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結(jié)局(下)
剛一入夜,寬敞的西市大街上就擠滿了人,喧騰起熱鬧的人間煙火。</br>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衛(wèi)珩悄無聲息地跟在阮秋色身后,與她保持著十步遠(yuǎn)的距離。他穿著一身不顯眼的常服,也沒戴那標(biāo)志性的面具,只以帷帽遮著臉——是以這兩日他雖然時不時地跟著,阮秋色卻毫無所覺。</br> 她只是背著個包袱,自顧自地低著頭,好像在苦惱著什么。</br> 不遠(yuǎn)處賣酸梅湯的攤位邊,時青朝他們二人的方向瞥去一眼,憂心忡忡道:“你說王爺?shù)降资窃趺聪氲模棵魅站鸵蠡?他倒像一點兒也不著急。”</br> 按說前日阮秋色出逃,衛(wèi)珩本可以立刻讓人將她捉回王府,或是去找她當(dāng)面說個明白——只要摘下面具讓阮秋色看看他的臉,想來她對這樁婚事就不會這么抵觸。</br> 可衛(wèi)珩偏不這樣做。他只是默默地跟在阮秋色身邊,瞧她每日都做了些什么。</br> “你這人是當(dāng)奶媽當(dāng)上癮了吧。”云芍利落地付了錢,將酸梅湯遞到他唇邊,“說好了出來陪我逛街,怎么還是一門心思想著你們王爺?”</br> 時青耳根有些發(fā)紅,卻還是順從地喝了一口,然后接著道:“真不用去勸勸嗎?婚禮在即,新娘子卻還在外面瞎逛,王爺又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樣子……”</br> “真是的,酸梅湯都堵不住你的嘴。”云芍嗔他一眼,“你們王爺性情別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八成是因為阿秋聽說他面容可怖就想逃婚,心里有氣唄。你讓他這時候去用好皮相吸引阿秋,那不是妥妥的‘以色事他人’么?他那樣心高氣傲的人,能愿意才怪呢……”</br> 其實剛剛得知阮秋色逃出王府時,衛(wèi)珩心里是有些怒氣的。然而此時此刻,他看向阮秋色的眼神里,更多的是饒有興趣的探尋。</br> 阮秋色拐過了一條街,停在了一家小酒館的門前。這家館子的羊湯出了名,但她最喜歡的還是店里的酒。</br> “姑娘怎么一個人來?里面請,”見她一個女子,店主老林頭愣了愣,忙迎上來道,“您想來點什么?”</br> 阮秋色茫然地“啊”了一聲。她是這家館子的常客,老林頭怎么像是不認(rèn)得她一般?</br> 哦,可能是因為今日她穿了女裝的緣故,又或者是老林頭當(dāng)年那輕微的眼疾,這幾年又厲害了許多——就在她想不起來的這幾年。</br> “那就……梅花釀吧。”她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將包袱放在一旁的座位上,“明日有一樁大事,該喝好酒。”</br> 衛(wèi)珩也走進(jìn)店里,在她身側(cè)不遠(yuǎn)的桌邊坐下。</br> 老林頭麻利地端來了酒,還附贈了兩碟小菜:“是呢,明日京中可有樁大喜事——咱們那位大理寺卿寧王殿下,終于要成婚啦——”</br> 聞聽此言,阮秋色本就心事重重的臉色更垮了幾分。她接過老林頭倒?jié)M的酒杯,猛地喝了一口,就聽老人家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又道:“聽說要娶的是書畫天才阮侍詔家的女兒,她以前是我們店里的常客,人很活潑的……”</br> 瞧見阮秋色的表情,衛(wèi)珩忍不住抿唇笑了笑。老林頭可謂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兩日他跟著阮秋色,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未婚妻東奔西跑,竟是在四處打聽著自己未來的夫婿。