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小秘密
時疫之事非同小可,在剛剛萌芽之時便該立刻上報,可青州這怪病竟無聲無息地拖了月余,直至銷聲匿跡,才由并不負責此事的知州用五百里加急的軍情密折上奏,簡直處處都透著古怪。</br> 更何況他們進入青州已有小半日,完全沒聽到百姓議論。按說瘋子上街咬死了人,這樣的怪事總該層層發(fā)酵,鬧得好一陣人心不安的。</br> 胡坤給他們倒上了茶水,這才恭敬道:“那起傷人的事件就發(fā)生在知州府附近,下官派人鎮(zhèn)壓后,便上報給了知府大人。此病來得詭異,下官便一直關心著后續(xù)的進展,卻發(fā)現(xiàn)……”</br> 他說著說著,卻猶疑起來,像是有什么難言之隱。</br> 衛(wèi)珩輕呷了口茶,沉聲道:“陛下既然派我來此,便是要將此事追根究底,你有什么話但說無妨。”</br> 歷朝歷代的皇帝,最怕的無非兩件事,一為天災,如山崩水患之類,二就是時疫。若真爆發(fā)出一場前所未有的疫病,輕則幾百上千的百姓命隕,重則一座城池都將變成廢都,沒有五年十年回不了元氣。</br> 胡坤的密折上雖只有寥寥數(shù)字,卻極大地引起了皇上的重視,才會派他這個大理寺卿親自來查這件事。</br> 胡坤躊躇片刻才道:“下官發(fā)現(xiàn)知府大人雖將病人收容救治,卻嚴令相關人等不得向外吐露半分消息。下官擔心這怪病會擴散開來,便向知府大人詢問過幾回,可知府大人總是含糊其詞,只說此事由他處理,讓下官不必掛懷。”</br> “封鎖消息許是為了避免民眾的恐慌,也沒什么不妥之處吧。”衛(wèi)珩淡淡道。</br> “然而……”胡坤遲疑道,“除去當街行兇被直接斃命的那名病人,被知府大人隔離的病患共有六名。不出三日,城西的義莊便陸續(xù)收到了六具無主的尸體。說是染了霍亂的流民,需要盡快焚化。按照往年的記錄,眼下的天氣很難流行起霍亂來,死者的人數(shù)又對上了,下官便留了個心眼,找人調查了一番。”</br> 他壓低了聲音道:“那六人致死的原因非為染病,而是割喉而死。”</br> 面紗掩映下,胡坤看不清衛(wèi)珩的表情,心下便有些惴惴不安。他方才所言若是不能查實,便有誹謗上官之嫌。若是讓青州知府范宗錫知道了,他今后的日子必不會好過。</br> “那些尸體已經(jīng)燒掉了?”衛(wèi)珩問。</br> 胡坤搓了搓手,忐忑道:“原是應該燒得干干凈凈,可下官找人打點過,偷偷留了一具尸身,就掩埋在郊外的亂葬崗。”</br> 阮秋色聽到這里,心頭驀地一緊。</br> 已經(jīng)死了大半個月的尸體該是什么模樣?總該腐爛發(fā)臭了吧。</br> 她聽說過這世上最難聞的便是尸臭,若是衛(wèi)珩要讓自己去畫那腐爛的尸體可如何是好?</br> 阮秋色站在衛(wèi)珩身后,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用不安的小動作表達了強烈的拒絕。</br> 衛(wèi)珩有些想笑,反手將她亂動的小手攏在掌心,輕捏了一記,讓她安心聽胡坤說下去。</br> 胡坤沒察覺他們一來二去的動作,接著道:“掩埋之前,下官找軍醫(yī)驗了尸身,留了記錄,以備不時之需。若以后真有什么需要,將那墳起開重新檢驗,也是可以的。”</br> 衛(wèi)珩含著笑意睨了阮秋色一眼,才道:“暫時還沒有這個需要。胡大人,那發(fā)了瘋病的七人家住何處,各是什么身份,你應該也調查過吧。”</br> 胡坤愣愣地點點頭,回身去書桌前翻找了片刻,拿出一本薄冊遞了過來:“除了一人實在打探不到多少消息,其余六人,能找到的資料都在這里了。”</br> 衛(wèi)珩接過那冊子,自己翻看起來。</br> 阮秋色在旁邊無事可做,便走到堂前那幅奔馬圖前面,細細觀賞起來。