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 家來貴人
第81章081家來貴人
黃菁菁沒細(xì)問他的家事,良田屯地勢平坦,山清水秀,莊稼作物長得好,加之離縣城近,村民的機(jī)會更多,自是要比稻水村的人富裕,只家家都有遇著麻煩的時(shí)候,老花性子純良,不會計(jì)較的主,她問起來反而不妥。
太陽炙熱,火辣辣的照在臉上,她低著頭,趴在背簍上,繼續(xù)睡覺。
在良田屯耽誤的時(shí)間久,回村天色已經(jīng)黑了,竹林里坐著納涼的人們搖著扇子,說著雞毛蒜皮的小事,牛車進(jìn)村,惹來很多人的注目,看清是黃菁菁和老花,眾人默契的止了話題,扯著嘴角和黃菁菁打招呼,“黃寡婦走親戚去了?趕緊回家,你們家又要掙大錢了。”
說話的是位國字臉?gòu)D人,年紀(jì)比黃菁菁稍長,聲音粗獷,搖著扇子站起身,“白天你家去了幾個(gè)鎮(zhèn)上的老太太,穿著繡花的紗裳和裙子,身后還跟著丫鬟,你們家怕是遇著貴人了。”
近半年來,周家蒸蒸日上,帶著趙二兩和趙吉瑞都掙了錢,他們在村里生活了一輩子,誰家有多少家底心里有數(shù),周家的錢來得太容易了,心里不嫉妒是假的,只是黃菁菁性子潑辣,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她們心里多少有些忌憚。
忌憚之余,只能想著討好和巴結(jié)了。
黃菁菁下跳下牛車,拍了拍身上的灰,面不改色道,“我不在家,不知曉發(fā)生了啥事,具體的事兒還得回家再說。”
老花抓著背簍跳下牛車,順勢將其背在背上,掏出懷里的錢,數(shù)了一串給車夫,“李兄弟,今日辛苦了。”
“不勞煩,天色已晚,我也就不多說了,往后有事叫周二來村里找我,我先回去了。”他不住在稻水村,趕著牛車還要一會,他出門前和幾個(gè)兒子說過今日歸家,回去晚了,他們怕會擔(dān)心呢。
老花和他別過,見人圍著黃菁菁眉飛色舞說著話,“是稻源村里正小兒帶著來的,說是他岳家的親戚,身上不舒服,讓你家老三媳婦給按捏按捏,我說黃寡婦啊,那個(gè)手藝真的那么神奇?”
村里窮,甚少有穿得體面的人進(jìn)村,更別論還帶著丫鬟了,她們圍在周家屋外,好一通打聽才聽到點(diǎn)消息,來人不是周家的親戚,是特意朝劉氏按捏的。
劉氏的手藝如何她們不知,村里只韓氏婆媳享受過,家里的糧食勉強(qiáng)能接到秋收,哪有閑錢找人按捏,身上哪兒不舒服也多是忍著,沒把劉氏的按捏手藝當(dāng)回事,卻不想,有朝一日,會吸引有錢人過來。
“黃寡婦啊,你算是苦盡甘來了,兒子兒媳出息了,你等著享福就是了。”
黃菁菁低著頭,抬腳往前走,沒有停下的意思,客氣道,“想什么福呢,菜地的菜被人糟蹋成那樣子,地里的收成不知是好是壞,眼瞅著繳稅呢,我正發(fā)愁呢。”
她的一畝地也是要繳稅的,全種了蔬菜,便只得花錢抵稅,莊戶人家把錢看得重要,她的行為在莊稼人看來是敗家了。
“偷菜的不是孫婆子嗎?早些年你們感情多好哪,沒料到她暗中使壞,哭得你還叫孫達(dá)做幫工,人心不足蛇吞象哪,黃寡婦,聽說過些日子你們又要去鎮(zhèn)上做席面,還差不差人,我家老大品行是個(gè)好的,干活手腳麻利,你隨便使喚就是了。”老婦人斜著眼,一臉熱絡(luò)。
黃寡婦平日甚少來村里走動,也不和人串門,村里人和她打交道的少,加之田地的活多,碰面的次數(shù)更是少之又少,如今遇著了,當(dāng)然要為自家孩子爭取個(gè)機(jī)會了。
