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傅星河一手捂住駱世兮的嘴巴,一手鎮(zhèn)定地抽回來,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閉了閉眼,最壞的情況還是發(fā)生了,前有暴君太醫(yī),后有駱世兮,她不能慌。
“那請黃太醫(yī)開藥,煎好了送到這里,務必掩人耳目。”
“臣這就去辦。”
傅星河俯身,用氣音在駱世兮耳邊道:“宮里危險重重,本宮懷孕之事暫時不能公開,你就當沒聽見吧。”
駱世兮瞪大眼睛點點頭,傅星河才放開了手。
駱世兮的目光落在貴妃肚子上,那里一定是陛下的小皇子吧。
駱世兮沒有想到,自己一個采女,離陛下最近的一天,竟然是貴妃帶著她看太醫(yī)。她聽見陛下在外面吩咐黃太醫(yī)不要聲張,眼角驀然一酸。
陛下事事為貴妃著想,只是從貴妃手里漏出來的一點關懷,已然比她那個大表哥負責百倍。
所以,貴妃一定會平平安安地生下皇子。
夏眠從溫華殿拿來了剩余的桂花糖片,裝在一個匣子里,傅星河把它送給駱世兮。
“吃完就不苦了。你在家里好好養(yǎng)一段時間,本宮會安排人與你相看,這次一定要擦亮眼睛。”
“嗯。”駱世兮含著糖片,重重點頭。
過了一會兒,藥便煎好了,夏眠從外面端著進來,冒著熱氣,她卻沒感覺燙手一樣,端得穩(wěn)穩(wěn)的。
傅星河盯著那碗藥,有點怔愣。
她有辦法不動聲色地分走駱世兮半碗藥,再獨自隱忍接下來的痛苦,不讓夏眠發(fā)現。
這是最快最有效的解決方法。救自己,救傅家。
看著看著,竟覺得小腹有些痛。
孟崠庭冷聲道:“貴妃還不走?”
看個豬腦子都能吐,確定要在這里守著,那么多宮女太監(jiān)的,不夠照顧的?他有些急躁,總覺得傅星河不該呆在這里,被血腥之氣沖撞,很容易做一些突發(fā)奇想的事,比如吐在他身上,那他的龍袍就少了一件。
傅星河手指垂在身側,不動聲色地捂了把肚子,像是防御姿態(tài),離那碗藥遠了一些:“本宮還有事,留夏眠照顧你。夏眠,你再去找一個有經驗的老嬤嬤過來。”
她走到外間,孟崠庭站起來,端詳了下她的臉色,飛快地捏了下:“臉色都青了,害怕?那下次少管閑事,讓夏眠處理就好。”
傅星河腳步遲鈍地跟著孟崠庭離開,眼里是暴君的背影,心里亂糟糟的七上八下。
如果留下這個孩子,要么和暴君坦承,要么趕緊出宮。
如果和暴君坦承的話,傅星河攥緊手指,孟崠庭一懷疑女奸細的事,系統便響起警報,說明他心里怒火未消,坦白可能導致皇帝和傅家剛剛緩和的關系再次冰凍。
這條路不通,那難道要編一段風流往事?
按照原主的作風,還有在青樓時,孟崠庭也聽到了王逍對她夜不歸宿的指控,想編出一段令人信服的故事并不難。
可是,一來,沒做過的事編起來非常冤枉,擁有一個不明身份的父親,對孩子不好。二來,她是貴妃,她在孟崠庭心里,跟其他湊數的后妃肯定不太一樣。其他后妃出事,是她眼光不行,貴妃出事,就是孟崠庭眼光不行。暴君那么愛計較,定然不會輕易放過。
最好的辦法是孟崠庭放她出宮,她遠離京城,悄悄地,花錢雇一個便宜男友。
傅星河眼珠轉了轉,如果她接下來做一條咸魚,后宮的事處理地亂七八糟,也不阻止后妃去煩孟崠庭,暴君是不是就會覺得她尸位素餐,氣得把貴妃撤了,重新找一個管理員?
或者她想出更高效的管理辦法,一勞永逸,讓孟崠庭用不上她。
等她對孟崠庭沒用之后,去請求他把自己踢出后宮。
自己任勞任怨這么久,想告老還鄉(xiāng),孟崠庭沒道理扣著人不放,畢竟他連王嬋寂和駱世兮肖豐豐都放走了。
沒道理孟崠庭對她還不如對別人吧?
傅星河深吸一口氣,從今天起,本宮要少和暴君吵架。
只要她平時少吃一點,就還有足夠的時間布局。
孟崠庭轉過身,“你今天本來要出宮回娘家?”
