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陸諢摸出打火機的時候,余光低頭看了看地上丟的好幾個煙頭。打火機在手上轉(zhuǎn)了幾圈,砰得燃起了一縷紅藍的火苗,但他很快松了手,蓋子啪得扣下去火光就消失了。
他又反反復(fù)復(fù)地把打火機在手里這么開關(guān)了幾次,也不點燃嘴里叼著的煙,百無聊賴地把未點燃的煙從嘴角左側(cè)轉(zhuǎn)至右側(cè)咬著,濾嘴已經(jīng)扁了。
手機在褲兜里猶在震個不停,全是趙小茜給他發(fā)的微信。
陸諢煩不勝煩。
雖說他已經(jīng)后悔了,覺出一個人旅游的苦悶勁兒來了。
但她遲來的討好,根本沒什么卵用。
陸諢心道,早點低頭不就好了。
相比忍受無聊,陸諢更不想開車回去接她以及吃接受回頭草這樣的可笑行為。
點開頭像,拉黑,鎖屏,把手機扔回口袋。
一口氣做完這些動作,總算清凈了。
陸諢又把嘴里叼的已經(jīng)不成樣子的煙丟在地上。
最終他還是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因為坐在臺階上粘的沙粒。
他方才坐的臺階,其實十分低矮,他住的屋子,只比地面稍微高出了這么三四節(jié)臺階。坐著的時候有一棵長歪的樹,半邊低垂的枝葉擋了他的視野。
陸諢站起來之后,看見不遠(yuǎn)處有個穿白色裙子的女人,在幾輛零星停著的車附近,鬼鬼祟祟地貓著腰趴在車窗上看。英國的春天向來是春寒料峭的,她卻光著兩條小腿。
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說實話,那一片光線特別差,如果不是她穿得太顯眼,白色的裙子在黑車邊上格外明顯,實在是難以發(fā)現(xiàn)。
看來這里的治安也不太好。
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近十點,哪怕旁邊的高速上車流不息,這片汽車野營地,除了中間的bar,這里幾乎無人走動。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那個女人似乎也被嚇了一跳,往陸諢這個方向看了看,只不過依舊彎著腰藏在一臺車的側(cè)面陰影里。
陸諢只關(guān)心自己的車,自發(fā)現(xiàn)有這么個鬼鬼祟祟的人以后,他還特意看了看自己車。發(fā)現(xiàn)租的那輛牧馬人安然無恙地停在自己房前,他就放了心。
然而他的余光看到,那個女人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以后,居然不繼續(xù)躲著,反而彎著腰,把身子探出了半個車子來,沖他招手示意。
他心里呵了一聲,只當(dāng)沒看見,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陸諢原先不滿住在靠外面的地方,離高速近,只怕晚上噪音不斷。但是超市就在高速一下來的地方,離他十分近,沒走兩步就到了,總算是一個安慰。
事實上,里面的露營房的房型,皆是三五人以上住的,正適合英國人到了周末喜愛攜家?guī)Э诔鲩T郊游度假的習(xí)慣。倒不是真的帳篷式的野營地,沙地上一個個獨立的平房,和平時的酒店無異。當(dāng)然也有家庭直接開了房車前來。
這里是英國的西南邊陲一條主干線,懸崖式的海邊就在公路不超過1公里的距離內(nèi),所以再往里一些的露營房,甚至出了屋子就在海上,風(fēng)景十分宜人。而且此處靠近埃克斯穆爾國家森林公園,算得上一處又小眾,又交通便捷的度假好去處。
陸諢昨天去過埃克斯穆爾以后就來了這兒。
只是到了晚上,路邊的警告標(biāo)示此處可能有馬或者野鹿,也變得瘆人了起來。再不宜往黑黢黢的原野上走。
陸諢拎了罐啤酒回自己屋前,想起來車?yán)锩孢€有一包路上買的薯片,開了車門在車前斗里翻找。
沒想到就他低頭那一下功夫,一個女人迅速把副駕駛座的門開了坐上來。
陸諢嚇了一跳,仔細(xì)看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竟然像是剛才在那幾輛車附近鬼鬼祟祟的女人。
而且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居然穿得是浴袍,并不是什么白裙子,黑色的頭發(fā)半濕半干,亂亂地散在身前,擋不住胸口一片瑩白,由于她坐了下來,大腿也在浴袍的岔開的間隙里露出來,里面看起來竟然什么也沒穿。
陸諢還沒來得及出聲,這個女人就雙手合十向他轉(zhuǎn)過來,五官看著像亞洲人,一臉懇求:“ me”
(先生,幫幫我好嗎?)