“席面的事兒我家老二管著,他們幾個(gè)人忙得過來,眼瞅著收割麥子了,耽誤你們干活不太好。”黃菁菁沒有像往常那般甩冷臉,而十分溫和,“往后請?jiān)圩鱿娴亩嗔耍瑒跓┠銈兊倪€得勞煩。”
這話聽得人心頭舒坦,在場的人直搖頭,“不勞煩不勞煩,啥時(shí)候缺人了喊一聲就是了,一個(gè)村的,那么客氣做什么。”
不知不覺到了樹林,旁邊便是孫家,內(nèi)里傳來小聲地爭吵,有人湊到黃菁菁耳朵邊道,“以前覺得孫婆子性子好,說話做事都笑瞇瞇的,要不是今天,還不知她是那種人。”
黃菁菁挑了挑眉,面露困惑之色。
對方便把村里發(fā)生的事兒說了,孫婆子去小河邊洗衣服,含沙射影說黃菁菁霸道,冤枉她偷菜要她賠糧食,這些日子黃菁菁掙了錢,看不慣她的人不在少數(shù),便附和了兩句,事情傳到周士仁耳朵里,他丟了手里的活從山上跑回來,拉著孫達(dá)到小河邊,張嘴便把孫婆子偷黃菁菁菜的事兒說了,斥得孫婆子無言以對,鐵青著臉,嘴唇直哆嗦,就差沒跳到河里死了算了。
黃菁菁瞠目,周士仁素來和善,啥時(shí)候會計(jì)較這些,早上聽著周士仁的話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以免孫家在村里難做,想著周士仁做不來撕破臉的事兒,她也沒勉強(qiáng),委實(shí)不知還有這茬。
“周三在村里出了名的好脾氣,還是第一回看著他發(fā)火,你家老三醒事了,知道護(hù)著你,孫婆子做賊不說,還到處抹黑你,不怪你家老三生氣。”要不是周三把事情說開,她們竟然不知村里住著個(gè)老賊人,一年到頭,地里的莊稼蔬菜或多或少都有被順走的事兒,她們私底下也做過這種事,但仍然不齒孫婆子的行徑,哪有盯著菜地偷的,太造孽了。
孫家院子的爭吵聲小了,院門拉開,孫婆子似是沒料到這么多人,恍惚了下,臉上勉強(qiáng)的撐起一抹笑來,“真是熱鬧,四娘,你回來了,吃了飯沒,家里還剩下......”
“黃寡婦大兒媳在家煮著呢,可不會吃人剩下的。”前些日子,孫達(dá)跟著周士武做工,孫婆子別提多得意,結(jié)果倒好,人家念著情分幫襯,她卻覬覦人家地里的菜,老婦人輕哼了聲,翻了個(gè)白眼,熱絡(luò)的對黃菁菁道,“黃寡婦,時(shí)辰不早了,我們也回了,往后缺人手的話記得說聲,我家五個(gè)兒子,隨便你使喚。”
“我家七個(gè),兒子兒媳都成。”
“我家四個(gè)......”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黃菁菁笑著應(yīng)下,和她們揮手便和老花回去了,孫婆子站在門口,僵直著臉,眼底一片晦暗,瞅著人走出去十幾步遠(yuǎn)了,她想了想,喊了聲四娘,“是我豬油蒙了心,四娘,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你不會和我計(jì)較的吧。”
黃菁菁冷笑,頭也不回的走了,老花在她身側(cè),回眸瞅了眼門口的孫婆子,人人做錯(cuò)事都指望著對方不計(jì)較,可換個(gè)位置,若是黃菁菁做出這種事,她會原諒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收回目光,小聲和黃菁菁道,“她是咎由自取。”
周家院子,周士武聽著動靜,早推開門等著,見黃菁菁和老花回來,忙伸手接過老花后背的背簍,“娘,花叔,累不累?”
