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24
先到醫(yī)院的人是江崇。</br> 他打了好幾個電話都聯(lián)系不上李玥,還好找到了夏蔓。</br> 醫(yī)院的走廊里,他終于看到了夏蔓,急迫的開口問:“李玥怎么樣了,我看新聞上說她車禍了,她要不要緊?”</br> 夏蔓坐在椅子上,看到他后冷冷地抬眼,不緊不慢的說:“呦,大忙人,難得你有空來醫(yī)院關心玥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br> 江崇急得不行,“李玥到底怎么樣了!”</br> 夏蔓繼續(xù)諷刺道:“你們都分手了,管她怎么樣干什么,回去找你的盈盈妹妹才對吧?!?lt;/br> 江崇瞪著眼睛,警告式地吼了一聲她的名字:“夏蔓!”</br> “怎么,我說錯了嗎!”夏蔓一點不俱,冷哼了一聲,“去年年底李玥受傷半夜一個人去醫(yī)院,當時你在哪兒!”</br> 江崇懵了一秒,“她受傷了,什么時候?”</br> “你和李玥去爬山,馮盈盈非要跟著去的那次,馮盈盈拉著李玥摔倒,你要送馮盈盈去醫(yī)院,把李玥一個人扔在山上,你知不知道她一個人走下來,天黑了回到家才發(fā)現(xiàn)自己腳踝受傷,當時半夜三更她是一個人去的醫(yī)院,你卻在陪馮盈盈!”</br> 江崇慌亂起來:“我、我不知道這件事。”</br> “你不知道?”夏蔓一下子站了起來,怒不可遏的看著江崇,“你知不知道因為她這次腳踝受傷,才導致她舊傷復發(fā),所以才在接下來的比賽中發(fā)揮失常,最后導致摔倒不得不手術休養(yǎng),如果不是因為馮盈盈拉倒她,如果不是你忽略她,她根本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從賽場上退下來,她是運動員,你知不知道比才對她意味著什么,那對她有多重要!”</br> 江崇退后一步。</br> 他從沒想過,李玥受傷還有這層原因。</br> “我、我真的不知道……”</br> “你說你不知道,如果你關心她,怎么會沒發(fā)覺她受傷了,你連原因問都沒問過,現(xiàn)在來裝情圣了?!毕穆敛豢蜌獾霓陕?。</br> 江崇心里一澀。</br> 原來這么久以來,他忽視了李玥這么多,她默默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明明是他應該陪在她身邊的,卻無意中錯失了這么多時間。</br> “她應該早點告訴我的啊?!?lt;/br> 如果她跟他說了的話,他怎么會坐視不管呢,他怎么會忍心讓她一個人半夜去醫(yī)院。</br> 夏蔓翻了個白眼,“告訴你有什么用,她說了多少次,你們倆約會不要讓馮盈盈來,你聽了嗎。</br> 你不僅不聽,還反過來責怪玥玥亂吃飛醋,不懂事!</br> 你自己想想玥玥是多么好的人,我高中輟學沒有錢,是玥玥把所有的積蓄借給我,對我一個朋友她能這么義氣,何況你是她的男朋友!”</br> 江崇心頭一痛。</br> 李玥對他好嗎,當然是好的。</br> 生日的時候,她會精心給他準備親手做的禮物。</br> 吵架的時候,總是她低下頭來主動跟他和好。</br> 喝多的時候,是李玥深夜做好醒酒湯給他喝,照顧他,關心他。</br> 每天晚上,她都會等他回家。</br> 有時候他說太晚就不用等他了。</br> 李玥會笑著說:“沒關系的,我喜歡等你?!?lt;/br> 因為他們過去一年里能相處的時間太少,李玥說現(xiàn)在她暫時休息了,可以多陪陪他。</br> 一直以來,她對他太好了。</br> 以至于這么久以來讓他漸漸忽略掉那些好,他完全沉浸這種舒適的關系中,忘記了去關心她的感受,總是理所當然的享受,可明明那不是理所當然的。</br> 越是回憶從前,悔恨的痛楚越加折磨著他的心臟。</br> 他干啞著嗓音問:“李玥不喜歡百合花嗎?”</br> 夏蔓:“玥玥最喜歡的是梔子花,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br> 江崇:“……”</br> 他心頭仿佛被狠狠地碾了一下,苦澀從舌根蔓延,他艱難地吸了一口氣:“我想看看玥玥……”</br> 夏蔓一口拒絕:“看什么看,玥玥不需要你來看她,你們已經分手了!”