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睿笑了笑，伸出左手握住席向晚的右手，帶著她往化妝間走。大概是因為他的動作實在太自然了，向晚一時倒也沒有任何排斥感，任他牽了手，絲毫不覺這有多親密。
    倒是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讓向晚感到很不好意思，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唐易，從他眼神里她就可以看出來，他大概在為唐辰睿可惜吧。
    誰叫她今天實在太土鱉了呢……
    經(jīng)過唐易身邊的時候，唐辰睿示意一位化妝小姐把她先帶進(jìn)去，他對她笑一笑：“我等下進(jìn)來陪你。”
    旗艦店的小姐是多么心思活絡(luò)的人，連忙笑容可掬地對她笑：“席小姐，不要緊張，放輕松就好。”
    “哦……”
    向晚不知道他想干嘛，跟著化妝小姐就進(jìn)去了。
    大廳里就剩下幾個男人。唐辰睿慢慢轉(zhuǎn)身，好整以暇地看著唐易，“怎么，對我的眼光有意見？”
    “你的未婚妻是嗎？”唐易向來我行我素慣了，攤一攤手坦白無誤：“確實，不及以寧。”
    拜托！你還能再死不要臉一點嗎？！
    唐勁在一旁聽得極度無語，他想唐辰睿估計要火了。
    唐易這個反應(yīng)，倒似乎早已在唐辰睿的預(yù)料之中，唐辰睿笑笑，不表態(tài)，同時風(fēng)牛馬不相及地提起一件事：“聽說以寧最近在為她工作的那家美術(shù)館發(fā)愁是不是……？”
    唐易頓時警惕：“你問這個干什么？”
    唐辰睿說的，確有此事，那家美術(shù)館的老館長只重文藝不注重市場利潤，日積月累，問題漸漸凸顯，那家美術(shù)館經(jīng)營得頗有點“叫好不叫座”的感覺，唐易想插手，紀(jì)以寧怎么樣也不肯讓他和她的工作纏在一起，說是“要和伙伴們一起努力撐起一片新的藍(lán)天”云云，文藝工作者就是這點不好，不重現(xiàn)實，童話色彩得不得了，給點陽光就燦爛，唐易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眼看美人血染桃花扇，不是君子作風(fēng)哪……”
    唐辰睿緩緩踱步，一抬眼，唇邊綻開一抹深意，“唐易，既然你不方便干涉，不如換人怎么樣？”
    唐易斬釘截鐵截斷他的話，“紀(jì)以寧的事，不準(zhǔn)你插手。”
    關(guān)心則亂，他越是緊張，就越有趣，紀(jì)以寧是他永恒的盲點。
    唐辰睿像是忽然來了興致，“如果，我真幫她注資進(jìn)去呢？”
    他常年掛在臉上的那層淡淡疏理的笑意此時更是加深了幾分，“……你說，以寧會不會對我有好感？”
    唐易臉色一沉，“唐辰睿，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這筆資金不過是小數(shù)目，你知道我付得起，”唐辰睿的表情松軟得不像話，同時壓低了聲音，性感、誘惑：“以寧是那么乖的一個人，如果我存心要騙，唐易，你能阻止得了幾分……？”
    唐易開始有了怒意，看著眼前這個令人摸不透的男人，唐易的臉色明顯不怎么好。
    對視幾分鐘之后，唐辰睿忽然笑了起來。
    眼角彎彎，笑意滿滿，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唐易漂亮的臉，動作戲謔，聲音里七分調(diào)情，三分玩味。
    “所以說，易，下次不要隨便欺負(fù)我新養(yǎng)的這只小兔子。我跟你翻臉的話，會不擇手段把以寧從你身邊搶走哦……”
    ……
    唐辰睿笑著打開化妝室的門，悠閑的樣子完全看不出這個男人方才剛把唐易玩了一頓。向晚剛換下制服套裝，洗了把臉，手上有幾處擦傷了，向晚正準(zhǔn)備把傷口清洗干凈。
    唐辰睿視線往全場一掃，垂手插在褲袋里，“都先出去。”
    “好的，辰少爺。”
    小姐們立刻都出去了，順便帶上了房門。
    向晚眨了眨眼，“恩？”她想這家伙真是太悠閑了，還不抓緊時間讓她化妝換禮服？七點就是訂婚宴了。
    唐辰睿拿了旁邊一個小藥箱走過來，對她指了指沙發(fā)，“坐。”
    順便長腿一勾，把沙發(fā)旁的旋轉(zhuǎn)椅勾過來，他坐在她對面。
    視線上下一掃她坐得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唐辰睿一派溫和，很善良的語氣：“你好像很怕我？”
    “……”
    大爺，要是你被人當(dāng)成肉上砧板你不怕啊？
    說實話，她的確是怕他的。而這種打心底發(fā)出的畏懼感，細(xì)細(xì)想來，竟說不出個所以然。
    確定訂婚之后，他們約會過幾次，都是在傍晚，他打電話給她，然后在約定的地點吃晚餐，吃完后他會送她回她的小公寓，態(tài)度不遠(yuǎn)不近，從不曾吻她，連牽手都很少，只是每次送她回到公寓后，她總能從窗口看見他靠在跑車旁站在夜風(fēng)里的畫面，她垂一垂眼，就能對上他的眼睛，卻始終看不清他眼底在看什么。
    本以為和他接近之后，總會對這個人有所了解，然而事實卻是，她越靠近他，越不了解他。