</br> 她先是在東西兩市有名的說書攤子上聽了半日的鐵面閻王拍案驚奇,又向見多識廣的說書先生們打聽,那寧王破獲的案子中,苦主們家住哪里——她倒是很聰明,沒有偏聽偏信那些怪奇?zhèn)髡f,而是打算親自去查問第一手的資料。</br> 這京中親眼見過寧王斷案的人不少,衛(wèi)珩也知道從他們嘴里聽不到什么好話,無非是些“兇神惡煞”,“冷酷無情”的字眼。畢竟他查案時只關(guān)心線索,那些死者家人的哭求向來是懶得多聽的。</br> 正如他也并不關(guān)心阮秋色從那些人口中聽到了什么,反倒是被她打聽自己的這份心意取悅到了——即便阮秋色在失憶的狀態(tài)下逃婚,也并非是要一意孤行地取消婚事,而是想多打探些信息來做最后的決定。</br> 只是這一圈打聽下來,阮秋色果然越發(fā)心事重重。</br> “那寧王也是很有意思,放著京中那么多名門淑女不娶,偏要娶阮家那個不著調(diào)的假小子!誰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怪癖……”</br> 老林頭方才起了個話頭,店里的酒客便順勢議論了起來。</br> 有個書生嘆了口氣道:“就是,那阮秋色雖然畫得一手好畫,可名聲是著實不好聽啊。不然也不會蹉跎到快二十了還沒人敢上門提親,不是嗎?”</br> “寧王自己不也是個奇葩?戰(zhàn)場上毀了容貌,性情又乖戾,京中哪個名門敢把女兒嫁他?”</br> “以寧王的身份,就算娶不到貴胄之后,娶個尋常官家小姐還是綽綽有余的。”有個賊眉鼠眼的男人酒氣上頭,淫·笑著道,“可他一直不婚配,說不得是有那個……斷袖之癖吧?你們別忘了,那阮秋色不正是喜穿男裝嗎?”</br> 他同桌的酒客哄笑一通:“你小子倒是機(jī)靈!寧王打得好算盤,那阮秋色不光像個男人,能滿足他的喜好,還能給他傳宗接代,這可真是一石二鳥的妙計啊——哎,你干什么!”</br> 只見阮秋色徑直走到那桌人面前,抄起桌上的酒壇,迎頭潑了那些人一臉。便宜的烈酒滲入眼,辣得那些人嗷嗷叫喚起來:“哪里來的小賤人!”</br> “姑奶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你們口中像男人一樣的阮秋色!”阮秋色叉著腰,將看過的江湖話本中女俠的臺詞說得擲地有聲,“你們編排我也就罷了,方才那樣詆毀寧王,不怕他將你們抓進(jìn)大理寺,折磨個生不如死嗎?”</br> 衛(wèi)珩執(zhí)杯的手頓在了嘴邊,一時有些哭笑不得:怎么阮秋色口中的他,聽起來反倒更加窮兇極惡些?</br> 那群人為首的漢子揉著眼睛站了起來,足足比阮秋色高了一個頭:“竟敢在這里胡說八道——那阮秋色明日大婚,今晚定是在家里梳妝打扮著,怎么會跑來這小破酒館喝酒?”</br> 阮秋色一愣,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倘若再鬧下去,要不了半個時辰,自己方才的所做所為就會流傳在盛京街頭巷尾:阮家那女兒離了大譜,大婚前夜去西市喝酒,還同人打架……</br> 連帶著還不知要怎樣編排寧王。</br> 她頓時心虛起來,匆匆丟下一句“你們好自為之”便往外跑。那群漢子正想去追,卻見幾個黑衣人從酒館角落的桌邊站了起來,攔在他們面前。</br> “今晚這酒館里發(fā)生的一切,本王不希望再聽到半句。”衛(wèi)珩拿起那個被阮秋色遺忘在座位上的包袱,瞥了一眼那群被制伏的莽漢,聲音淡淡道。</br> 暗衛(wèi)們頷首:“屬下明白。”</br> ***</br> 阮秋色沒跑遠(yuǎn),就在東西兩市間曲水河畔的一棵柳樹下蹲著。</br> 衛(wèi)珩走近了些,看她將腦袋埋在兩臂間,肩頭一聳一聳的,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哭什么?”</br> 阮秋色嚇了一跳,狼狽地抬起頭:“你、你是誰?”</br> 她擦了擦淚,眼前的朦朧漸漸散去,顯現(xiàn)出一張俊美無儔的面孔,眼里帶著興味,望著自己。