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斥責(zé)
第四十七章 斥責(zé)
除卻李東路和趙廣二人之外,在場的其余諸位王公大臣也一邊聊著天,一邊各自心中打著小算盤。在座的諸人之中,如趙廣一般爺孫同在大殿中的也不少,如大學(xué)士李東路、楊自和,還有勤國公向河等等,他們的孫子也和林南一樣,在宮中隨侍。向河也還罷了,向家自他往下,幾乎都走的是武將一脈,少有人從文,因此他現(xiàn)下沒怎么熱心,倒是看熱鬧的心思居多。李東路和楊自和雖也有些小心思,但他們?yōu)楣偃站?,因此也還看得開些,反而是在場其他的一些文官,心頭有些發(fā)熱。
中秋賦詩,等于是命題考試,但這等路數(shù)的詩詞對從文者來說,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東西了。尤其是對于長于南書房的諸位皇子來說,更是司空見慣之事,即便是最討厭文辭的九殿下明勇,也能像模像樣地寫上幾句。
啟元帝和諸位臣工一邊喝酒閑談,一邊坐等。時間不大,太子明仁率先放了手中的狼毫筆。李東路與楊自和相視一笑,同時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微微趨前待要細(xì)細(xì)觀看。
紙上墨跡未干,散發(fā)出一股清幽的墨香。白紙黑字,字跡如龍飛鳳舞,筆意揮灑中透著圓潤,并沒有絲毫張揚(yáng)地意調(diào)。李東路只粗粗一看,便轉(zhuǎn)向旁邊的楊自和,與此同時楊自和也帶笑看著李東路,笑道:“如何?”
李東路拈須一笑:“太傅大人豈不是明知故問?以子賢兄的大才,太子殿下的睿智,又豈會有不好的?拋卻詩文不論,單是這手字觀之,便已有子賢兄的風(fēng)骨了?!?br/>
“哈哈!”楊自和聽得滿臉是笑,連連自謙:“豐之兄謬贊了。太子殿下睿智仁和,又得諸位學(xué)士悉心教授,其中豐之兄也受勞甚多,我可不敢居功啊!呵呵!”
二人略一對答之間,陸續(xù)亦有皇子完成了詩句,啟元帝這才放下了手中酒杯,雙手負(fù)后慢慢踱到了太子明仁身旁。
明仁躬身一禮:“父皇!”
“嗯。”啟元帝微微頷首,并未多說,目注案上詩卷。
“秋夜月升天,碧輝洗寰瀛。
暑退九霄凈,秋澄萬景清。
星辰讓光彩,風(fēng)露發(fā)晶英。
恍惚人間世,攸然是玉京?!?br/>
啟元帝方才念罷,身旁李東路、楊自和和范宣等一眾文臣便已紛紛稱頌起來。此時中秋詩會便算是開始了,壽康宮前殿內(nèi),列位王爺和大臣們都離了座位,有的端著酒杯,紛紛來到啟元帝身旁,欣賞太子的詩作。
吳王端著酒杯飲了一口,贊道:“好,好詩!”
啟元帝轉(zhuǎn)身目注吳王,道:“哦?吳王覺得此詩好?”
吳王道:“正是。‘秋夜月升天,碧輝洗寰瀛;暑退九霄凈,秋澄萬景清。星辰讓光彩,風(fēng)露發(fā)晶英;恍惚人間世,攸然是玉京?!噬?,幾位大學(xué)士面前,臣可不敢說懂詩,但太子殿下這整首詩讀來,透著一股爽氣的意味,似乎什么煩惱都沒啦!”
楊自和在旁邊接口笑道:“吳王此言甚是,常言道秋高氣爽,太子殿下之詩,倒的確是得了一個爽字。尤其是‘暑退九霄凈,秋澄萬景清’兩句,更讓人有耳目一新,滌胸蕩魄之感?!?br/>
啟元帝連連點頭,贊道:“好,好!好一個‘暑退九霄凈,秋澄萬景清’!九霄凈……萬景清……嗯,若真能做到這樣,倒實是我大建之福哇!如此……才正是我建朝京都?xì)庀竺?,嗯??br/>
“是,皇上圣明!”以吳王為首,列為臣子齊齊躬身應(yīng)是。
啟元帝面上帶著笑,高聲道:“明仁這首詩做得好,不愧是當(dāng)朝太子,眾位兄弟之楷模,朕要賞,來人!”
錢海早就在一邊等著呢,聞言立刻從墻邊將身子朝前挺了挺:“奴在!”
“賜太子詹臺古硯一方,石竹狼毫十支,松紋墨一盒,刺州云錦十匹,御酒三壇?!?br/>
“是!”
啟元帝轉(zhuǎn)頭看了看二殿下明義,明義一見父皇目光,已知其意,一邊看著案頭墨跡一邊當(dāng)庭誦到:“京天一輪月,
關(guān)河鐵甲疊;
茫茫辭舊歲,
戈馬未曾歇。
秋菊開幾度,
寒梅應(yīng)傲雪;
戍客西望處,
雁斷胡天月?!?br/>
此詩一出,首輔大學(xué)士李東路神情便是微微一動,別的大臣也有些面皮發(fā)緊。不為別的,二殿下明義這首詩,似乎有些不對味兒!
