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哭窮
第三十七章 哭窮
壽康宮,前花園。
蘭亭里,一眾女眷圍著亭子中間的方桌坐成一團(tuán),正打著四門牌。太后是莊家,靜淑皇后坐在太后對面,左邊是林貴妃,右邊則是吳貴妃。今日太陽正好,外頭暖洋洋的,趕上太后興致高,因此招呼了后宮各位娘娘,聚在一起打牌逗趣。
四門牌顧名思義,牌分四門,也是四個人一起玩,有箸有籌,簡單易懂,但變化稍多。宮里頭的后妃嬪妾,宮女太監(jiān),在宮中年頭久了都會玩上幾手,若是出自大家大戶的嬪妃,更是熟稔得很,因此太后想湊個局兒出來,倒是一呼百應(yīng)。
打牌不計籌,輸贏都無關(guān)痛癢,也就少了些博戲的樂趣,因此宮中打牌向來都是帶利的。而且陪著太后博戲,若是打得小了也失了體面,因此都是十兩銀子一局。宮中女官按等級領(lǐng)月俸,十兩銀子一局的牌場,若是輸?shù)么罅艘驳糜袔装賰缮舷?,這樣一來,倒是沒有幾個人能有這般本錢,除了皇后和兩位貴妃和平時稍微得寵些的嬪妃之外,其他人大都上不了臺面了,便是想送太后點(diǎn)銀子怕也送不起,因此除了太后四人和旁邊眾位嬪妃負(fù)責(zé)記籌的之外,手中略微有幾個閑錢的人便都跟著押寶。押對了,也能額外得些銀子,押錯了,也博得太后老人家一樂,自己也不肉疼。
今日太后開始時牌風(fēng)很順,連著贏了三局,可是之后便急轉(zhuǎn)而下,幾輪下來,便有些愁眉不展。幾位后妃看在眼里,便都做了小心。該吃的不吃,能贏的不贏,按照常理來說,這贏牌不容易,若是想輸那還有不行的?可事情偏偏就有這么巧,幾位后妃也是常打四門牌的人,看著太后的牌路不時地主動遞牌,可平日里一準(zhǔn)成的事兒,今日卻總是猜錯,太后的牌也是越來越不見起色,打到后來,往往成了荒牌。幾次下來,太后也沒了心思,就著手把牌一推,不打了。
負(fù)責(zé)記籌的清算完了,太后輸了三百多兩,可是前所未有的大輸家。以往旁邊押寶的押在太后身上,總能小有賺頭,今日卻賠了又賠,暗地里肯定會心疼半天。正在大家都有些了無生趣的時候,外面宮女來報,皇上來了。
啟元帝人未到,聲音便先到了:“哈哈哈,母后今日倒是有興致,居然到院子里來打四門,怎么樣,母后是不是又是大斬四方?”
太后聽了扁了扁嘴,淡淡地應(yīng)道:“別提了,今日手風(fēng)不順,這牌面啊總是丟數(shù),新的來了,舊的卻去了……丟三落四的,唉,不說了。”
“哦?”啟元帝走到近前,見太后神色淡淡的沒什么精神,心中暗笑,小心地問道:“母后這是輸了?”
太后閉著眼睛一晃頭,擺手說道:“哎——幾百兩銀子,沒什么大不了的。”
“哎喲——母后今兒可是破費(fèi)了……”啟元帝小小地吃了一驚,忙轉(zhuǎn)過身子假裝板了臉問道:“我看看,今日到底是誰贏了朕母后的銀子呀?”說著話,似模似樣地挨個人臉上看去。
皇后見狀忙陪著笑說道:“皇上,今日就是我們幾個在這陪著打的,倒是沒有誰特別順手的,每個人……也都贏了些?!?br/>
太后見啟元帝這般模樣,忙放下了茶碗:“你這是干什么……不過是打一次牌,打牌嘛,總是有輸有贏,她們也不過是陪著哀家樂一樂罷了。都是哀家手風(fēng)不好,便是有心相讓,也是徒呼奈何呀……”
“呵呵!母后雖是這般說,但是做兒子的可不能眼睜睜看著呀!”啟元帝笑著看看皇后和兩位貴妃,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朕可是記住你們了啊,今日你們贏了母后的銀子,待朕改日有暇,和你們約個時間,咱們也打上幾輪,朕可得替母后把這銀子贏回來!”啟元帝反身看了看周圍的嬪妃,又笑道:“哎,你們也不能躲,到時候誰都不能少!”
“是?!北娙硕嫉吐曅χ饝?yīng)了。
如此一來,太后終于神色一松,笑道:“你呀,都多大年紀(jì)了,知天命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都是皇上啦,還是斤斤計較這些小事兒……”
啟元帝道:“母后此言差矣,兒臣便是不惑之年,也依然是母后的兒子,兒子不給母后撐腰,還有誰給母后撐腰哇?再說了,這可是幾百兩銀子哪,便是兒臣輸了這么多的銀子,心里頭也得好一陣肉疼哪!”