又連著說了一句 “Please, help. ”
(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幫助)
陸諢冷了臉,一手撐著車門,半彎著腰沖她搖了搖頭 “ . ”
(不行。出去。)
雖然聽見陸諢的拒絕,這個女人還是沒有放棄,一雙杏眼水汪汪地盯著陸諢,里面似乎有淚水盈眶,她又怯怯地試探著問陸諢“ese?”
(你是中國人嗎?)
其實在英國見到的亞洲面孔,基本上都是中國人,但也不排除日韓東南亞的人,多數(shù)人哪怕見到長得像中國人的,也多半會禮貌再問一下,否則有時貿(mào)貿(mào)然開口說了中文,反倒遭白眼。
陸諢看趕不走她,她反而攀起了老鄉(xiāng),倒是氣笑了。
在國外,中國人騙中國人的案例,比比皆是。陸諢聽得多了,自然不信。而且她一個女人,大晚上穿成這樣出現(xiàn)在這里,明顯不是偷子就是騙子。
他甩手把自己這側(cè)的車門關(guān)上,直接繞去了那個女人坐得那一側(cè),把她從車?yán)镏苯幼Я讼聛怼?br/>
在這個過程中,那個女人急了,也不等陸諢回答,就急急地用母語低聲喊:“求你了,別趕我走,幫幫我。求你了,大家都是中國人。我…我…”
起初她還試圖用手扒著座位,后來陸諢用了把力,她被拽出來之后還死死抓著車門不放,她前頭沒說完的話也說了出來。
“我被外國人強了”
陸諢一松手,她自己被慣性帶倒,狼狽地摔在地上,睡袍帶子都扯松了,她趕緊攏住。
雖然光線黑,但是陸諢趁機往她松開的腿間看了一眼,確定她的確里面是真空的。
陸諢站直,雙手交叉,居高臨下地看她,諷刺地一笑。
“新式騙局?連同是中國人都不放過?”
羅如霏這一下摔得猝不及防,地上是沙地,有細(xì)碎的石子,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和摔下去撐地的手生疼,想來必定劃破了。
她雖然知道難以讓人相信,但還是委屈極了。
再開口聲音里的哭腔十分明顯:“不是騙局,求你了。讓我借住一晚再幫幫我行不行?我是在這里打工的,就是那個reception,也是個酒吧。是那個老板想強了我我才跑出來的,什么都沒帶。”
說到這里,她抬起頭,臉上隱隱是淚痕,仔細(xì)看了看陸諢,突然臉上多了一絲喜悅之色“我見過你,你今晚來過酒吧吃飯。你不記得我嗎,我給你端上來的意面,還幫你加了一次水。我真的不是騙子。”
她還正要繼續(xù)說,陸諢半蹲到她面前,一只手捏住了她下巴迫使她頭昂的更高,頓時閉了嘴。原本她整張臉在晦暗不明的光線里,現(xiàn)在被車內(nèi)透出來的燈照著,能囫圇吞棗地看清楚。
陸諢皺了皺眉,看她的臉,雖然她臉上盡是斑駁的淚痕,看起來妝也就化了一半,左邊的睫毛都沒有刷。但的確是眼熟,因為來這里的中國人不多,他在酒吧吃飯時候留意到了長得像中國人的服務(wù)員,而且出于男人對美人的關(guān)注,她這張臉要給人留下印象并不難。
羅如霏注意到他慢慢舒展開的眉,弱弱地問他:“想起來了嗎?我真的沒有騙你”
陸諢松了手,重新站起來:“那又怎么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和這家黑店老板合起來玩仙人跳”
羅如霏柳眉倒豎:“你這個人怎么內(nèi)心這么險惡!”
