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四七章
丑時了。</br> 朱南羨在行到應(yīng)天城外二十里的驛站時,抬頭看了眼天色。</br> 他是從蘇州趕回來的,日夜不停,快馬急鞭,連一刻都沒耽誤,甚至比原定的十日還早了一日,可是眼下,他看著攔在驛站之前,成百上千的羽林衛(wèi)與七王府暗衛(wèi),心想自己還是晚了些許。</br> 朱旻爾帶著三千南昌先鋒軍比朱南羨還早到一步。</br> 但他平生見的血太少,饒是手里兵將的數(shù)目是對面的三倍,他仍猶疑著是否要下令沖殺。</br> “十三哥。”看到朱南羨到了,朱旻爾怯怯地喚了一聲。</br> 朱南羨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翻身下馬,走到兩軍對陣的前方,問了句:“怎么回事?”</br> 南昌軍這頭無人應(yīng)答,倒是對面領(lǐng)著七王府暗衛(wèi)與羽林衛(wèi)的頭子說道:“稟十三殿下,應(yīng)天城內(nèi)近日有賊寇流竄,七殿下下令封城抓捕,我等奉命把守南門,為保十三殿下安危,殿下不如與十七殿下在城外稍作歇息,等晚些時候再回宮。”</br> 朱南羨認出這個說話的人姓齊,乃中軍都督府僉事,官拜正二品。</br> 而今戚無咎去了東海,都督府這些暗投朱沢微的人竟全跳了出來,真是老虎不在山,猴子稱大王。</br> 然而朱南羨不怒不氣,神色平和地走上前去:“敢問齊僉事,賊寇是何人,有多少,可曾傷及民戶?”</br> 齊僉事原以為朱南羨要縱兵來殺,沒成想他竟是這樣的態(tài)度。</br> 也好,反正朱沢微交代他的任務(wù)是拖住十三殿下,既然十三殿下不愿撕破臉,自己便跟他論道論道,等到天大亮,功業(yè)便成了。</br> 齊僉事于是也翻身下馬,走上前來恭敬地與朱南羨行了個禮:“回十三殿下,作亂的賊寇乃是——”</br> 他話未說完,只聽“蹭”的一聲,眼前刀影閃過的同時,脖間的涼意已然奪去了他的神志。</br> 下一刻,齊僉事的頭便慢慢自脖頸滑下,骨碌碌滾到地上。</br> 朱南羨將刀一收,回頭望去:“愣著做什么,擋路者,格殺勿論!”</br> 南昌軍率先反應(yīng)過來,暗夜里只聽一聲駿馬嘶鳴,喊殺聲霎時震破天際。</br> 兩軍還未交鋒,敵方統(tǒng)帥便已身亡。</br> 朱南羨方才只身站在敵陣之前將齊僉事騙出來,雖是兵行險著,但他知道這是最快的,突破敵陣的辦法。</br> 他現(xiàn)在一刻也不能滯留,因為每一分每一刻,都有人在為他犧牲。</br> 失了主將的敵軍軍心大亂,很快,朱沢微的人便潰不成軍。</br> 朱南羨翻身上馬,帶著秦桑與朱旻爾率先在亂陣中殺出一條路來,還沒趕至正陽門前,就見城門一開,夜色里隱隱有一人提著風(fēng)燈疾步朝他們走來。</br> 是都察院的御史翟迪,蘇晉的人。</br> 翟迪一見朱南羨,連行禮都顧不上,徑自說道:“還望殿下進城后,先莫回宮,趕去北大營的方向救蘇大人,柳大人與沈大人。”他走得很急,連氣都要喘不上來,撐住膝頭緩了一緩又才解釋,“七殿下對沈蘇二位大人動了殺心,幾位大人一起自城里往北大營的方向暫避,想是半途被羽林衛(wèi)截了。臣是子時從宮里出來的,當時十二殿下率著鷹揚衛(wèi),與七殿下一起也往北大營的方向去了。”</br> 若是蘇晉與沈奚到了北大營還好,倘若未到,能保護他們的只有金吾衛(wèi),對面卻有羽林衛(wèi),鷹揚衛(wèi),甚至都督府的人,敵眾我寡兵力懸殊,實在兇險之極。</br> 朱南羨看著翟迪滿目焦灼,眉頭也深深鎖起。</br> 可越是心急如焚,越該要冷靜應(yīng)對。</br> 他勒住韁繩的手握緊成拳,認真想了一下道:“他們既是從城中走,此刻最有可能被阻在北城郊的都督府外。”</br> 然后又問:“今日宮中是哪幾個親軍衛(wèi)當值?”