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轉(zhuǎn)變
    京西十里，風(fēng)吹雪起，光禿禿的柳枝在寒風(fēng)中搖擺。
    林文看著自己的兄弟，沒有多說話——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完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林武又看了看面前，林文身后站著的林南和林跖，默然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沖著林文和林德一拱手，便返身登上了馬車。馬車?yán)?，陳氏早已?jīng)雙目紅腫，好不容易見了兩個兒子，短短的數(shù)天之后又要分別，哪里抵受得??？為了怕孩子看到跟著難過，所以陳氏自始至終都沒有出過車廂……
    旁邊的林和也沖著送行的人道別，隨后帶著林恒、林安和兩個女兒上了馬車，同林武一道，向南去了。
    雪地里，馬蹄揚(yáng)起細(xì)碎的雪泥，漸行漸遠(yuǎn)?？粗h(yuǎn)去的車馬漸漸變成遠(yuǎn)方的一個黑點(diǎn)，林南鼻子一酸，眼前的一切忽地有些模糊。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低沉地說道“走吧，回去吧！”
    靖北伯府里，老太太正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桌子上的熱茶已經(jīng)漸漸涼了，也不見有人喝過。周氏和夏氏、鄭氏帶著雪宜在旁邊陪坐，可是說些什么，老太太全沒聽進(jìn)去。記不清這是他們第幾次離家了，可每一次看著他們走，老太太心里都是一陣空落，這一次，還帶著一絲抑制不住的恐慌……
    外面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林文和林德帶著其余人走了進(jìn)來，仿佛感受到了寒氣，老太太哆嗦了一下緩過神來，定定地看著林文：“他們……走了？”
    “嗯，走了！”林文滿不在乎地答了一句：“娘放心好了，二弟和三弟都是南下，好長一段路都在一塊呢，互相有個照應(yīng)。便是二弟到了任上，那里也有三弟的生意，到時候，不光是三弟的生意會好做些，便是二弟手頭短了，三弟也能幫襯幫襯。”
    “嗯，說的是……”老太太木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似乎連林文的敷衍之詞都沒有聽出來。
    林文掃了一眼周氏幾人，眼光中露出不滿之意，隨后眼角瞥見了旁邊站立的林南，忽地有了主意，湊到趙氏身前大聲笑道：“娘，別總是想著二弟了，眼前有一個更值得想的呢！二弟是走了，可兩個兒子留在咱們這兒了，這可是他的命根子，若是我這個大伯照顧不周，將來他回京之時，少不得要找我算賬呢！說起來，這小子現(xiàn)在可是從二品的大員了，官階比我都高上一級呢！”
    “嗯……是得照看好了……”趙氏聞言，終于漸漸有了些精神，轉(zhuǎn)頭看看林南和林跖，慢慢地伸手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忽然發(fā)覺有些涼，旁邊周氏見了，忙匆匆過來換了熱的。
    趙氏看著看著，忽地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二兒子此去漢南，雖然必有危機(jī)，但他畢竟為官多年，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肯定瞞不過他去。若是真的如杜寧所言，面前的是一個大坑，那么到底要如何補(bǔ)救？二兒子本人肯定是會多加小心的，可自己這做娘的，難道就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一點(diǎn)忙都幫不上么？未必，未必呀……
    左思右想了一會兒，趙氏面色一會兒剛硬，一會兒溫柔。不知過了多久，老太太像想起來什么似的，轉(zhuǎn)頭問了一句：“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
