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打賭
第十二章 打賭
對于皇子們來說,忠孝、仁德、知書、達理是第一位的,至于騎射撲擊,則要求遠沒有讀書那般嚴格。何況,不論哪一個兒子,身上流的都是皇家的血液,千金之身,若是哪里磕了碰了,啟元帝不心疼,太后那邊也得有些言語傳下來了……
雖然啟元帝希望兒子們個個都身體健壯,知書達理,互相間和和氣氣,但龍生九子,品性不同,稟賦各異,若要強求也有些苛刻,所以文課要求稍微嚴格一些,而這騎射撲擊便大體是做做樣子罷了,只求每位皇子都多活動活動身體,能健健康康的就是了。因此多年下來,眾多皇子之中,二殿下明義、六殿下明忠、九殿下明勇偏好武事,太子明仁、三殿下明禮、四殿下明智則偏好讀書,其余皇子不是年齡太小,便是有些渾渾噩噩,不顯特別突出。由于年滿二十的殿下都已經(jīng)成家,除了太子殿下明仁之外,大都不住在宮里了,因此現(xiàn)在只有明孝以下的殿下們,還住在后宮之中。
綠色的琉璃瓦歇山頂?shù)暮胛涞?,面闊五間,進深三間,為建朝開國時期高祖所建,目的是讓皇室子孫強身健體,勿忘戈馬。弘武殿四面出廊,大殿四周有一塊開闊的石場,供皇子皇孫跑馬撲擊之用。
此刻殿外空闊的石場上,眾皇子及伴讀們分列東西兩廂,人人手執(zhí)弓箭面朝山墻,瞄著兩列座立在墻根下的箭靶子。
嗖!蓬!
九殿下明勇弓如滿月,箭似流星,一箭射出,正中三十米開外的箭靶上!圍觀的幾位皇子和伴讀立刻歡呼起來。明勇微微皺眉,再次彎弓搭箭,又是兩箭射出,終于有一箭堪堪命中靶心,明勇這才微微點了點頭。他扔了弓,瞥了一眼周圍的人,說道:“大呼小叫的,這有什么?唉,我這兩下子還是差得多,若是六哥在,耍起來那才好看!”
七殿下明孝射出去一箭,偏了,扭頭沖著明勇說道:“行了,九弟,你這兩下子已經(jīng)夠讓哥哥汗顏的了,你才多大,這可是一石的強弓,能拉開就不錯了,不說眼前的,就把咱們兄弟都算上,十八歲能拉開這弓,還能命中靶子的人,有幾個?”
“七哥就會安慰人。”明勇放了弓,轉(zhuǎn)臉說道:“尋常人若是常加練習,一石的強弓不在話下。當年高祖十五歲便能用一石半的強弓,相傳曾用弓箭一口氣射殺過十余頭猛獸,有百步穿楊之稱!唉,咱們這靶子不過相距三十米……不說遠的,就說咱們兄弟吧,六哥十八歲的時候不但輕易便可拉開一石的強弓,而且奇準無比!至于二哥……想必我不說七哥也知道,論起比箭,六哥向來誰也不服,但在這弘武殿前,就只服二哥……”
“高祖英明神武,豈是我等后輩能望其項背的?”明孝笑著說道:“六弟有這份心氣自然是好的,但父皇曾言,打天下用武,治天下用策?,F(xiàn)在又不是亂世,咱們沒事活動活動手腳,也就是了?!?br/>
明勇說道:“高祖神武,也是血肉之軀,高祖做得到,我等既為高祖子孫,也自當以祖先為楷模效仿之,又豈能自墮其志,安享鐘粟?”
八殿下明廉在一旁聽了,擎著弓走了過來,看看明勇,奇道:“九弟今日之言頗顯壯志,但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聽起來倒似常聽見似的,莫非是轉(zhuǎn)了性子,開始知道上進了?”
明勇看了看他們倆,沒好氣地說道:“這又不是我說的,往日二哥經(jīng)常這般說話,你聽過也不足為奇。”
明廉說道:“怪不得聽來耳熟,原來是二哥說過的。二哥的心氣兒那自是極高的,只是這效仿祖宗,還得看怎么效仿,效仿什么……”
幾個人說著說著就有些跑題,眼看著話不投機,都收了口。明孝看了看他們倆,笑道:“我說,咱們來這弘武殿前,可是秉承祖宗遺訓來練手練腳的,若是要練嘴,那還是回上書房去吧!”說著,彎弓搭箭,一箭射出撇了撇嘴——又歪了,旁邊的明廉和明勇見了,止不住大笑起來。
三人正在一邊閑聊一邊射箭,忽地另一邊傳來一陣鬧哄哄的聲音,扭頭一看,幾個皇子伴讀圍成了一圈,正大呼小叫地喊著。明孝三人忙停了手,邁步過去瞧著,只見明恭、明儉、明恪和七八個伴讀圍成一個半圓,半圓正中有一人正張弓搭箭,奮力拉弦,正是十六殿下明德。
明廉見狀笑道:“哎,我說小十六,我這剛說完九弟心氣高,轉(zhuǎn)過頭來就看見你。你才多大,就想玩這個,可別瞎胡鬧,還是先在邊上看看,過幾年大了再練吧!”
