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攤牌
這一日,睿王府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身佩長刀,威武雄壯,一看便知是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的人,眉目剛毅帶著風(fēng)霜,直挺挺的往睿王府門口一站,倒有些來者不善的意味。
門口守門的護(hù)衛(wèi)攔住這位彪形大漢,這漢子卻道:“帶我見睿王?!?br/>
這人好大的口氣,不過睿王府的人自來都是橫慣了的,便是下人都帶了幾分傲氣。絲毫不吃這人的一套,反是畢恭畢敬道:“沒有帖子,殿下不見外人?!?br/>
大漢正要發(fā)怒,卻見里頭傳來一個驚詫的聲音:“沈?qū)④??”抬眼一看,卻是鐵衣大步走來。待走進(jìn)了,狠狠瞪了一眼那護(hù)衛(wèi),恭敬道:“沈?qū)④?,下人不懂事,還望海涵。屬下這就帶您去見殿下。”
那護(hù)衛(wèi)瞪大眼睛,大約是方想明白“沈?qū)④姟笔鞘裁慈?,隨即又狐疑的看著對方,似乎沒料到對方會在這個時候前來。
沈信憋了一肚子氣,這些日子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每每想起前些日子自己那個猜疑的時候,都睡不好覺。本以為隨著時間流逝,這件事情漸漸就會淡忘,沒想到過的越久,心中反而越發(fā)難以釋懷。
沈信是個不喜歡攪合的人,一旦有什么疑惑困乏,必然要弄個一清二楚,更何況這還是關(guān)乎到沈妙的終生大事,因此,他最終決定親自來睿王府一趟,無論結(jié)局是什么,他總要弄個明白。
誰知道剛來就遇到了不長眼的護(hù)衛(wèi),讓他本就有些不安的心更加不悅起來。
好在鐵衣是個識情識趣的,瞧見沈信似乎有些不悅,便變著法兒的讓他開懷,只說最近睿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著成親的事宜,為的就是讓沈妙風(fēng)光大嫁,在明齊不掉臉子。
沈信一路隨著鐵衣走,果然見如鐵衣所說,睿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張燈結(jié)彩,顯得十分喜慶,無論如何,睿王府的人將這門親事在心里看的很重,總是一件令人舒坦的事情,沈信的心里這才舒坦了許多。
待到了一件屋門口,鐵衣停下腳步,道:“屬下不能進(jìn)殿下的書房,之前已經(jīng)有人通報過了,沈?qū)④娭苯舆M(jìn)去方可?!?br/>
沈信心想,等會兒他與睿王說的話也是十分私密的,固然不能被外人聽到。如果下人們都不能進(jìn)書房,倒是方便了許多。同時心里又有些疑惑,睿王不許下人進(jìn)去,卻獨獨放了他一人進(jìn)去,難道不怕自己對他出手嗎?不過轉(zhuǎn)身又了然,以睿王那日與沈丘比試顯露出來的身手,倒不至于被自己逼得束手無策。
心里縱然想了許多,沈信面上卻還是一派沉穩(wěn),應(yīng)了一聲就抬腳往門里走,卻見門口忽然又竄出了一個毛茸茸的白色東西,定睛一看,卻是一只吊睛白虎,只是如今身軀尚小,大約為長成,奶聲奶氣的沖他叫著。
沈信差點下意識的就揮刀劈下去了。
還是鐵衣立馬上前將白虎抱走,沈信才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jìn)去。
屋里,睿王正坐在椅子上看書,他坐著的姿勢也不甚端正,懶懶散散的,翻得書更是隨意,仿佛只是隨便看看,并沒有認(rèn)真看在眼里。
沈信皺了皺眉:“睿王?”
和羅雪雁不同,雖然睿王親切的讓沈家眾人喚他“景行”,羅雪雁也的確是這般做了,沈信心里卻過不了這個坎。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可以憑借自己的直覺來判斷一個人懷揣著友善或者是惡意,但男人卻不能憑直覺,尤其是沈信,他更愿意自己憑著證據(jù)來做事。
睿王抬眼,將書隨手放在桌邊,沈信見著,那是一本兵書,還是一本十分晦澀的兵書。尋常老將才會看得,睿王如今年紀(jì)也不過是二十有二,看這樣的書,要么便是他裝模作樣,要么,便是此人深藏不露。
在睿王登門之前,沈信的眼中,睿王不過是因為憑借著永樂帝胞弟這個名字,行事散漫的閑散親王,放肆囂張罷了,不過在那一日和沈丘比試過后,再看睿王,沈信總覺得此人沒那么簡單。
或許這就是男人的直覺。
“沈?qū)④娕阄蚁戮制灏??!彼麤]有稱呼“沈老爺”或是別的親昵的稱呼,總覺得帶了幾分別的意味。
沈信道:“我不會下棋。”
“戰(zhàn)棋?!鳖M跆謴牧硪贿吶∵^棋盤,放在桌上,給了沈信一罐子白子,自己留了一罐子黑子。道:“沈?qū)④姾臀乙员P為國,棋路為界,以子為兵,戰(zhàn)一局怎么樣?”
