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我陪著你
阮秋色剛走到書房門口,便看見衛(wèi)珩眉頭深鎖著,坐在桌案前出神。</br> 衛(wèi)珩雖然不愛笑,可也難得會長久地露出這樣的神情。阮秋色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衛(wèi)珩竟然沒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目光只盯著空空如也的桌子。</br> 這顯然有些不對勁,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br> 院子里有侍從輕手輕腳地灑掃,阮秋色便走過去低聲問道:“王爺看著不大高興,今日有誰來過嗎?”</br> 那侍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心地應道:“王爺今日只見了宮里驗尸的吳醫(yī)官。”</br> 阮秋色立刻想起了那日見過的老醫(yī)官的面容,心里又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她記憶力一向驚人,那吳醫(yī)官實在眼熟得很,卻死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br> 那侍從見阮秋色并不應聲,又猶豫著說了句:“王爺一早起來,臉色便不大好,小人們還以為……是阮畫師同王爺鬧了別扭。”</br> 饒是阮秋色性情隨和親切,侍從講了這樣的話,也覺得自己僭越了。于是趕緊賠個不是,便匆匆退下,只留阮秋色一人在院中苦思冥想。</br> 鬧別扭?并沒有啊。</br> 昨夜兩人只是滿臉通紅地相對著犯了一會兒尷尬,衛(wèi)珩便主動來抱她了。他把她摟在懷里小心地親了親,才低聲說了句:“腿也不行,哪里都不行。”</br> 阮秋色懵懵懂懂地抬眼看他:“王爺……不喜歡,不想要嗎?”</br> 寧王大人看著小姑娘眼里隱隱透出的失望,心里酸軟得不成樣子,便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就如同想將她揉進身體里一般。</br> “怎么不想……”他啞著嗓子在她耳邊道,“……想得都要瘋了。”</br> 阮秋色第一次聽他如此直白地訴說自己的渴求,剛剛懸起來的小心臟都要被甜化了。窩在衛(wèi)珩懷里高興了一會兒,這才察覺出他話里的隱忍,又覺得有些心疼。</br> “那王爺……還等什么。”她紅著臉說了句,“我又不是不愿意。”</br> “不行。”衛(wèi)珩聲音堅決了些,“太委屈你了。”</br> 昨夜半晌貪歡,已然將自己的私欲縱容了個徹底。方才又對她產(chǎn)生了那樣齷蹉的非分之想,再這樣下去,怕是再連三日也堅持不住。</br> 寧王大人心里的罪惡感已經(jīng)泛濫成災,將他從頭到腳淹沒了個徹底。</br> “可我不覺得委屈啊……”阮秋色摳著他的衣襟道,“能讓王爺高興,我也很高興的。”</br> 然而有一種委屈叫做“寧王大人覺得你委屈”。衛(wèi)珩憑借驚人的自制力拉高了自己的道德底線,義正言辭地宣布,在二人正式結為夫妻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再做出昨夜那樣的荒唐事了。</br> 阮秋色拗不過他,滿臉擔憂地問:“那你難受了怎么辦?云芍說過,男人一旦開過了葷,再讓他素起來,可是抓心撓肝的折磨。”m.</br> 昨夜那樣的親密,對衛(wèi)珩來說,多少也算是嘗過葷腥了吧?雖然一開始遭遇了不少挫折,可兩人一起探索到后半夜,衛(wèi)珩臉上的神情分明是很快活的。</br> 寧王大人牙關咬得死緊:這云芍一天天的都跟她說些什么???</br> 勉強壓住了心中的邪火,衛(wèi)珩沉聲答道:“本王又不是普通的男人。當然也沒那么難受。”</br> 阮秋色看著他如同往日般成竹在胸的臉色,便也沒再懷疑什么,只說了句:“那王爺便抱著我睡覺吧。你在我這里,比在書房休息得好一些。”</br> 衛(wèi)珩是想拒絕的,可他剛剛才撂下狠話,總不好這么快就打自己的臉,于是便大義凜然,視死如歸地在她床上躺下,又將溫軟馨香的小姑娘抱在了懷里。</br> 事實證明,寧王大人確實不是普通男人。</br> 他比普通男人還難受。</br> 阮秋色不疑有他,沒一會兒便氣息漸勻地睡著了,而衛(wèi)珩咬緊了牙關,感受著手心里綿軟的觸感——她越是軟,他就越硬。除了自作孽不可活,他還真不知道該跟自己說些什么。</br> 就這樣幾乎一夜無眠地熬到了天亮,他臉色能好,那才叫見了鬼。</br> 然而這一切阮秋色是不會知道的。她站在院子里想不出個所以然,便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突然從背后圈住了衛(wèi)珩的脖子——</br> “王爺!”清脆的女聲響在衛(wèi)珩耳邊,“你在想什么呢?”</br> 衛(wèi)珩被她驚得渾身一震,等看清來人是誰,眸中的冷色才消失了幾分。</br> “才起來?”他沒好氣地偏過臉瞧她,“吃了睡睡了吃,沒心沒肺。”</br> 阮秋色十分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嘛。那王爺一大早起來,都操什么心了?”