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
空氣潮濕如霧,林路顯得泥濘,馬車碾過一道道痕跡緩緩前行。
安柯靠著軟椅,昏昏欲睡。
他和須景不同路,便提前離開了。
走走歇歇兩日,到達一個小鎮(zhèn),鎮(zhèn)上有一玉雕匠人,脾氣古怪,技高于人,他正是要去找他幫忙做玉。
那人住在小巷里,走過一片青石板,才到一個屋院,安柯走進去,看了一眼滿院子的花花草草,嘖了一聲――人老了,卻愛擺弄這些。
安柯走到一個木屋子,見一個不惑之年的老頭子一身青衫,坐在小木凳上雕刻玉石,不時吹去碎屑,那雙手已經(jīng)很蒼老了,可見生命的斑駁與智慧。
雖然在外人眼里這是給古怪的老頭子,不過安柯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商人,早就同他有幾分交情了,須景和他的那兩獨一無二的玉,就是他做的。
“陶老頭。”安柯喚道。
陶老頭頭也不抬,怒道:“沒看見我在干活嗎?出去!”
“您這不是在拿破玉做練習(xí)嗎。”安柯大大咧咧地做到門檻上,說。
陶老頭冷哼:“說。”
“是這樣,我來委托您做一塊帝王綠玉,給女人的。”
“噢。”
“還有一個請求,那塊玉的圖案要與須景那塊一樣。”
“死小子,你不知道我從來不做同一塊玉嗎?”陶老頭頓了頓:“那姑娘是須景的誰?”
“夫人。”
陶老頭戳了戳手上的玉石,有點猶豫,“一定要用帝王綠玉?那色澤沉厚,根本不適合小姑娘。”
“噢,那您隨意吧,圖案一樣就可以,什么玉都可以。”
“得,這玉我刻。”陶老頭說。
“……”就知道他偏心須景。
“謝謝您,我一個月后歸來取。”安柯說著,要告辭。
“等等。”陶老頭突然說,“我昨天從清河寺那里得到一塊奇玉,那人請我贈予今日的第一位訪客。”
“?”安柯不明所以。
說實話他對玉沒興趣,不過陶老頭都這么說了,他收下也沒什么,還平白賺了一筆呢。
陶老頭起身,小心翼翼地從上了鎖的一個小箱子里取出一塊玉,將桌子上的碎屑拂去,放在上面。
這是一快玉原石,只有成人的手掌大小,被劣質(zhì)的玉石包裹著,從側(cè)面才可隱約看見那玉的模樣,雖然還未成型的石頭,但那內(nèi)里竟是鮮艷奪目的血紅色,晶瑩溫厚,用手敲一敲,可聽見清脆的聲音。
陶老頭愛憐的摸了摸玉原石,道:“看模樣像是罕見的風(fēng)血玉,但是令人驚奇的是,在夜里,這玉竟會泛著淡淡的光,如果撥開淤泥,雕刻成型,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美。”
安柯看著那玉,道 :“玉是好玉,可我不是它主人,我不懂玉。”
“不識好歹。”陶老頭瞪他一眼,說:“你摸摸它,你就會知道你想不想要。”
安柯無奈的觸了一下,指腹剛剛碰到那片血紅色的地方,一霎間的溫涼后,下一秒,像是有一道電流從指尖漫過全身,抵達大腦皮層那一刻,腦袋劇烈的疼了一下。
三年前的人事物,與這里天壤之別的人事物,洪濤似的涌上來。
安柯很久沒有去回憶了,他以為自己幾乎要慢慢遺忘那個一千多年以后的世界了,可是,那一切還如此清晰著。
是了,他從來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來自未來。
安柯猛地收回手,看向陶老頭:“它怎么來的?”
“?”陶老頭道:“別人送的。”
安柯看著那塊玉,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再沒有了那種觸電的感覺,滿指溫涼。
錯覺嗎?
“你到底要不要?”陶老頭不耐煩地說。
“……”安柯有些躊躇,他覺得這玉有玄機,也許會對他的未來有什么意義,但是,他的未來,他已經(jīng)有所規(guī)劃。
他在這里過得很好,比三年前的每一天都好。
安柯深思熟慮了十分鐘,這十分鐘里,陶老頭已經(jīng)將玉原石收好,繼續(xù)干活。
鬼曉得這小子發(fā)什么神經(jīng)。
這么好的玉還糾結(jié)要不要。
不過作為一個玉雕匠人,他最大的快樂是雕刻玉的過程,而不是收藏玉。
每一塊玉都是有靈性的,像一個小生命,應(yīng)該有它的主人。
風(fēng)血玉也叫通靈玉,它的主人,更是難挑。
安柯終于開口了:“這塊玉,刻成須景那塊的圖案,送給他夫人吧。”
“……”陶老頭一言不發(fā)。
安柯想了想,又點點頭,他欠須景許多人情,就當是還他一個人情好了。
不說其他,光是這一個玉的顏色,就很適合女人。
而且如果是送給溫疏的話,也算是放在自己的人際范圍了。
兩全其美,多好。
“陶老頭,拜托您了。”安柯笑道。
“得了得了,你走吧。”陶老頭擺擺手,趕人了。
安柯身心輕松地離開了。
殊不知,這樣一個決定,仿佛一只無形的手,正在將三個人原有的命運軌跡,移到了另一個不可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