傅星河頓時心虛:“是。”
“天色晚了今天就別去了,下次朕……”孟崠庭想說他下次出宮可以順路送傅星河一程。
但是——朕這么忙,為什么要送傅星河回家?
孟崠庭為自己突然冒出的念頭感到詫異,隨后自己算了算行程,發(fā)現自己真的很忙,哪像貴妃天天有空多管閑事。
“以后類似的事不要拿來問朕,朕不是答應你,掌控后宮,生死不論?”
傅星河提出的三個要求之一,看著能唬人,但都是皇帝的老婆,她哪敢真的肆意處置。
暴君還真大方。
孟崠庭道:“避著太后一點,被抓到了,朕可不會救你。”
傅星河一噎,說得好像她是個妒婦,天天暗地里發(fā)賣小妾一樣。
剩下的幾個后妃里面,按照概率也不應該再出問題了吧!
她不可能倒霉成這樣。
傅星河:“剩下的,臣妾一定幫陛下看好了,一個不少。”
孟崠庭輕笑一聲:“貴妃自己信嗎?”
傅星河:“是本妃的錯嗎?但凡陛下多去后宮走兩圈……”
孟崠庭:“走兩圈,然后讓你安排先見誰后見誰嗎?手不要伸得太長。”
傅星河:“我什么時候安排了?”
“你心知肚明!”
福全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低下頭,都琴瑟和鳴地走到溫華殿和御書房的岔路口了,非要分開之前吵一架是么。
傅星河轉身回溫華殿,神奇的是,跟孟崠庭吵完之后,反而驅散了一點得知懷孕的慌亂。
吵架上頭,還解壓。
下次還吵。
傅星河瞬間就把自己剛才下決心跟暴君打好關系的事忘了。
……
后宮里突然少了一個人,頗有些風聲鶴唳,都在懷疑駱世兮是不是得罪誰了。
沒有門路的只能暗中猜測,有門路的比如俞鳳,悄悄給家里遞了消息。
她不相信貴妃是心狠手辣的人,但是后妃這么少下去,下一個輪到誰呢?
三天后,俞鳳收到消息,駱世兮回到家中養(yǎng)病。并且,她父親透露,當初似乎有人看見肖豐豐也安然出宮了。
俞鳳猝然驚訝,她們都以為肖豐豐活不了了。
細細想來,肖豐豐和王嬋寂都是犯事之后被貴妃攔下,然后從宮里消失,實際上卻回到了家里。
而且雷娟遠說,駱世兮離開之前,神情恍惚地去找貴妃,說是只有貴妃能幫她。
俞鳳假定駱世兮也犯事了,那么……后妃出宮都這樣簡單嗎?
只要貴妃一句話?
她撥著手腕上的珊瑚珠,寶石紅色的,她娘剛剛托人送進宮給她。
她每次收到這些東西,總會高興一陣,接著便不覺得新鮮了。
在她還沒入宮之前,外祖父鋪子里的金銀珠寶隨便挑,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參加千金小姐的聚會。
進宮之后,就只能為一串珊瑚珠而高興。
俞鳳突然想起傅星河說的價值。貴妃說,她們的價值注定不能從陛下身上實現。
……
爭寵積極分子俞鳳突然沉寂,傅星河一邊覺得清閑,一邊擔憂她是不是心里有事。
俞鳳安靜了,其他后妃更是有樣學樣,不敢當出頭鳥。
后宮一安靜,傅星河就沒什么用了。
傅星河很滿意,感覺離退休生活越來越近。
“夏眠,準備糯米粉和紅糖,本宮要做一道糕點,待會兒你送給俞婕妤一份,看看她好不好,剩下的本宮帶回娘家,給我娘嘗嘗。”
算算日子,傅大哥應當也回來了,傅星河打算多做一些。
另一頭,俞鳳廢寢忘食地思考了三天,終于咬咬牙,命人給她梳洗打扮,她要去御花園。
俞鳳站在最容易遇見孟崠庭的地方,等了等,不負所望看見陛下去給太后請安。
在這宮里,陛下會給太后請安,貴妃卻不用。
是不是有點可笑?
俞鳳嘴角勾了勾,卻沒有一絲笑意,李霄靜輸給傅星河時,她覺得自己比李霄靜強。
孟崠庭目不斜視地從俞鳳身邊經過。
俞鳳微微一俯身:“臣妾給陛下請安。”
孟崠庭:“嗯。”
俞鳳突然道:“陛下眼里,是不是只能看到貴妃?”
