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3章 恩怨全無
厲庭深的力道瞬間松了幾分。</br> 葉清秋扯了一下唇,忍著疼,將自己的手撤了回來,徑自跨出那道門。</br> 葉笠薰坐在評審席上,看到她,雖有些歉意,但還是自信道:“別害怕,我請了最專業(yè)的團(tuán)隊(duì)保你。”</br> 葉清秋點(diǎn)點(diǎn)頭,“爺爺和爸還好嗎?”</br> “你放心。”</br> 之后她便被帶到了被告的位置上。</br> 厲庭深緩緩走到原告方的位置,坐下。</br> 兩個人抬眼便可看見彼此的臉。</br> 曾經(jīng)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兩個人,如今站在法庭上。</br> 她靠著手銬站在法庭中央,整個人被鎖在監(jiān)管欄里站著,厲庭深在原告的位置坐著。</br> 這兩個位置,讓葉清秋突然覺得可悲又可笑。</br> 她一直都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有多沒臉沒皮,想盡辦法纏著他,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到現(xiàn)在……</br> 當(dāng)初有多不要臉,現(xiàn)在就有多諷刺。</br> 算什么呢?</br> 一場笑話。</br> 開庭。</br> 法官的錘落下,敲得葉清秋的心振聾發(fā)聵。</br> 原告要告葉清秋蓄意傷人罪。</br> 葉清秋緊緊握起了雙手,發(fā)顫的全身是刺骨的涼。</br> 這個只有在影視劇中,法律課上才會聽到的字眼,沒想到她有朝一日會站在法庭上,被人指控。</br> 厲庭深作為原告,自然也請了律師團(tuán)。</br> 委托人將他的資料全部拿出來。</br> 包括當(dāng)初在病房發(fā)生的過程。</br> 前半不分跟葉清秋錄的口供基本無二,葉清秋也都承認(rèn)。</br> “請問,葉小姐,當(dāng)初連女士的情緒怎么樣?”</br> 腦海里浮現(xiàn)當(dāng)初在病房發(fā)生的一切,只是一下,她就閉上了眼睛,“她就是個瘋子。”</br> “所以葉小姐,在您明知道連女士有精神問題的情況下,還要說那些話,是在故意刺激她對嗎?”</br> “難道我跟她正常聊個天,拌個嘴也犯法嗎?”</br> 葉清秋的團(tuán)隊(duì)提出抗議,“原告言論存在故意引誘的嫌疑,葉小姐口中的瘋子,跟連女士本身患有精神問題是兩回事。事實(shí)上她并不知道連女士有精神上的疾病。”</br> 葉清秋愣了一下,視線看向厲庭深,眸子里閃過一絲疑惑,但卻也稍縱即逝。</br> “是的,我不知道。我所說的瘋子,是她當(dāng)初的另類言論,還有她拿著刀朝我刺過來,又自己捅自己的行為……這不是瘋子是什么?”</br> 法官決定反對有效。</br> *</br> 醫(yī)院。</br> 連理理醒了過來,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天花板。</br> 最后又因?yàn)檠劬Φ牟贿m,閉上了眼睛。</br> 還沒一分鐘,監(jiān)護(hù)室的門打開,兩個護(hù)士過來定時給房間殺菌消毒。</br> “看到網(wǎng)上的新聞了嗎?厲先生把葉家的大小姐告了,今天開庭。”</br> “看到了,那兩個人不是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嗎?還有那位厲先生,不就是這位患者的兒子嗎?自己的母親差點(diǎn)丟了命,就算是已經(jīng)結(jié)了婚的老婆,也不能輕易饒過吧。”