沈信一聽兵事就來勁兒,再看對方不過年紀(jì)輕輕,一時倒有了被人輕視的不悅,就道:“來就來!”
二人便擺好棋子,開始下棋。
同睿王的外表不同,睿王的棋風(fēng)令沈信大吃一驚,對方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老辣狠戾。本來戰(zhàn)棋就極容易費心神,每一步都要認(rèn)真思考,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可睿王下棋,卻好像根本沒有用多余的時間思考,反而是想下哪里就下哪里了,十分隨意。而看似不經(jīng)意的落子,認(rèn)真一看,卻又發(fā)現(xiàn)對方下得地方十分巧妙。
沈信的戰(zhàn)棋慣來下的不錯,可和睿王一比,竟然頻頻落了下風(fēng),沈信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和睿王曾經(jīng)就已經(jīng)下過棋一般,否則,睿王怎么好似事先就知道他下一顆棋子要落在什么地方?
一局終了,結(jié)局自然不出意外,是沈信輸了。
睿王道:“你輸了?!?br/>
沈信擺了擺手,道:“再來!”
“再來還是一樣。”睿王道。
“什么意思?”沈信皺眉。
“你輸?!彼f。
沈信活了這么大,文惠帝面上都要給足了他面子,除了羅雪雁,還沒有人敢這么對他說話,當(dāng)即面色就怒了,正要發(fā)火,卻又見睿王輕飄飄的道:“沈?qū)④娊袢諄眍M醺?,恐怕也不是為了下局棋而來?!彼舸絾枺骸笆裁词拢俊?br/>
沈信怒氣沖沖的話就堵在喉嚨里了。
睿王似乎總有一種本事,撩撥得人心頭大怒之后,再不露痕跡的將話頭岔開,仿佛剛才什么都沒說一般。這樣的本事真是像足了一個人,那就是年輕時候的臨安侯謝鼎,每每謝鼎和沈信爭執(zhí)的時候,便都是這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沈信個性老實,每每容易較真,偏就被個混人謝鼎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忽而想到謝鼎,就想到了今日自己來睿王府的目的,沈信一想到這里,連同睿王發(fā)怒的心思都沒有了。他正視著睿王的眼睛,不放過睿王神情的微笑變化,緩緩問道:“之前你在沈宅和沈丘比試的時候,匕首抵著沈丘脖子的那招,是從哪里學(xué)的?”
聞言,睿王一笑:“沈?qū)④娛钦f匕首鎖喉?我使的這樣慢,還以為沈?qū)④娍辞宄?,怎么,需不需要我再做一次給沈?qū)④娍???br/>
沈信一愣,心中忽而一蕩,睿王果然是故意的!
他就說了,那一日的匕首鎖喉,似乎是被人刻意的用的慢了些,簡直像是在故意讓他看清楚那是什么招式一般。此刻聽到睿王承認(rèn),沈信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不過更多的還是狐疑,他問:“你知道它叫匕首鎖喉,你怎么學(xué)會的?”
“很早之前就會了?!鳖M鯌醒笱蟮牡溃骸吧?qū)④娨郧安灰惨娺^么?”
沈?qū)④娨郧安灰惨娺^么?
沈信的腦子“咣當(dāng)”一聲,仿佛驚雷在他心頭猛地炸開,炸的他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在很多年前,明齊的街頭,他曾無意中見過臨安侯府世子,謝鼎的兒子對人使過這一招,當(dāng)時他還想,謝景行這一招,可比他老子使的厲害多了。
如今睿王說:“沈?qū)④娨郧安灰惨娺^么?”
睿王從前可從來沒來過明齊!沈信從前可也從沒見過別人使過這招!
沈信的心里掀起驚濤駭浪,這個時候,他竟然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驚訝或者驚駭?shù)哪?,可是心里的另一頭卻又是平靜的,這些日子夜里睡不著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他的猜疑是對的。
他問:“你是不是謝景行?”