孟崠庭停住腳步,好像這才看見俞鳳似的,他搖搖頭:“不是。”
俞鳳:“那——”
孟崠庭直白道:“因為貴妃只有朕需要她的時候才會出現,朕自然就能看見了。”
俞鳳心一沉:“所以臣妾站在這里一年兩年,陛下都看不見是嗎?”
孟崠庭突然好奇:“你站在這里,是不是向傅星河行賄了?”
俞鳳見孟崠庭三句離不開傅星河,心里更是絕望,她看陛下時時刻刻能看見貴妃,能聽見貴妃!
總而言之,就是需要貴妃。
“臣妾不敢行賄。”
孟崠庭道:“諒你也不敢承認。”
俞鳳忍不住道:“貴妃到底哪里和我們不一樣?論對陛下的喜歡,臣妾也不差。”
俞鳳語氣有些急,但她有種預感,關于貴妃的話題,不會熱陛下反感,更不會注意到她的不敬。
果然,孟崠庭聽完神色自如。
孟崠庭好心提醒:“貴妃她不喜歡朕,贏在這點。”
說完,他皺起了眉,好似對這個狀態(tài)不太滿意。
俞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全京城都知道貴妃愛慕陛下,非天子不嫁,陛下不必如此搪塞我。”
孟崠庭漫不經心的眸色驟然一厲,“你在說什么?”
俞鳳害怕地顫抖了一下:“臣妾失言。”
孟崠庭轉身便走:“下次注意。”
等到走遠了一些,孟崠庭聲音里帶著不確定:“俞鳳有沒有撒謊?”
福全哪里懂,要他說,應該是假的。
孟崠庭胸腔振動得極快,好像一直抓不住的囂張獵物,終于露出了漂亮的尾巴,他要屏息靜氣,狠狠踩住那條狐貍尾巴,抓在手里玩弄:“去查一查,立刻。”
福全:“是。”
俞鳳眼睜睜看著陛下走遠,佇立良久,“去找貴妃。”
溫華殿。
傅星河剛做完糕點,忍不住嘗了一小塊,聽見俞鳳的話差點噎住。
“你也想出宮?”
俞鳳:“也?王嬋寂果然被放出宮了是么?”
傅星河:“她那是迫不得已,但是你——你想好了嗎?”
俞鳳頹然道:“留在宮里也沒有盼頭,不是娘娘你說的么?還得謝謝娘娘給我們后悔的機會。我外祖父是商人,一直說讓我去燕州陪他,他給我招贅,但是我爹娘看不上商人,我更傾向于進宮當娘娘……”
俞鳳嘆氣道:“走過才知道哪條路好,我還是去燕州當富婆吧。外祖父家里不在乎清譽不清譽的。”
傅星河有些頭疼:“太后會找本宮麻煩的。”
本來太后就埋怨宮里位份高的只有兩個婕妤,如果兩個婕妤否被她弄出宮了,太后估計不高興。
俞鳳:“娘娘幫我這一次,我可以給錢。我在燕州開酒樓,專門賣娘娘教我的火鍋,不用娘娘出錢,賺錢了我分你一半好不好?”
傅星河:“……”好了,知道你要去當富婆了。
傅星河不知不覺又咬了一塊糕點,自己招進來的員工,再過分的離職申請也要受著。
她真羨慕俞鳳,也不是錢不錢的,主要是能出宮。
俞鳳道:“出宮也帶不走什么,我在宮里的東西都留給娘娘。”
傅星河之前接手了王嬋寂的身家,現在又加上俞鳳的身家……可以說集中了暴君后宮九成以上的私產。
“行,你去收拾收拾,本宮正好要出宮,順路帶你回娘家,到時候你稱病不回,拖到太后忘記這件事。”
俞鳳不可置信:“這樣就行了?”不用告知陛下?
傅星河:“對。”
孟崠庭新出的辦法,本宮也很驚訝。
俞鳳久久沉默,她出宮是對的。在這對夫妻手底下混日子,有什么盼頭。
俞鳳郁悶得夠嗆,干脆東西都不收拾了,只把銀票拿來送給傅星河。
……
傅星河回家,是想偷偷跟她娘討教一些問題。
比如“女兒出宮時看見一頭懷孕的母牛,突然想起娘親。你懷我的時候,是不是經常吐?三個月的時候走路方不方便?”