</br> “真是狠哪,一夜夫妻百日恩啊,葉小姐的父親還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里,隨時都有危險,非要這個時候……”</br> “的確夠慘……”</br> 兩個人沒敢多說,沒幾分鐘便又走了出去。</br> 連理理的眼睛再次睜開,然后手撐著胸口,從病床上站了起來。</br> 她臉色蒼白,踉踉蹌蹌走出監(jiān)護(hù)室的門,只有幾步,胸口已經(jīng)滲出大片的血,染紅了身上的衣服,一直將褲子也都浸紅。</br> 警報器突然劇烈響了起來,她出門便被趕來的醫(yī)生護(hù)士攔下。</br> “放開我……”</br> “葉劍云的病房在哪里……”</br> “我要去找他……”</br> “劍云……劍云……”</br> *</br> 原告的委托律師盡可能想要在過程上找到蛛絲馬跡給葉清秋定罪,結(jié)果都被葉清秋這邊全部反駁了回去。</br> 雖然沒有結(jié)果,但是葉清秋卻真切的感受到……</br> 厲庭深是真的想要定她的罪。</br> 她沉默不語地看著坐在那里面無表情的男人,突然冷笑了一聲。</br> 她說的他不信。</br> 她做的他也不信。</br> 他要因?yàn)槌绦虮槐I的事情把她送到司法局。</br> 他要為她傷重的母親討一個公道,然后把她告上了法庭。</br> 她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比這些更讓她覺得痛苦的事情了。</br> 可是,她真是太天真了。</br> 當(dāng)原告方收起文件,站起身對法官恭敬地道:“還請法官幫忙宣傳我們的證人出庭作證。”</br> 證人……</br> 葉清秋帶著冷笑的眸子突然狠狠怔住。</br> 證人?</br> 當(dāng)她轉(zhuǎn)頭,看到全身纏滿紗布坐在輪椅上被人推出來的人時,眼波突然晃了晃,一陣頭暈?zāi)垦!?lt;/br> 她突然死死扣住了監(jiān)管欄的欄桿,“嘩啦啦”的響聲在整個法庭響地讓人心驚膽跳,她猛然轉(zhuǎn)頭看向坐在原告席上的男人。</br> “你讓她來當(dāng)證人?!”</br> 原告律師正聲道:“葉小姐,根據(jù)我們了解的情況,已經(jīng)您的口供來看,當(dāng)初房間里是有你們?nèi)齻€人的,且凉絮兒小姐一直神志清醒,您與連女士在發(fā)生口角的時候,她還出言阻止過。”</br> 葉清秋死死望著厲庭深,徑自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恨我的人是誰嗎?厲庭深!你干脆現(xiàn)在直接把我殺了!”</br> 厲庭深平淡無波的眸子微微縮了縮,掀眸看向?qū)γ孀ブ鴻跅U,眼底的每一根血絲都代表著她對他的憎恨和憤怒。</br> 法官連續(xù)敲錘,大聲喝道:“肅靜!”</br> 厲庭深淡淡將視線收了回來。</br> 法官繼續(xù)開口:“請證人宣誓。”</br> 凉絮兒被推到證人席,宣完誓之后,又被法官指示:“請證人發(fā)言。”</br> 剛剛?cè)缬刑摷僮C言她承擔(dān)相應(yīng)法律責(zé)任等其他后果的宣誓詞讓她心聲膽怯。</br> 可是想到連理理最后趴在她的床邊喊著她名字時的眼神,還有這個再也不會有第二次的機(jī)會,她咬了咬牙,緩緩道:</br> “連姨當(dāng)初說話的確有些尖銳,引起了被告的不滿,反之故意用語言刺激連姨,連姨的確生氣的拿著水果刀在空中劃了幾下,但是卻沒有真正傷害被告,相反是被告憤怒于連姨不接受她和厲庭深之間的感情,一怒之下?lián)屵^了連姨手上的刀,刺向了連姨的胸口。”</br> 陪審席上的葉笠薰倏然站起身,“凉絮兒?你最好給我說實(shí)話!”</br> 凉絮兒緊握起來的手指發(fā)著顫,卻是強(qiáng)裝鎮(zhèn)定,“這里是法庭,我剛剛也宣了誓,自然不會說謊。”