    周氏忙答道：“現(xiàn)在是巳時三刻?！?br/>     “哦……才巳時三刻，哎喲，那不是才吃過飯沒一會兒么？”趙氏想了想，自嘲地笑了笑：“可我這肚子，忽然間空落落的……”
    周氏看了看老太太，小心地問道：“婆婆可是餓了？”見趙氏點(diǎn)頭，周氏連忙說道：“這可耽擱不得，想是方才事情多，婆婆吃得少了，我現(xiàn)在就吩咐廚房去做。”
    “嗯……等等，”趙氏叫住了她，問道：“現(xiàn)在嘴里有點(diǎn)淡，倒有點(diǎn)想喝燕窩粥了?！?br/>     “哦……”周氏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朝外頭走，可步履并不快，臉上也似乎有些難色。林文見了微覺奇怪，正要問她，卻見周氏朝他使了個眼色，忙閉了嘴跟了出去。
    兩個人到了外面，穿過一進(jìn)院子，林文忍不住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兒？”
    周氏苦著臉說道：“老爺，往日里婆婆是不喝燕窩粥的，甚至見了燕窩就沒有來由地生氣，所以府里一直很少采買，即便有些需要，也買得不多。今日婆婆忽然想喝燕窩粥，可府里不巧，剛好用完了……這……”
    “用完了就去買啊，站在這里說有什么用！”林文一聽不由得有些生氣。
    周氏看了他一眼，說道：“可是婆婆現(xiàn)下想吃，若是現(xiàn)在上街去買，待得回來再下廚房，不知道要等到何時了……”
    “那……你若是不買，豈不是更不用等了！”
    周氏忽地牙齒咬了下嘴唇，靠近了林文說道：“若是不買，還有一個辦法……”林文一聽便愣住了，正待詢問，周氏靠近了他耳邊，悄聲說道：“前次婆婆的娘家送來的年禮中，就有燕窩，禮單上寫著呢，我想咱們不如先用著……”
    林文猶豫道：“趙家送的東西，可不比市面上的，娘自小便在趙家長大，雖然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可口舌卻靈，若是被她發(fā)覺，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周氏見丈夫有些松動，忙道：“婆婆久不曾食，想來也未必便辨識得出，況且這次婆婆一反常態(tài)地要吃燕窩粥，怕不是因?yàn)槎苋苓h(yuǎn)走，一時思念擔(dān)憂……就更未必辨識得出了?，F(xiàn)下只得讓她先吃了，說不定立刻便好了呢？”
    林文想了想，說道：“好吧，不過這事兒你親自去做，千萬別走漏了消息，若是讓旁人知道了……”
    “老爺放心，我這就去取，單取燕窩，別的原封不動。”周氏說完，急匆匆地走了。
    正廳里，老太太端著一只白瓷小碗，一手拈著白瓷小匙，舀了一下，遞到嘴里，慢慢地咀嚼著。“嗯……”趙氏舒服地嗯了一聲，接著又連喝了幾口，直到一碗燕窩粥全部喝光，老太太才放下了碗，長長地呼吸了一下，說道：“很久沒有喝著燕窩粥了，這次的粥不知道誰做的，竟讓我吃出了點(diǎn)當(dāng)年的感覺了……再來一碗吧！”周氏聞言，忙叫丫鬟又盛了一碗上來。
    趙氏低頭看了看白瓷小碗里的燕窩，又舀起來細(xì)細(xì)地嘗了一口，似乎確定似的一點(diǎn)頭：“嗯，這燕窩品質(zhì)不錯，倒不似一般市面上能買得到的。想起來，這種燕窩也只有當(dāng)年在國公府的時候才有，這滋味……似乎也和那時吃的一樣……”
    林文和周氏聽了頓時吃了一驚，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出對方眼睛的驚意。林文有些惱怒，看看，我說了最好不用吧？你偏說娘吃不出來，怎么樣，現(xiàn)在吃出來了吧？這可怎么收場?。?br/>     周氏也是心中發(fā)苦，可面上卻不敢露出來，只好拼命地想著如何過得這一關(guān)。周氏心中想著，耳朵里聽著老太太的話，忽地腦中閃過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周氏又聽了幾句，心中驚意減去，可訝異之色卻漸漸漫到了臉上！她轉(zhuǎn)頭愣愣地看著婆婆的臉，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