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法大于王(上)
芳川道,寶應(yīng)府,聆泉軒地下秘密監(jiān)獄。</br></br>斑駁的墻壁在濃烈的濕氣的侵蝕下片片裂開,開口處長滿了青苔,露出里面黑漆漆慘不忍睹的花崗巖石塊。墻壁很潮濕,那是因為牢房的一半乃是水池的緣故。水池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清理,里面的水粘粘的稠稠的,發(fā)出令人窒息的臭味,水面還漂浮著令人嘔吐的垃圾,似乎還有人的殘缺不存的肢體。牢房的另外一半則是骯臟的無法落腳的破石板,石板下面堆滿了褐黃色的糞便,蒼蠅在空中飛舞,仿佛這里乃是它們的天堂。</br></br>楊夙楓盤膝坐在唯一一塊可以落腳的石板上,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入定了一般。他所聞到的、聽到的、看到的、嗅到的,都是他這兩輩子以來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的,只進來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已經(jīng)感覺像過了一百年那么長,每一秒鐘都仿佛無限的長。他身上的每個一個毛孔都在散發(fā)著痛苦的氣息,可是他偏偏沒有昏迷過去。據(jù)說昏迷是人對于過度痛苦的自我保護,可是現(xiàn)在卻不知道為什么失去了作用。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在下一刻就被熏得昏死過去,實際上他內(nèi)心里在盼望自己可以失去意識,這樣他就可以逃避現(xiàn)實。他在熱切的期盼著牢門的打開,卻又劇烈抗拒牢門的打開。</br></br>然而,無論他是愿意還是不愿意,牢門還是當啷一聲打開了,唐咨的身影出現(xiàn)在光線里。</br></br>“楊夙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寅時了。”唐咨走到楊夙楓的邊上,淡淡的說道。牢門里散發(fā)的惡臭對于他來說,仿佛已經(jīng)習(xí)慣,“在這里,我不得不表揚你一下,其他的那些紈绔子弟開始的時候嘴也挺硬,但是進來不到一個時辰,就上下嘔吐著敲打牢門請求見我……你的忍耐力不錯。”</br></br>楊夙楓依然是盤膝而坐,閉目養(yǎng)神,只有嘴巴在軟弱無力的動作著:“唐咨,你這樣欺負一個手無抓雞之力弱不禁風(fēng)的人,難道你就不覺得羞恥嗎?”</br></br>唐咨冷冷的說道:“我代表的是人民的旨意,行使人民對你的判決,你拒絕合作,理應(yīng)罪加一等,這樣的懲罰對你來說也是罪有應(yīng)得的。”</br></br>楊夙楓狠狠的說道:“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這樣無恥的人,你怎么代表了人民的旨意?是誰給你的旨意?我為什么要得到懲罰?就算法律判決我犯了強奸婦女罪,那也不用這樣羞辱我吧?你滿口子仁義道德,說出來的話卻比大便還臭。這地方的大便那么多,是不是就是因為你說話太多?”</br></br>唐咨豪不生氣,慢條斯理的說道:“楊夙楓,你應(yīng)該明白,你和蘇家、裁家的錢財都是勞動人民的血汗創(chuàng)造的,是被你們用你們的權(quán)力和武力榨取過去的,這些錢財根本就不屬于你們。如果你是明白事理的人,你應(yīng)該將他們還給人民大眾……”</br></br>楊夙楓忍不住說道:“唐咨,夠了,你不要跟我說的那么大義凜然,理直氣壯。光明正大的背后掩蓋的往往是丑惡,而且是最丑陋惡心的一幕。你越說得光明正大,我就越懷疑你們的齷齪用心。我不知道你從哪里獲得了人民賦予你們的權(quán)力,一切都是你們的妄想。對于你們赤煉教的做法,我無法認同。如果你實在要問我對于你們的看法,那我只能說,我應(yīng)該將你們?nèi)克蜕蠑囝^臺。”</br></br>唐咨頓時沉默起來,臉色蒼白而陰冷。他抓住楊夙楓的手指,嘴角邊微微發(fā)出一絲冷笑,楊夙楓的身體頓時顫抖起來,臉色蠟黃的好像秋日的菊花,喉嚨劇烈的抽搐著,發(fā)出吱呀吱呀的含糊不清的聲音,呼吸極度困難,奄奄一息。唐咨冷笑著放開手,楊夙楓頓時就像一堆爛泥一樣癱瘓在地上,只有喘息的份了,甚至連眼睛都無法睜開。</br></br>“這是大搜魂手,我每天來問候你三次,我想你一定會相當滿意的。分筋錯骨也許你能忍受,但是大搜魂手就未必了。”唐咨毫無表情的說道。</br></br>楊夙楓的聲音很微弱,但是很清晰,聲音這似乎透著他的堅強的意志:“唐咨,無論你出于什么目的,你都不應(yīng)該虐待我。你要殺死我,我無話可說,但是請你給我一個痛快。否則,只要我不死,我總有一天,要將你和赤煉教全部鏟除,我要將你們?nèi)克偷降鬲z里面去。”</br></br>唐咨仰頭哈哈一笑,絲毫不放在心上,淡淡的說道:“是嗎?那我們恭候您的大駕就是了!死到臨頭還嘴硬!好好的利用剩下的兩個時辰來考慮一下吧,大搜魂手的滋味你會回味無窮的。”</br></br>唐咨的身影消失,牢門當啷一聲關(guān)閉,牢房里重新陷入黑暗當中。