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種地
等到阮秋色迷迷糊糊地睡醒,天光已然大亮。</br> 衛(wèi)珩正坐在桌邊看著手里的密報,聽見她起身的動靜,不咸不淡地瞟過去一眼,又站起身,徑自出了門。</br> 在他眼皮子底下睡懶覺到底是有幾分羞恥,阮秋色吐了吐舌頭,趕緊穿好了外衣,又飛快地洗漱了一番,將頭發(fā)隨意地扎好。</br> 沒過多久,衛(wèi)珩就折回房間,手里還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小碗。</br> “這是茶嗎?”阮秋色好奇地看著那碗里淺褐色的液體,有幾分躍躍欲試,“給我喝的?”</br> 衛(wèi)珩淡淡地“嗯”了一聲:“趁熱喝。”</br> 阮秋色不疑有他,捧著碗就喝下了一大口,苦得整張小臉都皺在了一起。</br> 她直覺想吐出來,又看到衛(wèi)珩滿含威嚴的眼神,只得不情不愿地咽了下去。</br> “這是藥啊!”她鼓著腮憤憤道,“干嘛讓我喝藥?”</br> “是藥。”衛(wèi)珩面不改色的點點頭,“專門治你的懶病。”</br> 阮秋色瞪圓了眼睛:“我不就睡了個懶覺,王爺至于這樣罰我嗎?”</br> 她越想越氣,剩下的藥是怎么也不肯喝了。</br> 衛(wèi)珩忍著笑看她氣鼓鼓的小臉,等看夠了,才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你每月幾時來癸水?”</br> 阮秋色愣了愣,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小臉“騰”地便紅了:“王爺問這個做什么?這種問題……怎么好隨便問的?”</br> 寧王大人的面皮進來越發(fā)厚實,從前薄如金紙,現(xiàn)在簡直像是富有韌性的牛皮紙,說出的話動不動就能叫她臉紅。</br> “本王是代傅太醫(yī)來問。”衛(wèi)珩一臉平靜,“醫(yī)者父母心,你不需扭捏。”</br> 他這干巴巴的解釋當(dāng)然化解不了阮秋色的羞意。她把頭偏向一邊,小聲說了句:“那東西有什么固定的時間,不都是想來就來了么。”</br> 衛(wèi)珩沉著臉看了她片刻,才道:“果然如此。”</br> 方才傅宏不顧他滿臉尷尬,拉著他介紹了半天女兒家的養(yǎng)生知識,當(dāng)時便說,看阮秋色的脈象,她月信定不準時,遇上那樣的日子恐怕也是生冷不忌的。</br> 哪成想她連基本的常識都沒有。說起保養(yǎng)自身來,恐怕連他這個剛速成出來的都不如。</br> 轉(zhuǎn)念一想,她從小被阮清池帶大,后來寄居在二酉書肆,也是個男人堆,許是沒人同她講過這些的。</br> 衛(wèi)珩低低的嘆了口氣,把藥碗湊到她唇邊,聲音里帶了點柔軟的憐意:“把藥喝了。”</br> 見阮秋色滿臉警惕地緊閉著嘴,他的手輕撫在她發(fā)頂,又說了句:“乖。”</br> 許是他面上的神色溫柔得近于蠱惑,阮秋色鬼使神差地,竟二話不說,一口一口將那苦藥咽了下去。</br> 喝完才覺得自己又上了他的當(dāng):“這到底是什么藥啊?睡懶覺為什么要喝藥……”</br> 衛(wèi)珩曲著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這才輕笑著答了句:“這不是藥,是肥料。”</br> “啊?”阮秋色滿腦門子不解。</br> “傅太醫(yī)說了,”衛(wèi)珩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養(yǎng)好了地,才能種莊稼。”</br> 阮秋色很想知道,為什么宮廷御醫(yī)要給一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王爺普及農(nóng)業(yè)知識。</br> ***</br> 午后。</br> “王爺王爺,今日準備如何查下去?”阮秋色跟在衛(wèi)珩身后嘰嘰喳喳地問。</br> 昨夜說了許多,她雖然覺得豁然開朗了些,可是思來想去,又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么。</br> 衛(wèi)珩垂眸看了她半晌,忽然嘆了口氣,從袖中掏出一頁字箋遞給了她。</br> 那箋紙是明艷綽約的薛濤紅,阮秋色鼻子靈敏得很,還沒看清箋上的字,就先聞到一陣甜膩的熏香味。</br> “煙羅姑娘送來的?”</br> 她先問出一句,才仔細看起那紙頁上的字:明晚戌時二刻,靜候公子佳音。</br> “嗯。”衛(wèi)珩應(yīng)了聲,“昨日你剛走不久,她便差人送來了這個。”</br> 阮秋色挑了挑眉毛:“那昨日王爺怎么沒告訴我?”</br> 明明她將自己的經(jīng)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衛(wèi)珩卻藏著掖著,難道還打算今日偷偷去私會那煙羅不成?</br> “昨日說了,怕你睡不好。”衛(wèi)珩坦誠道,“這一趟本王是非去不可的。”