</br> “你、你真好看……”阮秋色打了個哭嗝,傷心之余卻還不忘同美人攀談,“我、我好像不認(rèn)識你。”</br> 雖然不認(rèn)識,卻覺得他有種熟悉的感覺,莫名地讓人心安。</br> “你忘了拿東西。”衛(wèi)珩將那個沉甸甸的包袱遞給阮秋色,“我是寧王的朋友,他讓我來接你。”</br> “哦。”阮秋色臉上一紅,將那包袱緊緊抱在懷里,“謝、謝謝。”</br> 她這般客氣疏離,衛(wèi)珩倒有些不習(xí)慣。因為阮秋色喜好美色的本性實在深入骨髓,無論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后,見到他都是無比熱情的。</br> 而且她此刻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倒叫衛(wèi)珩懷疑起那包袱里的內(nèi)容。</br> 但他沒直接問,反倒是閑聊般地問了句:“瞧你膽子也不大,方才為何在酒館里同人吵架?”</br> 阮秋色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悶悶地說了句:“我不想那些人那么說他。”</br> “他?你是說寧王?”衛(wèi)珩倒是有些意外,他眉梢一挑,不咸不淡道,“你自己不還是不情愿嫁他。”</br> “我不愿嫁他是因為我又不認(rèn)識他,而且他那么兇……”阮秋色扁扁嘴,眼眶又有些酸酸的,“可是這兩日我打聽過了,大家都說他是個很好的人。我覺得這樣好的人,不該被逃婚,也不該娶我才對……”</br> 她名聲不好自己也是知道的,索性也從沒想過去禍害別人。可是那寧王實在不該面對眼下這糟糕的局面:要娶的新娘聲名狼藉就罷了,還在大婚前出逃,跑到酒館鬧事……</br>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這兩日她找那么多人打聽過,每個人都是這樣說——</br> “你說寧王啊,兇是兇了點,但斷案的本事真沒得說!要不是他,我家兒子就要替他那黑心的老板頂了殺人的罪名,秋后問斬了……”</br> “寧王可是大善人啊!那尚書郎家的兒子欺侮了我女兒,逼得她投湖自盡,寧王不僅查出了真相,還一并揪出他過往犯下的罪過,才讓那狗雜種伏了法!”</br> “是呀是呀,我們這一片挨著貧民窟,一入夜大家都不敢上街的。是寧王查案之余知會了京兆府,才將這一帶的治安整頓好,女孩子這才敢去逛夜里的集市……”</br> ……</br> 衛(wèi)珩看她的眼淚珠子成串地往下掉,不由得在心里發(fā)出了一聲輕嘆。他蹲下身來,讓自己的視線與阮秋色平齊。</br> “寧王想娶你,一定是因為他非常喜歡你。”他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柔軟,“像他那樣的人,想來是很難喜歡上一個人的。你們之間一定發(fā)生過很多事情,多到足以讓他認(rèn)定,你就是那個想與之共度一生的人。”</br> “真的嗎?可是這些事情我、我都不記得了……”阮秋色可憐巴巴地嗚咽了一聲,“但我知道,我應(yīng)該也、也是很喜歡他的,否則我不會答應(yīng)嫁給他。所以我才想多、多了解他一些……”</br> “都會想起來的。”衛(wèi)珩眼含笑意看著她,“而且你很喜歡他這件事,他已經(jīng)知道了。”</br> “可我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就偷跑出來,他一定很生氣。”阮秋色慌亂道,“而且明日就要大婚,他府里還不知道要亂成什么樣……”</br> “我想他應(yīng)該沒生你的氣。但你說的沒錯,寧王府里的禮官們可能要急瘋了。”衛(wèi)珩伸出手去給她擦眼淚,“所以我們得快點……”</br> 令他意外的是,阮秋色忽然往后縮了縮,躲過了他的指尖。</br> “你、你不可以碰我的,我馬上就是有家室的人了,還是要守、守禮節(jié)。”