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機會
“機會?”林武一愣,看向楊宣。
楊宣拈須一笑:“敬軒才回來一日,怕是有些消息還未曾得聞,十日前,江南大部突降大雨,江河暴漲,四湖翻波,三日大雨過后,沿江許多地段崩潰決堤,現(xiàn)下關(guān)于江南水患的折子早已經(jīng)雪花一樣往六部堂官的案上飛了……”
林武道:“此事我也略知一二,自京師回返的路上,便聽得路人說起過,但當(dāng)時只說江南大雨,江河水漲,卻遠未至決堤的程度。短短數(shù)日,居然就到這般田地……真是……真是豈有此理!”
楊宣看了看林武,笑而不語。林武不是官場上的初哥兒,朝廷各級官員層層克扣的事情他也清楚,甚至自己偶爾還收些下面的孝敬,但林武做事有一個原則,那就是不做清官可以,但起碼得做一個能吏。若是換個通俗點的說法,那便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
拿了朝廷的銀子俸祿,就得把自己該干的事情干好。但建朝的官員可不都是如林武這般,只看這水患的程度便可以想見,朝廷每年撥給工部專修河道的銀餉,怕是多半都進了上下各層官吏的腰包了……否則的話,工部每年都專門派員前往各種巡檢,平時各處也都設(shè)置巡江吏,大事小情諸般變化都是隨時上稟,若真的是恪盡職守,又怎么會一次大雨就多處決堤?
林武不是不知道個中貓膩,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些人的膽子如此之大,竟然盤剝得如此之狠,如此之徹底!竟然連一絲面上的功夫都不肯做了……
“入秋之季,江南水患,此時正值搶收之時,如此一來,若是不能將水患控制在一定的范圍之內(nèi),怕是今年整個江南的收CD要減上幾成了?!睏钚痪o不慢地說道。“說起來敬軒亦應(yīng)該慶幸,負責(zé)昌寧府河段的主事郎平倒頗有幾分才干,此次江南大水,昌寧府河段雖不可避免地被波及,但從所受損失來看,已經(jīng)是減免到了最小的程度?!?br/>
林武聞言不由得一笑,當(dāng)日郎平不過是走了后門才進工部當(dāng)上了一個不入流的小吏,自己看他有幾分才干,又不似他人一般只知刮斂錢財,所以便沒有刻意刁難,能幫上的就盡量幫一幫他。
這郎平也著實爭氣,幾年過去,已經(jīng)榮升主事。所管轄的河段雖然偶有疏漏,但多數(shù)都是小患,像江南其他州府那樣的大患是從來沒有過的。一方面是林武有意籠絡(luò),另一方面林武在昌寧府漸漸豎起的威勢也讓郎平不敢放肆。主事不過是正六品的官階,而林武則要高上好幾級,又是本地現(xiàn)管,郎平自然不敢疏忽。
林武道:“即便如此,也還是不能大意,昌寧府地處長江下游,若是水患猛烈,上游州府固然難逃噩運,昌寧府轄兩州數(shù)十縣,難保不會再受波及??磥韼兹罩畠?nèi),我少不得要去見見這位郎主事了,這個當(dāng)口兒萬一出了事,我這一府之長怕是難辭其咎?!?br/>
楊宣道:“敬軒此言甚是,但調(diào)集民夫徭役尚需適度,以免一時不慎,釀成禍患?!?br/>
“哦?”林武聽楊宣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不由得一挑眉毛:“楊兄此話怎講?”
楊宣笑道:“呵呵,這便要說回方才的話頭上來了?!闭f罷正色說道:“江南水患,朝廷震動,工部尚書李延已經(jīng)遭言官彈劾,兩位侍郎也未能幸免,這些消息想必早就在敬軒的案頭了。當(dāng)今天子雖然沒有明確表示如何懲處,但想必工部各司現(xiàn)在已經(jīng)忙得不可開交,漢陽府、荊襄府已經(jīng)征了大批民夫徭役整飭河段,可漢陽府雇傭民夫過多,事前所承的餉銀卻連停了三次,加上水患嚴(yán)重,糧食減產(chǎn),房屋沖毀無數(shù),無家可歸的民夫便聚而鬧事……”
林武面色嚴(yán)肅:“這還了得!天災(zāi)當(dāng)前,趁亂鬧事,依例當(dāng)斬!事情結(jié)果如何?”
“結(jié)果?”楊宣慨然嘆了一口氣?!澳壳斑€不知道如何,但民夫鬧事非是沒有原由,我聽說便是那漢陽知府伙同他人將朝廷撥下的款項貪墨引起的。朝廷每年所撥款項看起來不少,但逐一分派下來,落到各個河段上的其實也并不多了,就是這點銀子,也全都入了他們的腰包,水患一起,民豈不怒?”
楊宣停了一停,看著林武笑道:“說到這里,便是敬軒的機會了。江南各府每年秋收的第一批糧食,按例都要分出一部分來納入國庫,而且兩湖之米,更是要大部分運送到京師,便是貢米。但是今年水患,不但波及漕運,前幾天湘寧府運送的米餉綱更是被盜匪劫了下來!”
“豈有此理!”林武面色慎重,微有怒意。低下頭想了片刻,林武面色一動:“江河盜匪?哼!呵呵……這怕是推脫之詞吧?”
楊宣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道:“傳言雖說是江河盜匪所做,但若是所料不差,實際應(yīng)是聚集起來的流民所為。但正因為如此,才是敬軒的機會,因為后來幾個州府的米餉綱便不再走漕運,而改成了陸路。只是此時水患仍在,道路泥濘不堪車行,所以只得挑些好路來走,天數(shù)雖然久了一點,但比出了事好?!?br/>
“那倒是?!?br/>
“昨日敬軒回府之前,南部三府的米糧已經(jīng)到了昌寧府的地面上了,此次的押運使叫趙毅,想必敬軒對此人有所了解吧。老夫如此大費唇舌,敬軒如今可明白了?”
林武恍然,楊宣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最后扯出來一個趙毅,心里是如何想的已經(jīng)不問可知。林武也不是笨人,若是有心想拉攏誰,那手段也非常人能比擬的,否則昌寧府上下也不會諸事都井井有條。
眼下江南水患,還夾雜著各地的民亂,特別是河工民夫竟然劫了朝廷的米綱,這可就形同叛亂一般了!只怕此時朝廷的軍隊已經(jīng)出動了,但此時圍剿難度頗大,水患未退,地面泥濘濕滑,鄉(xiāng)民又多熟悉地形,因此林武并不看好。偏偏此時仍舊需要押運米綱前往京師,那么就需要走一些稍微安全一點的路途,同時需要借助地方衛(wèi)所和民政的力量。
眼下的昌寧府境內(nèi),算得上頗為平靜的地段了,何況昌寧府邊上還駐扎著一個衛(wèi)所的軍卒!此刻趙毅想靠自己的力量肯定是難以平安到達京師,那自己若是能幫上他一把,無異于雪中送炭,而且這樣的情況下,趙毅便是想推辭也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