</br> 葉清秋全程只是死死盯著厲庭深,在法官再次勒令要“肅靜”后,緩緩開口:“你信她的話嗎?”</br> 厲庭深抿唇并未回答,法庭的門這個時候突然被打開!</br> 肖楚握著手機(jī),臉色居然是說不出蒼白難堪。</br> 他走到陪審席前,神色復(fù)雜地看向厲庭深,“厲總……出事了……”</br> 厲庭深也沒有看到過肖楚有過這種眼神,心口突然莫名一緊,沉聲開口:“出什么事了?”</br> 肖楚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葉清秋,張了張嘴,又猶豫著斟酌了一下,才開口道:“……是醫(yī)院……出事了……”</br> 厲庭深從原告席上坐起來,神色陰鷙,“我問你出什么事了!”</br> 而此刻,葉笠薰的手機(jī)也開始震動起來。</br> 是醫(yī)院來的電話,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肖楚,起身,轉(zhuǎn)身邊走邊接通了電話,然而人還沒有走兩步,她整個人突然僵在了原地。</br> “你……你說什么?”</br> 法官身旁有人在跟他說著些什么。</br> 肖楚的沉默和現(xiàn)場所有人的舉動,讓厲庭深的眉心突然脹的厲害。</br> 他捏了捏眉心,轉(zhuǎn)身面向法官,“我提議暫停這次……”</br> 然而法官的聲音卻先他一步遺憾地開口道:“剛剛醫(yī)院傳來消息,傷者連理理女士已經(jīng)確認(rèn)死亡,剛剛的蓄意傷人我有權(quán)更改為蓄意殺人罪。”</br> 厲庭深的雙手瞬間繃成了鐵拳。</br> 葉清秋腦袋也是一陣空白,然后下意識地看向厲庭深。</br> 就在那么一瞬間,她想的不是即將要冠在她身上的所謂蓄意殺人罪,而是他一下子承受了這么嚴(yán)重的打擊會傷心成什么樣子?</br> “什么蓄意殺人罪?!!”</br> 陪審席突然傳來葉笠薰從來沒有過的尖銳的聲音,她紅著眼睛幾步想要沖上法庭,結(jié)果被旁邊的兩位執(zhí)法人員攔住。</br> “什么蓄意殺人罪?都是那個女人害死了我大哥!她才是真正的殺人犯!我才要告她!”</br> “轟——”</br> 葉清秋看著厲庭深的視線突然僵住。</br> 腦袋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一般,混沌一片。</br> 厲庭深的黑眸又是狠狠一縮,兩側(cè)的太陽穴跳的厲害。</br> 縱然他極力提醒自己要克制冷靜,卻還是壓不住心頭的慌。</br> 他轉(zhuǎn)頭看向肖楚,肖楚卻臉色難看地移開了眼神。</br> 葉清秋慢慢反應(yīng)過來,緩緩轉(zhuǎn)頭看向葉笠薰,不相信地扯了一下唇,她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眼淚卻先掉了下來。</br> “姑……姑姑,你剛剛說什么……你大哥死了……哪個大哥啊?”</br> “我能有幾個大哥!清秋!是你爸……你爸爸死了……”</br> 葉笠薰閉上了眼睛,整個人軟在了旁邊的座位上。</br> 葉清秋眼淚洶涌地?zé)o意識地自己汩汩流了下來,但她還是搖著頭選擇不相信。</br> “不……我不信……我爸已經(jīng)搶救過來了,他現(xiàn)在在ICU病房,被照顧的很好……”</br> “都是連理理,都是那個女人,發(fā)瘋闖進(jìn)了你爸的病房,把你被告的事情告訴了他……”</br> 葉清秋一直搖著頭的頭頓了一下,然后又繼續(xù)搖頭,臉色白的透明。</br> “不會……不會的……我不信……我爸怎么可能會死……”</br> 葉笠薰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那個女人……就死在了你爸病床前……那個女人就算死也要拉著你爸一起……”</br> “啊——”</br> 一聲尖銳地喊聲突然響徹整個法庭。