</br></br>楊夙楓突然啊的叫了一聲,五臟六腑一陣陣的惡心,他急忙低下頭來嘔吐,可是卻什么都嘔吐不出來。一時間,腹部翻江倒海,絞痛難忍,腦袋里也是一陣陣的刺疼,好象有萬根利針扎在腦門上一樣。他渾身都處在一種病態(tài)的顫抖中,終于,他堅持不住了,腦門深深的扎入大石板上,使勁地磕著大石板,希望用外界的痛苦來減輕里面的痛苦。</br></br>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楊夙楓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點的流失,他的理想,他的激情,他的懷念,都在痛苦中漸漸的消散,就好像散落在大風(fēng)中的蒲公英,向四面八方的飄蕩著。他的意識逐漸變得越來越模糊了,似乎又開始了在宇宙空間的沒有目的的飄蕩。也不知道多久,忽然聽到牢門再次打開,楊夙楓干脆趴在了地上。然而,很奇怪的,這一次,來人竟然不是唐咨,而是兩個五大三粗的大漢,他們從地上將楊夙楓拽起來,一把扛在肩頭上,然后出了牢房。</br></br>楊夙楓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感覺自己被人凌空一扔,隨即全身都浸泡在暖洋洋的溫泉里,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透出愜意無比。那種從地獄到天堂的感覺讓楊夙楓幾乎無法反應(yīng)過來,他側(cè)眼一看,只看到唐咨正陰沉著臉在溫泉邊焦躁不安的來回踱步,好象有什么極其為難的事情。不過他可不想打聽那么多,他在抓緊每一分鐘的時間泡溫泉,將身上的腐臭味全部清洗掉。此時此刻,他居然在想,如果唐咨再將他關(guān)回去牢房里的時候,他肯定要屈服了。</br></br>只可惜,唐咨并沒有那么做,他幾乎沒有將楊夙楓再次放在眼里,他只是來回的踱步,直到楊夙楓渾身被包裹在浴袍里,又被一個大漢扛在身上,唐咨才不耐煩的揮揮手,一條黑布立刻蒙住了楊夙楓的眼睛。楊夙楓能夠感覺到自己在前進,但是方向卻不清楚,而且道路明顯的曲折起伏,根本無法辨認。半個時辰之后,他感覺到自己被放了下來,坐在一張椅子上,眼前的黑布也被解開了。</br></br>初步看來,這里是一個很簡陋的書房,房間很大,只有半新不舊的家具,但是有很多書,四面墻壁上密密麻麻都是書。部分書籍年代相當古老,封面殘破發(fā)黃的比比皆是,而且大部頭的歷史傳記相當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吉普賽人普羅米洛達著的《依蘭王傳說》,它被擺在了最明顯的位置。</br></br>兩個老人坐在書桌邊上的火爐周圍,一邊烤火一邊閑談。他們看起來年紀都已經(jīng)非常不小,可是鶴發(fā)童顏,臉色紅潤,精力也相當?shù)耐ⅲ劬季加猩瘛W筮叺哪侨四樕嫌幸坏腊毯郏瑤缀鮿澠屏苏麄€左臉;右邊的那人少了兩個手指,而且都是大拇指。從他們的外表來看,似乎都有一段比較獨特而且痛苦的經(jīng)歷。他們淡淡的看著唐咨進來,又低下頭去看書。右邊的老人很不高興的說道:“六弟,你總是躲,你要躲避到什么時候?你以為你躲起來我們的事業(yè)就可以進行的如火如荼了?”</br></br>唐咨神色相當?shù)墓Ь矗贿^也有些尷尬,他吶吶的說道:“三哥,四哥,我最近公事繁忙,沒來得及想得太多,沒有什么新的看法和建議,請兩位哥哥原諒。你們也知道,我對于這方面的研究并不在行,總之你們有什么建議我鼎力支持就是了。”</br></br>缺少兩個拇指的老人放下書本,皺眉說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會這么說。不錯,這幾個月來,在你的努力下,被你抓到的肉參的確不少,為我們的國庫增加了大約八百萬金幣的資金,功不可沒。但是,和我們正在探討的這件事情比起來,這些資金都是毫無用處的。如果我們不能在這中間找到一個平衡點的話,你辛辛苦苦弄回來的資金只能是浪費,對于我們的共同事業(yè)沒有益處,人民,也不可能從中得到任何的利益。你的資金,最終只能中飽部分人的私囊。”</br></br>唐咨深深地低下了頭,顯得相當?shù)膽M愧。</br></br>楊夙楓卻是又恐懼又激動,他怎么都沒有想到唐咨居然會把自己帶到赤煉教的核心人物之中來。這兩個老人在赤煉教中的地位顯然比唐咨還要高,要是報給朝廷的話,獲得獎勵是毫無疑問的,朝廷對于赤煉教是極度忌諱的,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要斬草除根。只是,對方既然敢?guī)ё约旱竭@里來,自然安排了保密的辦法。而世間上最保密的事情,莫過于殺人滅口了。一念及此,又忍不住部渾身有點發(fā)冷。</br></br>臉上帶有刀疤的老人手撫書本,緩緩地說道:“四弟,你且不必生氣,六弟已經(jīng)將自己分內(nèi)的事情做得很好,他應(yīng)該值得表揚,而不是批評。六弟,你這幾個月來做得很好,我會在天王面前大力表揚你的,圣教功勛簿上會盡快添加你的功績的。對于你的使用,圣教高層也會進一步研究安排。”</br></br>唐咨低聲說道:“三哥,我還是喜歡財神的工作。別的,我恐怕做不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