</br> 阮秋色又氣又急,把那字箋塞回他手里:“這太危險了!煙羅是賀七手下的人,賀七已經(jīng)盯上了你,你現(xiàn)在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br> 連她都懂得的道理,堂堂大理寺卿有什么想不通呢?</br> “沒事的。”衛(wèi)珩捏了捏她的耳垂道,“本王心里有數(shù)。”</br> 阮秋色一把打開他的手,眼底已經(jīng)有了些水意:“王爺總是這樣,做什么也不告訴我……今日我要是不問,你是不是打算不聲不響地就去醉紅樓里犯險?你心里有數(shù),便不管我擔(dān)不擔(dān)心么?”</br> 她越說越委屈,眼淚便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臉頰。衛(wèi)珩有些無措,手忙腳亂地去擦,反而越擦越多了。</br> “真的不妨事。”衛(wèi)珩軟了聲音同她解釋,“煙羅送信時,你還沒上賀七的船,可見她原是真打算在醉紅樓里賣藥給本王。昨日同你說過,朱門只在船市交易那‘藥’,那么煙羅今日賣藥給我,便是違反了規(guī)矩,她絕不敢告訴賀七。”</br> “況且,這一日的工夫,賀七不一定查到了本王去過醉紅樓。便是查到了,也未必來得及做什么布置。時青也會帶著幾名暗衛(wèi)保護本王,這一趟出不了什么岔子的。”</br> 衛(wèi)珩說話一向言簡意賅,難得這樣耐心又詳盡地解釋什么。阮秋色稍稍放下心來,眼淚總算止住了。</br> “若是那煙羅非要先同你做些什么,才肯把藥拿出來,你又該如何是好?”</br> “若是那樣,本王便綁了她嚴刑拷打,逼出那藥的下落。”衛(wèi)珩一臉正色道,“本王知道一百零八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方法,這是真的。”</br> 看阮秋色面色緩和了些,他才舒了口氣道,“你可知道,能讓鐵面閻王心慈手軟的,這世上唯有一人。”</br> 阮秋色有些想笑,又覺得又哭又笑的太沒面子了些,便板著臉道:“你不說,我怎么知道那人是誰。”</br> “她啊,又饞又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除了畫畫,女兒家該會的東西一樣不會。這也就罷了,還總和別的男人出去喝酒……”衛(wèi)珩一本正經(jīng)地列舉著,才說了一半,就讓阮秋色憤憤地捂住了嘴。</br> “既然她有那么多缺點,王爺有什么好心慈手軟的?”阮秋色聲音硬邦邦道。</br> 衛(wèi)珩長嘆了口氣,佯裝無奈道:“本王有什么辦法。除了她,沒人能給本王種莊稼啊。”</br> ***</br> 戌時二刻的醉紅樓,衛(wèi)珩如約而至。為免被賀七的眼線盯上,他沒戴帷帽,只讓阮秋色簡單地易容了一番。</br> 阮秋色也喬裝改扮,跟著時青進去,在醉紅樓二樓的雅座上等著。她雖然還生著衛(wèi)珩的氣,可到底是放心不下,任衛(wèi)珩怎么阻攔,也執(zhí)意跟了過來。</br> 煙羅打開房門,瞧見門口站著的人面容的變化,不禁挑了挑眉梢。打量了片刻,才似笑非笑地讓他進去了。</br> “公子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啊?”煙羅引著他進去,“您那玉石般剔透的皮膚,抹上黃粉,看著著實可惜。”</br> 衛(wèi)珩的視線并未落在她身上,只是說了句:“怕麻煩。”</br> 沒過一盞茶的工夫,煙羅的貼身侍女推著一架裝有各色果物小食的推車進了房間。煙羅給她開了門,阮秋色定睛看去,依稀可見衛(wèi)珩正坐在房里的圓桌邊。她想再瞧得仔細些,房門卻又被關(guān)上了。</br> 呵,阮秋色心里冷笑了一聲。美食美酒美人兒伺候,他倒是滋潤得很。</br> 等到那侍女推著小車出來,足足一個時辰過去,煙羅房中再無什么動靜。</br> 阮秋色同時青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詫異。衛(wèi)珩若是順利,拿到那藥就該找個借口出來;若是不順利,便是用些手段,也不至于花費這樣久的工夫。</br> 不行,得去看看。</br> 時青與阮秋色一前一后,小心地來到了煙羅房門口。</br> 此時的醉紅樓里酒客都走了大半,走廊里亦是空空蕩蕩,否則被人撞見他們二人來到煙羅門前,多少有些鬼鬼祟祟。</br> 時青附耳貼上門邊,才聽了片刻,面色倏然一變。他毫不猶豫,一把推開房門,沖了進去。</br> 阮秋色跟在他身后進去,呼吸不由得一窒。</br> 煙羅房間正中,只穿著褻衣的貼身侍女被五花大綁著,倒在地上。她嘴里塞著巾帕,費盡力氣,也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響。m.</br> 阮秋色愣愣地看了她半晌,直到時青拿出她口中的帕子,松開她手上的繩索,才意識到究竟發(fā)生了什么。</br> 這偌大的房間里,只有那侍女一個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