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103
周日,李玥獨自走在街上,不成想竟意外撞見了她爸孫志強。</br> 父女倆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見過面了。</br> 自從父母離婚之后,她媽李三金一個人帶著李玥艱難生活,孫志強卻是很快和別人結婚,并如愿生了一個兒子。</br> 她看到孫志強手里牽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男孩興致勃勃指著櫥窗里的玩具車大喊:“爸爸,我要買這個!”</br> 孫志強笑得爽朗:“行,爸給你買,小陽乖啊?!?lt;/br> 小陽?</br> 這名字瞬間刺痛到了李玥,這明明是她哥的小名,孫志強他竟然給他的小兒子起了和她哥哥一樣的名字?!</br> 她站定腳步,眼里淬著冰霜,冷冷地盯著他。</br> 這目光太過明顯,孫志強詫異的抬頭看過去,在對上她的目光時,他晃了一下神才認出李玥來。</br> “玥、玥玥嗎?”</br> 孫志強用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她,可他并不喜悅,自從得知李玥改了姓氏跟她媽一樣姓李之后,他就當自己沒這個孩子了。</br> 李玥看了一眼他手里提著的生日蛋糕,心里漫出酸楚的疼痛來。</br> 她今天之所以不在家里,是因為今天是她哥的忌日。</br> 自從她哥溺水死去,每年的今天,她媽的情緒會變得很低落,因為不想把情緒帶給李玥,她總是習慣獨處默默消化。</br> 李玥明白她媽的心情,不想她媽在自己面前強顏歡笑,于是便一大早謊稱自己今天跟別人有約,其實是打算在外面待一天,這樣她媽不用擔心自己,會好受一些。</br> 可在看到孫志強手上的生日蛋糕,她心中猝然一痛。</br> 所以說,今天是他小兒子的生日。</br> 孫志強給他的小兒子起他哥哥一樣的名字,在這一天為他慶祝生日,就、就好像她哥已經(jīng)完全被替代了一樣!</br> 她眼里生出怨憤,盯著他冷冷的開口問:“你還記得我哥嗎?!?lt;/br> 孫志強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眼里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有些惱羞成怒的喊:“我怎么會不記得!”</br> 如果他記得,又怎么可以這么做!</br> 李玥眼里寫滿了指責。</br> 誰知孫志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失望的看了一眼她,嘆著氣小聲說:“怎么死的偏偏就是你哥呢?!?lt;/br> 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br> 李玥整個人如遭雷擊,臉色變得慘白,即使她心里早知道孫志強重男輕女,可在這一刻心臟處依舊傳來清晰的撕裂疼痛。</br> 疼得她無法呼吸,幾乎快站立不住。</br> 她不想再看到這個人,不想聽到他的話,她要離這個人遠遠的!</br> 等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jīng)跑了很遠,她氣喘吁吁地坐在一個小樓的石階上。</br> 這里人群稀少,安靜一片,只有微微的風吹在耳畔。</br> 她抱著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小團,兩邊的頭發(fā)擋住了臉頰,眼淚無聲無息的流了下來。</br> 她一向驕傲,平時很少哭。</br> 訓練的時候,哭是認輸,會被訓,會被笑,多苦多累,受多少傷都不哭。</br> 回到家的時候,她更要笑,要讓媽媽知道自己過得好,不讓她擔心。</br> 只有獨自一人的時候,她才敢這樣默默地流下眼淚,心里的苦澀與哀楚自己慢慢往下咽。