但她還沒見到宓丁蘭,就被傅寒叫到書房。
傅寒一臉嚴肅,眉心緊擰。傅星河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近期并沒有犯錯。
傅寒:“最近我在朝上聽到一些風言風語。”
傅星河挑眉,上回有人謠傳她戲耍禁軍,是不是同一個路數?她當時沒有權力,也沒有頭緒,就暫時把這事擱置了。
“俞大人說你善妒,容不下后妃,接二連三地逐人。”傅寒不平道,“我說我女兒要是這種人,第一個出宮的應該是你女兒。”
傅寒第一次維護自家女兒,以前誰家來告狀,他都得拉著一張老臉賠罪。
傅星河:“咳咳,今天俞鳳也……”
“你——”傅寒拍了一下桌子,但是大病初愈,沒多少力氣,“你要氣死我!”
傅星河連忙給傅寒順氣。
傅寒:“原因。”
傅星河:“……我善妒。”
本宮為什么一直在傅寒面前給暴君背黑鍋!
傅寒拍桌子:“傅家人不可恃寵而驕!陛下、陛下他怎么容忍你這樣?要是將來失去陛下庇護,你該得罪多少人……”
陛下對傅星河的態(tài)度轉變太快了,傅寒不得不懷疑里頭有詐。他擔心陛下欲擒故縱,故意讓傅星河得罪人,犯了眾怒,最后秋后算賬。
傅星河:“我手中沒有一兵一卒,陛下不至于費盡心思給我挖坑。”
傅寒:“那難道是想利用你,摧毀傅家?guī)壮詠碓谧x書人心里的聲譽?”
畢竟罵起禍亂朝綱的寵妃,往往是讀書人罵得最兇最狠。幾世之名,只需一個寵妃就能完全顛覆。
傅家在科舉中的影響力,不攻自破。
傅星河陷入沉思,她爹的擔心不無道理。傅寒可以辭官歸隱,終結傅家?guī)状蹘煹妮x煌,但是傅家的清名是萬萬不能丟的。
傅家祖訓,女不能入宮,男不能站隊,何嘗不是有這一層考量。
傅星河一直以為孟崠庭不近女色,她幫她擋后妃,互利雙贏。
可是按照茅屋那一晚的情形看,孟崠庭也不是真的無欲無求。
暴君似乎對她縱容地不正常。
她是現代人,忘記站在家族聲望上去考慮事情。
傅星河心里一沉,沒有心情找宓丁蘭請教私事了,她說了句“讓二哥幫我查查誰在造謠”,就匆匆回宮了。
與此同時,孟崠庭拿到確切消息。
他懷疑全京城的女眷都在胡說八道,貴妃哪里喜歡朕了?
還非朕不嫁?
天天跟他嗆聲,難道都是裝的?
“福全,你說怎么回事?”
福全看了一眼狀若苦惱實則眉飛色舞的皇帝,揣摩了一下貴妃心理,道:“可能娘娘知曉陛下性情,只能深藏愛意,不敢宣之于口?怕陛下像遠離李小姐那樣,遠離貴妃?”
孟崠庭眉目舒展,像是聽了世上最好的阿諛奉承,捏著奏折的手指微微發(fā)緊:“是么。”
一小太監(jiān)跟福全稟報了什么,福全笑瞇瞇道:“陛下,娘娘求見。”
傅星河想問孟崠庭,他有沒有借刀殺人的打算。
在她心里,暴君挺坦蕩的,不至于這樣,與其猜來猜去,不如直接問。
傅星河:“我今天讓俞鳳出宮了。”樂文小說網
孟崠庭點點頭,“朕知道了。”
傅星河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臣妾想問,陛下為何如此縱容我,將后宮的生死都交與我,只為了遠離后宮嗎?有沒有其他不能說的與臣妾相關的原因?”
貴妃的視線過于熱烈直白,孟崠庭耳垂微微燙紅,他不無負擔地想,貴妃果真喜歡朕,估計回家一趟,被人夸獨得圣寵,就當真了,急不可耐地來逼問。
愚蠢。
孟崠庭冷漠道:“沒有。”
傅星河犀利道:“陛下剛才眼神回避了。”
孟崠庭惱羞成怒,口不擇言:“那你說還有什么原因?”
“陛下想摧毀傅家名望。”
“難道還能因為朕喜歡你?”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同時落下。
傅星河和孟崠庭面面相覷——你在說什么?
孟崠庭率先反應過來,眼神的溫度迅速冷下,目露嘲諷:“你這么想朕?”
這像是喜歡他的樣子?一點信任都沒有,喜歡也不會太深。
面對孟崠庭突如其來的怒火,傅星河干巴巴道:“也沒,所以我直接來問你……”
“還敢狡辯。”孟崠庭讓她氣得胸口疼,“出去,朕要批奏折了。”
福全小心翼翼地把貴妃請出去,“娘娘這回可要好好哄陛下了。”
傅星河莫名其妙,下意識道:“怎么哄?”
不是——她跟孟崠庭是生氣了要哄的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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