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番外 龍騰之殤 上
“島主, 方才九少爺抱了人從上清園里出來,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陳之玨被人救走了么?”這本是個陷阱, 若是真有人來救,也只是多一個質(zhì)子而已。但如果救人的是翎兒, 倒讓我吃了一驚。翎兒雖然只有十四,但并非不知輕重。
“陳之玨還在房里。只是房間里很亂,像是剛打過一場,床上還有血跡?!?br/>
“罷了?!蔽衣朴频睾攘艘豢诓?,“你到九少爺?shù)脑鹤痈浇魄?,有些什么消息,立刻回來稟報?!?br/>
“是?!?br/>
“小心, 別讓九少爺發(fā)現(xiàn)?!?br/>
“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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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翎兒是一母所生。他雖然行事作風常常不合我意, 但畢竟同血同宗,即便是真有無可忍耐之事,想著他的血管里流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血,便也放棄了。
我大了翎兒足足十九歲。那十九年之中, 我被軟弱的母親生出來, 十三歲被叔父誣陷,刺配流放。
在那六年中,我逃出了大牢,但臉上的刺青卻是刺得極深,根本無法去除,于是,我自己用烙印烙去, 只留下一個猙獰疤痕。
不是我的罪,我永遠不會認。是我的東西,即使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會追回來。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陳冤昭雪。但一個身無分文的囚徒,永遠沒有再次翻身的機會。不管是名門正派還是邪門歪道,都不會將武功傳給一個不明來歷又毫無背景的人。
于是,我想到了挖墳。
自古師徒傳授武學,都會有絕招藏著,以免會被徒弟超過,甚至欺師滅祖。但這一藏,便有可能藏到了棺材里也沒被人發(fā)現(xiàn)。
于是,我跑到了很多門派去挖了墳,但騰龍島畢竟是個小島,雖然其中不乏高手,但不用半年便被我挖完了。于是我遠渡海域,去往中原。盡管學會了不少武功,但終日與尸首相處,在污黑與泥濘之中,性格越發(fā)的深沉怪異。而與尸首為伍,我也漸漸發(fā)現(xiàn),尸體才是最好的兵刃。
別人一看到尸體,便會心生懼意,出手就會緩慢。這一緩慢,便可要了他們的命。
在學武的幾年,我逐漸沉浸在了詭譎森冷的控尸術(shù)里,如果不是后來遇到龍靖羽,或許,我會忘記過往的苦痛,繼續(xù)全心鉆研武學。
識得他的那一天,正是傍晚。
他抱著瑤琴,赤足走在小溪里。小溪沒過了他白皙的足踝,少年緩緩地涉水而過,從容而緩慢。
霞光從他的背后照耀過來,宛如神祗一般。
我想,這就是拯救我的天神了。
他走上了岸邊的草地,盤膝而坐,開始撫琴。晚霞在明空之中妖異地繾綣著,但在他的彈奏下,似乎也變成了圣光。
或許也是從這時開始,我也迷戀上了,彈琴的感覺。
我看著他撫完琴離去的背影,撫摸著臉上的疤痕,轉(zhuǎn)身離開。
而后的每天,我都會悄悄來,看著他每天這個時候,在傍晚撫琴。
我戴了人皮面具去接近他,他也并不以為意,與我相談甚歡,但每過了半個時辰,便要起身離去。
他說,他來騰龍島,是因為隨著師父來的,他說,我彈琴時,消不去的陰抑之氣,他說,師父在找一樣東西,找了半年仍然找不到,就要走了。
我想留他下來,卻是知道,自己沒有這個資格。一個毀了容并且無家可歸、無權(quán)無勢的人,如何給予心愛的人半分安全感?
于是,在此后的半年,我聚集了自己勢力,攻入殷府之中,殺了叔父,將原來的島主也就是我的那個好色而無心處理政事的父親關(guān)押起來。
我母親是個軟弱的人,明知我被叔父陷害,每天只是哭哭啼啼,毫無辦法。而到我奪回島主之位,她卻每天在我面前為父親哀求。
像這樣的女人,委實令人厭煩之極。即使我痛恨父親好色,但看她的樣子,也明白為何父親會對她倒了胃口。
于是,我將他二人關(guān)在一個房中,每天將拌了春藥的飯菜送入房里。十個月后,翎兒出生。
我知道很多人背地里說我性格扭曲古怪,陰森可怖。但對于父母這一件事,我卻自覺處理得當。我母親生平最愛的便是父親,而父親每日吃了春藥,看著我母親也會覺得國色天香,如花美眷。
這正是情投意合的美事。
生下翎兒后不久,父親便因體力不支過世,母親也因為傷心難過,隨后也自縊了。
之后的十年,我都沒有見到龍靖羽。
由于我自己學武功時走了彎路,于是在為翎兒找?guī)煾禃r,很費了一番工夫。一方面我希望能再次見到龍靖羽,另一方面,我也希望翎兒能學名門正派的武功。在我的心底,翎兒是另一個我,另一個沒有被人誣陷,活在陽光下的我。我總想著,如果不是當年,或許,我會像他一樣。
于是,我找到了龍靖羽的師傅,謝文顯。讓他做了翎兒的師父。
但那時,龍靖羽已出師,不在謝文顯身邊了。我也知道,他們這一派所學駁雜,但謝文顯利欲熏心,所學的或許還不如龍靖羽深厚。他那樣的一個人,最喜歡隱逸生活,不像謝文顯一般,勤于交游,他會找個借口離開謝文顯,也是遲早的事。
但我依舊十分失望。
我常常帶著琴去中原,想見到那個人,想彈一遍給他品評,但卻一直沒遇到。
直到后來,忽然傳來消息……
那個人,做了南朝皇帝的臣子,在別人身前卑躬屈膝。
不可能。
這是我當時的第一個感覺。像那樣如風一般的人,又怎肯被人羈絆?即使真的是為了一個人停駐,也不應該是南朝皇帝!