</br> 很疼、很苦。</br> 真的好難受。</br> 程牧昀就是在這時候看到李玥的。</br> 起初他沒沒敢認她。</br> 只是那漆黑濃密的頭發(fā),還有纖細的身形讓他感到熟悉。</br> 他禁不住走近那個埋著頭,不住顫著肩膀的女孩兒。</br> 李玥是直到聽到明顯的腳步聲才意識到有人來了。</br> 她下意識的抬起頭,在朦朧的淚光中看到了穿著藍白校服的俊美少年。</br> 她迅速認出他來,臉上露出慌張的表情,一張臉又窘又紅,立刻又將腦袋埋進膝蓋里。</br> 冷冽風起,吹得鬢發(fā)微亂,她心跳聲在怦怦的響,撞得心口發(fā)疼。</br> 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尤其是認識她的人!</br> “你別過來?!?lt;/br> 她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哭腔啞意。</br> 她以為他會走的。</br> 可她聽到到腳步聲在越靠越近。</br> 他上了臺階。</br> 她慌張起來,音量提高,亂發(fā)脾氣的兇:“我說別過來!”</br> 腳步聲停了一下,可下一秒他走的更近了。</br> 李玥又羞又惱,心里直發(fā)酸。</br> 這個人怎么回事,虧她還覺得他長得好有禮貌,那天還替她說話,可原來他這么愛看人笑話嗎!</br> 她哭有什么好看的!</br> 她拿手背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濕濕熱熱的一片,剛深吸一口氣打算喝退他,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嬉鬧聲。</br> “這回老班可太狠了,這么多卷子一晚上怎么能做的完??!”</br> “這話你剛才不跟老班說,現(xiàn)在馬后炮了。”</br> “滾邊兒去,下回月考老班說了一定要拿年級第一,我說這話你信不信老班只會再給我們加一張卷子。”</br> “怕什么,咱班有程男神啊,他分數(shù)那么高,只要大家分數(shù)不拉垮,年紀第一妥妥的!”</br> 腳步聲越來越近,男男女女的說話聲交雜在一起。</br> 李玥心口發(fā)緊,整個人窘迫的恨不得鉆個地洞躲起來,可唯一的出路只有下面,她貿(mào)然跑出去的話一定會撞見那群人</br> 怎么辦。</br> 慌亂無措之際,她感到溫熱的氣息在靠近,為她擋住了冷冽的大風,伴隨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苦橙香氣。</br>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整個人愣住。</br> 與此同時,那群少男少女也過來了,他們路過的時候,竟意外看到了程牧昀坐在石階上,他們當中有人禁不住哎了一聲:“程牧昀,你怎么在這兒還不回去?。俊?lt;/br> 少年清冷的嗓音低低地響起,“等人,還有點事要做?!?lt;/br> 李玥小心地抬起頭,在胳膊的夾縫中,她看到了坐在她身前的少年。</br> 他距離自己很近,她能看到他的頭發(fā)很黑,風吹過時在柔軟的輕晃。</br> 頭發(fā)下是一截白皙修長的脖頸,藍白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有股別樣的意氣風發(fā)。</br> 他的背脊單薄卻寬闊,坐在她的身前,將自己完全的擋住了。</br> 他為她擋住冷風,遮去眾人的視線,牢牢地把她護在了身后,不受他人的窺探。</br> 李玥心口禁不住被一股莫名的情緒狠狠一撞,眼角不知道為什么又微微泛了熱,可心口是暖的。</br> 那群人中有人忍不住說:“程牧昀,今天老班的卷子太多,做不完明天管你借行不?”</br> “嗯?!?lt;/br> 那群人有些意外,程牧昀竟然會答應哎。</br> 只不過見他態(tài)度和平時一樣的冷淡,他們便互相拉扯著走了。