“坐車去坐車回,不累,家里沒出岔子吧?”黃菁菁見堂屋點(diǎn)著燭火,開口問道。
鎮(zhèn)上來了人,也不知做什么的。
劉氏和周士仁站在邊上,規(guī)矩的垂著頭,喊了聲娘,上前扶著黃菁菁手臂,將白日的事兒說了,劉青媳婦的姨母渾身不舒服,從劉青那打聽到劉氏懂按捏,過來試試,黃菁菁不在,劉氏拿不定主意,還是周士武做的主讓劉氏給她按捏的。
“她給了四十文銀錢,她五十歲了,身子不太好,來回顛簸麻煩,想花錢讓丫鬟學(xué)這門手藝隨時(shí)給她按捏,讓您出個(gè)價(jià)。”周士仁扶著黃菁菁上臺階,家里懂按捏的只黃菁菁和劉氏,黃菁菁不點(diǎn)頭,全家人都不敢拿主意。
劉氏去灶房幫著劉慧梅熱飯端菜,進(jìn)了堂屋,黃菁菁才知道一家人沒吃飯,等著她和老花,周士仁提著水桶出來,擰了巾子給黃菁菁洗臉,黃菁菁接過巾子在臉上抹了抹,道,“手藝不能賣,清源鎮(zhèn)說大不大,賣給她,往后她家有個(gè)親戚朋友不舒服,肯定會指點(diǎn)一二,一來二去,手藝就傳出去了。”
都是親戚,不可能半句話不提,即使對方有心不攔她的財(cái)路把人喊到村里人,也不見得人家肯。
鎮(zhèn)上的人看不起村里人,與其舍近求遠(yuǎn),不如纏著那個(gè)丫鬟,風(fēng)險(xiǎn)大,對她們有百害而無一利。
周士武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黃菁菁的顧慮,“成,聽娘的。”
老花洗了手就回屋看米久去了,一整天沒見著,想得緊,抱著米久出來,又是親又是揉的,睡得好好的米久小臉擰成了麻花,要哭的模樣,黃菁菁皺眉道,“他睡得好好的你逗他做什么,吃了飯?jiān)俸退妗!?br/>
老花抱著舍不得撒手,吃飯時(shí)都抱著,周士武汗顏,“花叔待米久,比起我當(dāng)?shù)暮锰嗔四亍!?br/>
黃菁菁想說老花是精力旺盛,一顆心無處寄托罷了,但看老花笑得一臉滿足,她咽了咽口水,沒說風(fēng)涼話。
劉氏把四十文給黃菁菁,黃菁菁數(shù)了十文給她,劉氏說什么都不肯收,“娘收著吧,栓子念書花的錢多,我們啥也不缺,拿錢沒用。”
“怎么沒用了,梨花身上的衣服小了,不得買幾尺布回來啊。”
周士仁見此,插話道,“娘,您拿著吧,桃花穿過的衣服二哥收著呢,梨花穿桃花穿過的就成了。”
錢在他們手里,指不定哪天心腸軟就給別人了,反倒自家娘啥也沒撈到,身上沒錢,說話做事一身輕松,反而更自在。
黃菁菁罵了兩句沒出息錢都不要的話,心安理得把錢收下了。
半夜忽然刮起了大風(fēng),風(fēng)聲呼嘯,滿天星星皆藏了起來,一清早,飄來幾朵烏云,黑沉沉的壓著村落,狂風(fēng)呼嘯,空氣悶熱,一看就是要下雨的節(jié)奏,黃菁菁去菜地把瓜架子固好,拿著鐮刀去了麥地,夏雨急驟,麥穗黃了,眼瞅著到收割時(shí)節(jié),這么場大雨下來,會影響收成,她叫上周士武和周士仁,把長勢好的麥穗割了,地里到處是干活的人,男女老少都來了,拿著去年的稻草,將兩三窩麥子捆在一起,以防下雨被沖倒了,劉慧梅和劉氏也在忙。
