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1 花兒枯萎了,她也要凋零了
那個(gè)房間這小半年都是門窗緊閉的。
但如今是春日里,她仿佛聞到了外面淡淡的花香,也忍不住想要將窗子打開一線,去窺得一縷春光。
只是小產(chǎn)后身體太弱,她連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外面有傭人低低說話的聲音傳來。
“今天來的那位就是方小姐吧,誒呦,可真是年輕漂亮。”
“看起來也健康好生養(yǎng)呢。”
“說的是什么,咱們先生太太盼的脖子都長了,就等著屋里這位咽氣,好讓新人進(jìn)門呢。”
“小點(diǎn)聲吧,少夫人也是個(gè)可憐人。”
“白瞎了這樣的相貌,出身。”
傭人搖頭嘆了一聲,望著那緊閉的窗子,卻也只能憐憫的看上一眼,快步離開了。
她的心猶如一口古井,沒有半點(diǎn)的漣漪。
她知道的,周家人其實(shí)都盼著她趕緊死。
死了他們就能迎娶新的少夫人進(jìn)門,傳宗接代開枝散葉。
但如今,他們?nèi)灾荒芎贸院煤鹊墓┲F重藥材天價(jià)補(bǔ)品不要錢流水一樣給她吃用。
誰讓,她是如今十分煊赫的陳家唯一的千金呢。
誰讓,她的父親與京都趙氏掌舵人趙平津是關(guān)系極好幾十年交情的摯友。
而她的母親,更是趙家當(dāng)家主母的好閨蜜之一呢。
她從小,幾乎可以說是在趙家的麓楓公館長大的,趙太太將她當(dāng)女兒一樣疼愛著。
她和趙家的大公子趙厲崢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趙太太好多次打趣她:“知恩呀,長大了要不要來我們家里,做我們家的小媳婦?”
她那時(shí)候小,不知羞呢,使勁點(diǎn)頭:“要呀要呀。”
趙太太總會笑起來,抱起她放在膝上,親親她,給她一把糖果吃。
她靠在天鵝絨的軟枕上,忍不住就笑了。
熹微的光線里,她看到床邊的插瓶。
瓶子里的鮮花快要枯萎了,就好似此時(shí)的她一樣。
昨日傭人送餐和藥進(jìn)來時(shí),曾想要給她換成新鮮的花束。
可她拒絕了。
這是三日前,趙厲崢和未婚妻來探望她時(shí),親手送來的。
她還記得,那天趙厲崢對她說的話:“妹妹,這是我從麓楓公館的園子里親手摘來的,我記得你很喜歡這種米粒一樣小小的花。”
是啊,她從小就很喜歡這種花,不起眼的長在草叢里,墻角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點(diǎn)綴著春色,是寂靜而又悄無聲息的美麗。
趙厲崢和未婚妻探完病離開,但中途他卻又獨(dú)自一人折轉(zhuǎn)了回來。
他站在她的床邊,安靜的看了她好一會兒。
她小產(chǎn)完太虛弱,半夢半醒間,感覺到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
“知恩。”
“他若待你不好,就告訴哥哥。”
她閉著眼輕搖頭,周睿行待她很好,是個(gè)十分溫柔體貼的丈夫。
周家人也待她好,周夫人是個(gè)慈愛的婆婆,而公公不大愛說話,但見了她總是會關(guān)心一兩句的。
不管是因?yàn)樗某錾恚€是其他原因,她嫁人后,總歸日子是很順心的。
哪怕她一直沒有生養(yǎng),周家上下依然待她如初。
問題不在那些人的身上,問題在她自己心里。
可又能對誰說呢。
說出來,除了讓趙先生趙太太愧疚難過,更會讓父母傷心不安。
還有趙厲崢。
他終于要和心愛的人結(jié)婚了,她總不能讓他的歡喜因?yàn)樗蛄苏劭邸.
所以,更不能說了。
她的目光又落在那小米粒一樣淡黃的花兒上。
她吃力的抬起手,瘦而蒼白的指節(jié)輕觸在干枯的花苞上,撲簌簌的落了一層小花在桌面。
她唇角卻有了很淡很淡的笑。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
周夫人來看她時(shí),她的精神好似有了些許好轉(zhuǎn)。
“讓睿行推你出去曬曬太陽吧,今天沒有風(fēng),太陽也好。”
她難得的點(diǎn)頭應(yīng)了。
周夫人怔了一下,轉(zhuǎn)而卻欣喜道:“可見你這身子是真的要好轉(zhuǎn)了,快,快讓人叫睿行過來,抱知恩出去曬曬太陽。”
周睿行很快匆匆趕了過來。
他抱起她時(shí),她嗅到了他身上若有似無的一縷香水味。
但她并未戳穿,心底也沒有任何的波瀾,她半躺在柔軟的躺椅上,任陽光灑在她蒼白冰冷的面頰。
周睿行將毯子蓋在她身上,絮絮問著她冷不冷,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她只是搖頭,陽光真暖和,她真想一直這樣曬著太陽啊。
她愜意的瞇了瞇眼,若是就這樣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好似也很不錯(cuò)。
“中午想吃什么?我讓廚房去準(zhǔn)備。”周睿行摸了摸她隱約浮出了血色的臉頰,心疼道:“知恩,你的身子怎么才能好起來啊……”
“我想爸爸媽媽了,你打電話,讓他們來看看我吧。”
“哎,我這就給岳父岳母打電話。”
周睿行忙拿出手機(jī)打到陳家。
陳序和簡瞳到的很快,下車時(shí),陳序伸手穩(wěn)穩(wěn)扶住了妻子,小聲道:“瞳瞳,待會兒別在柚柚面前哭,讓孩子看了難過。”
簡瞳強(qiáng)忍住錐心的刺痛,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都知道的,知道的。”
她讓周睿行扶她坐起身,遠(yuǎn)遠(yuǎn)看到父母快步走來,就彎眼對他們笑:“爸爸,媽媽。”
陳序握了握妻子的手,快步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一番,朗聲笑道:“柚柚今天氣色不錯(cuò)啊,可見身子要大好了。”
“確實(shí),臉上看起來有點(diǎn)血色了……”簡瞳含笑上前,輕輕握住女兒的手,又撫了撫她的鬢發(fā),疼愛道:“好好吃藥了沒有?要聽醫(yī)生的話……”
她抱住簡瞳,在她懷里蹭了蹭,小時(shí)候那樣撒嬌:“苦的很呢,他們都要盯著我喝完,我連偷偷倒掉都不能……”
周睿行搖頭失笑:“恩恩怕苦,每次都要哄著才肯喝完藥,媽您可要好好說說她。”
簡瞳就輕輕戳了戳她的眉心:“你呀,怎么就長不大呢。”
“好想一輩子都長不大啊,一輩子就在您和爸爸跟前,做個(gè)小孩子。”
簡瞳的淚還是掉了下來。
陳序站在妻子身邊,他的鬢邊隱隱有了白發(fā),眉宇間的紋路更是深刻了幾分。
從知恩小產(chǎn)纏綿病榻那一天開始,他的眉宇就很少舒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