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若轉(zhuǎn)身離開的那一剎間，她有種錯覺。</br>　　他好像在哭。</br>　　南曦沉默地站著，一時該如何是好。</br>　　“曦兒不用擔(dān)心。”容毓聲音低沉，聽不出什么情緒，“你先回內(nèi)殿休息，我去看看他。”</br>　　南曦轉(zhuǎn)頭看他，蹙眉道：“你去？”</br>　　容毓漫不經(jīng)心地點頭：“男人之間沒什么是打一架解決不了的，他現(xiàn)在需要發(fā)泄，我去陪他發(fā)泄發(fā)泄。”</br>　　南曦似是明白他的意思，點頭卻不忘交代：“那你別再犯傻，注意保護(hù)自己。”</br>　　容毓知道她是擔(dān)心祭司殿的事情重演，失笑道：“放心，一個小破孩我還對付不了？”</br>　　南曦嗯了一聲。</br>　　容毓陪她進(jìn)了內(nèi)殿，給她腿上蓋件毯子，又給她倒了杯熱水，轉(zhuǎn)身把放在床頭上的書拿過來給她：“要是閑著無聊就看一會兒書，讓銀月、銀霜進(jìn)來陪你，我很快就回來。”</br>　　南曦細(xì)細(xì)又叮囑了一句：“別傷了他，也別弄傷你自己。”</br>　　容毓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我知道。”</br>　　說完就轉(zhuǎn)身走了出去。</br>　　南曦斜倚窗前，轉(zhuǎn)頭望著窗外夜色，一時只想嘆息。</br>　　她在想，這個湛若前世如果也是這般脾氣，丹姝會不會氣得想揍死他？</br>　　……</br>　　湛若倒是沒哭。</br>　　堂堂男子漢若是為了這點事哭鼻子豈不是太丟人？</br>　　他只是后悔了。</br>　　后悔下午甫一踏進(jìn)大正宮就把話說絕，以至于后面想挽回都不行，更后悔對容毓那般態(tài)度，導(dǎo)致南曦為了護(hù)住容毓而跟他翻臉——雖然他看見容毓還是覺得討厭，可討厭其實是可以掩飾的，把情緒壓一壓又不難。</br>　　大不了背地里給他穿小鞋。</br>　　反正容毓就算如何厲害，也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這個神算真想整他，多的是辦法。</br>　　湛若越想越后悔自己的沖動。</br>　　明知道南曦現(xiàn)在不記得他，反而是跟容毓相親相愛，護(hù)著容毓本就是情理之中，他偏要跟容毓硬碰硬，得到這樣一個結(jié)果本就不該覺得意外。</br>　　如果他能忍一時沖動，現(xiàn)在也不會搞得下不來臺。</br>　　可他就是不甘心。</br>　　越想就越覺得不甘心。</br>　　然而寒風(fēng)凜冽一吹，他才凜然驚覺，就算不甘心又如何？他千里迢迢跑到東陵來，絕不是為了跟南曦翻臉的，更不是為了拆散他們——其實他比誰都清楚，前世他們就是相愛至深卻未得善終，今生好不容易走在一起，誰也不可能拆散他們。</br>　　若真能拆散，且不說容毓得瘋，南曦同樣也會痛苦。</br>　　他怎么能眼睜睜看著阿姐陷入痛苦之中？</br>　　可眼下這個情況弄得他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關(guān)系已經(jīng)弄僵了，總不可能再一次拉下臉回去，否則自己都看不起自己。</br>　　湛若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宮里走著，寒風(fēng)撲面，冷得刺骨，就越發(fā)覺得自己是個沒人在乎的可憐蟲，眼巴巴地趕來東陵，卻落得如此境地。</br>　　實在諷刺。</br>　　“湛若王子這是要出宮？”</br>　　身后驀地響起一個淡漠的聲音，湛若腳步倏然一僵，轉(zhuǎn)過頭，冷冷看著不知何時到了自己身后的容毓：“你跟蹤我？”</br>　　容毓負(fù)手走近，一襲玄袍冷峻尊貴：“這座宮廷現(xiàn)在是陛下和本王當(dāng)家做主，本王在宮里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王子說這話不覺得可笑？”</br>　　湛若冷笑：“鳩占鵲巢，的確挺可笑的。”</br>　　容毓眉眼疏冷：“本王這一生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刀山火海，地獄深淵，什么陣仗沒見過？你就算豎起一身的刺，也傷不到本王分毫，反而只會讓你在乎的人遠(yuǎn)離你。”</br>　　湛若被他戳中要害，臉色瞬間一沉：“如此不是才正合你心意？”</br>　　“本王的心意是曦兒能快快樂樂，一生無憂。”容毓沒什么情緒地看著他，“至于你，還沒資格讓本王放在心上。”</br>　　湛若被他一激，忍不住又要炸毛，卻聽容毓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你這是要出宮？”</br>　　湛若冷道：“是又如何？”</br>　　“下榻客棧還是青樓？”</br>　　湛若聞言一怒，他堂堂清貴無雙的羽國王子要淪落到去青樓過夜？</br>　　“不過以你這般走路的速度，只怕還沒走到宮門口就趕上了宮禁。”容毓神色淡淡，“宮門落了鎖，你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br>　　“你什么意思？”湛若怒道，“你是說我故意磨嘰嗎？”</br>　　容毓唇角微挑，似嘲非嘲：“本王只是提醒你，要出宮就得抓緊，別誤了時辰。”</br>　　湛若陰著臉，恨不得把他那張矜貴無雙的臉揍成豬頭。</br>　　“要不要打一架？”容毓斂眸，從容優(yōu)雅地理了理袍袖，“本王許久沒活動筋骨了，今晚可以給你一個發(fā)泄的機(jī)會。若你有本事的話，也許還可以趁機(jī)殺了本王，以消心頭之恨。”</br>　　湛若瞇眼：“你以為我不敢殺你？”</br>　　容毓淡道：“敢不敢，動了手才知道。”</br>　　湛若冷嗤一聲，身子一閃，往安靜無人的御花園方向急掠而去：“輸了別去陛下面前哭鼻子告狀就行。”</br>　　容毓不置可否，提氣尾隨而去。</br>　　疾風(fēng)呼嘯，殺氣凜冽。</br>　　高手過招顯然沒有那么多虛偽的禮節(jié)，進(jìn)了御花園直接就動起了手。</br>　　快若流星，疾若電光。</br>　　兩道身影在夜色中如影般飛掠，凌厲拆招，招招都是殺氣，腳踩廊檐枝梢，袍擺颯颯，冬日里枯萎的花枝在勁風(fēng)橫掃之下凌亂翻飛，碎石疾射，枝梢斷裂，兩道身影交錯，幾乎分不清誰跟誰。</br>　　寬闊無人的花園里遭受戰(zhàn)火侵襲，原本被打理得整潔干凈的園子很快就一片狼藉。</br>　　“我就早想好好教訓(xùn)你一頓了。”湛若邊動手邊冷冷說道，“前世今生不知想了多少回，如今終于有了機(jī)會，你就受死吧！”</br>　　容毓身姿輕盈掠起，虛虛踩了下細(xì)弱的樹梢借力，神色比起湛若顯然從容許多：“你什么時候開始恢復(fù)記憶的？”</br>　　“關(guān)你屁事？”湛若丟下身上礙事的披風(fēng)，身姿如大鵬展翅飛撲而來，隨手折過的一截樹枝在他手里化作利器，凌厲朝容毓劈了過來，“你今晚做好跪地求饒的準(zhǔn)備就行！”</br>　　容毓淡哂：“小孩子果然都天真無知，連做夢都做得不切實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