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我吃醋了
阮秋色出門的時候歡天喜地,回來時卻蔫頭巴腦地跟在昭鸞公主后面,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看得衛(wèi)珩心里有些奇怪。</br> “怎么?”他瞅瞅身旁悶坐著的小姑娘,低聲問了句,“人家沒同意?”</br> 阮秋色小臉垮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根本沒跟昭鸞公主說起書畫大會的事,也不能算是人家不同意。</br> “你點頭又搖頭的,是什么意思?”衛(wèi)珩難得摸不著頭腦。</br> “公主說了,北越只有死人,才肯讓人畫像。”阮秋色蔫蔫地答道,“這是人家的習(xí)俗,總不好強迫人家更改的。”</br> 衛(wèi)珩點了點頭:“這倒也是。”</br> 阮秋色長長地嘆了口氣,腦袋垂得更低了些,也不再說什么,只把自己坐成了一尊愁眉苦臉的小沙彌像。</br> “就這么傷心?”衛(wèi)珩挑了挑眉,“無非是個比賽,你用云芍的畫像參賽又有什么不同?比的畢竟是畫技,又不是畫里的內(nèi)容。”</br> 阮秋色不理他,只從桌上拿了個橘子,手里有一下沒一下地?fù)钢?嘴唇緊抿,雙目含愁,反常的樣子看得衛(wèi)珩直起雞皮疙瘩。</br> 他從沒見過阮秋色這般多愁善感的模樣,心知她眼下的低沉,絕非僅僅是為了不能給公主作畫一事。</br> “到底怎么了?”衛(wèi)珩從她手里奪了那橘子,又將自己的手塞進(jìn)了她掌心,“是那公主說什么了?”</br> 阮秋色沉默了一陣,驀地抬起了頭,直視著衛(wèi)珩道:“我吃醋了。”</br> “嗯?”衛(wèi)珩的眉心奇怪地皺了皺,“吃什么醋?”</br> 按說阮秋色吃醋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可她這醋吃得實在是沒頭沒腦,反倒讓他有些哭笑不得。</br> “我不告訴你。”阮秋色悶悶地把頭扭到一邊,“反正你做得不對。”</br> 仿若一口大鍋從天而降,衛(wèi)珩覺得自己真是比竇娥還冤:“本王做什么了?”</br> 阮秋色低低地“哼”了一聲。</br> 他是沒做什么。不過是七八年前的一次見義勇為,他做得合情合理,任誰聽了都要夸一句少年英雄的。</br> 可她心里就是堵得慌。他救別的姑娘也就罷了,偏偏救了身份貴重的一國公主;救了公主也就罷了,偏偏那公主生得美若天仙;美若天仙也就罷了,人家還眼巴巴地惦記了七八年,不遠(yuǎn)千里地找過來以身相許。</br> 他手氣怎么就這么好呢???</br> 衛(wèi)珩從阮秋色嘴里撬不出話來,只好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昭鸞公主:“你方才跟她說什么了?”</br> 他這一整日都愛答不理的,昭鸞公主自然也沒什么好臉色:“跟朋友自然是說秘密。王爺又不是我的朋友,我為什么要告訴你?”</br> 寧王大人兩頭受氣,人生從未如此憋屈。</br> 宴會到了尾聲,皇帝行至大殿中央,正要致辭,卻聽得殿外響起了一陣喧鬧。抬頭看去,百官們紛紛起身,向著走廊行禮。</br> 不多時,寬敞的殿門外出現(xiàn)了兩道身影。</br> 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讓身側(cè)脊背微彎的內(nèi)侍官攙扶著,氣定神閑地向里走來。</br> “母后!”皇帝輕喚了一聲,趕忙上前攙扶。本朝以孝為先,無論什么樣的場合,面對太后,皇帝也得保持著十足謙恭的姿態(tài)。</br> 行至太后身側(cè),他才壓低聲音問了句:“母后不是與兒臣說好了,今日不來的嗎?”</br> 這是衛(wèi)珩的要求。他雖然同意帶阮秋色過來,卻不肯讓她與太后碰面,所以才向皇帝提了這個條件。</br> 而這也正中皇帝的下懷——接待使臣這樣的場合,本就只該由帝后出席。太后若是要來,豈不是在外人面前坐實了后宮干政的傳聞?衛(wèi)珩的要求正好給了他借口,才說服太后待在自己的長平宮。</br> “怎么,宴會都要結(jié)束了,哀家想來看看都不行?”太后鳳眸一橫,眼尾是個凌厲的弧度。</br> 皇帝便不再多言,只扶著她行至大殿上首。</br> “哀家素聞北越公主生得傾國傾城,今日一見,反而覺得公主比傳言中還要更美幾分。”太后笑吟吟地看著昭鸞公主道。</br> 昭鸞公主神色淡淡,只躬身行了一禮:“太后謬贊。”</br> 她自小受盡了寵溺,行事向來聽?wèi){本心,對人的態(tài)度也只取決于自己的喜好。太后神情雖然溫和,可周身的氣場卻有種跋扈之感,平白讓人不喜。</br> 太后觀察著她的面色,又道:“如今北越同我朝交好,不光你兄長娶了我們文鴛公主,你父君寄來的信中也說,若是親上加親,豈不美哉。哀家思來想去,朝中能與公主相配的,無人能出我們寧王其右了。聽說他對公主也很是仰慕,哀家覺得倒真是一樁良緣呢。”</br> “是嗎?”昭鸞公主抬了抬眉毛,似笑非笑地看了衛(wèi)珩一眼,“寧王仰慕我?這我倒真是看不出來。”</br> 衛(wèi)珩面上波瀾不驚,只望著前方的地面,吝于給出任何反應(yīng)。