</br> “胡大人,您這奔馬圖是名家之作,氣勢灑脫雄渾,正與您知州的身份相稱呢。”阮秋色看了一會兒,笑吟吟道。</br> 胡坤的目光也有些感慨:“這圖是由之先生贈與我家祖先,傳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歷經(jīng)了五代人。我祖上世代為武,看著這畫,總能體會到些許先人的豪情。”</br> 阮秋色點點頭,目光又在室內(nèi)轉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有趣的,便退回到衛(wèi)珩的身后站著。</br> 胡坤看她一介女流,又穿著一身男裝,有些拿不準她的身份,于是小心地問了句:“這位……貴人,怎么稱呼?”</br> 聞聽此言,阮秋色與衛(wèi)珩一起看向胡坤,又同時開了口。</br> “本官的助手。”</br> “我是他夫人。”</br> 衛(wèi)珩執(zhí)著茶杯的手不可控制地抖了一抖。</br> 胡坤聽到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回答,頓時愣在原地,場面一時有些尷尬。</br> 阮秋色撓撓頭,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br> “夫人……也可以當助手的。”她大大咧咧地笑笑,“我家官人兩袖清風,只好精打細算些。畢竟生活不易,我只能支持他的工作呀。”</br> 聽她不假思索地信口胡說,衛(wèi)珩原本以為自己會尷尬氣惱。可就在這個讓人無奈的情景里,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分心。</br> 分心去想,她方才那句“官人”,叫得還挺好聽的。</br> 胡坤擦了擦額角的汗,跟著笑笑:“大人為官清廉,下官佩服,佩服。”</br> 衛(wèi)珩無可奈何地瞟了阮秋色一眼,也不再說什么,只對胡坤點了點頭道:“本官奉了皇上密詔來查此案,你萬不可讓旁人知曉。”</br> 胡坤趕忙低頭應下,看他起身欲走,趕忙跟在后面道:“請問大人的住宿如何安排?下官的宅院寬敞得很……”</br> 衛(wèi)珩漫不經(jīng)心地抬了抬手,攔住了他留宿的邀請:“胡大人不需多禮,本官自有安排。”</br> 胡坤還想挽留,許是想與他多套套近乎:“接待欽差大人,原本也是下官的職責……”</br> 若是往常,被人這樣糾纏,衛(wèi)珩必然是會不耐煩的。阮秋色從面紗底下看他,看出他面上已經(jīng)有了不悅之色,有些擔心他犯起王爺脾氣,直接將這位胡大人頂回去。</br> 他這人向來不會看旁人眼色,離開了時青,人情世故什么的,只能靠她來打點。</br> 想到這里,阮秋色頓時覺得自己義不容辭,必須攬下婉拒胡坤的差事。</br> 她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嚨道:“多謝胡大人好意,只是我與夫君新婚燕爾……”</br> 話沒說完,衛(wèi)珩就從她臉上曖昧的笑容里察覺到了什么。</br> 可是還沒來得及去捂她的嘴,就聽見阮秋色意味深長道:“……夜里動靜大些,怕驚著您府上的女眷呢。”</br> ***</br> 從胡府里出來,天色已經(jīng)轉黑,街上也只有寥寥幾個行人。</br> “王爺?shù)鹊任已剑比钋锷∨苤汾s著衛(wèi)珩的腳步,小聲地在后面叫他,“你走那么快做什么?”</br> 衛(wèi)珩負手走在前面,原是不想理她,卻聽到后頭“哎喲”一聲,慘兮兮地傳來一聲痛呼。</br> 他回頭看去,阮秋色歪著身子半蹲在路上,可憐巴巴地吸著鼻子:“腳本來就沒好,為了追王爺,又崴了……”</br> 衛(wèi)珩覺得自己額角的筋跳了跳,到底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朝她走了過去。