睿王直接取下了面具。
沈信倒抽一口涼氣。
沈家和臨安侯府的關(guān)系自來不好,不過也正因為此,沈信對臨安侯府也是最了解的。謝鼎生了一個似乎天生就是來克他的兒子,沈信還曾經(jīng)表示十分快慰,可是心里卻暗暗欣賞謝景行,覺得這少年雖然頑劣了些,卻有一種定京高門貴公子哥兒沒有的率真和灑脫。
因此,謝景行的外貌,沈信是清楚記得的。
如今面前人的模樣更加成熟英俊,可是眉眼之間還有從前的影子,沈信在那一瞬間就明白過來。之前一些困擾于心的事情似乎終于有了答案。
他說:“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應(yīng)該解釋一下?”
語氣儼然是一副長輩管教晚輩的模樣,甚至沈信這時候產(chǎn)生了一種荒謬的錯覺,這樣子,好似他在幫著謝鼎管教兒子一樣?
謝景行微微一笑,給沈信倒了杯茶,道:“岳父喝茶,慢慢聽。”
接下來的小半個時辰,沈信從謝景行的嘴里,聽到了一個他從未想過的驚天秘密。
沈信萬萬沒想到謝景行竟然是大涼的親王,身世如此離奇坎坷,更沒想到謝景行膽子這樣大,成為了大涼的睿王,竟然還敢這樣大搖大擺的來明齊,他就不怕一旦身份被揭穿,又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麻煩?
待聽完謝景行的一番話后,沈信心中震怒,憤概,懊悔,遲疑,種種復(fù)雜情緒交織在一起,不過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明白了自己這時候應(yīng)當(dāng)下什么決定。他道:“你既然是這個身份,嬌嬌不能嫁給你!”
“為什么?”謝景行問。
“你的目的,絕非只是來明齊朝貢,”沈信的話語帶著毫不留情剖開一切的犀利,他道:“大涼的野心不會僅止于此,總有一日,大涼會對明齊出手,到那時候,你和我們總會兵戎相見。如果嬌嬌嫁給你,你讓她如何自處?難道要她在你和明齊之間難以抉擇?就算我抗旨也好,想別的法子也罷,我都不會讓嬌嬌如此為難!”
“岳父多慮了?!敝x景行渾不在意的一笑:“她知道我的身份,也比你更明白自己所要面對的局勢。或許,你應(yīng)該想一想,沈家和明齊之間的關(guān)系?!?br/>
沈信聽他話中有話,不覺眉頭一皺,問:“你什么意思?”
謝景行打了個響指,目光落在剛才那局下完的棋局之上,棋局上殘留的棋子,沈信的白子幾乎已經(jīng)被吞吃的七七八八,而謝景行的黑子卻還滿盤皆是。沈信輸?shù)膲驊K,而這樁棋局,看起來并不太激烈。謝景行道:“剛才和岳父大人下的這局棋,是我以明齊皇室的身份和岳父大人下的。岳父大人就沒發(fā)現(xiàn)什么?”
沈信猛地抬頭,怒道:“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八道,你我二人都清楚。”謝景行忽然斂去面上笑意,懶散神情頓時收起,取而代之的,卻是有些近乎刻薄的鋒利:“明齊對沈家是個什么態(tài)度,我不信岳父之前就沒瞧出來一二,事實上,若不是沈妙暗中周旋,沈家如今只怕還做不到現(xiàn)在這樣明哲保身。我不是什么菩薩心腸的人,不過是不愿意看沈妙一個人護(hù)著你們沈家,你們卻什么都不知道,她做壞人,一個小姑娘而已,我不舍得?!?br/>
沈信氣的唇邊的胡子都直了,可還是抓住謝景行話語中的關(guān)鍵,追問:“嬌嬌怎么了?你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給我說清楚!”
“岳父岳母成日在西北駐守,又心懷天下,自然是忙不過來,也照看不了沈嬌嬌,不過我卻僥幸曉得。你以為沈家二房三房是個什么好東西,當(dāng)初和豫親王勾搭想把沈妙送到豫親王床上,在臥龍寺給沈妙下迷香。沈垣是怎么死的?任婉云是怎么瘋的?沈貴沈萬怎么出事?荊楚楚、荊冠生……。沈家人算計沈妙就算了。明齊皇室可也從來沒顧忌過你的人頭?!?br/>
“你以為當(dāng)初你退守小春城,是誰在其中周旋,蘇家蘇煜突然出面,歪打正著讓皇帝網(wǎng)開一面真的只是巧合?沈家每次全身而退真的是上天福佑?”
他看著沈信僵硬的神情,譏諷道:“兩年前岳父班師回朝,恰逢沈老太婆壽辰,沈家祠堂一把火,可是沈妙親自燒起來的?為的就是讓你們認(rèn)清沈家人的野心?她用自己的性命來告誡勸慰,沈?qū)④?,你敢說你還能護(hù)她安穩(wěn)無虞?”