明孝說道:“八弟,十六既然喜歡,沒事玩玩也不是不行,但這一石的弓,實在有點夸張,十六,去那邊換個輕點的吧,這張弓可不是你現(xiàn)在能玩的?!?br/>
“我不!”明德聞言怒哼一聲,一張臉憋得通紅,擺著弓箭步,挺胸抬頭,雙臂叫力,好像和那弓卯上了。
明孝見了不由一愣,問旁邊的一個伴讀:“哎,這是怎么回事兒?小十六今日怎么和一把弓較上勁了?”
那伴讀說道:“回七殿下,方才……方才十二殿下和十六殿下打賭,只論拉弓,若是誰輸了,誰就得給贏的……給贏的……”
“給贏的干什么?”
那伴讀扭頭看了十二殿下明恭一眼,支支吾吾有些不敢說話。這時候明恭轉(zhuǎn)過頭來,咧著嘴笑著說了一句:“給贏的倒夜壺!”
明恭這話一出,幾個當哥哥的都是一皺眉。明孝看看明恭,斥道:“十二弟,瞧瞧你那點出息!你和誰賭不好,你和小十六賭?你大他幾歲?你還有做哥哥的樣子么!”
明恭說道:“這又不是我逼著他賭的,算什么欺負他?開始我在這邊拉弓,他和十五弟在旁邊說嘴,我氣不過就說了一句,結果他自己應了的,這可怪不得我?!?br/>
明孝說道:“怪不得你?那倒夜壺的彩頭多半是你提出來的吧?要我說小十六可沒這愛好,堂堂的皇子,弄個倒夜壺的彩頭……這像什么話!”
明勇拿眼角瞥了明恭一眼,哼了一聲說道:“十二弟,你大了十六弟整整五歲,你和他賭背書猜謎,心智機巧,這些都行,你和他比射箭較力,可不算什么磊落的事兒。九哥我也正好大你五歲,怎么樣,要不然小十六輸了的話,你和哥哥也賭一場?彩頭也不變,還是倒夜壺?”
“你們……你們這是偏幫!”明恭急了,吼吼地說道:“我說過了,這是十六自己應了的!又不是我逼著他賭的!同樣是兄弟,互相開個玩笑又怎么了?你們都沖著我來干什么?是,十六弟是小些,可若真論起手勁兒,他也不比我差多少!”
“行了行了,十二弟說的是,兄弟之間小賭怡情,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八殿下明廉在旁邊打圓場,他看著明勇說道:“你剛還說十二弟欺負小十六,可你這又要往上沖,這算什么?烏鴉看不到自己黑?要我說呀,做人得有立信,小十六既然答應了,就得踐言,臨陣退縮言而無信,這可不是大學士們教我們的君子之道。”
明孝聽了說道:“八弟……”
“哎——七哥別急,聽我說完?!泵髁聪蚴钕旅鞴?,說道:“不過呢,十二弟和十六弟打賭,確實也有以大欺小之嫌。我看折中一下,哎,十六弟那邊不是還有伴讀么,有一個算一個,這樣,十六那邊加上他們,十二弟就一個人,你們也別拿這一石的弓玩了,換個……”話音未落,旁邊明德和明恭一起叫了起來:“不行!”“好好好,”明廉舉手下壓,點點頭:“那就這樣,兩方誰能拉開這一石的弓,誰就是贏家,怎么樣?”
明恭朝明德這邊看了看,見明德身邊今日只來了一個伴讀,年紀也不大,雖然個頭稍微猛了一點,可面貌卻帶著幾分清秀,不像有力氣的人,因此點點頭答應了。明勇也打量了下旁邊作為明德伴讀的林南,心下有些不滿,八哥明里頭是圓場,可暗地里卻也是在偏幫??!明勇還想說些什么,但此時明孝也點了頭,旁邊眾位皇子也紛紛鼓噪,明勇看了看陣勢,也就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林南在旁邊看著,本來開始的時候就覺得十五殿下明恪言語間有些撩撥明德的意思,可還沒來得及提醒,那邊明德和明恪已經(jīng)搭上話了,一會兒的工夫十二殿下明恭便和明德爭辯起來,立了賭約了……林南在旁邊哭笑不得,明德平日里看起來也很聰明,可有時候為了一口氣,便容易鉆牛角尖……
倒夜壺……萬一要是輸了,以明德的脾氣,是肯定要付諸行動的,可背地里,豈不是要郁悶到死?
此刻旁邊的人漸漸住了嘴,一個個屏氣凝神看著明德。明德整理了下衣衫,活動活動胳膊腿,重新拿樁站好了步子,一手拿弓,一手搭箭,猛地一叫力:“開——呀——咦——嗯——”弓弦一點點地拉開,但速度越來越慢。明德一張臉漲得紅中透紫,但堅持了好半天,差了半個弦沒有拉滿,手勁兒一松,弓弦回彈,發(fā)出“崩”地一聲震響,隨后明德一口氣泄了,噗通一聲坐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