</br> “讓你再口無遮攔。”</br> 他手指在阮秋色額頭輕敲了一記,卻沒用上半分力度。</br> 阮秋色見他像是消了氣的樣子,便笑嘻嘻地接話:“我都是為了幫你呀。你要扮成欽差,自然不能像做王爺那樣趾高氣揚的。而且,世人都說鐵面閻王不近女色,你有個夫人,自然沒人會懷疑你就是寧王啦。”</br> 呵,說得倒是有理有據(jù)。衛(wèi)珩在心里輕哼了一聲。</br> 阮秋色說了這一長串,狡黠地沖著衛(wèi)珩眨了眨眼,作了總結:“王爺,我可都是為你好呀。”</br> 衛(wèi)珩暗暗翻了個白眼,也沒去駁她那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只是伸手去扶她:“還能走嗎?”</br> 阮秋色眼珠轉了轉,面上的神情突然痛苦了幾分:“疼、疼得很,走不動……”</br> 她伸手去勾衛(wèi)珩垂在身后的廣袖,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泄露出一絲賴皮:“要背。”</br> 斷案如神的寧王大人要是還看不出她崴腳是裝出來的,那就真可以去街口擺攤算命了。</br> “自己走。”他沉著臉輕叱一聲,兀自走在了前面。邁出去幾步,卻沒見阮秋色跟上。</br> 回頭一看,她站在原地,對于自己賣可憐的小伎倆落空這件事很是不服,表情有些憤憤的,要跟他對峙一般賴著不動。</br> 原本一身慫氣的小畫師,這兩日越發(fā)有點恃寵而驕的勢頭啊。</br> 衛(wèi)珩眉毛一挑,突然肅了面容,厲聲道:“小心,腳下有蛇!”</br> 阮秋色嚇了一大跳,果然忘了裝瘸這回事,三步并作兩步地就往前竄了幾步。</br> 哪有女孩子不怕蛇的。衛(wèi)珩還在暗笑,卻見阮秋色驚懼之下,飛撲過來,猛地竄上了他的背。</br> 她胳膊緊緊環(huán)著衛(wèi)珩的脖子不撒手,兩腿也夾在他腰間,確保自己穩(wěn)穩(wěn)地離開了地面,才敢回頭去看:“哪里、哪里有蛇?”</br> 寧王大人原本打得好算盤,要讓小畫師情急之下露出馬腳,斷了她耍賴的念頭。誰知道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殊途同歸地讓她賴在了自己背上。</br> 他只好吃了這個啞巴虧,悶聲道:“從你腳邊爬走了。”</br> 阮秋色松了口氣,趴在他背上,哼哼唧唧地撒嬌:“王爺王爺,我的腳還沒好全,真的疼。”</br> 衛(wèi)珩拿她無法,只好認命地攏住她兩條腿,讓她趴得更穩(wěn)當些。</br> 他的背對阮秋色來說稱得上寬闊,一步一步走得穩(wěn)穩(wěn)當當,讓人說不出的安心。阮秋色悄咪咪地去嗅他頸上好聞的香氣,鼻尖擦過衛(wèi)珩的耳垂,明顯感覺到他渾身的肌肉僵了一僵。</br> “你再不老實,本王就把你丟下去。”衛(wèi)珩冷聲道。</br> 阮秋色立刻規(guī)規(guī)矩矩地趴好,又將他脖子環(huán)得更緊了些,才顧左右言他地轉移話題:“王爺王爺,你怎么看胡大人說的這個案子?”</br> 衛(wèi)珩輕哼一聲,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將問題拋回給了她:“你說呢?”</br> 阮秋色想了想,撓撓頭,不好意思地承認道:“其實我沒怎么仔細聽,就只隨便看了看……”</br> “看什么?”衛(wèi)珩隨口問道。</br> 看你呀——她確實一直在偷眼去看衛(wèi)珩,從面紗的縫隙看到他側顏一點點輪廓,更覺得韻味無窮。</br> 這話阮秋色沒敢答,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這才想到拿胡坤來搪塞:“我看那胡大人……好像挺窮的。”