天色昏暗,以往的說話調(diào)侃聲沒了,大家爭先恐后干著活,黃菁菁蹲著身子,握著麥稈,沿著根部全部割下,讓周士武趕著挑回家,忽然,地梗上多了兩個(gè)人,“嬸子,我們來幫忙的。”
黃菁菁聽著聲兒回頭,劉大劉二穿著粗布麻衣,疾步走向稻草,拿了兩根便彎腰干活,打了招呼后便不說話了,只埋頭干活。
倒是劉氏聽著聲抬起頭愣了好一會兒。
此時(shí),天邊一個(gè)響雷滾過,黃菁菁斂了心思,專注的割麥穗,長勢的麥穗也就這一處,不一會兒就割完了,她收起鐮刀,開始捆麥子,時(shí)間緊迫,黃菁菁縱使有心說幾句話,又怕耽誤活計(jì),便沒有多想。
天忽然下起了豆大的雨滴,地里干活的人咒罵了句,愈發(fā)加快了速度,有□□歲的孩子幫著遞稻草,背影匆匆閃過。
“老大媳婦,你趕緊回去,別著涼了,回家燒鍋水,再煮半鍋姜湯。”是剩下半塊地,不忙完是不會走的。
雨勢越來越密集,劉慧梅想想自己懷著身子,沒硬撐,挺著肚子,背著背簍回了,她剛進(jìn)院子,雨勢陡然轉(zhuǎn)急,嘩啦啦的雨順著屋檐滴落,跟流水似的,上回下雨后,周士武和周士仁休憩過屋頂,該不會漏雨,饒是如此,她還是挨個(gè)屋子檢查番,到了黃菁菁門外,她踟躕了下,沒有進(jìn)去。
黃菁菁屋里放著銀錢,貿(mào)然進(jìn)屋,若事后銀錢少了,她擔(dān)不起責(zé),換了衣衫出來,看栓子和桃花興奮不已,在屋檐下接水玩,滴落的雨滴打濕了褲腳,袖子一片濕濡濡的,劉慧梅擰著眉,將他們喊回屋,找了衣衫給他們換上,叮囑了幾句,這才去灶房燒水。
而地里,人人臉上淌著雨水,大風(fēng)呼呼刮著,入鼻盡是泥土的味道,初始有些嗆人,慢慢就感覺不到了,狂風(fēng)卷過麥地,好些倒成了一片,黃菁菁她們終于趁著又一陣大風(fēng)來時(shí),把麥子全捆好了,饒是如此,麥穗依然隨風(fēng)搖晃得厲害,有些甚至脫落。
雨水模糊了視線,黃菁菁喊著回家,劉大劉二扯著嗓子和黃菁菁說了兩句,雨大,聽不真切,二人也不等黃菁菁回答,背過身,沿著來時(shí)的路回去了,兩人打著光腳,步子大,很是著急的樣子,黃菁菁皺了皺眉,只得由著二人去了,劉老頭和韋氏相繼去世,鄭氏被賣,劉大劉二不是沒有責(zé)任的,妻賢夫禍少,夫妻兩商商量量才能過日子,哪能像劉大劉二這般由著鄭氏折騰。
男主外女主內(nèi),看似如此,實(shí)則不然,各人眼界不同,看問題角度不同,只要為了這個(gè)家好,商商量量誰了算有什么關(guān)系?
路打滑,鞋底沾了很多泥,周士武怕黃菁菁摔著,彎腰要被黃菁菁,被黃菁菁呵斥了兩句,周士武無法,只得和周士仁左右扶著黃菁菁,每一步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黃菁菁沒逞強(qiáng),手里沒有拐杖,萬一摔著了得不償失,她便由著二人扶著她往回走,雨水沖刷得眼睛都睜不開。
回到家,頭發(fā),衣服上都在滴水,她簡單洗了個(gè)澡,換了身干凈的衣衫出來,周士武和周士仁已經(jīng)收拾好了,周士武穿著蓑衣準(zhǔn)備出門,黃菁菁問道,“你要去哪兒?”