</br> 江崇知道李玥沒把兩個人分手的事情告訴李三金,這件事一定還有回轉的余地,可沒等他開口,夏蔓碾碎了他的希望,“我直接告訴你吧,玥玥沒事,但她不會見你的,要不是因為你媽,她會出車禍嗎!”</br> 江崇一愣:“什么?”</br> “你媽知道你倆分手后質問玥玥媽媽是不是玥玥做了對不起你的事,玥玥接到了她媽的電話,一時才沒注意到街上開來的車!”</br> 什么?</br> 他媽把他們分手的事告訴了李三金?!</br> 江崇只覺得血壓直往顱頂上沖!</br> 有夏蔓擋著,又聯(lián)系不到李玥,尤其是在知道他媽的所作所為后,他知道今天是見不到李玥了。</br> 江崇只能憾然地離開了醫(yī)院。</br> 天空飄起了小雨,江崇低頭穿過醫(yī)院花園,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左前方的長椅上,背對他坐著的人正是李玥。</br> 新聞上說的車禍只是一場小小的意外,李玥僅僅是退后時擦傷了手肘,司機很負責把她送到了醫(yī)院,因為在街上被認了出來,不少媒體開始傳播她車禍的新聞,剛剛她聯(lián)系了經紀人已經對外說明自己沒事的消息。</br> 可此刻的她狀況并不算好。</br> 剛才她的教練熊耀和師妹袁婕來醫(yī)院看她,見她沒有大礙,熊耀說:“在新聞上看到你出事的時候可嚇壞我們了?!?lt;/br> 李玥知道媒體為了夸大說她情況很嚴重,加了一些捕風捉影例如以后不能比賽的說法,打趣說:“熊教練怕我以后不能上冰給你爭名額啦?!?lt;/br> 熊耀避而不答:“你現(xiàn)在這樣好好養(yǎng)著挺好,等過幾天你沒事了,回隊里看看,你幾個師妹挺想你的?!?lt;/br> 李玥笑著答應了,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br> 等熊耀離開,袁婕才溜進病房,在隊里,李玥對這個19歲的小師妹很是照顧,兩個人關系不錯。</br> “師姐,你腿沒事吧?”袁婕圓溜溜的眼睛里寫滿了擔心。</br> “沒事,”李玥站起來給她走了兩圈,“你看,是不是沒事,新聞上說得嚇人罷了?!?lt;/br> “那你什么時候能回隊里啊?!?lt;/br> 李玥瞧出她神色不對,問她:“出什么事了?”</br> 袁婕皺著眉頭:“今年世錦賽的名額很可能要給韓琦了。”</br> 韓琦是隊里小她三歲的女單隊員,成績雖然不如她,可人年輕,爆發(fā)力強,是個值得培養(yǎng)的選手。</br> 李玥緊抿著唇,目光沉重。</br> 如果她還在隊里,名額當之不讓會是她。</br> 可偏偏自己的腿傷還要療養(yǎng),不能長時間的進行劇烈的運動跳躍訓練。</br> “不是還沒有到選拔的時間嗎。”李玥故作輕松地一笑,“醫(yī)生說再過幾個月我就好了?!?lt;/br> 袁婕嘆氣:“不是的……”</br> 李玥想起袁婕臉上那種不忍又帶著點痛心的表情。</br> 她說——</br> “隊里的領導覺得你身上傷病多,成績不穩(wěn)定,這么久沒出成績,不如換年輕人培養(yǎng)?!?lt;/br> “當然不會讓你退隊,你最近挺出名的,他們打算讓你簽約廣告代言,給項目增加曝光?!?lt;/br> “現(xiàn)在隊里重點培養(yǎng)韓琦、呂曉雯幾個,明年的比賽名額多半會從他們當中選。”</br> 她已經被放棄了。</br> 李玥覺得隊里的考量沒錯,為了成績,自然穩(wěn)妥為重。</br> 她現(xiàn)在還要休息,等完全恢復再訓練又要很久,哪里比得上經過了全年辛苦培訓的隊員。</br> 送走了袁婕之后,她接到了她媽的電話。</br> 李三金也看到了新聞的消息,再三確定她沒事之后,這才放下心來,緊接著她突然問:“李玥,你是不是有事一直沒跟我說?!?lt;/br> 她媽總是喊她姑娘、乖寶或者小名,一旦正經地喊她大名,往往是真有事了。</br> 李玥緊張起來,一時沒敢說話。</br> 李三金:“江崇他媽給我來電話了?!?lt;/br> 李玥心情沉重,深吸一口氣:“我和江崇是分手了?!?lt;/br> “什么時候的事?”</br> “有一段時間了?!?lt;/br> 李三金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李玥脊背都涼了。