憑什么?憑什么是那個男人?
我被嫉妒沖昏了頭,心里卻是清晰地知道,如果能再回到十年前,一個衣衫襤褸的毀容少年,也永遠無法開口對他表白。
可南朝的皇帝,這又是個什么東西?一個從小就享受錦衣玉食的人,一個不知民間疾苦五谷不分的人,憑什么就奪去那個人所有的注意?
難道就憑他傾天的權(quán)勢不成?
我獨身潛入皇宮之中,不料那皇帝不在,想必是躲了起來,于是我殺了不少宮女太監(jiān),給那臭小子下了戰(zhàn)帖。
此時我的尸傀儡術(shù)還沒有熟練,讓他占了先機。但他也并沒有看出我是在十里之外操縱尸體與他斗劍。
他會前來赴約,大出我意料之外。想不到他堂堂一個皇帝,竟然會為了這種小事舉身赴險。但也更讓我輕視了幾分。像這樣一個不分輕重的皇帝再多在位幾年,南朝必然會亡國。
我去勸說龍靖羽,讓他離開,他卻疑心我是刺客,讓我撕下人皮面具讓他看清真面目。原來多年前他還是少年,未曾注意我蒙了人皮面具,只當那是我真實的面孔,而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在龍靖羽心中,委實沒有我的影子。
他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我了。
面具下的疤痕是我心底的傷口,永遠不會坦露在別人面前。即使是這個人,這個我心愛的人要求,我也不會答應。
看著他半晌,我沒有說話,轉(zhuǎn)身離去,心里已下了決定。
我要擊敗他所追隨的那個人,我要讓他明白,他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是個錯。
很快,我找到了機會。
在蕭鈞天雨夜困于泥濘之時,我用琴音操縱腐尸,深夜刺殺。但本已應該離去的龍靖羽卻用當初在溪邊為我彈奏的曲子,為蕭鈞天出戰(zhàn),擊敗了我。
我心頭狂怒之極。他既然一心回護那個人,我自然也要找個盟友。正在那時,燕帝慕容離找上門來。我二人很快達成了協(xié)議,事成之后,龍靖羽歸我,而蕭鈞天隨慕容離處置。
慕容離是個過于美貌的人。而北燕男風盛行,娶男妻的人甚多,所有見過他的人,或許都會懷疑他可能不好女色。而慕容離的這個決定,似乎證實了我心中的猜測。這也更讓我對蕭鈞天有了好奇之心。雖然比過武,但其時,我在十里之外,與蕭鈞天尚未相逢。不知該是個怎樣柔弱美麗的男子,才會激起別人的欲望。龍靖羽多半也是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看慣了母親那樣的人,我對看起來可憐的人委實沒有半分好感。
蕭鈞天或許也是想不到,我們竟敢在京畿處動手。將他圍困后,擄到了一個附近的山洞。
看到這個人的樣子時,我不由得十分失望。雖然長得還算不錯,但若是論起柔弱美麗,實在半分也談不上。他被我們生擒后,可以說是氣急敗壞。
我抱著胸,看著慕容離行那猥褻之事,心中只是冷笑。慕容離性好男色,那也沒什么奇怪,但連這樣容貌的人也能下得去手,倒真是一件奇事。
慕容離的動作十分小心,像是怕弄疼了身下的男人,臉上卻是面無表情。
這其中一定有鬼。只是我暫時想不到其中的關(guān)竅罷了。本來只是隨意看看,并非對男子之事有興趣,而此時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注意力很快就從慕容離身上轉(zhuǎn)到了蕭鈞天身上。
他被我們扭脫了關(guān)節(jié),動彈不得,只得躺在床上,滿面盡是羞恥難當之色,他破口大罵,慕容離修養(yǎng)極佳,只是充耳不聞。
這個皇帝恐怕一生都沒有受過這等恥辱罷。我只覺得有趣,看著他無力地掙扎,漸漸發(fā)覺眼前之景竟是一幅難得一見的春宮艷畫。
雖然蕭鈞天長得不令人驚艷,但他的身材在男子之中竟是極美。男人看男人,其實多半會生出比較之心,只是不愿被別人知道。這一看之下,我不由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嫉妒。
心底深處不由想道,龍靖羽不知有沒有見過他袒胸露體的樣子?以色惑人,實是令人不齒。
正在這時,慕容已行了事完,正要抽身,我忽然做出了一個自己也十分吃驚的決定——和慕容交易,換取蹂躪南朝皇帝的一次機會。
也許我當時是想,只要我也折辱了他,他如同我一樣,自覺配不上龍靖羽,也就放棄了。
我知道,這樣陰暗的做法勝之不武,即使真能得到龍靖羽的心,他也會看我不起。而這種愈發(fā)的自卑,更讓我難以接受,只想著發(fā)泄在對手身上。
但提出這個建議時,慕容離似乎十分不情愿,雖然后來還是答應了,但臉色十分陰沉。本來已有些猜測,他此時的表情更讓我起了疑心。
事后一定要查查慕容離這個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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