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價
下一秒,溫疏的臉就皺了起來,眼眶一紅――又哭又澀又麻,難吃得舌頭疼。
箐大驚失色:“這里面是不是有毒吶?快,快吐出來……”
溫疏搖搖頭,避開了箐伸過來的手,面色幾乎扭曲地硬著頭皮嚼了一會,隨后拿起從箐頭上繞下來的紗布條,好在紗布比較長,于是將嘴巴里的草藥吐在了干凈的那部分上,包起來。
溫疏用手隔著紗布將草藥的汁水擠出來,因為嘴巴苦澀得要命,忍不住吐出一點舌頭發(fā)出抽氣的嘶嘶聲,箐看著主子優(yōu)美的側臉,突然覺得自家主子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平日里萬事打點得干干凈凈,優(yōu)雅又克制,淡然疏離得有些一板一眼的主子,這時候雖然看起來狼狽,卻很真實。
表情能隨心而變的主子,真挺好的。
溫疏把汁水擠干凈,然后整理了一下那條紗布,勉勉強強找到了十幾公分干凈的。
實在是過分,連包扎用的布都不送來。
溫疏的表情一點都不友好,箐小心翼翼地問:“夫人……怎么了?您到底在做什么?”
溫疏屋里地嘆一口氣,無意間看到自己的衣服,眼睛一眨,抬手就開撕。
最里面的絲質料子很好,至少很干凈,溫疏得意一笑:“瞧,這個可以代替紗布。”
箐已經(jīng)明白了,心里一暖,鼻頭一酸:“夫人……”
溫疏說:“行啦,爭氣點啊。”
她的眼睛往外頭看:“我們還有一場戰(zhàn)要打呢。”
隔著紗布把草藥敷上去,再用絲布包扎,溫疏第一次做這些,很笨拙,不過在這種環(huán)境下能做一些事情,這也讓她心里稍稍有一點點安慰。
天逐漸逐漸黑下來了,月色平淡,濃郁的黑暗籠蓋住大地,外頭的風吹過,樹搖曳出一片鬼影,影影綽綽,不知究竟。
溫疏坐在稻草上,背靠著墻,手環(huán)著膝蓋,她的眼睛不能適應黑暗,換句話說,她現(xiàn)在什么也看不見 ,睜著眼睛,卻是個瞎子。
看不見東西會叫心底的不安擴大,擴大到恐慌。
看不見光,就如同看不見希望,在漆黑的夜晚,所有隱匿在心里的害怕都幻化成魔鬼都會飛出來,摧毀著她的意志和勇氣。
溫疏深深吸了一口去,呼吸微顫,身邊的箐已經(jīng)扛不住睡過去了,這不怪她,小丫頭傷情重,醒過來都好不容易。
但箐睡得極為不安,不時發(fā)出夢吟。
夜風涼,溫疏忍不住縮起來,閉上眼睛,她想她必須得睡過去才可以熬過這一夜。
可是冷的風不時鉆進來,冷得她有些發(fā)抖,她摸黑摸了一下箐,發(fā)現(xiàn)箐卻不像她一樣,箐渾身滾燙。
溫疏一驚,正準備喚醒她,可是轉念一想,醒來又能如何,沒有大夫 ,連藥都沒有。
箐發(fā)燒了,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怎么辦,怎么辦。
溫疏不停地問自己,眼睛有點濕潤,還是硬生生壓了回去。胸口很悶,胃里頭空的有點痛,額頭刺辣辣的疼,渾身冰冷,溫疏把頭深深埋入膝蓋里。
她也是算個病人,她沒法兒救別人。
所以干脆昏迷過去吧,這樣子,也行。
溫疏自暴自棄地想。
溫疏閉上眼睛,默默給自己催眠,然而時間慢慢過去。
夜深人靜。
她依舊沒有睡著,內(nèi)心煎熬與恐慌已經(jīng)泛濫成災了。。
跟被人斗久了,好勝心太強,連放棄都做不到了嗎?
“須景……”溫疏喃喃道。
你快點來啊。
清晨的薄霧沖破天際,微弱的陽光漏進狹隘的小屋里。
溫疏慢慢睜開眼睛,后半夜的昏昏沉沉半睡不醒,將她折騰得十分疲憊。
溫疏迎著光呆呆地坐了好久,直到天色大亮,她才回過神,有了些精神力般。
她去摸了摸箐的臉蛋,燙得嚇人。
溫疏眼睛一黯,輕輕喚了箐幾聲,箐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半閉著,聲音弱弱的“夫人……”
“箐你發(fā)燒了。”溫疏說。
箐一愣,后知后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只摸到光滑的布料,但熱感很明顯。她下意識縮得更厲害了,抱著自己,聲音有些顫抖:“是我不爭氣。”
“你是不是很冷?”溫疏看她縮成這樣,忍不住問,問完暗罵了自己一聲,發(fā)燒了能不冷嗎,身體雖然滾燙,但實際上本人只覺得寒冷。
“夫人,對不起……”箐有些哆嗦,好半響突然說道:“我會不會死?”