</br> 可她媽沒有訓她,只是說:“李玥,你回家吧?!?lt;/br> 李玥渾身一僵,她聽得出她媽話里的意思,張了張嘴,喃喃的喊了聲媽。</br> 李三金勸她:“你留在那兒也沒意思了不是嗎。”</br> 李玥感覺胸腔的空氣在一點點被抽干,她啞著嗓子說:“我留在這兒不是為了江崇?!?lt;/br> “可你現(xiàn)在留在那兒還有用嗎?!彼又f道:“姑娘,咱別滑了,這時候退了挺好,不然你拿不到金牌,不是更讓人笑話嗎?!?lt;/br> 這句話像一把劍狠狠地插入心臟。</br> 她知道自己一直沒有出成績讓網(wǎng)友和粉絲失望了。</br> 從前江崇總是勸她放棄,現(xiàn)在隊里也真的打算另外培養(yǎng)新人,可當讓她放棄的這個人變成她的媽媽,李玥完全被破防。</br> 來自最親的人的話語總是能夠輕易的劃破內心防線。</br> 李玥覺得這一刻仿佛她被推入暴曬的烈陽之下,周圍響起轟隆的震聲,就四年前在機場,在萬眾期待的矚目下她失利沒有奪得獎牌,回國時機場里那么多人沖她喊:“李玥,你太讓我們失望了!”</br> 那些聲音像一只無形的有力大手,按在她的后頸逼著她低頭,告訴她:你做不到。</br> 在冰上一次又一次的跌倒沒有讓她沒有放棄,錐心的疼痛不曾令她倒下,可這一刻內心的信念真的被動搖,仿佛曾經的努力全是一場笑話。</br> 她該放下嗎?</br> 現(xiàn)在放下,起碼不會在失敗后,被說上一句:“看吧,我早告訴過你的,你不行?!?lt;/br> 她可以忽略網(wǎng)友的質疑,可以接受隊里的放棄。</br> 可如果連一直支持她的至親都不再相信她,她還怎么走得下去呢。</br> 雨水落在臉上,她仰頭看了看烏云沉沉的天空。</br> “真像啊?!?lt;/br> 和十六歲那年一樣的雨天。</br> 她一直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在那個雨天她見到了她爸。</br> 兩個人猝不及防的在街上相遇,孫志強認出她,表情意外又尷尬。</br> 他手里拎著一個生日蛋糕,一看就是準備給他兒子買的。</br> 李玥盯著他,突然開口:“你還記得我哥嗎?!?lt;/br> 孫志強像是完全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臉色沉了沉,“我怎么不記得?!?lt;/br> 李玥抿著嘴唇,眼里露出幾分怨憤。</br> 如果他記得,就應該知道今天是她哥的忌日,他怎么能在哥哥的忌日,給他新婚的小兒子過生日!</br> 誰知,孫志強面露失望的看了她一眼,很小聲的說了句:“怎么死的偏偏就是你哥呢?!?lt;/br> 后面一句話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br> 李玥以為自己早在心里放棄這個只有血緣沒有感情的爸爸了,可沒想到,在聽到這句話后,心臟狠狠地被戳到了。</br> 她不記得之后孫志強還說了什么,她只想離這個讓她無法呼吸的人遠一點!再遠一點!</br> 跑到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地方后,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br>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沒有帶錢包手機,只能一個人躲在廊下躲雨,可周圍好冷,只有她一個人。</br> 就像現(xiàn)在。</br> 李玥看著空寂的花園,雨水染濕了全部,只剩她自己。</br> 一片陰影罩在她的上空,雨水被阻隔,寒風不再襲。</br> 她心神一動,抬頭看到了俊廷執(zhí)傘的程牧昀。</br> 是他。</br> 還是他。</br> 每次她軟弱無助的時候,他都能恰好的出現(xiàn)。</br> 他好像一直在。</br> 李玥濕潤的眼睫微顫了下,雨聲耳邊在淅瀝響著,周圍冷地寒顫,她胸口卻一片滾燙。</br> “你怎么來了?”她用很輕的聲音問。</br> 程牧昀:“我想見你?!?lt;/br> 雨水落在他西裝的肩上,染出大片的深色水澤,他彎腰用傘為她遮風避雨,漆黑的眼眸牢牢地鎖在她身上,嗓音低沉:“你想不想我?!?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