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章
三國鼎立,北魏、西蜀、東吳,這是歷史常識。飯桌上,東西并立兩大翻譯社,均虎視眈眈,目標直指尚未抵達的喬氏企業(yè)代表。
喬寫意小口喝著菊花茶,神色異常淡定。
方才阿離與眾人寒暄完畢,正打算介紹新人喬寫意,被她恰恰攔住。不顧阿離眼底的些微驚訝,只含笑同他們道:“我姓喬。”
競爭對手半認真半玩笑:“喬小姐與喬氏?這豈不是成了自家人的生意,那我們還忙乎什么?”都是人精,免不了懷疑,臺詞下潛藏著的是試探。
喬寫意噙著官方微笑,佯裝正經(jīng)回答:“自家人也得辦公平事嘛。”不否認亦不承認。真亦假假亦真。你弄得越真,對方倒覺得是假。讓人摸不透才是高招。
雙方派出的都是業(yè)務代表,平日里做得就是磨嘴皮子的工作,看似談笑風生,實則綿里藏針。你來我往,不亦樂乎。何氏翻譯社這邊自有阿離這根頂梁柱撐著,喬寫意只管保持禮儀,間或應答幾句廢話,倒不麻煩。令她略微不安的是,雖說以前就很少在自家公司出入,且出國三年,認識她的公司職員應該極少,但誰知道會不會有例外?
喬氏代表姍姍來遲,一男一女,都是陌生面孔。寫意暗暗松一口氣,笑容也多了幾分真實。
又是一圈客套,三方才入席落座。菜陸續(xù)上桌,紅酒、白酒、啤酒統(tǒng)統(tǒng)端上臺面,仿佛瓶瓶都是白開水,個個都是海量。國人就喜在飯局上解決問題。
這種場合,敬酒是一門學問,擋酒是一項技術。寫意借口酒量不好,樂得被阿離照顧,該裝傻充愣的時候絕不精明,該談論正事的時候亦絕不含糊。
喬氏似乎有心想換合作對象。其實光看今晚的飯局,喬氏代表放棄原合作雙方的私下溝通,而選擇邀請三方到場,已經(jīng)是表明了態(tài)度。阿離這會兒的努力估計只能打水漂。
寫意不解。照理說,喬何長期合作,一直沒有鬧過什么不愉快,找不出突然替換的理由。再者,建立新的合作關系是一項風險投資,喬氏何必費心費力?
看向仍舊與眾人談笑陪酒的阿離,寫意在心底無聲嘆息,靠近阿離耳旁,低聲勸道:“少喝點。”阿離看了她一眼,輕輕點頭。恐怕他心里也是清楚的。
無聊無趣無奈的飯局。
寫意取出手機,來回翻著號碼表,卻發(fā)現(xiàn)找不出一個可以閑聊胡扯的對象。一下子竟覺得憋悶。她的人生是否太過失敗,連一個可以發(fā)牢騷的朋友都沒有?
總有這樣的一時半刻,讓人感覺孤獨。寫意猶豫好久,終究發(fā)出一條短信。許久未有回音。
“喬小姐怎么都不說話?”席間某男突然將話題拉至寫意身上,舉杯問,“不知道美女給不給我這個面子?”
寫意一臉為難:“怎么辦?不是美女,想給也給不了。”引得眾人皆笑。某男摸摸鼻子,一臉訕笑:“如果喬小姐都不算美女,那就沒有美女了。”
寫意撫掌:“帥哥,你這話可是得罪這里的諸位美女哦。要罰酒!”
“就是!罰酒!”阿離亦幫腔。倆人鬧著非要他自罰喝完整杯啤酒才罷休。阿離偷偷夸贊:“瞧不出來,很有水準嘛。”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誰?”寫意挑眉。
這一鬧,倒將寫意拉進酒來酒往的境地,連著好幾個人輪番敬酒,頗有不灌倒她不罷休的架勢。寫意不得不應戰(zhàn),一輪轉下來,絞盡腦汁推擋進伐也難免被灌下了幾杯。于是這會兒響起的手機鈴聲就像救命天籟,寫意暗自慶幸,趕忙出逃。
“在忙?”入耳的男中音確實堪比天籟。寫意走至稍微安靜的角落,輕快道:“你這電話來得太及時,救我于水火。”
“那我豈不是成了你的救命恩人?”顧平生笑出聲,“是不是該考慮……”
“以身相許這么俗套的報答方式就免了吧?”寫意打斷他的話。
手機那端,顧平生頓了頓,淡淡道:“奔過三的人了,想不俗套都難。”
……“有事?”寫意決定轉移話題。
“其實我也是借口打電話,溜出來呼吸點新鮮空氣。”
他倒是坦白。寫意一樂:“你也在應酬哦?在哪兒呢?”