</br> 衛(wèi)珩難得沒打擊她廢話連篇,雖然胡坤的拮據(jù)就擺在臺面上。</br> 他偏過臉來看她,嗓音溫和:“怎么說?”</br> 阮秋色聽他問起,頓時得意起來:“他正廳里連件像樣的裝飾都沒有,端上來的茶也是帶著陳味,一喝就知道是去年的。”</br> 阮秋色從小便被品味高絕的阮清池帶著,琴棋書畫詩酒茶,前幾樣里只會個畫字,品酒品茶的功夫卻是出類拔萃:“你是京中的貴客,他自然不敢怠慢,所以這茶必定是他家里最好的了。作為朝廷五品的官員,他可不就是窮嘛。”</br> 衛(wèi)珩輕笑了一聲,掂了掂她有些下墜的身子,說了句:“還不算太笨。”</br> 阮秋色覺得他是在揶揄自己,便有些不服:“我知道王爺明察秋毫,定然也能看出這些,可有一件事你一定沒有發(fā)現(xiàn)。”</br> “哦?”衛(wèi)珩挑了挑眉,“說來聽聽。”</br> 阮秋色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那我有個條件。若我下面說的王爺真沒發(fā)現(xiàn),便要告訴我一個你的小秘密。”</br> “那算了,”衛(wèi)珩漫不經(jīng)心地搖了搖頭,“本王的秘密可沒有這樣便宜。”</br> “哎呀,王爺怎么還計較上了。”阮秋色在他背上晃了晃,“大不了,我也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情侶之間就是要互相坦誠的嘛。”</br> 衛(wèi)珩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覺得“坦誠”二字從她口中說出來,還真是諷刺得不行。</br> 阮秋色自知理虧,訕訕地補上一句:“除了我失蹤那件事,其他時候我都是很坦誠的。”</br> 她看衛(wèi)珩沒什么反應的樣子,故技重施地耍起了賴:“哎呀不管了,我就當王爺答應了。咳咳——王爺還記不記得胡大人家里中堂掛著的那幅畫?”</br> “李由之的奔馬圖?”衛(wèi)珩反問了一句。李由之的大名,他這個不甚關心書畫的忙人也是聽過的。</br> “對的對的,”阮秋色笑瞇瞇地點點頭,“王爺有所不知的是,那幅畫是假的。”</br> “哦?”衛(wèi)珩倒真的有些詫異,“不是說是故人相贈,珍視得很?”</br> “對啊,我也覺得奇怪呢,”阮秋色附和道,“可是那幅畫千真萬確,就是假的。那畫仿得還算高明,筆勢,力度,都與由之先生有些相像,看得出下了功夫,尋常人是很難辨出真假的。可是能瞞過我這個專業(yè)人士的眼睛嗎?必須不能啊。”</br> 衛(wèi)珩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打斷了她洋洋得意的自夸:“專業(yè)人士也要講證據(jù)的。”</br> 阮秋色知道又被他看穿了,便“嘿嘿”笑了聲,認認真真道:“問題出在紙上。那畫上的用紙篾紋齊齊整整,每一道都是一樣的間距,這是因為用來曬紙的竹簾也是一樣規(guī)整,想必是出自宣州有名的大作坊。”</br> 她頓了頓又道:“可是由之先生最為后人稱道的,便是他順應自然,不喜任何買來的器物。從作畫的毛筆,到所用的紙張,都堅持要自己親力親為。私人手工所做的紙,自然不比大作坊規(guī)整,故而由之先生現(xiàn)存的作品,紙紋的間距都是有些參差不齊的。”</br> 阮秋色說完,再也掩不住眼里的神采飛揚,興沖沖地等著衛(wèi)珩夸獎。</br> 衛(wèi)珩看著她滿懷期待的眼神,驀地想起了曾在軍營里四處蹭飯的小黃狗,也是忍不住低笑了起來。</br> 他半晌才說:“嗯,還真是術業(yè)有專攻。本王確實沒看出來。”</br> 這多少算是夸獎,阮秋色高興地擺了擺腿,立刻就被衛(wèi)珩顛了一下,示意她老實點。