</br> 有人眼尖的看到他身后似乎藏著個人,可又不敢當面發(fā)問,最后一群人總算是慢慢地離開。</br> 李玥心頭驟然一松,望著少年的后背,她輕輕咬住了紅潤的下唇。</br> 她剛才那么兇,還誤會了他。</br> 她想張口解釋,一個囫圇的音剛從喉嚨里吐出來,聲音竟然沙啞又難聽。</br> 她臉上迅速變熱,想了一下,慢慢抬起手。</br> 微風變得徐徐,程牧昀攥緊的手指在緩緩摩擦,正當他猶豫是不是要轉(zhuǎn)身的時候,背脊瞬間收緊。</br> 她的指尖落在他的背上,竟然在輕輕的描畫。</br> 他整個人瞬間呆住,變得不知所措。</br> 她在做什么?</br> 她的手還在動,直到她再重復了一次之后,他才明白,她在寫字。</br> 動作輕輕的,帶著少女的害羞,她在向他表達。</br> 謝謝</br> 心跳聲咚咚作響,手心里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濕熱。</br> 程牧昀不敢回頭了,他怕會藏不住自己的心情。</br> 周圍安靜,有股細微灼熱的的氣氛在兩個人之間流淌。</br>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br> 誰也沒有起身離開。</br> 直到再有腳步聲從不遠處過來,打破了這曖昧的沉默。</br> 程牧昀默默地從包里拿出一個嶄新的口罩遞給了她。</br> 他仍舊沒有回頭,一只手伸入后面,輕輕搖動了下,示意她拿走。</br> 李玥早已止住了淚水,看到少年貼心的舉動,微微抿住嘴唇。</br> 她接過口罩,慢慢地戴在了臉上,遮住了自己的狼狽。</br> 他先站起身走下臺階,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br> 該說些什么的。</br> 她想。</br> 只是她還在琢磨怎么開口的時候,站在前面的人轟然向下傾倒。</br> 李玥心頭一驚,眼疾手快的抱住他的腰,這才發(fā)現(xiàn)他身體灼燙,臉上同樣紅的異樣。</br> 他發(fā)燒了。</br> 程牧昀覺得自己整個人暈暈沉沉的,身體像是飄在半空中,意識卻沉在水里。</br> 無論什么都不甚清晰。</br> 事實上,從今天一清早他就覺得不舒服,可他沒有太在意,直接去了學校。</br> 中午的時候,他基本可以確定自己在發(fā)燒,只是老師還有交給他的任務,他沒有提出請假,堅持到了放學。</br> 他決定先回家再說,大約吃些藥再睡一覺就好了。</br> 這么想著的時候,他意外的撞見了李玥。</br> 她坐在臺階上,一個人哭。</br> 在看到他的時候,她臉上漲得通紅,眼里濕漉漉的,眼睫潤亮,從未見過的脆弱慌張。</br> 這一刻,程牧昀發(fā)現(xiàn)自己可恥地心臟狂跳。</br> 止不住的心跳在急促的搏動。</br> 因為遇見了她,因為看到了她不同于人前的另一面。</br> 他終于能夠單獨跟她見面了,像之前那次在深巷里遇見一樣。</br> 可緊接著,在意識到她羞惱的態(tài)度后,這種歡喜迅速沉了下去,變成一股復雜的心疼。</br> 他想問,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br> 為什么要躲在這里一個人默默地哭?</br> 為什么這樣難過?是遇見了什么事?</br> 為什么不找人傾訴,找親人朋友陪伴呢?</br> 他想起之前在游樂園見她,她總是笑著的。</br> 那樣漂亮陽光,肆意灑脫又明媚。</br> 如果不是被他撞見了,是不是像這樣自己哭過之后,她在人前還會保持那樣開心的笑?</br> 她這樣多少次了?</br> 難過一直是自己這么熬過來的嗎?</br> 一想到這些,程牧昀的心里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br> 在感覺到她在自己背后輕輕描畫致謝的時候,身體的熱意在不斷攀升,腦袋混沌又熱,一瞬間好像要炸開。</br> 他想抱住她,想要安慰她,又怕會嚇到她。