</br> 翟迪道:“是錦衣衛(wèi)與旗手衛(wèi),原該當值的羽林衛(wèi)被七殿下撤走了。”</br> 那么此刻在北大營尚可一戰(zhàn)的就還有虎賁衛(wèi),府軍衛(wèi),鳳翔衛(wèi)。</br> “朱旻爾。”朱南羨道。</br> 這一聲連名帶姓的稱呼讓朱旻爾心中一凝,瞬時收起一臉懵懂的神色,肅然應(yīng)道:“在。”</br> “你與翟御史帶百名南昌軍即刻從城郊趕往北大營,傳本王之令,命虎賁衛(wèi)指揮使時斐,府軍衛(wèi)指揮使梁闐,鳳翔衛(wèi)指揮使趙岞東,各帶三千精兵下山平亂!”</br> “是。”</br> 朱旻爾猶疑了一下,又問,“可是十三哥,我身上沒有軍令沒有虎符,他們……會聽我的嗎?”</br> “你就說,”朱南羨頓了一下,目光平視前方,“本宮有父皇的旨意要宣,讓他們率兵出營接旨。”</br> “本宮”即東宮太子。</br> 朱旻爾聽了“本宮”二字,倏然明白過來。</br> 夜色沉沉,他看向朱南羨堅定的側(cè)臉,驀地發(fā)現(xiàn)他的十三哥已不再是從前那個飛揚的,灑脫妄為的,集父皇與母后的寵愛于一身,從不瞻前顧后的大隨十三嫡皇子了。</br> 這釀就了一身的冷靜沉著與義無反顧,是自昭覺寺事變后,獨自咬著牙挺過一關(guān)又一關(guān),承受了太多嗎?</br> 朱旻爾看著朱南羨。</br> 他的十三皇兄不知從何時起,已徹徹底底有了大隨儲君該有的模樣。</br> “是,”朱旻爾拱手,行的是個臣禮,“臣弟領(lǐng)命。”</br> “進城!”朱南羨一揮手,率著三千南昌軍,整裝待發(fā)如同一柄就要刺破這夜色的利劍,往應(yīng)天城內(nèi)打馬而去。</br> 都督府外的暗夜依舊是無邊而靜謐的。</br> 左謙下令金吾衛(wèi)列陣后不久,朱沢微與朱祁岳便帶著鷹揚衛(wèi)趕到了。</br> 朱沢微策馬而立,環(huán)目一掃微微笑道:“今日本王在宮里接待安南國使臣,忙得席不暇暖,沒成想蘇柳二位大人閑著沒事竟帶著金吾衛(wèi)殺到都督府來了。”又問,“蘇大人不知禮部的羅尚書找了你一整日么?”</br> “羅尚書找本官做什么?”蘇晉眉頭一蹙。</br> 可此問一出,她又反應(yīng)過來。</br> 今日廷議她沒去,聽說是議定了出使安南國的使臣,禮部的人既忙著找她,那么想必這個使臣已定下來是她了。</br> 蘇晉覺得出使無妨,安南國的問題原本就亟待解決,朝中數(shù)位大臣作比對,她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之一。</br> 令她擔心的只是,朱沢微此人陰狠狡詐,也不知這出使的背后又藏了什么花招。</br> “七殿下讓本官出使前,竟沒想著來與本官相商一句嗎?”蘇晉淡淡問道。</br> 朱沢微一笑:“蘇侍郎今日偶染急癥未來廷議,不也只與柳大人說了一聲,沒知會本王?”他又看向柳朝明,“怎么,柳大人今日一直與蘇侍郎一處,沒與蘇侍郎提過此事嗎?”</br> 這一日時時刻刻命懸一線,哪來的閑工夫提這回事?</br> 柳朝明慢條斯理地說:“使臣來訪,當由禮部接待,于皇宮或行宮下榻,再與帝王皇儲會見;派使臣回訪,需由禮部提名,先在前朝議定,告知本朝使臣與來訪使臣,在兩國的寶冊上落名敲定,如此才可算議定出使人員。七殿下讓蘇侍郎出使,其中省了多少環(huán)節(jié)本官不必贅言,單就將寶冊交給蘇侍郎這一樣,也要本官為您代勞了嗎?”</br> 朱沢微聽了這話,臉色難看起來。</br> 柳昀這是什么意思,說他這個王爺當?shù)貌怀审w統(tǒng)?</br> 蘇晉道:“其實七殿下讓本官出使也無妨,不知可帶了寶冊來,出使的條例可議定了?”</br> 朱沢微陰沉著一張臉沒有答話,朱祁岳卻想著好歹是國事,馬虎不得,于是應(yīng)道:“本王早些時候已命鷹揚衛(wèi)將寶冊送去了刑部,蘇侍郎回宮后自可翻看。”