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恢復(fù)了一片安靜。</br>　　謝錦重新端起茶盞，聲音淡淡：“人走了。”</br>　　軒轅塵從床上起來，拉開床幔起身走了出來，表情有些尷尬：“九爺。”</br>　　謝錦挑眉：“怎么？”</br>　　軒轅塵遲疑片刻，溫聲提醒：“九爺已經(jīng)是圣旨賜過婚的人了……”不會真的跟那個少年發(fā)生什么關(guān)系吧？”</br>　　謝錦淡道：“這是權(quán)宜之計，你也可以學(xué)著點。”</br>　　權(quán)宜之計？</br>　　軒轅塵蹙眉：“可是那個宗小少爺好像當(dāng)了真。”</br>　　“表面溫順無害的人，不一定是真的無害。”謝錦語氣淡淡，“你莫不是以為天下所有男人都是君子？”</br>　　這意思是彼此都在演戲？</br>　　軒轅塵沉默片刻，緩緩點頭：“我知道了。”</br>　　謝錦不發(fā)一語地看著他，目光平靜而幽深：“軒轅塵。”</br>　　軒轅塵抬眸看他：“九爺？”</br>　　“以后同朝為官，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謝錦淡道，“不用這么客氣。”</br>　　直接叫名字？</br>　　軒轅塵試著在心里叫了一聲謝錦，發(fā)現(xiàn)根本叫不出口，他對謝錦的感覺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懼怕……現(xiàn)在來說，也許說敬畏更合適，畢竟謝錦這個人除了身份貴重性情古怪讓人忌憚之外，他的本事是真的厲害，越了解就越覺得他深不可測，且他有對軒轅塵有恩。</br>　　讓軒轅塵叫他的名字，軒轅塵確實喊不出口。</br>　　至少短時間之內(nèi)應(yīng)該沒辦法做到。</br>　　于是軒轅塵道：“九爺是下官的上司，下官不敢對九爺不敬。”</br>　　“下官？”謝錦唇角勾起，“之前莫陵安還說我有官場派頭，我看你學(xué)得也不慢。”</br>　　軒轅塵低頭不語。</br>　　“行了，你去休息吧。”謝錦望了望外面天色，“今天在外面轉(zhuǎn)了一天，挺辛苦。”</br>　　“辛苦倒是沒覺得。”軒轅塵眉眼凝重了些，“只是看到百姓們的狀況有些難過，也氣憤官府的不作為。”</br>　　謝錦道：“不作為的人自然會有不作為的下場，不過作為一個不算正式的上司，我也有些話想提醒你。”</br>　　軒轅塵忙道：“九爺請說。”</br>　　“初入官場的男兒其實大多都抱有過幾分雄心壯志，或是保家衛(wèi)國，或是忠君為民，真心實意想為家國百姓出一份力。”謝錦淡淡一笑，眉目清淡平靜，“只是時日一久，經(jīng)不住名利浮華、金銀美人的誘惑，經(jīng)不住官場上步步高升的權(quán)力欲望，慢慢的，就把雄心壯志保家衛(wèi)國的那份心一點點腐蝕掉了……初衷或多或少都有，難的是常年維持，始終如一。”</br>　　軒轅塵沉默地聽著，沒說話。</br>　　他明白謝錦的意思，他現(xiàn)在還年輕，雖以前經(jīng)常被嫡兄欺負打壓，可外面的勾心斗角其實并未真正接觸過，權(quán)力利益的誘惑也還能經(jīng)得住考驗，可以后能不能守得住初心，誰都不敢說。</br>　　官場上步步高升，野心會不會越來越大，也沒人敢保證。</br>　　他現(xiàn)在看到百姓受苦會感到心疼，以后會不會漠視蒼生貧苦，把一切視為理所當(dāng)然，同樣未可知。</br>　　這種事情連承諾都是虛偽的。</br>　　人一旦腐蝕在權(quán)力欲望之中，便會變得面目全非，再也不是當(dāng)初那個干凈純粹一心為民的男兒。</br>　　“去休息吧。”謝錦道，“不用想太多。”