“豬草還沒割,我去割些回來。”
“后院堆著些,干什么非得這時(shí)候出門,回屋坐著,雨小些再說。”雨勢湍急,地里還有干活的人,黃菁菁惜命,可不會那般折騰,喝了碗姜湯,問周士武把挑回來的麥穗擱哪兒了,別淋了雨,心血就白費(fèi)了。
周士武看著外邊的瓢潑大雨,想了想,解下了蓑衣,指著東邊屋子道,“擱我那邊院子堆著,淋不到雨,娘別擔(dān)心。”
范翠翠李家后,他就把那邊院子鎖了,平日只走這邊,那邊搭起來的柴篷占用的位置不多,堆麥穗不成問題。
黃菁菁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起來幫忙的劉大劉二,劉家還有田地,原本村里人要拿他們地里的麥穗抵債,劉二賣了鄭氏后,把村里的債還清了,劉大帶著他挨家挨戶賠罪,饒是如此,中源村的人對他們?nèi)匀徊惶矚g,認(rèn)為他們故意等事情鬧大了沒法收場了才出來說話,把事情推到鄭氏身上。
“劉大劉二怎么過來了?”劉老頭喪事后,黃菁菁就沒和劉大劉二接觸過,也不知他們在做什么,韋氏死后,只讓沖子過來遞了個(gè)消息,之后就沒消息了,如何今天過來了。
周士武搖搖頭,劉大劉二看起來還算老實(shí),只是鄭氏算計(jì)周士仁的事兒,他不信他們丁點(diǎn)不知情,為此,他不太喜歡劉家人,“這件事讓三弟問問三弟妹,娘您別想多了,不過幫襯把,不是多大點(diǎn)事兒。”
黃菁菁把人情看得重,周士武怕她想多了。
“我心里會沒個(gè)底?”黃菁菁嗔了周士武眼,沒再說其他,雨聲大,電閃雷鳴,米久睡不著,哭了會兒,老花抱著他出來,一見著外邊的雨,立即不哭了,好奇不已的樣子。
一場雨,臨近傍晚才小了些,且連著四五天都沒停,秧田灌了水,周士武一天要去看四五回,豬吃得多,周士武和周士仁把割豬草的活攬?jiān)诹松砩希故遣挥命S菁菁操心,七八日,天才放晴了,好些人家的麥地遭了殃,周家的靠著地梗的一片也倒了,只得先割回家,否則任由在地里會生秧。
黃菁菁沒操心麥子的事兒,她提著籃子去了村里,家里喂豬的米糠沒了,她去村里買米糠,這算得上第一次和村里人往來,熱情的人很多,一麻袋米糠白送她的都有,黃菁菁沒有占人便宜的習(xí)慣,依著村里的規(guī)矩,該給多少糧食給了多少。
家里的米是從鎮(zhèn)上買的,一家人要吃,磨米粉要用,家里那點(diǎn)米早就沒了。
米糠不值錢,兩麻袋米糠,花了五文錢,她拎不動,恰逢遇著趙二兩和徐氏抱著孩子出門,夫妻倆幫著送回周家,黃菁菁沒見過趙二兩,只是偶爾從別人聽起過,趙二兩腿受了傷后,便不愛出門,一年四季在家編筲箕背簍維持生計(jì),一雙手甚是靈活,切菜比趙吉瑞厲害多了。
恰逢徐氏來,黃菁菁讓老花把米久抱出來給徐氏看看,米久身子壯實(shí)了很多,嘴巴和下巴長得不像周士武和范翠翠,反而像她,尤其咧著嘴笑的時(shí)候,神態(tài)如出一轍。
米久還不到認(rèn)人的時(shí)候,誰抱著他,他就咧嘴笑,趙二兩湊過來看了兩眼,“長得像嬸子您。”
“但愿性子不要隨我......”