小姑娘一臉正色道,“我這個人意志力很薄弱的,你生得這樣好看,要離我遠(yuǎn)一點……”</br> “好。”衛(wèi)珩單手握成拳,抵著嘴唇忍住了笑,站起身來,“那我們快回去吧,你把包袱給我。”</br> 阮秋色不疑有他,將那包袱遞給衛(wèi)珩,自己正要站起身來——</br> 卻見衛(wèi)珩像是沒拿穩(wěn),手一松,包袱掉在地上,里頭的東西散落了一地。</br> 都是些封面上繪著才子佳人的書冊,仔細(xì)一瞧卻有些特別:那封面上的男人或坐或臥,倒沒一個是站著的。</br> 衛(wèi)珩低下頭,借著昏暗的光線,慢慢地將那些書名念了出來:“嫁給殘疾暴君,給殘疾皇子沖喜的日子,殘疾將軍的掌心寵……”</br> 越往后念,他的臉色越沉:“……阮阿秋,你需要解釋解釋。”</br> “都是俞川塞給我的,他說寧王毀了容貌,心思定不似常人,可能會和書里這些殘疾男主比較相似……”阮秋色莫名感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抱著腦袋哭唧唧道,“我這不是,想提前揣摩一下王爺?shù)男木常瑸榛橐錾钭龊脺?zhǔn)備么……”</br> 衛(wèi)珩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半晌才擠出一句:“……那你可真是有心了。”</br> ***</br> 衛(wèi)珩與阮秋色的大婚,是盛京難得一見的熱鬧。</br> 接親的隊伍從寧王府出發(fā),浩浩蕩蕩地去往阮家的故宅迎接新婦,沿途百姓們歡呼著將花朵擲向高頭駿馬上端坐的新郎——一開始沒人敢這樣做,但那素日里冷若冰霜的鐵面閻王今日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起來格外可親些。</br> 大婚的禮賓涇渭分明地分坐在大堂左右:左邊是阮秋色三教九流的好友,右邊是衛(wèi)珩那邊的皇親與同僚。帝后同坐于堂中上首,以兄嫂代高堂,也給這樁婚事添了幾許莊嚴(yán)。</br> 時青與云芍坐在大堂左邊,看著同桌的昭鸞公主與裴昱斗嘴。自打那日驗出女尸的身份,裴昱便不眠不休地尋了四五日,才找到了藏身一戶農(nóng)家中養(yǎng)傷的昭鸞。</br> 沒有什么比失而復(fù)得更讓人欣喜若狂,可昭鸞卻像是變了個人,反倒對裴昱愛答不理起來。</br> “這就叫‘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云芍見怪不怪地捅了捅時青的胳膊,“相比之下,我對你可真是大度。”</br> 時青只用一雙寵溺的笑眼看著她。</br> “新人到——”</br> 在無數(shù)賓客的注視下,衛(wèi)珩手握紅綢的一端,牽著另一端的阮秋色走了進(jìn)來。</br> 阮秋色感覺自己從沒有這樣緊張過,捏著紅綢的手心沁出了一層薄汗。</br> 似是察覺到她的無措,兩人站定時,衛(wèi)珩的手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然后低聲道:“別怕。”</br> 他的指尖微微有些涼意,卻讓阮秋色的心神安定了下來——她想,原來我的夫君是個很溫柔的人。</br> 主婚人自稱是阮清池的老友,有幸見證摯友的女兒大婚,他似是深有觸動,致辭時哽咽了幾回。他的聲音雖然很陌生,阮秋色的心里卻也跟著酸酸澀澀的。</br> 她不記得爹爹有這樣一位老朋友,可惜今日蒙著蓋頭,不能看看他長什么樣子,等到明日,定要找他敘一敘舊。</br> “一拜天地——”</br> 將新娘送入了洞房,才是賓客們歡樂的開始。那些素日在朝堂上吃了衛(wèi)珩不少虧的朝臣紛紛舉杯祝酒,誓要將新郎灌個爛醉,所幸裴昱極有眼色地湊上去,替衛(wèi)珩擋了不少。</br> 即便如此,新郎走入洞房時,步態(tài)不似平日那般平穩(wěn),眼角也染上了些酡紅。</br> 然而這并無損寧王大人眼神中的殺氣——衛(wèi)珩用這樣的眼神嚇退了急匆匆趕來鬧洞房的皇親,關(guān)上房門,走進(jìn)了只屬于兩人的洞房花燭夜。