</br>　　軒轅塵嗯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出去，一只腳跨出門檻，他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九爺。”</br>　　謝錦轉(zhuǎn)頭看他：“怎么了？”</br>　　“稍后那宗家小少爺過來，您能把持得住嗎？”</br>　　謝錦微愕，隨即嘴角一抽：“你以為爺是禽獸，對誰都來者不拒？”</br>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軒轅塵搖頭，“下官是擔(dān)心萬一……”</br>　　“軒轅塵，我們打個商量如何？”謝錦嘴角微挑，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說道，“萬一我把持不住，你替我保密，回去之后別亂說，這次賑災(zāi)的功勞就全部算在你的頭上，讓你加官進爵。”</br>　　軒轅塵下意識地皺眉：“這不行。”</br>　　“為什么不行？”</br>　　軒轅塵抿唇，溫潤卻帶著幾分倔強地搖頭：“九爺若是背叛曜世子，我回去一定會告訴他。”</br>　　謝錦瞇眼：“你不怕我揍你？”</br>　　軒轅塵看著他，眼神格外堅定。</br>　　謝錦嗤笑：“膽子倒是不小。”</br>　　“九爺?shù)幕槭率桥时菹潞蛿z政王親賜，有圣旨約束，若是發(fā)生了不忠的行為，不但是對感情的褻瀆，也是對圣旨的藐視。”軒轅塵正色說道，“褻瀆感情，曜世子會跟你離心。藐視圣旨，攝政王不會放過你，所以還請九爺三思而后行。”</br>　　謝錦勾唇：“軒轅塵，你還真是個君子。”</br>　　軒轅塵沉默，沒把謝錦這句話當(dāng)夸贊。</br>　　“就是這性子好像有點太單純。”謝錦嘖了一聲，“實在讓人不忍心跟你爭辯。”</br>　　單純？</br>　　軒轅塵擰眉：“九爺?shù)囊馑际钦f下官很蠢？”</br>　　“蠢到不至于，不過在某方面確實也不太聰明。”謝錦輕哂，“這次主上讓我?guī)愠鰜須v練果然是對的，就你這單純性子，要是放你獨自一個人辦差，十有八九被人耍得團團轉(zhuǎn)。”</br>　　耍得團團轉(zhuǎn)倒是小事，就怕最后連小命都保不住。</br>　　軒轅塵有些汗顏，謝錦這句話他聽懂了，說來說去還是說他蠢唄。</br>　　轉(zhuǎn)身走回來，他朝謝錦深深一躬：“下官的確不太聰明，以后還請九爺多多提點，下官不求升官發(fā)財，步步高升，只求少走彎路，保住這條小命。”</br>　　謝錦輕笑：“說你胖你還真的喘起來了？”</br>　　軒轅塵道：“下官告退，九爺也早些休息。”</br>　　“嗯。”</br>　　軒轅塵很快轉(zhuǎn)身離開，屋內(nèi)只剩下謝錦一人。</br>　　他獨自一人坐了片刻，對著窗外夜色思念起遠在帝都的軒轅曜，天氣越來越熱，小豹子在軍營里練兵一定很辛苦，不知道這兩天有沒有想他？</br>　　想到軒轅塵說的那句“九爺若是背叛曜世子，我回去一定會告訴他”，謝錦不由輕哂，嘖，還真是一家人護著一家人。</br>　　沒坐太久，他很快起身去沐浴洗漱，小半個時辰之后清清爽爽地換上一身寢袍回到屋子里，剛要坐下就聽到下人稟報：“謝公子，宗小少爺?shù)搅恕！?lt;/br>　　謝錦道：“讓他進來。”</br>　　“是。”</br>　　回了宗家一趟的宗羽裳顯然也剛剛沐浴過，從屋外走進來，身上散發(fā)出幾分沐浴之后的清香之氣，一襲紅色輕袍在燈火下顯得絕艷昳麗，像是誤落凡間的精靈，美得驚心動魄。</br>　　謝錦挑眉：“準(zhǔn)備好了？”</br>　　宗羽裳拎著個包袱，緩緩點頭：“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