    這個男人，干凈、清瘦，目光冷靜而溫和，隱一絲鋒利在眼底，連笑容都是分寸感十足，悄無聲息。有時她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只覺他的氣質(zhì)是沒有任何溫度的，凝潤如玉，然而當(dāng)走近了再看，他松一松表情，就能讓人覺得看著他那張臉，身體就會熱起來，被他引誘。
    被他看著，向晚覺得連聲音都粘膩起來：“不是怕，只是不習(xí)慣……大概，認(rèn)識你的時間太短了……”
    “這樣……”
    他點點頭，看不出一絲情緒。
    “右手給我。”
    她乖巧地伸手給他，任他把她的袖子翻卷上去，露出細(xì)細(xì)傷痕，他沒說什么，連眉峰都沒皺一下，看不出生氣也看不出心疼，拿了酒精棉就給她擦拭消毒，動作熟練，漂亮得一氣呵成。
    他開口與她聊天，語氣很清淡。
    “男朋友有嗎？”
    “……”
    向晚愣了愣，不確定地詢問加求證，態(tài)度很小心翼翼：“我現(xiàn)在的男朋友……不是你嗎……？”
    “我是說遇到我以前。”
    哦，原來是這樣……
    向晚立刻搖搖頭，“沒有。”
    唐辰睿換下手里用過的酒精棉，又拿了塊酒精棉，問得隨意。
    “那性伴侶有嗎？”
    “……”
    向晚一口冷空氣猛得被嗆進(jìn)氣管，頓時就失控地猛咳起來，咳得瞬間漲紅了臉。她這么大的反應(yīng)倒是讓唐辰睿覺得挺稀奇，放下手里的酒精棉，起身給她倒了杯溫水。
    向晚一口氣灌下一杯水，窘著臉答：“沒、沒有……”
    唐辰睿笑得很溫和，大概覺得她這個受驚的樣子挺可愛，也就沒再問出更勁爆的問題來，低下頭，眼神溫柔，動作小心地替她清理干凈手上的傷口。
    大概是他剛才那些問題的思想本質(zhì)和臉皮厚度都太震撼了，向晚一不小心，就讓心里的好奇溜出了嘴。
    “那你有嗎？”
    “……恩？”
    “你以前，有情人嗎？”
    “唔，只有性經(jīng)驗，沒有情人。”
    “……”
    向晚滿頭大汗。
    唐辰睿這個人還真是……
    這男人怎么連這種話都能說得這么坦然呢？！
    明明是那么曖昧情欲的話題，他談起時卻仍然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他甚至連隱瞞和說謊都懶得，好似完全不在意，性、欲、情人，所有的這些，就好比吃飯睡覺一樣普通，仿佛在他生命中無足輕重，全然引不起他的半點興趣。
    向晚看著他，覺得這個男人簡直匪夷所思：他怎么就能這么坦誠這么淡定呢……
    過了幾分鐘，向晚忽然小聲地開口。
    “唐辰睿，有些話，我想現(xiàn)在先對你說。”
    “哦？”
    “恩，雖然我沒有過男朋友，也沒有過那個……但是，我可能有喜歡的人。”
    唐辰睿笑了下，連眼睛都沒抬，“是嗎。”
    “恩，當(dāng)然，我說的喜歡不是男女間的那種喜歡，不是愛情，就是純粹的信任那樣的喜歡吧，希望他能過得快樂，因為他對我很好……恩、我自己也說不清……”
    “為什么要告訴我？”
    “因為，我覺得我有責(zé)任對你坦白，要訂婚的話，不坦白這些話，對你來說不公平。”
    唐辰睿覺得很有意思。
    “你不怕你坦白后，我反而會更加生氣？”他抬眼看住她：“我生氣的話，后果會怎么樣，你多少應(yīng)該猜得到一點吧？”
    向晚沉默。
    半晌，偷偷問：“你會生氣嗎……？”
    唐辰睿停了停手里的動作，忽然放下手里的酒精棉，笑著站了起來。
    他抬手撫過她散落的長發(fā)，挑起兩縷發(fā)絲，修長的手指穿過去，在發(fā)絲間靈巧打結(jié)。他離她近得呼吸可聞，淡香水的氣息繚繞在她身邊，引人墮落。他為她整理了一下其余散落的長發(fā)，然后緩緩放開她。短短兩分鐘，一個精致的向晚就在他手中誕生了。
    他笑著摸了摸她的臉，指尖滑過她白晰的肌膚，觸感極好，引人遐想。他俯下身，與她平視，“喜不喜歡？”
    向晚看見鏡子里的自己。
    恍惚間竟有種被他寵溺的錯覺。
    她一向是走江湖兒女路線的，偶爾切換成被人保護(hù)著的小女子形象，還真是有一定的心理沖擊啊……
    最后向晚也忍不住笑了，答得很誠實，“喜歡，但是……太不適合我了。”
    “適合的，”他說，“我將來的唐太太，適合這樣被人寵愛才對。”
    說完，唐辰睿腳步一旋，準(zhǔn)備走出去，“我叫她們進(jìn)來，時間不多了，你換好了禮服就出來。”
    “哎，”她叫住他，“……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她對他坦白她的感情，他會生氣嗎？
    唐辰睿像是剛想起來一樣，答得不以為意，“那個啊……正常。”
    “呃？”
    他垂手插在褲袋里，笑得很溫和，“女孩子長到那么大，要是心里沒一兩個喜歡的人，那才是不正常。我沒有情人，是因為我對這種事興趣不大。至于你以前喜歡過誰，那是你的人生，不需要過問我的意見。”
    真是知識份子啊，多么明鑒……
    向晚覺得驚訝，同時也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不過，”他看著她，表情很清淺：“那些感情，到此為止，懂嗎？”
    “呃？”
    唐辰睿抬手搭在門把手上，抬眼望住她，眼神波瀾不驚。
    “之前你的人生由你做主，所以你以前喜歡過誰、愛過誰，甚至和誰做過愛，這些我都不會管。……但從今天起，你的人生，我負(fù)責(zé)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