想到有求于他,她語氣又變得柔弱而懇求:“你要是怕仙人跳,我也不求借住。你看我這樣是真的什么都沒帶,連手機都沒有,我這樣根本不敢在高速上攔車。也沒法去火車站。你能不能給我一身衣服,借我50磅,你告訴我銀行卡號,我之后一定還你。”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能不能再幫我叫個Uber”
陸諢譏諷道:“你要求還挺多”
羅如霏生怕他開口拒絕,又急忙接著說:“你能不能聽我說完,好嗎?求求你了你先別拒絕我,我真的沒辦法了。你聽我說完再決定好不好?我真的不是騙子”
她這個角度看不清陸諢臉上的表情,看他沒回答,自顧自想說下去:“我打工那個酒吧,你也看到了,今晚只有我和老板娘在忙,因為老板一直在樓上,其實樓上是他們住的地方。”
一陣風(fēng)吹來,羅如霏只覺得小腿更冷,瑟縮了一下,又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地上保持剛剛摔下去的姿勢,想撐著坐起來,又礙于浴袍,腿部無法用力,一下起不來。
可憐巴巴看著他:“能不能拉我一把”
陸諢看她又冷又狼狽,沒有血色的唇凍得發(fā)紫,多少還是動了點惻隱之心。想了想自己身上和車上,唯一值錢的只有揣在口袋里的手機。
自己一個大男人,自然也不怕她耍什么花樣。
把她拉起來之后跟她說:“上車說吧”
又補充了一句“別給我搞小動作”
羅如霏如得赦令比他還快地上了車,車?yán)锲鋵嵰餐涞模宪囉秩跞醯亻_了口:“能不能把暖氣開了”
陸諢照做。
羅如霏語氣有些欣喜:“你是愿意幫我嗎”
陸諢給了她個白眼,語氣還有些諷刺:“我只是想知道現(xiàn)在騙子都有些什么新花樣”
車?yán)锏臒粢驗殚T關(guān)上了漸漸熄滅了,哪怕仍對羅如霏心存疑慮,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坐在旁邊,除了睡袍里面什么也沒有,陸諢也忍不住有些躁動,車內(nèi)的氛圍也變得有些曖昧。
羅如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的氛圍,看到些希望,語氣聽起來有點嬌嗔:“我都說了我不是騙子。”
“那個酒吧上面有兩個房間,是老板他們住的,有一間房是他們兒子住的,但是他出去讀書了,這間房就給我周末過來打工時候借住。我今晚端盤子時候,不小心有一碗番茄湯全灑我身上了,那時候客人已經(jīng)漸漸少了,老板娘也允許我先上去洗個澡再下來幫忙。結(jié)果我不知道那個老板居然還有我住那個房間的備用鑰匙,我洗完澡還在化妝時候他就進來了。”
陸諢插了一句:“你既然不住這里,為什么跑這樣鳥不拉屎的地方打工?”
“因為工資高唄。我原本在一家市里的酒吧打工,那個老板和這個老板認(rèn)識,說他這里剛走了個服務(wù)員,薪水高。現(xiàn)在看來怪不得之前那個服務(wù)員走了。而且也不是這么偏僻啦,我周五坐這里進貨的車一起來,周一早上打車到火車站回去”
聽不清陸諢哼了一聲還是恩了一聲。
羅如霏繼續(xù)說:“然后的事情,我剛剛說過了。”她顯然有點尷尬地停頓了一下。
陸諢在她停頓的時候,又發(fā)問:“那他到底得手嗎?”