溫疏握住她的手,強笑道:“燒糊涂了你。”
箐勉強也笑了一下:“是我傻了,我們一定會回家的,對吧。”
溫疏點點頭,這時,緊閉的門發(fā)出嘎吱的聲音,伴隨著一個男聲:“看來王妃娘娘還是很關愛婢女的嘛。”
溫疏身體一僵,但很快放松下來,冷眼看過去。
那個男人站在門口:“我還以為娘娘是個無情人,真的不顧丫鬟死活呢。”
溫疏一言不發(fā),就這么睨著他,就算被居高臨下看著,她的氣勢一上來,也是分分鐘碾壓那個男人的。
那個男人避開了她的目光,把手里的東西放下 ,露出一個端正的笑容說“我來給您送早膳的。”
強壯的體格,隱匿著兇狠的眼睛,周正得有一些普通的樣貌,溫疏打量了他一圈,徹底放棄硬逃出去的想法。
他以那樣殘忍的手段殺過人,但平日里看著卻像個正直人,現(xiàn)在有些吊兒郎當,說明這個人心智不穩(wěn),多變又狠毒。
所以她最好安安分分的,等著他與大夫人遠走高飛或者被營救。
經(jīng)過一個晚上,溫疏比昨天分析得更清楚了一些。
男人放下東西,看了一眼箐頭上的布,突然哈哈一笑,半響帶著憐愛的目光落在箐紅彤彤的臉上:“可憐的丫頭。”
箐被這個人的變臉嚇到了,低下頭,溫疏說:“她發(fā)燒了,需要一個大夫。”
“你想的好美。”男人說:“不過這丫頭的命,可都在你手上呀。”
“……”溫疏閉了閉眼,說:“既然如此,如果她死了,你拿什么威脅我?”
男人被噎了一下,眼睛里突然放出光:“看你的意思……你是愿意……”
溫疏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未免太急了。”
“哈哈,美人在口,怎么能無動于衷呢?”
溫疏說:“你先把她治好。”
“小事。”男人笑:“那……你什么時候來?”
溫疏咬了咬牙,肩膀一塌,扯出淺淺的笑容,桃花眼里露出猶豫,聲音低低的,媚人又惹人憐:“我現(xiàn)在不舒服,再說,好嗎?”
前一秒冷冰冰的美人突然放軟姿態(tài),磨得人心一軟,男人一愣,下意識點頭答應了。
正準備離開時男人才突然反應過來,她說的“再說”不是準確時間,可以是明天,也可以是后天,甚至是無期的,但之前已經(jīng)答應人家了,他只好說:“你不舒服,那我給你一點休息時間,明天晚上,我來接你。”
溫疏目光一閃,垂下目光,應了一聲。
男人離開了。
箐突然爬起來,走到溫疏旁邊,說:“那個人要對你怎么樣,對不對?”
溫疏點了點頭,箐瞪大眼睛,“這怎么可以?他……”
溫疏說:“不說這些了好嗎?我好餓。”
箐嘴巴一扁,呼吸有點急:“他拿我威脅您,您就應該放棄我的,我不過是賤命一條。”
溫疏說:“我一點不想聽到你的自我譴責,很傷胃口。”
箐竟然無言以對,扭過頭,看見溫疏已經(jīng)打開,捧起里頭的一碗粥就吃起來,箐覺得主子有點沒心沒肺,忙說:“這能吃不,有毒怎么辦呀?”
溫疏說:“他沒有膽子餓死我。”
箐再一次沉默,她默默走到溫疏身邊坐下,看一眼食盒里的東西,算不得豐盛,就是些清粥小菜和糕點。
箐發(fā)著燒,沒有胃口,只看著溫疏吃,看著看著,竟然有了那么一點點胃口了,溫疏沒有狼吞虎咽,也沒有露出享受的表情,但是吃得很認真,給人一種這些食物其實很不錯的感覺。
箐猶豫了一下,還是喝了些粥,胃里暖了一些,人也精神了一點。
兩個人吃完了食物,沒多久,那個男人來了,后天跟著幾個小廝,他把溫疏兩人的眼睛用布蒙上,然后將人帶到了令一處。
溫疏只知道自己并沒有走多久,就就到底了目的地――一間臥房。
比那個小黑屋好太多了,有床有被子,還有一張木桌,最右側,有一間被隔開的小浴房。
男人隨后送來了一碗深褐色的藥,說:“喝兩天就可以好了。”
他難得表現(xiàn)出一點善心,卻要溫疏用成倍的代價去換。
小廝已經(jīng)離開了,男人是最后一個離開的,溫疏把人送到門口,問:“你什么時候和大夫人遠走高飛?”
男人一笑:“還有三天。”
他的眼睛里透出迫不及待的光,說:“王妃娘娘,我很期待明天晚上。”
“是嗎?”溫疏露出淺淺的笑,桃花眼似笑非笑:“希望你不要消化不良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