以往年節(jié)之際,皇宮宴飲或者王公大臣、富貴豪紳之家團(tuán)聚亦都偶有詩會,但這般詩會大都是為了迎合節(jié)日氣氛而作,多為陳功德,說福壽,頌太平之作,鮮有如二殿下明義這般風(fēng)格迥異鮮明的。何況明義此詩,除了句中帶月之外,其余的字句都已和中秋沒有絲毫關(guān)系,其全詩上下,字字句句似乎都透出一股血氣!
“這可如何是好?”在場的武將還好說,可文臣就有些撓頭了,贊?不敢贊。天知道這詩句是不是犯了皇上的忌諱!若是贊得好了倒還罷了,若是贊得錯了,弄不好就大禍臨頭了。貶?不敢貶!二殿下明義是出了名的烈性脾氣,現(xiàn)下在這壽康宮里可能不會怎么樣,可若是被這位殿下惦記上你,倒霉的日子也就不遠(yuǎn)了……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心上抱著這般想法,一眾文官竟然在第一時間都選擇了沉默。只有大學(xué)士李東路,清咳了一聲,說道:“二殿下此詩風(fēng)格硬朗,不同尋常,倒是讓老夫吃了一驚啊,呵呵!”此語一出,在場眾人俱都心有所感,只是礙于場合,不敢交頭接耳。
李東路略微停了一停,也沒有看其他人,自顧自地說道:“雖然不類尋常節(jié)令詩句,但也自成一格。所謂文如其人,現(xiàn)下看來,這句話用在二殿下身上倒委實不假,呵呵!依臣看來,二殿下此詩,透著一股沖天豪氣,彰男兒本色,顯大建威風(fēng)。難得的是,值此中秋佳節(jié)之際,二殿下身在京師,卻還能牽掛邊關(guān)將士,讓臣尤為感佩!皇上有子如此,是皇上之福,也是我大建之福哇!”李東路說完,朝啟元帝躬身一禮,隨后起身。
李東路剛說完,旁邊以定國公趙廣、勤國公向河為首的一眾武將功臣頓時附和起來。這些人都是馬上將軍,本來詩詞歌賦他們沒什么興趣,可二殿下明義這首詩簡單直接,便是不會詩詞之人也聽得明白。何況整首詩都貼近戎馬生活,透著一股鐵血殺伐之氣,這在幾位國公和將軍們聽來,那可是舒服到心坎里去了。如此一來,又豈能不贊?
啟元帝單手執(zhí)杯,聽完了李東路一番話,沒有搭言,只將杯中酒飲了,隨后用眼睛掃視了一眼列為臣子,這才說道:“李卿所言,倒也有些道理?!闭f著,轉(zhuǎn)頭看看明義,剎那間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捌叫亩摚姟挂彩呛迷?!”聽見這句話,在場大部分人心頭都松了一口氣?!爸皇?,中秋賦詩,乃是應(yīng)情應(yīng)景之作,你這詩若是放在平時,或可說是一篇佳作,但今天可不行!”
明義讀完了詩,面上神色不改,待聽到啟元帝這番評語之后,終于神色一黯。啟元帝挑了挑眉毛,繼續(xù)說道:“中秋佳節(jié),講的是一個康樂團(tuán)圓,你這是干什么?哼!你以為你那點心思朕會不知道?以往朕只是想讓你自己想個明白,現(xiàn)在看來你是根本沒有想過?。∧请藿袢站兔靼椎馗嬖V你,西北邊關(guān)現(xiàn)在還用不著你,到了該用你的時候,朕自然會想到你——!從今往后,你給朕老老實實地在京城里呆著,哪也不許去!”
“是……兒臣……兒臣遵旨!”明義低頭應(yīng)了,但面上那一抹忿忿之色卻依舊落在了眾人眼里……
旁邊相隔兩張桌子上,趙廣提起酒壺斟滿了一杯酒,抬眼看了看向河,微微揚(yáng)了揚(yáng)酒杯。向河也端了酒杯,遙遙一敬,二人誰都沒有說話,卻心照不宣,所有的話都在這小小一杯酒里了。
誰都沒有料到,詩會才一開始,便出現(xiàn)了冷場。中秋佳節(jié),皇上和二殿下這對父子卻有些不睦。和方才太子殿下相比,二殿下明義此番不但沒有任何獎賞,還受了一番斥責(zé)。別人倒還罷了,李東路卻不同,剛說完了贊語,便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他心頭焉能不亂?皇上雖然沒有說他,但他心中有數(shù),今天這一局,他是被楊自和和范宣給比下去了……
啟元帝恍如無事一般,略微停了一停,便說道:“還有誰寫好了,可當(dāng)庭誦讀,別用朕一個一個地點,今日佳節(jié),圖的就是其樂融融,列位臣工也不必都拘束著?!?br/>
皇上既然這般說了,誰還敢冷場,前殿之內(nèi)的氣氛頓時又活泛起來。明眼人都知道,太子和二殿下一文一武,是眾皇子中的兩桿旗,也是平時最受皇上器重的兩位皇子,因此方才皇上才著重看他們的詩??奢喌饺钕旅鞫Y,就不是那么回事兒了。這位三殿下以前倒還好說,在宮里受著管制,可大婚之后出了宮,就如同出了籠子的鳥兒一般。京師里隨便去問問,誰都知道皇子之中最愛胡來的就是三殿下明禮……同時也是不學(xué)無術(shù)出名了的,就連啟元帝,現(xiàn)下都似有意若無意地不想難為這個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