兩人一問一答,竟有點像公安局做筆錄。
羅如霏急急地辯解:“沒有!我逃脫了跑出了門,他老婆就在下面他根本不敢追出來,但是我也沒辦法回去拿我的東西。”她又低低地驚呼一聲“天哪我的護照還在房間里”
她抓住陸諢的一邊手臂:“你能不能再多幫我一個忙,能不能幫我拿回護照?”
“我一個忙也沒答應(yīng)幫”陸諢掰開她的手“你現(xiàn)在才想起來護照,是不是劇本編的不夠好”
“不是,真的!我平時都不帶護照來,因為以后有事,這周來想辭職,他說要再核對一次復(fù)印一份留檔。我本來想著手機和錢還有我的on card丟在那里不要了也就算了。才想看看有沒有人能送我回市里,或者借住一晚。唉反正特別亂,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你看我穿這樣也沒法打車攔車,只會遇到更糟糕的事情。希望出來露營的有的是一家人,能幫我。但是我在外面轉(zhuǎn)了一會都沒看到人,又不敢往里面走。總覺得在靠近大路的地方他哪怕追出來也不敢怎樣。”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說,的確是有些走投無路。
陸諢又問了一個最大的疑點:“你怎么不報警?”
這里臨近高速公路,只要上了高速,一般一兩公里內(nèi)都有一個打sos求救電話的小電話亭。
“我一個中國人,他是英國人,我哪里說得清楚。而且我也怕他反咬一口。”
中國人遇到這樣的事情,普遍選擇不報警。尤其是在國內(nèi)人言可畏,但是在異國他鄉(xiāng),這樣無助的時候,但如果真沒陸諢出現(xiàn),選擇求助更陌生的外國人,其實警察明顯是更好的選擇。
陸諢瞇了瞇眼睛,沒說話。
羅如霏一只手輕輕攀著他衣服,晃了晃。
“你相信我了嗎?能不能幫我?”
陸諢并不理會她的示弱,又一次拍掉了她的手,“就算我信了,我憑什么冒這么大險幫你,你剛才躲躲藏藏,顯然你說的那個對你欲行不軌的人,很有可能出來找我麻煩。”
“等我回去以后,你想我怎么感謝你都行。我可以給你500磅,唔最多1000磅,真的,只要你能幫我拿了護照送我回去。”
陸諢呵了一聲。
羅如霏再一次哀求:“求你了,你要是怕危險,我今晚也不用借住,我自己找地方呆著。只要你明天肯幫我,我保證回去你想要什么感謝都可以。”
陸諢也不回答,羅如霏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籌碼,只能小小聲帶著啜泣聲連著說了好幾聲“求你了”
兩個人之間陷入了異常僵硬或者說只有羅如霏覺得異常僵硬的氛圍。
陸諢聽著她軟糯的聲音,腦海里突然就全是她浴袍下讓人血脈賁張的風(fēng)景。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竅,明明仍有疑慮未消,還是忍不住心思大動。
在羅如霏又說了一次“求你了,我怎么感謝你都行”
他身子側(cè)著轉(zhuǎn)向了她,看著她慢悠悠地開口:“要是你回去不認(rèn)賬呢?”
羅如霏聽他說話就停了啜泣聲,他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內(nèi)顯得曖昧異常。
“有沒有現(xiàn)在就能實現(xiàn)的感謝?”
羅如霏渾身一顫,這是她求助之前想過最壞的打算,但是她幾次拉陸諢都被推開,她以為陸諢是正人君子一個,她渾身上下并無分文,還能有什么感謝能現(xiàn)在實現(xiàn),兩個人都一清二楚。
她猶豫了一下,“你這是趁人之危”
陸諢一只手隨意搭在方向盤上,直勾勾看著她,諷刺又曖昧地笑了笑:“那又怎么樣”
羅如霏半晌沒有說話,她只低著頭靜靜坐著。
陸諢也異常有耐心。
只是陸諢那擱在方向盤上的手,又無聊地用手指在上面輕輕地敲,他手上亂七八糟戴了好幾個戒指,有的戒指看著又浮夸又松垮,更顯得他手指修長。
一下一下,敲得羅如霏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