</br> 他早知道太后不會善罷甘休,既然將阮秋色召進(jìn)了宮里,便一定要來興風(fēng)作浪一番的。左右昭鸞公主的心思他并不關(guān)心,于是只是冷眼旁觀著,看太后還能說出些什么來。</br> “我們寧王自小便這樣,有什么心思都藏著掖著。”太后以袖掩唇,笑了笑道,“可他對公主的心意卻外露得很,如今也是滿城皆知了。聽說他已經(jīng)訂好了成婚的禮服禮器,只等公主點頭,便可以抬你回去,盡享齊人之福呢。”</br> 昭鸞公主如何聽不出太后話里的古怪,目光在太后與衛(wèi)珩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也明白了他們二人對立的關(guān)系。她眸光一轉(zhuǎn),順?biāo)浦鄣貑柫司洌骸笆裁待R人之福?”</br> “哎呀,瞧哀家這嘴。”太后故作驚訝地掩唇道,“公主來得晚了些,寧王剛得了個情投意合的未婚妻,總不好做個背信棄義之人,所以要抬你們一同進(jìn)門的。不過王妃向來都是一正一側(cè),你們兩個也好做個伴。”</br> 她說著目光落在了阮秋色身上:“你便是寧王未來那位側(cè)妃吧?寧王時時將你帶在身邊,倒真是感情甚好。”</br> “側(cè)妃”二字落在衛(wèi)珩耳中,刺得他眸光一凜。太后話里的惡意毫無遮掩,倒是連長輩的體面也不顧了。</br> 阮秋色滿腦子還想著昭鸞公主報恩的事,冷不防被叫到,整個人都愣了愣。</br> 她呆呆地看著殿上眉目犀利的貴婦,也不知道她方才都說了什么,只好彎腰行禮,恭敬地說了句:“太后說的……很有道理。”</br> 太后用眼角瞟了她一眼,只覺得是個唯唯諾諾任人拿捏的,便也沒了針對她的心思,只對著公主說了句:“總而言之,寧王的心意,公主還是要好好考慮為上。”</br> 什么“好好考慮”,分明是該“深思熟慮”。太后的話說得已是明明白白,寧王與未來的側(cè)妃感情甚篤,但凡昭鸞公主是個有點心氣的,也定然要回絕了這樁親事。</br> 更何況北越國君將她寵得跟眼珠子一般,怎么可能受得了與人共侍一夫的折辱。</br> 可沒想到昭鸞公主聽完,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br> 然后竟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多謝太后,我會考慮的。”</br> ***</br> 御道長長,出宮時也要走上許久。阮秋色一聲不吭地跟在衛(wèi)珩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br> “想不到你竟是寧王的未婚妻,”昭鸞公主行至他們身側(cè),自然地同阮秋色搭起了話,“這有什么好遮掩的,方才還騙我說是屬下。”</br> 其實也稱不上騙,就寧王那喂豬一般的架勢,說是關(guān)愛下屬,傻子才信呢。</br> 阮秋色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這中間……有些原因,不便與您明說。”</br> 衛(wèi)珩與太后之間的齟齬自然是不能細(xì)說的;拿昭鸞公主當(dāng)幌子,模糊太后的視線這件事,也不好同當(dāng)事人解釋。</br> “我都說了,把秘密告訴了你,便是把你當(dāng)做朋友。”昭鸞公主瞥了她一眼,“你對我還要用尊稱?”</br> “啊……”阮秋色眨了眨眼,“公主不喜歡我用尊稱嗎?那我便不用了。”</br> “連公主也不要叫,多生疏啊。”昭鸞公主瀟瀟灑灑地?fù)]了揮手,“你叫我昭鸞便好。”</br> 阮秋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仙女般的小姐姐愿意同她做朋友,若放在平常,早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可眼下她知道了公主的“秘密”,也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誰,卻還不肯告訴她,實在是問心有愧。</br> “昭、昭鸞,”阮秋色低下了腦袋,小聲同她問她,“方才你跟太后說的……”</br> “差點忘了說,我方才說要考慮寧王什么的,你別往心里去啊。”昭鸞利落地打斷了她的話,“我只是覺得太后既然要同你們作對,總不能順了她的心意,所以才那么說的。”</br> 阮秋色倒有些吃驚,畢竟昭鸞公主與他們不過初識,竟自然而然地偏幫了他們。她心里一暖,由衷道:“謝謝你愿意站在我們這一邊。”</br> “主要是站在你這一邊。你這丫頭嘴甜,我喜歡。”昭鸞沒所謂地笑笑,又瞟了衛(wèi)珩一眼,“至于你們王爺嘛——”</br> 衛(wèi)珩目視前方,神色淡淡,就像她站在一旁,只是團(tuán)空氣一般。</br> “我們王爺……你覺得如何?”阮秋色忐忑道。</br> 昭鸞答得斬釘截鐵:“要我考慮你們王爺,這不是開玩笑嗎?我最討厭你們王爺這種拿腔拿調(diào)的男人了,要我考慮他,除非我腦袋讓驢踢了——一下還不夠,得讓驢踢上十幾下才行。”</br> 衛(wèi)珩:“……”</br> 也行吧。只是驢踢完了,他想讓剎雪再補上幾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