太后聞言臉上笑開了花,忙道:“好好好,知道你是個孝子,不用在哀家面前撐著這副臉面了。我這個老太太今日能輸給她們,改日我就能自己贏回來,不用你費(fèi)心啦!來來,快過來坐下!”
“哎!”啟元帝見母后心情好了,忙依言來到太后身邊,旁邊的嬪妃讓出了一個座位,啟元帝挨著太后坐了下來。旁邊的宮女端上了茶來,啟元帝接過了,喝了一口放在方桌上。太后端詳了一會兒啟元帝,溫言道:“怎么,最近這幾日,忙壞了吧?看著氣色似乎不大好。哀家總是叮囑你,忙于國事是正經(jīng)的,可也得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能累垮了!”
“是,兒臣一直謹(jǐn)記母后囑咐,只是這幾日朝事實(shí)在有些煩,唉!”
太后拿眼睛看著啟元帝,緩緩問道:“還是為了銀子的事兒吧?”
啟元帝笑了笑,道:“又被母后猜著了……”
“嗨!”太后渾不在意地晃了晃頭:“這還用得著猜?你是哀家身上掉下來的肉,這么多年了,只要看看你的神情,動作,哀家就知道你在想什么……眼是心之神,言是心之念,你心里頭是個藏不住事兒的人,心里想著的就會說出來。方才不是說了?幾百兩銀子,那也是銀子嘛……”
“呃……嘿嘿!母后圣明!”啟元帝往日天天兒的被大臣們在耳朵邊說這句話,今日竟也效仿了一番。
“呵呵!”太后白了啟元帝一眼,笑道:“難得你還有些心思開玩笑,哀家總算放下了點(diǎn)心?!苯又髷苛祟伾?,關(guān)懷地問道:“怎么,這幾年國庫不是有了些錢了么?前一陣還聽說那幾個南派的官員又要運(yùn)來幾批稅銀,莫非是虛報?”
“那他們倒不敢,只是母后有所不知,若是和前幾年比,兒臣現(xiàn)在是好過些了。只是……”啟元帝嘆息了一聲,面露難色。太后見狀忙問道:“只是什么?難道又出了什么事兒了?”
啟元帝沒有答話,看了看天色,說道:“天也快涼了,外面眼看著要起風(fēng)了,母后還是先回屋子里去,待兒臣慢慢和母后細(xì)說吧!”
“噢!”太后看了啟元帝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沖著眾位嬪妃說道:“你們也不用在這兒侍候了,都回去吧,改日天氣好,咱們再來聚一聚?!闭f完,眾位嬪妃各自回去了,啟元帝扶著太后出了蘭亭,慢慢回了壽康宮正房。
“說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兒?”兩人重新落座之后,太后面色有些焦急,立刻發(fā)問。
啟元帝道:“母后不用著急,倒也沒出什么事兒。就是兒臣這幾日閑著,胡思亂想了些東西,有些煩悶?!碧鬀]有插言,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啟元帝繼續(xù)說道:“母后也知道,現(xiàn)在兒臣的日子不好過呀!呵呵!”啟元帝苦笑了一下說道:“世人都說皇帝是萬人之上,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殿閣樓臺,還夸大其辭說什么后宮佳麗三千,夜夜笙歌……呵呵,可誰又想得到,兒臣這個皇上,前幾年卻是窮得叮當(dāng)響……”
“這個我都知道,前幾年確實(shí)難熬,可是這幾年日子不是慢慢地好起來了嗎?”
“母后有所不知,這幾年國庫里確實(shí)增添了些進(jìn)項,可是……那些銀子,報是報上來了,可是每年收繳上來的稅銀,能有十分之一到了國庫就不錯了?!?br/>
“嗯?有這等事?”太后聞言先是一愣,接著怒道:“莫非是哪一個吃了豹子膽的,竟敢貪墨朝廷的稅銀?”
“這倒不是。前幾年朝廷用兵打仗,江南河道整飭,加上邊防衛(wèi)所和朝廷上下各級管理的俸祿,還有災(zāi)年賑濟(jì)的花費(fèi)……這些用度加起來,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哇。前幾年朝廷節(jié)流,宮里頭也用度減半,外面有些地方官員的俸祿已經(jīng)拖欠了很久,因此這幾年慢慢地在補(bǔ)還上去。因此這幾年的稅銀,數(shù)目是報上來了,但是為了盡快用到地方上去,兒臣下旨不用押解進(jìn)京,直接分批押送到各個地方州府了……”啟元帝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所以這幾年雖然稅銀收繳得多了些,可國庫的庫銀并沒有增加多少……這還是多虧了林武等那幾個派到南方的干吏拼著命為兒臣分憂,否則……兒臣真是不敢想會發(fā)展成什么樣子……唉,兒臣這個家,難當(dāng)??!”
“唉!”太后也跟著嘆了口氣,寬慰道:“別犯愁,是關(guān)總得過,是河總有橋,忍一忍,捱一捱,前幾年那么難的時候咱們不都過來了么?現(xiàn)在怎么也比那幾年好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