</br> 對她而言,自己還是陌生的,他害怕他貿(mào)然的表白了,她會嚇得跑走了,他不想第二次錯過她。</br> 可他想陪著她,在她難過無助的時候,他想陪著她。</br> 有一個略微沙啞的女聲在耳畔響起,聲音低低的,帶著點羞澀的磕絆:“你、你是這么想的嗎。”</br> “嗯?!彼牭阶约旱穆曇艋貞?,“我想陪著她,我喜歡她。”</br> “可、可你們才見過一次啊?!?lt;/br> “不是的,”他呼吸微亂,急迫的說:“才不是第一次!”</br> 他早就見過她的!</br> 那時候他有夜盲癥,晚上看不到東西,意外迷路在黑暗的深巷里,是李玥牽著他的手把她帶了出來。</br> 他認識她更早!</br> 比江崇更早,比夏蔓更早,他才是最先遇見她的那個人!</br> 那個聲音沉默了好一會兒,“原來是你啊?!?lt;/br> 她聲音里有著明顯的笑意,悅耳動聽,像極了李玥的聲音。</br> 程牧昀只覺得眼皮如有千斤重,在他費勁了全身的力氣,艱難的睜開后,在模糊的視線里,他竟然看到了坐在身邊的李玥。</br> 真的是她!</br> 她黑發(fā)披散,臉頰微紅,眼睛里亮晶晶的,她就坐在他的咫尺之間,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夠碰到她。</br> 他也確實這么做了。</br> 就算是夢里,他也不想放開她的手。</br> 他低聲說:“和我在一起好不好。”</br> 她果然是被他嚇到了,眼睛瞪得微圓,咬著紅潤的嘴唇,“為什么是我呢,應該有很多人喜歡你的吧?!?lt;/br> “那些人都不是你。”他攥緊她的手,望著她說,“如果不是你的話,再多的人也沒有意義?!?lt;/br> “我只要你?!?lt;/br> 從沒被這么表白過得李玥感覺自己整張臉都燒紅了。</br> 她怎么也沒想到,在拜托路人把昏倒的程牧昀送到他學校的醫(yī)務室后,會意外地聽到這一番告白。</br> 好在現(xiàn)在醫(yī)務室里只有他們兩個。</br> 李玥看著程牧昀,他臉上有著異樣的紅,漆黑的眼眸里緊緊地望著她,仿佛在看珍寶一樣。</br> 目光貪戀又灼燙。</br> 她手上是同樣的熱溫,不知道是他的皮膚傳來的溫度,或者是自己同樣被感染的發(fā)熱了。</br> 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心動。</br> 誰會不心動呢。</br> 在面對這樣俊美少年的赤誠告白,在聽到他講述兩個人過去的偶遇后他一直在苦苦尋找等待自己,在得知他在江崇的朋友圈看到她之后立刻主動想要靠近她。</br> 那束玫瑰花就是他想買來送給她。</br> 他喜歡她。</br> 她的心跳在不斷的撞擊,聲音越來越大,她甚至有些怕他會聽到。</br> 她腳趾微微蜷縮了起來,心跳一下比一下快,渾身熱得發(fā)燙,被他抓住的手甚至比他還要灼熱。</br> 她聽到他開口說:“玥玥,我想做能夠讓你依靠的人,以后你不用再躲起來,可以安心的在我面前哭?!?lt;/br> 他聲音如此的低柔,讓人難以抗拒。</br> 李玥感到自己臉頰在不斷的灼燒,她咬著嘴唇,“你不準把今天看見我哭了的事說出去?!?lt;/br> 她緊張的吞咽了下,眼睫微微低垂的顫了下,小聲說:“你不說的話,嗯……我就答應你。”</br> 程牧昀眼眸瞬間露出光彩,喜悅盈于臉上,他不住的答應:“好,我不說,我肯定不說!”</br> 她禁不住微微一笑,如芙蓉綻放般美麗。</br> 程牧昀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么,只是眼前驟然黑了下去。</br> 他終究是撐不住沉重的眼皮,整個人昏沉的進入了睡眠。</br> 臨睡前,他牢牢地抓著她的手,她的手那樣溫暖,如想象中的柔軟細膩。</br> 這真是一場美夢。</br> 如果這不是夢就好了。</br> 作者有話要說:平行世界的進度會快一點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