沈信如遭雷擊。
這些事情,自他和羅雪雁回定京城一樁樁一件件的發(fā)生,他也曾懷疑過其中有些不對勁,可每每查到后面,都查不出個所以然,再后來兵部事宜眾多,他也沒有太多時間在其中糾纏,便也就拋之腦后。
沈妙沒有提過,沈信便也忽略了,如今從謝景行嘴里一件件聽到這些好事情的原委,沈信說不清心中是驚是怒,竟然啞口無言。
“沈家二房三房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全都是沈妙籌謀,沈?qū)④娨矂e怪她心狠手辣,如果不是她這樣,只怕墳頭草也有丈余高。”謝景行嘴里說著譏諷的話,目光卻越是銳利,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他道:“岳父或許對天下人來說是良將,不過我以為,對沈妙來說卻不然。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把這些事情一個人擔(dān)在身上,就像欠了沈家一樣。不過在我看來沈?qū)④姴皇且粋€好父親,沈家卻很好運,養(yǎng)了沈妙這個女兒?!?br/>
“她在為你們操持,在千方百計的想保住沈家,明齊的皇室未來也是她要對付的人,沈?qū)④姮F(xiàn)在說沈妙會為此為難,我不懂,”他冷冷的,嘲弄的道:“你真的了解沈妙嗎?”
沈信坐在椅子上,這一刻卻突然覺得無顏。
“相反,我和沈嬌嬌的交情雖然算不得多深厚,好歹也是一起同甘共苦過。一起聽過人良宵苦短,一起夜里出謀劃策。我曾救了她的性命,也曾解她于危難之中?!敝x景行道:“我為什么不能娶她?”
沈信的心中,忽而生出無限的疲憊來。謝景行嘴里的那個沈妙,是他所不熟悉的,陌生的。連同著沈妙經(jīng)歷的那些事情,他也是全然不知情的。就如同謝景行所說,對于他的女兒,他自認(rèn)疼愛有加,卻連最初的了解都做不到。那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看著桌上殘余的棋局許久,看了許久許久,直到眼睛都開始發(fā)酸的時候,才輕聲道:“都說給我聽?!?br/>
“你知道的,有關(guān)嬌嬌的事情,都說給我聽。”
……
裴瑯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有許多穿著講究的侍女服侍著他喝藥。裴瑯對于昏迷前的記憶只停留在定王府的地牢里,有一個黑衣蒙面人從火中救了他?;蛟S是救了他,因為他如今還活著。
他不曉得救了他的人是誰,也不曉得為什么那人要救他。問了周圍來服侍他喝藥的侍女,只知道這里是睿王府。
裴瑯隱隱察覺到沈妙和睿王之間或許有些交情,不過二人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卻不知道。他想著,睿王自然不會無緣無故的收留他,若是收留,也定然是因為沈妙的原因。沈妙沒有放棄自己,一想到這里,裴瑯的心中就微微動容。
仿佛堅持的東西在這一刻都是值得的,雖然裴瑯也不明白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從何而來。
正想著,屋里的門被打開,自外頭走進(jìn)一名年輕男子,背著個藥箱,走到他面前坐下,似乎是要替他把脈。
裴瑯起先沒認(rèn)真看,以為這是睿王府給他請的大夫,待看清楚那大夫的容貌時,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叫了起來:“高太醫(yī)!”
他動作太大,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不由得“嘶”的一聲倒抽一口涼氣。高陽忙按住他的傷口,道:“不用這么驚訝,小心扯到傷口?!?br/>
裴瑯看著高陽,心中翻騰過許多念頭。高陽是太醫(yī)院最年輕的太醫(yī),說是醫(yī)術(shù)高明,其實誰也說不清。不過皇家倒是極為喜愛這位年輕的太醫(yī),大約是因為他極會說話,經(jīng)常惹得文惠帝龍心大悅,加上生的又俊朗,在嬪妃們的眼中,就要比太醫(yī)院那些糟老頭子瞧著順眼的多。
既然是宮里的太醫(yī),無緣無故的就不會給宮外的人瞧病,更何況這里還是睿王府。裴瑯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莫非睿王向文惠帝為了他借了高陽過來,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被裴瑯否定了。定京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雖然珍惜,卻也不是只有高陽一人,睿王沒必要非要找高陽來而驚動皇家。
那么第二個可能,就是高陽和睿王私下里就有些交情了。
這個可能實在是驚世駭俗,他抬眼看向高陽,目光有些懷疑不定,面上卻是溫文爾雅的微笑道:“高太醫(yī)怎么在這里?”
