自己從未見過的美景。
他的心在動蕩,可是他卻知道和自己這個終于叫他的心都動搖的女子之間橫亙著的,是怎么樣的鴻溝。
正魔不兩立。
就算是他心中這樣喜愛她,可是他卻不能背叛自己堅持了一生的正義。
那是他從幼年時就開始的堅持。
他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她,回到了宗門,想要叫自己從此再也不想她,于是打算和原主雙修。
正道大宗兩位最年輕天才的修士雙修大典自然隆重?zé)o比,昭告整個修真界,而被他拋下的魔道女子也聞訊趕來。
她看著即將雙修的魏歡寧,絕不愿放棄自己的愛人,將本就一頭霧水的原主逼迫到了絕地。
她最后問魏歡寧的心里到底愛著誰,魏歡寧無法回答,之后,愧疚地對原主賠罪,轉(zhuǎn)身離開了雙修大典。
他在這最后無法回答的一刻才發(fā)現(xiàn)無法勉強自己的心,去和白曦雙修。
被當(dāng)眾拋下引動了心魔的原主,在眾目睽睽,天下道門齊聚看了她被男人拋棄之后的羞辱里嘔出一口心頭血。
她回到自己的修所面壁百年,可是終于無法戰(zhàn)勝自己的心魔,最終隕落在天劫之下。
她本可以成為真正的仙,卻被魏歡寧壞了道基。
白曦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面容依舊清冷似雪。她長長的青絲披散在自己雪白的長裙上,目光清冷,隔著一團冰,看著在自己的身邊露出幾分無措的青年。
他尚且沒有離開宗門遇到那個魔道的女子,因此也依舊還在心里覺得自己是喜愛著白曦的。白曦并不能說他愛上另外一個女子是錯的??墒俏簹g寧最不該做的,是他明明知道,若在雙修大典之上離開會帶給一個女修多么大的難堪與羞辱,卻依舊拂袖而去。
他若心亂,大可以閉門想清楚自己到底心里愛著誰,而不是在心緒不寧的時候,去和原主雙修來證明自己的心沒有動搖。
他若選擇別人,若沒有雙修大典,原主雖然會很遺憾,卻依舊會放手叫他幸福。
優(yōu)柔寡斷,可是卻在最后的時候決絕無情,這才是這個男人最惡心的地方。
既然這樣,白曦為什么還要嫁給他?
他曾經(jīng)當(dāng)著天下道門的面拋棄了她,那么此刻,她不過是在同門的面前拒絕他的雙修之意,還算是客氣了。
瞇了瞇眼睛,白曦冷淡地轉(zhuǎn)過目光,一雙微冷的手靈光浮動,將這個青年的手從自己的面前撫開。
魏歡寧帶著幾分茫然與委屈,看著白曦。
師妹總是和他在一起的,他們都是修真天才,在同門之中自然更加親近,他們之間的感情自然也不必多說??墒菫槭裁赐蝗灰晦D(zhuǎn)眼,她就變了模樣?
他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一處在隱隱作痛。
“行了。既然師妹說不愿,那魏師弟,你也不要強求?!弊谕T最中央上首的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淡淡地說道。
他目光堅定,氣質(zhì)沉穩(wěn),帶著正道修士特有的正義凜然,一雙劍眉上挑,帶著幾分威勢看向了不再說話的魏歡寧。他動了動嘴角,心里嘆了一口氣,對白曦努力露出溫煦的表情說道,“師妹成道已然百年,這百年之間從未收徒。如今,你也該收下幾個弟子傳承你的衣缽,不使你的道法斷絕?!?br/>
白曦如今已經(jīng)是化神修士,這樣的大修士看似距離成仙只差一步,可是其實化神距離成仙,卻幾乎是隔著天塹。
化神修士很多,可是能夠看破最后的謎障的,卻并沒有幾個。
如果說化神之前的進階都是修煉,那么這最后一步,卻無論怎么樣修煉都無濟于事。
那是心境的蛻變還有了悟,已經(jīng)不是閉關(guān)修煉就能夠有效果的了。
想要成仙,必要煉心。
白曦清冷,歷練修真界的時候一向不沾染世事,他作為留仙宗的掌門,一直都希望白曦能夠有更多的紅塵的體悟,更好地淬煉心境,或許能夠看破最后的那道關(guān)卡。
無論是建議白曦雙修還是收徒,他都是想要叫白曦更多地得到這些了悟。
如今看,白曦對雙修顯然沒有興趣,之前點頭同意,想必是看在他這個掌門師兄的面子上。
心里嘆了一口氣,他決定還是得叫白曦收個徒弟。
或許在看著弟子的成長中,能叫白曦明白什么。
那樣的境界,他不知道該怎么去得到,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對的。
可是他知道,白曦修煉百年如今已經(jīng)進入了修煉的瓶頸,修為再無寸進。
“既然掌門師兄這樣說,那我收一個弟子好了?!?br/>
這位留仙宗掌門,就是愿意付給白曦功德的人。
他一生正義,主持正道從無私心,自然功德加身,唯一的心魔,就是當(dāng)日他促成了白曦和魏歡寧的雙修大典,卻令白曦受到了那樣的羞辱。