</br> 所有人都被嚇地愣在原地。</br> 葉清秋抬起雙手緊緊抱著腦袋,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尖叫出聲。</br> 法庭前所未有地遇到這種情況,整個法庭的每個人仿佛都被靜止,整整兩分多鐘,遲遲沒有誰敢說一句話。</br> 厲庭深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陣前所未有的遽懼,良久之后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繼續(xù)看向法官。</br> “我請求暫停庭審。”</br> 法官回神,看了看葉清秋的情況,輕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br> “不用暫停……”</br> 一道宛如撕裂般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br> 眾人齊齊看向聲音的主人——</br> 葉清秋放下手,用極其慢的動作挺直身體,抬起頭直直望向?qū)γ娴姆ü伲抗夂吐曇羧绯鲆晦H的空洞——</br> “我認(rèn)。”</br> 法庭上再次出現(xiàn)一陣死一般的寂靜。</br> 半晌,才聽到葉清秋繼續(xù)道:“是我殺了人,我承認(rèn)我是殺人犯,我都認(rèn)了!”</br> “清秋!”</br> 厲庭深整個人像是被什么沉重的錘子狠狠砸了下來,心臟像是被誰緊緊攥到了一起。</br> 俊逸的五官突然變得扭曲猙獰,他緊緊握著拳,看著法官低吼出聲:“我要撤訴!”</br> “我不接受撤訴。我是殺人犯,法官就在這里,難道他們要放我這個殺人犯走嗎?”</br> 葉清秋那平淡的聲音就像是厲鬼在呢喃,空洞又嘶啞。</br> 厲庭深怒吼出聲:“葉清秋!”</br> 葉清秋突然朝著他揚(yáng)起一個淡然卻難看到至極的笑容來。</br>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我走不了了。”</br> 看著厲庭深那張猙獰扭曲的臉,她又扯開一分笑,“我不走了,但是也不會待在你身邊。”</br> 厲庭深這一瞬間,覺得渾身所有的神經(jīng)都逐數(shù)崩斷。</br> 他的聲音嘶啞的厲害,幾乎想是從胸腔里直接震出來一般。</br> “葉清秋,你沒有殺人,不要在這里胡說……”</br> “我就是殺人犯。”</br> 如果父親一開始心臟病不發(fā)作,那他現(xiàn)在不可能會死。</br> 如果她不選擇去救連理理和凉絮兒,那么葉澤哥也不會死。</br> 因?yàn)樗挠薮溃λ懒藘蓚€至親的人。</br> 她的確是殺人犯。</br> 她罪該萬死。</br> 她自然是要贖罪的。</br> 為她害死父親和葉澤哥贖罪。</br> 恨厲庭深嗎?</br> 恨。</br> 所以她用這種方式報復(fù)他。</br> 宋暮遲說,不會哭的孩子沒糖吃,越體貼懂事,就越容易成為一個理所當(dāng)然擺在那里得背景。在他的身上留塊疤,也好過風(fēng)過無痕,他越疼,就是你贏……</br> 他越疼,就是她贏……</br> 看著厲庭深現(xiàn)在震驚驚懼的模樣,葉清秋就更加確認(rèn),她贏了。</br> 誰讓他,愛她……</br> “厲庭深,厲氏的事情我用葉氏股份賠給你,如果你想繼續(xù)追究,大可以繼續(xù)往我的身上加罪,反正我是殺人犯,也不在乎多幾年的疊加。”</br> 她微微頓了頓,揚(yáng)起了下頜,一如那個高傲的葉清秋。</br> “就今天吧,我們之間恩怨全無,一別兩寬,你我橋歸橋路歸路,你走你的陽光道,我坐我的牢。我們……死生,不復(fù)相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