</br> 蘇晉卻笑道:“這不合規(guī)矩吧?兩邦結(jié)交乃國之大事,寶冊應(yīng)當是由陛下或儲君親自交到出使大臣手里,如今陛下病重,大隨又無儲君,十二殿下身為皇嗣,便是要代勞,也該親自送與本官。”</br> “且還應(yīng)當著安南國來使的面。”柳朝明道,御史是管規(guī)矩的,最注重禮儀綱常,“好在安南國使臣尚未走遠,只有勞煩十二殿下將他追回,讓蘇侍郎與他對過寶冊,否則有失我泱泱大國風(fēng)范。”</br> 朱祁岳道:“使臣既已返程,何來追回的道理,柳大人與蘇大人若覺不合規(guī)矩,可等蘇大人出使時——”</br>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五下梆子聲,寅時到了。</br> 朱祁岳話未說完,便被朱沢微抬手一攔。</br> 朱沢微臉上的笑意全沒了,額間朱砂陰沉得要擰出水來:“別跟他二人廢話,他們刻意借著出使的事拖時間。”</br> 朱祁岳聽后一怔,臉色隨即也沉了下來。</br> 這條荒涼的長街是特意為了都督府修建的,其實并不狹小,只是此刻站滿了人,才顯得擁堵不堪。</br> 長街盡頭正是都督府,再往北便有金吾衛(wèi)與羽林衛(wèi)列陣,而來路,已被朱祁岳帶著鷹揚衛(wèi)封堵了。</br> 左謙與沈筠對看一眼。</br> 他二人都嗅到了夜色里的兵戈氣,開戰(zhàn)在即。</br> 左謙壓低聲音道:“王妃帶著您的人馬保護幾位大人往北走,末將帶金吾衛(wèi)掩護。”</br> “好。”沈筠點頭,“左將軍也要當心,朱祁岳不好對付。”</br> “羽林衛(wèi)鷹揚衛(wèi)聽令——”</br> 下一刻,朱祁岳揚聲道。</br> “在!”回應(yīng)他的是山呼海嘯一樣的呼喊。</br> 然而這一聲過后,卻是令人屏息的寂靜,只有四下火光蓬勃而焚,翻卷著的火舌就像是要噬人骨血的獸。</br> 蘇晉借著火色望去,看見朱祁岳慢慢抬起手,然后,忽然一揮。</br> 剎那間,只聞喊殺聲震破天際,兵戈乍起,四處都是短兵相接的聲音,锃亮的刀影劍光映著烈烈灼火幾欲刺痛人眼。</br> 左謙跨上馬,帶著突圍過來的金吾衛(wèi)高喊道:“金吾衛(wèi)前軍,跟我攔住鷹揚衛(wèi)——”</br> 另一端,伍喻崢看到金吾衛(wèi)勢如破竹,同時喊道:“羽林衛(wèi),跟我上——”</br> 因有金吾衛(wèi)暫時的掩護,蘇晉幾人這一方暫且還算安穩(wěn),可他們要想突圍到前方金吾衛(wèi)列陣的遼闊地帶往北大營走,尚有一段距離。</br> 沈筠一揮紅纓槍挑飛一個殺來的暗衛(wèi),蘇晉移目卻瞧見顧云簡竟是不顧性命一般,要向來路的方向走去,不由攔道:“顧御史放心,我與柳大人過來時,早已讓趙府的車夫送趙二小姐走了。”</br> 顧云簡聽了這話,神色才略有松緩:“多謝蘇大人。”又說,“多謝,柳大人。”</br> 柳朝明卻沒應(yīng)聲,他舉目看去,前后不斷有羽林衛(wèi)與鷹揚衛(wèi)殺來,沈筠帶著數(shù)十人,也不知能擋多久。</br> 一念及此,他看了沈奚與蘇晉各一眼,當機立斷:“走。”</br> 先往長街盡頭走,再往北大營走。</br> 不遠處,中軍都督府的徐莫看著蘇晉與沈奚有了動作,吩咐道:“中軍都督府府衛(wèi)聽令。”</br> “屬下在。”</br> “依軍令,攔下太仆寺沈奚,若有違令格殺勿論。”</br> “是!”</br> 隨著中軍都督府的府兵加入戰(zhàn)局,饒是沈筠所率的護衛(wèi)再驍勇善戰(zhàn),也終究被打開了一個破口。</br> 一名府兵殺至蘇晉身前,被護在她身旁的侍衛(wèi)秦若當胸刺穿,另一側(cè)又有羽林衛(wèi)舉刀砍來,只見沈筠一個長矛斜刺,直直扎入他的后膝令他跪倒在地。