趙二兩兒子看徐氏抱了米久,撲著要把米久推開,黃菁菁忍俊不禁,伸手抱他,小家伙不肯,直勾勾盯著徐氏懷里的米久,咿咿呀呀說著,趙二兩抱著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跟他娘的時(shí)間多,有些認(rèn)人。”
“孩子都是這樣的。”看旁邊籃子放著雞蛋,一家三口穿著干凈,該是要走親戚,黃菁菁不好耽誤他們,從懷里掏了個(gè)銅板給徐氏,“田子第一回來,沒啥送的,銅板你給他收著,給他的話怕是要吃了。”
給沒來過家里的孩子禮物是村里的風(fēng)俗,徐氏有些不好意思,黃菁菁硬塞給她道,“拿著吧,不多,米久多虧了你,否則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呢。”
她說的實(shí)話,人對她好,她自然會對人好,徐氏老實(shí),兩個(gè)月從沒要求過其他,趙二兩做幫工是她提的,換作其他人家,早借機(jī)敲詐了。
徐氏紅著臉收了銅板,今日她爹過生,本是要走親戚,不成想到這邊來得了個(gè)銅板,黃菁菁猜到他們有事,把米久抱回來,讓他們忙自己的事兒。
徐氏千恩萬謝,黃菁菁說她太客氣了,人生在世,結(jié)交些朋友是好事,她或許不夠圓滑,但人對她好,她便想對別人好。
這時(shí),遠(yuǎn)處駛來輛平頂馬車,車頂掛著兩個(gè)兔子形狀的燈籠左右搖晃,碧綠色的車簾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想到周士武說的事兒,她抱著米久沒動。
馬車后追著些好看熱鬧的孩子和婦人,到了近前,下來個(gè)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劉青也在,喊了聲嬸子,直截了當(dāng)說明來意,黃菁菁想也沒想的拒絕了,“按捏是我老婆子冒著生命危險(xiǎn)琢磨出來的,我家孫子念書,花錢的地兒多,不敢賣了這門手藝。”
中年男子蹙了蹙眉,前些日子,他娘來過一回,回去后癥狀確實(shí)有所緩解,只是來稻水村他娘嫌麻煩,他們?yōu)槿俗拥模瑳]有其他法子。
劉青知道黃菁菁的為人,她說不肯,這件事是沒商量的余地的,“表哥,這件事不若算了,姨母哪兒不痛快,隔幾天來一回,你們?nèi)羰敲Γ易屜眿D陪姨母來。”
中年男子看著黃菁菁,她穿著灰色的麻布衣,料子粗糙,手肘和腋下打了補(bǔ)丁,但衣服洗得很干凈,縱使眼角已有細(xì)紋,容貌平平,但給人的感覺很精神,劉青成親的席面是她做的,送親的隊(duì)伍稱贊不已,鎮(zhèn)上有人辦事也會請她,他聽過她的名聲,其實(shí)他去是從方家過來的,她把手藝賣給了方大夫,靠著這門手藝,方大夫委實(shí)在鎮(zhèn)上有了些名氣,上了年紀(jì),或多或少有毛病,按捏過后渾身通暢,比吃藥還管用。
如今的方家,排著長隊(duì)等著按捏呢,他想從方大夫手里買,方大夫不肯,說是從這邊買的手藝,若是賣了不地道。
“你孝順是你娘的福氣,只是我們莊稼人,能琢磨出門手藝不容易,多體諒吧,若是你娘哪兒不舒服了直接過來,我家老三媳婦會,我也會。”黃菁菁話說到這個(gè)份上,對方反倒不好繼續(xù)纏著不放,加之有劉青在中間打圓場,氣氛還算不錯(cuò)。
最后離開的時(shí)候,對方給了黃菁菁個(gè)錢袋子,黃菁菁不肯收,劉青在旁邊給她遞眼色,“嬸子拿著吧,往后姨母過來,您照著往里扣就是了。”
有錢人家,做事喜歡打賞,認(rèn)為打賞了銀錢,對方辦事會更盡心盡力,黃菁菁不收的話,反而不太好,劉青笑著朝黃菁菁揮手,坐上馬車,和男子一道回去了。
旁邊看熱鬧的人眼紅不已,“嬸子,方才是稻源村里正家的小兒是不是,娶的鎮(zhèn)上小姐,為人可和氣了,聽說可能是咱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老爺呢,你和他攀上交情,以后栓子就輕松多了。”
栓子去學(xué)堂念書的事兒在村里不是什么秘密,劉青是秀才老爺命,黃菁菁趁機(jī)巴結(jié)上,沾光的還不是下邊孫子?