</br> 她便乖巧地靠在他肩上,輕聲問他:“那王爺又看出什么了?”</br> 衛(wèi)珩只思量了片刻,便道:“那胡坤并不是一直這樣拮據(jù)。”</br> “怎么說?”阮秋色來了興致。</br> “他正廳的桌椅是成色不差的檬子木,比紅木還貴些,”衛(wèi)珩道,“而他端上來的茶雖是陳茶,確實青州最名貴的玉葉茶,產(chǎn)量稀少,一半又貢進了宮里,市面上不會便宜。”</br> 阮秋色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這就說明……”</br> “玉葉產(chǎn)在夏天,這就說明他至少在去年夏天,過得還很寬裕。”衛(wèi)珩沉聲道,“他落入拮據(jù)的境地,是近半年的事。”</br> “怪不得我看他廳里博古架上空著許多位置,是把好東西都變賣掉了吧……”阮秋色喃喃道,“連先人留下的字畫也賣了,可見是真遇上了什么困難。”</br> “本王倒覺得,他自己未必知道那畫是假的。”衛(wèi)珩搖了搖頭,“他方才瞧著那幅畫的眼神里沒什么不甘遺憾,想必也是被蒙在鼓里。”</br> 阮秋色眨了眨眼:“這說明什么?”</br> 衛(wèi)珩淡然自若地開口:“這說明他變賣家產(chǎn),不是因為自己遇上了麻煩,而是為了別人。那人比他更急,甚至不惜將他視如珍寶的畫偷偷掉包,來解燃眉之急。”</br> “那人是誰?”阮秋色急急追問。</br> 言談間已經(jīng)行至他們今晚下榻的客棧門口,此刻入了夜,大堂里坐滿了食客酒客。背著阮秋色從這些人面前穿行而過,著實有些考驗寧王大人薄如金紙的面皮。</br> “自己想。”衛(wèi)珩淡聲說了句,把阮秋色放下,讓她自己走。</br> 阮秋色沒得到答案,也不糾纏他,左右她跟在他身邊,案子有什么進展都會第一時間知道。</br> 比起這個,她更記掛方才與衛(wèi)珩交換小秘密的賭約,便跟在他身后嘰嘰喳喳地小聲問他:“王爺打算告訴我什么秘密?我要求不高的,比如你喜歡過哪個姑娘,晚上做過什么春色旖旎的美夢,這些都可以的。”</br> 衛(wèi)珩走到樓梯口,被她擾得無法,便倏地回過身來。</br> 阮秋色一頭撞進他懷里,也不覺得害羞,反而輕車熟路地蹭了蹭,模樣賴皮得很:“王爺,愿賭服輸?shù)模涯愕男∶孛芨嬖V我呀。”</br> 衛(wèi)珩點著她的腦袋,將她摁出一尺長的距離,皺著眉看了她片刻,突然有了主意。</br> 他淡定地瞧著阮秋色,一本正經(jīng)道:“方才本王騙了你。”</br> “嗯嗯?”阮秋色睜大了眼睛。</br> 衛(wèi)珩揚起了一個氣定神閑的笑容:“地上根本沒蛇。”</br> 阮秋色茫然地睜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他居然就用這樣一句無足輕重的閑話搪塞自己。</br> 衛(wèi)珩看著她目瞪口呆的神情,突然意識到,喜歡捉弄她這件事,好像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br> 他朝著阮秋色愉快地笑了笑:“本王說了秘密,現(xiàn)在該你了。”</br> 阮秋色卻并沒像他預料中那樣氣惱很久。最初的驚愕過后,她眼珠轉了轉,突然揚起了一個稱得上志得意滿的笑容。</br> 衛(wèi)珩還在詫異她又有什么鬼主意,就見她踮起了腳尖,將嘴唇不由分說地貼近了他的耳朵。</br> 衛(wèi)珩聽到她一字一頓,尾音里是抑制不住的上揚:“王爺有所不知,我自小跟著父親,常去野外尋找礦石。山里的東西,我什么沒見過呀。”</br> 沒等衛(wèi)珩反應過來,她就三步兩步地跳上了臺階,回頭看他,眼里閃著星星點點的光彩,嘴角的笑容更是擴大了幾分——</br> “王爺你說,我怎么會怕蛇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