</br> 可方才還能維持住的一個安穩(wěn)圈子已越縮越小,羽林衛(wèi)鷹揚衛(wèi)與都督府府兵三方來襲,令他們要往北走的腳步幾乎是動彈不得。</br> 沈奚抬目望去,都督府就在數(shù)丈開外,沉吟一番正欲開口,忽聽蘇晉一句:“青樾當心!”只見一柄長矛穿過人群的縫隙就朝他的胸膛處刺來。</br> 長矛距胸膛一寸處被一柄利劍斬斷,下一刻,身旁有個熟悉的聲音問了句:“沈大人沒事吧?”</br> 原來竟是姚江與阿山帶著數(shù)名金吾衛(wèi)與覃照林一起趕到了。</br> 今日早些時候,姚江駕著馬車與蘇晉分道后,心中猜到蘇晉或許會有危險,便與金吾衛(wèi)另一統(tǒng)領(lǐng)阿山一起去蘇府接了覃照林往北大營趕來。</br> 一路突圍至此,身上臉上沾滿了血,已折了一半的兄弟。</br> 沈奚一搖頭:“沒事。”</br> 一旁的覃照林道:“蘇大人,你看這里都殺成啥樣了你咋不早帶上俺哩?”</br> 蘇晉一邊撥開朝她倒來的羽林衛(wèi)尸體,一邊道:“帶上你有用嗎?他們多少人我們多少人,帶上你也是杯水車薪。”</br> “你早帶上俺,俺還能叫幾個兄弟。”覃照林又道。</br> 蘇晉懶得理他,從腰囊里摸出九龍匕握在手里,跟著柳朝明往前走。</br> 姚江的加入并未讓危局改變多少,金吾衛(wèi)的人數(shù)本就是劣勢,還要前后一齊應(yīng)敵,羽林衛(wèi)與鷹揚衛(wèi)中不斷有人要突圍到他們身邊,尤其快到長街盡頭的都督府,幾人更是寸步難行。</br> 沈筠一咬牙,吩咐道:“秦若,你跟著我在后方攔住鷹揚衛(wèi)。姚江,你與阿山照林一起護送幾位大人!”</br> 她說著,橫槍在數(shù)名沖上來的鷹揚衛(wèi)身前一攔,一個長掃隨即便沖了上去。</br> 沈奚望了眼沈筠的背影,知道她畢竟是四王妃,那些鷹揚衛(wèi)未得朱祁岳之令,多少會對她手下留情。</br> 可他們的目標是被下了軍令要梟首的自己,前方還有千萬刀兵殺伐,沈筠這么攔,又能攔到什么時候?</br> 此時距離天亮只有不到一個時辰了。</br> 可一個時辰聽起來很快,于此時此刻的他們而言,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煎熬,實在是太久了。</br> 幾人被困在都督府前,進退維谷。</br> 這時,沈奚忽然道:“分開走。”</br> 蘇晉愣了一下還未開口,又聽沈奚續(xù)道:“這些都督府的府兵是接了軍令沖我來的,我原路返回,你們?nèi)ケ贝鬆I。”</br> 蘇晉怔道:“你瘋了?你原路返回還能有命在嗎?!”</br> “困在這里我們都會死。”沈奚道,頓了頓又說,“如果沒有都督府府兵,你們可以走到北大營。”</br> 蘇晉立即道:“不行,要走一起走,你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br> “正是你我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沈奚道,“所以不能一起折在這里。”</br> “前方的路還有很長,可來路早已渺渺,這大半年來我想了許多,自省自責(zé)才發(fā)覺從前我真是自以為是。其實我不過一名庸人,連最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長了記性后只學(xué)會了兩個字,取舍。”</br> 其實此刻已不再是夜了。</br> 黎明時分,曉風(fēng)吹來,沾著濃厚的血腥氣繚繞鼻尖。</br> 沈奚看了一眼柳朝明道:“保護好她。”</br> 然后他望入蘇晉的眼,最后說了句:“平生得一知己足以,有句話我放在心里一直沒說——蘇時雨,多謝你一路舍命相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