高陽一邊替裴瑯把脈,一邊道:“睿王召我過來給你瞧病,我就過來了?!彼寻淹昝}象,道:“差不多是穩(wěn)定下來了。不過定王之前對你的雙腿用刑,你的腿傷了筋骨,我得給你施針,否則你這雙腿過不了多久就會廢了?!?br/>
裴瑯一愣,傅修宜對他下手極狠,似乎是十分痛恨背叛他之人,雖然沒有要他的命,大約也是沒想過要留著他的。所以對于肢體殘缺之事不甚在意,事實上,若是沒有那場大火里有人將他救出來,按照傅修宜的話,這幾日也就該挖掉他的膝蓋骨了。
此刻聽聞高陽說話,饒是裴瑯一向淡定,心中也忍不住掠過劫后余生之感。
“傅修宜下手可真狠,”高陽從醫(yī)箱里拿出一排的金針,讓高陽做好,挽起褲腿,開始慢慢的為他施針,一邊道:“外表倒看不出來他如此心狠?!?br/>
裴瑯心中一動,高陽到底是明齊的臣子,還是專為皇室看病的太醫(yī),可竟然直呼定王的名諱,不僅如此,說起傅修宜的時候,語氣里也不見一絲尊重,仿佛在點評某個無關(guān)緊要之人。于高陽這樣的身份,不但沒有謹(jǐn)小慎微,反而這樣……實在有些奇怪了。
高陽頭也不抬,專心致志的為裴瑯施針,突然開口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和睿王究竟有什么交情?”
裴瑯頓了頓,才笑道:“高太醫(yī)愿意告訴在下?”
“不瞞你說,我就是睿王的人?!备哧柕?。
這一回,換做是裴瑯不言了,他心里吃驚高陽的身份,可最讓他吃驚的是,高陽竟然就這么毫不遮掩的告訴他這個秘密。那高陽現(xiàn)在算什么,大涼派到明齊來的奸細(xì)?潛伏在明齊皇室就是為了什么,毒死文惠帝?
還是干脆就直接被睿王收買了,策反了?
“你是不是在驚訝,我為什么要將這么大的秘密告訴你?”高陽仿佛能猜到裴瑯心中所想似的,又繼續(xù)說道。
“不錯?!迸岈樚寡裕骸拔业拇_不解?!?br/>
“這有何難?”高陽一笑:“定王府起了大火,火滅之后傅修宜會派人尋找尸骨,找不到你的尸骨,傅修宜不是傻子,就會知道有人救了你。救你之人還一把火燒了他的地牢。這筆賬傅修宜自然是要算到你頭上的。惹了定王府,明齊之內(nèi)只有睿王府能庇佑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和睿王府綁在一塊兒,既然如此,都是自己人,有什么秘密不能說的?”高陽抬起頭,沖著裴瑯笑瞇瞇道:“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裴瑯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被人強(qiáng)行綁在了一起,還說什么“一條船上的螞蚱”,心中郁悶也不是,不郁悶也不是。不過他很快就抓住了高陽話里的關(guān)鍵,他說:“定王府的那把大火是你們放的?”
高陽:“當(dāng)然?!?br/>
裴瑯倒抽一口涼氣,那地牢可算是整個定王府最重要的地方,關(guān)著的人對傅修宜來說也十分有用,被人一把大火燒個干凈,裴瑯都能猜得到傅修宜心中的熊熊怒火。普天之下竟然還有人敢這么做,高陽說的沒錯,整個定京城內(nèi),能讓傅修宜忌憚幾分的,也就只有睿王府了,也就只有睿王府能庇佑他。
裴瑯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中最想問的問題:“是睿王救了我?”
“不然誰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救你出去?!备哧柕溃骸耙矝]人敢冒這個險?!?br/>
“可是他為什么要救我?”裴瑯試探的問道:“因為別的人請求他這么做嗎?”他不知道高陽知不知道沈妙的事情,因此也不敢說出沈妙的名字,只怕給沈妙帶來麻煩。
高陽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一根金針刺進(jìn)他的膝蓋,裴瑯眉頭微微一皺,只聽高陽道:“不錯,因為我們王妃所托?!?br/>
“王妃?”裴瑯一愣:“睿王妃?”他不曾聽過睿王有什么王妃,更不知道睿王妃和自己有什么交情,就問:“睿王妃為何……”
“大約是看在和你曾有師生之誼吧?!备哧栃Φ捏w貼:“睿王妃畢竟曾做過你的學(xué)生?!?br/>
裴瑯:“她是……”
“沈妙?!?br/>
------題外話------
大概還有一章奏可以結(jié)婚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