“書是自己念出來的,沾不沾光我不知道,栓子要是不努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家里有金山銀山都沒用。”黃菁菁生把錢袋子收好,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不卑不亢。
“是是是,嬸子說的是。”無人反駁黃菁菁的話,知道她掙了錢,有手藝傍身,誰會和她對著來,外人只看到光鮮,黃菁菁心里其實(shí)并不輕松,拿了錢就要辦事,遇著好說話的就算了,若遇著挑三揀四雞蛋里挑骨頭的人,你收了錢就要低人一等,不敢反駁半句,否則就是掙黑心錢。
依著她的意思,她不愿意收,往后遇著問題光明正大直言不諱說出來,做買賣講究你情我愿,她不愿巴結(jié)討好誰。
周家又掙了筆銀子的消息在村里傳開了,來串門的又多了起來,追著劉慧梅詢問對方給了多少錢,劉慧梅素來會做人,如何會把掙錢的事告訴她們,只說沒大家想的多,對方是聰明的,哪有不干活就大把大把掏錢的。
黃菁菁手里有一筆小錢,至于那筆錢,她不準(zhǔn)備動,萬一之后出了事兒,馬上要拿出來還給人家的,她尋思著,有了錢,就能給老花起兩間屋子了,以后把戶籍落在稻水村,凡事有個(gè)照應(yīng)。
只是麥穗黃了,家家戶戶忙著收割,黃菁菁把早準(zhǔn)備的涼席鋪在院子里,麥穗挑回家直接曬涼席上,這幾日天好,用不著收進(jìn)屋。
周士仁和劉氏去鎮(zhèn)上席面,走的時(shí)候滿心忐忑,纏著周士武說了許久的話,還是黃菁菁看不下去了,罵道,“什么都要你二哥出面,往后栓子念書考秀才是不是還得你二哥出面啊,你二哥沒其他事了,整天手把手教你怎么做人,怎么做事?”
周士仁面色訕訕,這才挑著擔(dān)子和劉氏出了門,周士武朝黃菁菁解釋,“三弟沒單獨(dú)出去過,心里忐忑是自然。”
當(dāng)日他出門,和周士仁差不多的心情,只是他不敢和黃菁菁說,說的話會挨罵,故而硬著頭皮去的。
“誰第一次輕輕松松就跨過去了的?我一把年紀(jì)我輸不起心里害怕是自然,他才多大的歲數(shù),失敗一回還有第二回,整天守著那點(diǎn)田地能有多少出息?”黃菁菁沒個(gè)好氣,周士仁就是太過軟弱,遇著事就往后縮,縮能縮一輩子?
以后栓子念書,考秀才,說親他就不出面了?