“瞧你,眉眼都笑彎成一條縫了。”他的話音未落,寫意已是大驚。“啊——你也在‘左岸右岸’?”她當即東張西望,“快出來,別躲了。”
“我猜測而已。”換來顧平生的爽朗大笑。寫意瞬間額頭黑線。
兩人閑聊許久才結束通話,寫意又去洗手間補了補妝,才慢悠悠晃回VIP房間。一落座,阿離隨口問了句:“寫意你去哪兒了?這么久。”飯局已接近尾聲,這會兒正值最后一番的互夸與寒暄。
“是‘潑墨寫意’的寫意?”有人插話,笑道,“喬小姐的名字真好聽。”
剛巧這會兒沒其他人說話,原本音量不高的對話傳至喬氏代表的耳中,兩人當即驚訝,彼此對望,均掩飾不住神色間的猶疑。
寫意只顧著向身旁之人道謝,未曾注意對面的變化。等她再抬眸,一切已風平浪靜,亦到了“一拍三散”的時候。
餐廳門口,阿離準備送喬寫意回家,被她阻止。“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打車就行。”寫意瞧他眉目間有隱隱疲倦。
“那怎么可以?現(xiàn)在是晚上,絕不能讓女生單獨回家。”阿離執(zhí)著紳士作風。
倆人都堅持個人意見。寫意的手機突然響起,接通后,傳來一道不容商榷的指示:“直走,馬路對面。”寫意脫口“啊”了一聲,一頭霧水,踮起腳尖望向馬路對面,隱約見停著一輛轎車。“你……不會是在對面那輛車里吧?”
“為什么不會?”顧平生輕笑反問。
“……”喬寫意默默望天。
無視阿離意味不明的賊笑,喬寫意匆匆穿過馬路,鉆進奧迪車內(nèi),邊系安全帶邊問:“你怎么知道我這會兒散場?”
“有個成語叫守株待兔。”顧平生看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揚。
“……敢情我是那只奔跑不看路、愚蠢頭撞墻的白癡兔子?”喬寫意忍不住翻白眼。
顧平生大笑:“也可以將我看成是那個只知道原地等候、想不出聰明法子的懶惰農(nóng)夫。”
喬寫意再次無語凝噎。
奧迪匯入車流。車廂內(nèi)有鋼琴曲流淌,縈繞整個空間。寫意閉目傾聽,手指不自覺彈動。
“會彈鋼琴?”顧平生打破恬靜氛圍。
“會是會,但不精。”寫意仍舊未睜開眼,靠著車墊,微微一嘆,“小時候怕苦,不懂得堅持,長大后只能遺憾。”
顧平生合著節(jié)奏輕拍方向盤,道:“我也會,同樣不精。”
“咦,你會鋼琴?”寫意直起上身,注視他的側臉,目光炯炯,“說起來,第一次見你,覺得戴眼鏡的你很有書生卷氣。會彈鋼琴的書生……唔,怎么就經(jīng)商了呢?”
“結果現(xiàn)在滿身銅臭了?”
寫意訕笑:“那倒不是。”
“我有輕微近視加散光,辦公時會帶眼鏡,平時倒沒那個習慣。”顧平生突然開口解釋,“看來要慢慢嘗試都帶眼鏡。”
“為什么?”寫意驚訝,“我聽說習慣了帶眼鏡會脫不下來,很痛苦的。”
顧平生調(diào)頭,對上她的視線,眉目染笑:“為了冒充書生。”語氣竟頗為認真。
寫意一怔,不自覺撇頭,看向另一側窗外。
車廂內(nèi)重新陷入沉默。
奧迪駛過一盞盞街燈,光影明滅。寫意取出手機,屏幕顯示北京時間才過九點,不早不晚,街頭仍有幾分熱鬧。
“前面在干嗎?”堵車了?這么擁擠。寫意決定不恥下問。
顧平生突然微皺眉頭:“好像在測酒精。”警察叔叔為了在各位司機心目中強化“不可酒后駕駛”這個條規(guī),間或突擊檢查,當街一輛車一輛車的攔截,每人對著簡易儀器呼出一口氣,以檢測酒精含量。
寫意了然:“等等。你喝酒了沒?”
“哪有應酬不喝酒的?”顧平生答得似天經(jīng)地義。“那怎么辦?”寫意當場變臉。
顧平生看她一眼,淡定道:“……我沒醉。”
“醉沒醉是程度問題,喝沒喝是先決條件!”寫意神情緊張。
“……那換你來開車?”
“問題是我也喝酒了啊——”寫意仰天長嘯,“要不我們現(xiàn)在調(diào)頭,先溜為上?”
“……這是單行道。”
寫意頓時風中呆立,石化龜裂。此方程居然無解!眼見距離警察叔叔越來越近,為什么顧平生的表情依然如此淡定?“是不是少量酒精會不容易測出來?要不換我開車?”寫意表情糾結。
“你乖乖坐著就行。”顧平生突然輕笑,“不提其他,我怎么可以讓你背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