原主隕落之后,他將與魔道女子相戀的魏歡寧逐出師門,并且號令正道日后與魏歡寧為仇敵。
可是再多的追殺與排斥魏歡寧不能在正道的地域之中行走,他的小師妹卻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邊。
白曦當(dāng)然會對送給自己功德的人充滿了耐心。
她抬頭,清冷地看著英俊高大,眉宇之間充滿了堅毅的留仙宗掌門。
“那就好?!闭崎T微微頷首,充滿威儀,可是眼里卻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白曦與魏歡寧進入宗門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宗門預(yù)定的下一任掌門的人選。那個時候白曦已經(jīng)展露出如今的清冷模樣,可是他永遠(yuǎn)都忘不了小小的師妹仰頭安靜地看著他,輕輕捏住他的手時,他引領(lǐng)他們走過通往宗門大殿的云端時的感覺。
他看著白曦長大,把這個看似清冷其實不韻世事的師妹看做是自己身上背負(fù)的責(zé)任。雖然他的資質(zhì)不及白曦和魏歡寧,就算是拼命的修煉,也永遠(yuǎn)不會到達(dá)他們的高度,可是他希望自己保護他們。
魏歡寧是男子,并不需要保護。
白曦是個女孩子,當(dāng)然需要他更加費心。
他微微將自己的目光掃過下面的幾個長老。
“既然是白師妹也要收徒,那師妹先選?!狈讲胚€在為了下面幾個小孩子差點兒掀桌子不顧道骨仙風(fēng)打起來的幾個年長的長老,都對白曦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他們的眼中并無勉強,顯然是對白曦挑選任何一個弟子都沒有意見,甚至不再將目光落在那些孩子們的身上,唯恐叫白曦顧忌他們的喜愛而不能放手挑選。雖然白曦覺得這樣的宗門很迂腐,都團結(jié)禮讓得有點過分了,可是她還是忍不住……
白曦:“想笑卻不能笑該怎么辦?”
這個世界的原主是個清冷美麗的女人,從不笑的呀。
系統(tǒng):“憋著!”
白曦突然覺得這系統(tǒng)似乎很不友好的樣子。
還能不能做友好的伙伴了?
系統(tǒng)呵呵了。
就跟從前做過友好伙伴似的。
白曦努力地忍住了幸福的笑容,之后,心境慢慢地和原主融合,心里也慢慢地生出了驀然與清冷之意。
她覺得自己方才想要笑,是一件很無趣的事。
系統(tǒng)突然不說話了。
它突然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白曦。
白曦:“干什么?挑徒弟呢!”
系統(tǒng)沉默了一下,覺得自己不需要擔(dān)心什么了。
這垃圾貍貓還活蹦亂跳的呢。
“師妹,你可有喜愛的弟子?”掌門淡淡地問道。
“開山大弟子一定要慎重挑選,師妹,你要好好挑?!币慌?,一個風(fēng)韻猶存的女修關(guān)切地說道。
白曦微微頷首,她起身走到了云端的邊緣,立在云端之上俯瞰,那些孩子們正帶著孩童特有的好奇抬頭看天,看見那云端之上清麗脫俗的身影,只覺得天上的仙子也不過是如此了。
他們呆呆地看著那位仙子,云層浮現(xiàn)在她的身周叫她變得模糊,叫他們心生仰慕之外,又忍不住生出了不敢褻瀆之心。那到翩然清麗的身影落在他們稚嫩的心里,就此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小小的孩子們的后面,一個衣衫襤褸的十六七歲的少年,咬著牙怔怔地同樣看著那道身影。
那是真正的仙人之資,身在云端,遠(yuǎn)遠(yuǎn)地隔著無數(shù)的世界。
那是那位云中仙,在挑選弟子。
能夠在留仙宗第一個挑選弟子,顯然,她是被整個宗門都捧在掌心的。
他自慚形穢地看著自己破爛得露出了腳趾的滿是山林間泥土的鞋子,努力想要把自己骯臟的地方都縮進她看不見的地方去。
仿佛自己的存在,都會叫她的目光被玷污。
許久,他聽到一道清冷的,卻清晰冰涼的聲音說道,“就他了?!?br/>
他覺得那聲音無情卻又叫人心安,忍不住抬起了頭去,想要去看,到底是哪個孩子這樣幸運,得到了她的青睞。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最前排,那幾個連引領(lǐng)弟子都很看重的資質(zhì)絕倫的孩子。
那幾個孩子天資好,又不像他已經(jīng)年紀(jì)大了,身上的筋骨氣脈都已經(jīng)開始凝固,而是有著廣闊的未來。
可是他卻看見那幾個孩子回頭看向自己的方向,甚至連那幾個引路弟子,都帶著幾分詫異地把目光投過來。
一塊冰玉從天而降,落在他的面前,他不由自主地探出手,將那冰冷入骨的冰玉握在手中,抬頭,慢慢地站了起來,仿佛是在做夢一樣。
冰玉落在了他的面前。
仙人挑選了他么?