周士武知道黃菁菁說的對,沒有反駁,把院子里的麥穗推開,曬成薄薄的一層。
黃菁菁早割回來的麥穗能脫粒了,他不懂黃菁菁的用意,怕黃菁菁要那些麥子有急用,問用不用先脫粒,得來黃菁菁一個(gè)冷眼,“地里的麥穗全割回來了?急著脫粒做什么,老三老三媳婦不在,你自己忙活。”
周士武點(diǎn)頭,地里的麥子割回來三分之一了,剩下的他三四天就忙活完了,那時(shí)候周士仁回來,正好挖土,準(zhǔn)備栽紅薯藤。
“娘,那我去地里了。”他拿著稻草和鐮刀扁擔(dān)出了門,黃菁菁點(diǎn)了下頭,去山里割豬草去了。
中午回到院子,院子的涼席上堆滿了麥稈,黃菁菁面露詫異,周士武一個(gè)人,割了要自己捆好挑回來,一上午哪有這么快的速度,帶著疑惑的神色她進(jìn)了屋,因著農(nóng)忙,一家人又湊一鍋煮飯,老花帶孩子,劉慧梅做飯,衣服周士武自己洗。
劉慧梅做好飯,菜的話等著周士武回來弄,周家以后要出門做席面,故而炒菜的事兒都是周士武和周士仁做的,見黃菁菁看著院子里的麥稈出神,她主動解釋道,“三弟妹大哥二哥過來了,說是那邊的麥稈收完了,來幫忙的。”
“他們來幫忙做什么,他們地里不種糧食了?”地里除了冬日,一年三季都種著莊稼,收了小麥就該種紅薯或者玉米了,接下來就是收稻谷,前前后后要忙活一個(gè)多月,劉家剩下的田地不多,但沒理由這會兒就閑下來了才是。
劉慧梅搖頭,“我沒問。”
劉大劉二挑著麥稈回來,順著放好,悶聲不吭,栓子和梨花喊舅舅,他們兩也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娘,我們他們的飯一起煮上了。”畢竟過來幫忙,不給人留飯不好意思,傳出去以為他們做人不厚道,劉大劉二的事兒她做不得主,只有依著規(guī)矩來,不讓外人詬病。
黃菁菁放下背簍,熱得滿頭大汗,桶里的水曬熱了,她就著洗了洗手,不在意道,“煮了就煮了,菜弄起來沒?”
“洗干凈放筲箕滴著水,要不要等二弟回來炒菜?”劉慧梅問道。
黃菁菁看了下日頭,晌午過半了,周士武他們還沒回來,等他回來坐會兒再弄菜,吃了都什么時(shí)候去了,她道,“不等他了,你生火,我來弄。”
劉大劉二來幫忙在她意料之外,劉家過得如何不用她刻意打聽,那件事要不是周士仁情形,家里不定亂成什么樣子。
菜剛下鍋,外邊周士武就挑著麥稈回來了,肩頭的巾子被汗?jié)竦牡沃勚阄叮傲寺暷铮S菁菁回頭,只見著他,便問道,“劉大劉二呢?”
周士武放下?lián)樱S手擦了擦額頭的汗,脖頸處一片通紅,是被麥稈扎的,沉聲道,“回去了,我讓他們來吃午飯,他們說什么都不肯。”
劉大劉二沉默寡言,只顧埋頭干活,他素來能言善辯,對著他們卻也不知說些什么。
黃菁菁蹙了蹙眉,道,“桶里的水熱著,洗手休息會準(zhǔn)備吃飯。”
她隱隱猜到劉大劉二的意圖,只是事情過去了,有些話說出來大家都難堪,她以為往后兩家不往來就是了,沒料到劉大劉二會過來幫忙。
下午周士武去地里,黃菁菁讓他帶些飯菜去,叮囑道,“劉大劉二要是過來讓他們吃點(diǎn)東西,咱家的地說多不多,忙活得過來,他們忙自己的事兒吧。”
周士武點(diǎn)了點(diǎn)頭,下午二人過來,周士武把飯菜拿出來,劉大脹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道,“我我們不是這個(gè)意思。”
“我知道,你們忙活一上午,不吃飯咋行,吃點(diǎn)東西,三弟三弟妹去鎮(zhèn)上了,過兩日就回,天氣好,地里的麥子我慢慢割……”周士武盡量把語氣放輕緩,不至于讓二人別扭。
繞是如此,劉大劉二仍局促不安撓著頭,滿臉愧色,劉二耳根都紅了,梗著脖子,吞吞吐吐道,“我們,我們沒有其他意思……之前那件事,我和大哥真的不知情,不知道村里的人會來家里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