</br> 衛(wèi)珩并沒立刻回答。阮秋色察覺到他眼中的遲疑之色,又問了句:“聽說吳內(nèi)官早上來過?是他說什么了嗎?”</br> 衛(wèi)珩無言地將她的身子攬近了些,伸手環(huán)住了她的腰,將額頭輕輕抵在了阮秋色小腹上。</br> “嗯。”他低聲道,“這案子許是與本王母妃有關。”</br> 阮秋色輕撫了撫他腦后的頭發(fā),溫聲問道:“怎么回事?”</br> “兇手將素若溺死在御花園,其實是多此一舉。”衛(wèi)珩輕聲同她解釋,“偽裝自盡的法子有很多,下毒,縊死,都比投湖容易。何況御花園里夜間也有人值守,迫使素若投湖,有很大的風險。”</br> “那兇手這樣做,是為了……”阮秋色喃喃。</br> “本王覺得是為了紀念。”</br> 衛(wèi)珩接著道:“仇殺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以同樣的死法折磨復仇的對象,才算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所以本王讓人核對了宮中投湖自盡的先例,果然發(fā)現(xiàn)先前投湖的人里,有一個和素若有關。”</br> 無論那名叫作采棠的宮女和素若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她們一前一后都死在御花園里,絕對不是個巧合。</br> “可若是為了復仇,為什么要殺死素若呢?”阮秋色不解地問,“采棠的死……無論如何也不應該由素若來負責啊……”</br> “本王已經(jīng)命人去查和采棠有關的所有人等了。”衛(wèi)珩道,“等找到了兇手,再追問這個也不遲。”</br> 阮秋色看著衛(wèi)珩把頭埋在她腰間的樣子,心里有些難受。她又做不了別的,只好輕輕地撫摸他的后頸,想給他一些安慰:“王爺……很難過嗎?”</br> 衛(wèi)珩無聲地點了點頭。靜靜地靠了她一會兒,才低聲道:“如果可以,本王希望永遠別翻起那件事。”</br> 母妃自戕一事,留給他的不止是恐尸之癥。父皇的關愛,滿是光亮的生活,甚至整個人生的走向,都因為這件事有了天差地別。</br> 可即便沒有這些,這件事的存在本身,也是他不愿去揭的瘡疤。</br> 阮秋色軟聲安慰他:“等素若這案子一了,這事便揭過去,永遠不再提了,好不好?”</br> 衛(wèi)珩卻沒應,而是突然問了句:“你知道為什么,本王畏懼尸體,卻還要做這個大理寺卿?”</br> 阮秋色搖了搖頭。</br> “本王自幼時便癡心于解謎的游戲。”衛(wèi)珩慢慢道,“可那時,父皇并不十分認可……”</br> “阿珩,父皇看你這般聰慧,自然是高興的。”九五至尊的男人說得語重心長,“可父皇要交給你的是一整個江山,不是區(qū)區(qū)一個大理寺卿的位置。”</br> 于是他便放下了最喜歡的謎題書,認認真真地去學那些治國的策論。可心里總暗戳戳地認為,大理寺卿聽上去,比所謂的萬里河山還要有趣些。</br> 后來,父皇為他構筑的世界一朝傾覆,他被迫離京萬里,也是在遙遠的北境,才發(fā)現(xiàn)自己畏尸成癥。在那些不動不響的死肉面前,膽怯懦弱得像只剛出殼的雛雞。</br> 雛雞都比他強些,至少能站起來。</br> 再后來,父皇后悔了當年的決絕,安排他回京,又眼巴巴地捧了大理寺卿的位置給他坐。他不知道這個位置對如今的衛(wèi)珩來說是怎樣的煎熬,只是想用這個來證明,他沒忘記當年皇兒心里的渴盼。</br> 那他就坐。這像是種無聲的對抗,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對抗什么。只覺得害怕就害怕吧,至少他還站著。母妃的死改變了一切,但他至少又站在了自己曾經(jīng)最渴望的位置上,如此,過去的那一段晦暗無光的人生,就好像沒有對他構成什么影響。</br> “可本王……還是害怕。”衛(wèi)珩靠著阮秋色低聲道,“聽到清輝殿三個字,本王都覺得心驚肉跳。即便是素若這樣小小一案,只與母妃之死有一點牽連,本王便連碰也不想去碰。”</br> 當年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這一生究竟錯失了什么。不是不遺憾的,那遺憾山呼海嘯,一旦想起便會讓他呼吸都覺得困難。</br> 阮秋色靜靜地聽著,攬緊了衛(wèi)珩的肩膀,又覺得還不夠,可她不知道還能怎樣與他更貼近一些了。</br> 最后她只是放軟了聲音,輕輕地說了句:“害怕也沒關系,這案子,我陪王爺一起查。不管你走到哪兒我都跟著,有我陪著你呢。”</br> 衛(wèi)珩搭在她腰間的胳膊又收緊了些,沉默良久,才啞聲道:“再說一遍。”</br> 阮秋色知道他想聽什么,便又說了一次:“我陪著王爺呢。”</br> “再一遍。”</br> “不管王爺去哪兒,我都陪著你。”</br> “再說。”</br> ……</br> 又過了很久很久,等心里壓抑的毛刺都被阮秋色輕柔的聲音撫得平平整整,衛(wèi)珩才松開手,抬頭對她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br> “你沒法陪著本王。”衛(wèi)珩道。</br> “嗯?”阮秋色不解地眨眨眼。</br> “攬了接待使團的職責,你可不能消極怠工。”衛(wèi)珩慢條斯理道,“該去看看昭鸞公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