“這位師弟,跟我來?!币粋€引路弟子同樣迷惑,不明白為何一向清冷的白曦長老挑選開山大弟子,竟然會選擇了這么一個已經(jīng)看著就沒有修煉前途了的少年。
他不著痕跡地將目光掃過少年破爛的衣裳,卻看見那衣裳洗得干干凈凈,雖然又破又舊,可是卻并不骯臟。
除了鞋子。
或許是因為他一直在趕路的緣故吧。
引路弟子的眼里露出幾分同情。
不過能被白曦長老挑中,這少年的日后自然不會落魄,他對少年微微一笑,看見他瑟縮地握住了手里的冰玉。
他看起來緊張又慌張。
引路弟子的心更軟了,在少年垂頭的時候,無聲地遞給他一根發(fā)帶低聲說道,“把頭發(fā)系上一些,儀容會更好,不要在長老面前失禮?!?br/>
少年的長發(fā)披散著,遮住了自己的臉。他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這樣純?nèi)坏纳埔?,飛快地接過發(fā)帶輕聲說道,“多謝這位師兄?!彼诡^將自己的凌亂的頭發(fā)系在身后,就搖搖晃晃地跟著這個引路弟子一塊兒上了一架輕舟,飛上了曾經(jīng)遙不可及的云端。
他落在云端上,攥著手里的冰玉仿佛攥著自己的性命,不敢抬頭,伏在了地上。
“師妹,你怎么選了這么一個孩子?!币坏烙行┰尞惖穆曇魝鱽?。
他的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
如果,如果這個時候,仙人說她選錯了,叫他回去……
一道紅芒飛快地閃過他的眼睛。
不能放,她選了他,如果她又不要他,他就……
一道清冷得仿若冰泉的聲音,直入他灼燒得滾燙的心里去。
“沒挑錯?!?br/>
這一句話,仿佛是一場救贖,一切的惡念全都煙消云散。
他伏在地上,心里松了一口氣,卻更加攥緊了她給與自己的冰玉。
“他很好,雖然明知自己年紀(jì)大了,卻依舊走到了咱們的面前,可見心性堅毅?!彼疾恢浪倪@點偏執(zhí)在仙人的眼里竟然是優(yōu)點,可是聽著她反駁同門時對自己的肯定,他又覺得自己的眼眶酸澀。
從沒有人夸獎過他,他們都說他是個魔鬼,是妖怪,是帶來災(zāi)厄的源頭。可是只有她,在他這樣狼狽的時候,會對別人說他很好。他的心里突然委屈得不得了,又想要抬頭去看看那個為自己說話的仙人。
他抬起頭,看見遠(yuǎn)遠(yuǎn)的,清冷美麗的仙子,正俯瞰而來。
明明是很冷漠的人,可是他卻覺得心里暖暖的一片。
白曦在看到那少年的時候,微微一愣。
這個衣裳破破爛爛的少年,竟然生得精致秀麗,俊秀非凡。
系統(tǒng)得意洋洋地爬上來:“好乖好乖!好帥好帥??!”水嫩嫩的小帥哥,多么可愛。
白曦為這審美嗤之以鼻。
白曦:“太嫩了,這你都能下的去嘴?禽獸不成?!”
系統(tǒng):……
這垃圾貍貓上輩子不是這么說的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