</br> 蓋頭揭開的那一刻,阮秋色果不其然地傻眼了:“怎么是你?!”</br> “怎么,你很失望?”衛(wèi)珩難得露出這樣促狹的笑意,“沒讓你當(dāng)上殘疾暴君的新娘,本王該說聲抱歉?”</br> 他說著欺身上前,雙手撐在阮秋色身側(cè),幾乎要將呆若木雞的小姑娘圈進(jìn)懷里。阮秋色下意識地向后倒在榻上,兩人的距離一下子變得極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對方輕輕淺淺的呼吸。</br> 還有她撲通撲通的心跳聲。</br> 這顆不受控制的心臟讓阮秋色感到了些許尷尬,可面前那眼角眉梢都暈著笑意的美人,卻讓她自心底里生出一種親近的愿望,仿佛他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這樣靠近過一般熟稔。</br> 于是她閉上眼,睫毛亂顫著,像振翅的蝴蝶。</br> 預(yù)想中的吻卻沒有落下來。</br> “急什么,還沒喝交杯酒呢。”</br> 衛(wèi)珩輕笑了一聲,從阮秋色背后抽出了一本書冊,站起了身。他剛進(jìn)門時看到阮秋色將這本書匆匆忙忙地藏到身后,卻不知是什么。</br> 阮秋色想要阻攔已是來不及了——熟悉的畫風(fēng),熟悉的花花綠綠,封面上赫然寫著一行大字:《讓夫君欲罷不能的四十八種技巧:實戰(zhàn)篇》。</br> 哦豁。衛(wèi)珩朝她挑了挑眉,臉上明白寫著“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本王不知道的”。</br> 都怪那個該死的俞川!說什么這冊子里有能安撫鐵面閻王的金科玉律,還給她包了里三層外三層,囑咐她大婚時一定要帶在身上,進(jìn)了洞房才能打開——真是坑死人了!</br> 阮秋色尷尬得頭皮發(fā)麻,感覺再怎么解釋也是越描越黑。她索性視死如歸地行至桌前,給二人倒好了兩杯合巹酒:“方、方才不是說要喝交杯酒嗎?”</br> 衛(wèi)珩眼里噙著笑,挽過她的手臂,兩人飲下了一杯酒。在他灼灼的目光里,阮秋色有些無措,訕訕地笑了一聲,沒話找話道:“這酒還挺好喝的……”</br> 似是為了佐證自己所言不虛,她又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一氣悶進(jìn)了口中。</br> “是嗎?”衛(wèi)珩盯著她的唇若有所思,“本王怎么覺得,你那杯要更好喝一些?”</br> 兩杯酒出自同一個酒壺,如何會有高低之分?阮秋色笑瞇了眼睛,含著那口酒慢慢地往下咽。在喝酒方面她很有經(jīng)驗,越是烈性的酒,越要咽得慢些——</br> 所以當(dāng)衛(wèi)珩突然地抬起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的時候,還嘗到了一點溫?zé)岬木埔海瑤е谥南銡狻?lt;/br> 這個吻初時溫柔繾綣到了極致,可當(dāng)她的手情不自禁地勾住衛(wèi)珩的脖頸時,像是撥動了什么機(jī)關(guān),他的唇舌忽然變得熱情而兇猛。</br> 她胸腔里的空氣逐漸變得有些不夠用,腿腳也有些軟綿綿的,整個人幾乎要掛在衛(wèi)珩身上,又被他攔腰抱了起來,輕柔地放在了榻上。</br> 這可真是她記憶中最綿長的一個親吻。阮秋色暈暈乎乎地想——等等,為什么是記憶中?</br> 耳畔忽然一陣刺癢。</br> “夫人不專心。”衛(wèi)珩在她耳垂輕咬了一記,笑道,“再這樣可要挨罰。”</br> 阮秋色本就紅透的面頰又添幾分緋色,懵然吶吶道:“罰什么呀……”</br> “左右這夜還長得很,不如……”衛(wèi)珩唇角微勾,被酒意熏紅的眼尾蕩漾著若有似無的蠱惑,“就將那四十八種技巧一一嘗試一遍?”</br> (正文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