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他這是何意?
菩珠居高俯視著蹲在自己腳前手托繡鞋仰面含笑望來的沈D,除了比方才更深的恐懼,意外、厭惡、不解,種種情緒,瞬間亦是涌上心頭。
她自然不可能如他所言,容許他替自己穿鞋,僵硬地立著和他對望了片刻,很快便決定放棄呼救或者逃走的念頭。
這里雖離鷹犬房不遠,但小路兩側(cè)皆為原野,荒草離離。能看到遠處軍士那影影綽綽的活動的身影,但還是太遠,恐怕喊破喉嚨也不會引來救兵。
何況,此人如此現(xiàn)身,明顯方才是覺察到了自己,特意等著,又怎可能會給自己呼救或者逃走的機會?
看他這副模樣,也不像是要立刻就殺人滅口的樣子。
這種感覺令她終于鎮(zhèn)定了些。見他還那樣蹲在腳前面帶微笑,與其說是在等她伸足,倒更像是在觀察自己的反應(yīng),便極力穩(wěn)住神,用該有的符合她王妃身份的端莊而持重的語氣道:“不敢。請將軍放下鞋,我自己會穿。”
沈D緩緩地站起了身,一只手卻依然握著她的繡鞋,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微笑道:“看來沈某與王妃頗是有緣。前次澄園過后,今日竟又如此偶遇。”
菩珠聽他開口便提澄園,似另有所指,心略略一緊,很快便道:“沈?qū)④?方才我只是無意路過,無心也無意你的私下之事。之所以隱身,是為避免尷尬。相信若是易地而處,將軍應(yīng)當也不會貿(mào)然現(xiàn)身。若是冒犯到了將軍,還望見諒。”
她看了眼那只還在他掌中的鞋。
他一手依然握著,非但絲毫沒有要還她的意思,竟還擺了擺另只手,用渾不在意的語氣道:“王妃不必掛懷,于沈某小事而已。論冒犯,亦是沈某冒犯王妃在先,竟叫王妃被迫聽了我那些上不得臺面的陰私事,辱王妃清聽,沈某當向王妃致歉。”
菩珠面上鎮(zhèn)定,聯(lián)想到前世此人給她留下的陰影,心中的驚駭和不安愈發(fā)濃重。
他到底意欲為何?
相較于她僵立的身影,沈D卻是自若無比,繼續(xù)又道:“上回澄園失火,令王妃受到驚嚇,我極是過意不去。只是后來事忙,更怕被視為冒昧,也就未再登門謝罪,但始終耿耿于懷,今日既恰好面見,容沈某再次賠罪。”
菩珠淡淡道:“沈?qū)④姾伪乜蜌猓斎罩拢谖以缇瓦^去了。”
沈D道:“當日之事,王妃這里既過去了,自是好事,我聞之欣慰。但實不相瞞,于我,此事卻還沒有過去……”
他面上的笑意漸漸隱去。
菩珠聽他又將話題繞回到了澄園,心跳再次加速,更是明白了過來。
他必是在試探自己。果然,聽到他又繼續(xù)道:“澄園失火之后,我便深受困擾,困擾之源,不在別人,在于寧壽公主。那老傅姆于積翠院不幸罹難,公主認定乃是被人所害,催我給個說法。我不敢不遵,查遍地方,本只為交差,未料竟真的叫我有所發(fā)現(xiàn)――”
他頓了一頓,一雙深目凝望著她。
“王妃知我發(fā)現(xiàn)何事?積翠園失火的次日,我竟在院中發(fā)現(xiàn)了一雙足印,距此推斷,院中當時另外有人,被困火場,竟叫她想到了從院墻的排水溝洞中脫身的法子。如此機敏,我倒頗為佩服。可惜百密一疏,她卻不知自己留了一雙足印。我當時仔細比對,斷定是位女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狀若無心地慢慢把玩著手中捏著的云頭繡鞋。
“當時那女子既在火場,想必即便不是殺人兇手,應(yīng)也脫不了干系。我后來又想起一件事,當夜積翠院失火之時,沈某于火場邊偶遇了王妃。故沈某斗膽,能否問一聲,王妃當夜在附近可有留意到任何的可疑之人?”
他說完,一雙深目暗光閃爍,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
菩珠終于完全明白了過來。
她之前的擔憂并非是多心。
果然這個沈D早早就疑心自己當時也在院中。但竟隱忍不發(fā),直到今日才旁敲側(cè)擊地試探。
他方才之所以要幫自己取鞋,還拿在手上翻轉(zhuǎn)良久,原來竟是為了比對當日她留在那地方的足印!
疑慮之重心機之深可見一斑,而觀察的細致和心思的縝密程度,也是令人意外。
菩珠知自己沒法否認了,暗咬銀牙。
“沈?qū)④娂忍裘鳎冶阋膊浑[瞞。確實當時我在院中,只是湊巧路過被困罷了,后來所見之種種,亦非我之本愿。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沈?qū)④姡斠刮也⑽绰牭饺魏尾辉撐衣牭脑挕!?br/>
“以將軍之精明,自己可以去驗證一番。我當時站的位置,距將軍至少數(shù)十步,如此之遠,我怎可能聽到竊語?至于將軍你的隱私,我方才亦講,我既不關(guān)心,更無興趣。那一夜的那個老傅姆亦是被火燒死。這全都是天意,也是命數(shù)。”
沈D微微瞇眼,盯著她,似在度測她的話語。
菩珠漸漸也不像剛開始那么驚懼了。
她直接對上了沈D兩道審視似的目光,亦凝望著他,用著重的語氣說道:“我很惜命,亦認命,從未想過去做試圖逆天的愚蠢之事。我對現(xiàn)狀很是滿意,別無所求,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一直這般保持下去,我便心滿意足。”
遠處的古原盡頭,夕陽若血,烏金就要落下地平線,耳邊是晚風陣陣吹拂野草的聲音。在濃重的暮光之中,菩珠聽到沈D忽地壓低聲道:“李玄度呢?你和他,到底是何關(guān)系?”
菩珠一怔,萬沒想到他竟如此發(fā)問,很快道:“你何意?”
沈D眺了一眼方才那個黃老姆避開的方向,低聲道:“你可知此老婦為何人?沈家老奴,我叔父幼年的乳母,幾十年前就隨他一道入宮為婢了。別人不知,我豈會不知?有些事不必親眼所見,能見到些蛛絲馬跡,便也能知道個大概。實話說,叔父口風緊得很,只對皇帝一人效忠,但看到宮中將如此一個老婢賜給王妃,我便能猜到些隱秘了。”
他盯著菩珠,一字一字地道:“敢問王妃,你是否我叔父,亦或應(yīng)當說,是陛下派去,刺探李玄度之人?”
菩珠看著面前的人,緊緊地閉唇。
沈D再次開口:“佐證不止如此。我也曾去查過,王妃你在河西之時,身邊另有位老姆,與王妃相依為命,她卻在你大婚之前被家人接走去享福了。這原本天經(jīng)地義并無任何可疑之處,但先有黃老姆,再有這事,湊到一處,未免也就過于湊巧了。”
他望著臉色微變的菩珠,平日那陰沉、一張永遠都似木無表情的臉,此刻雙眉舒展,顯然滿意于自己的言語對她造成的巨大震動。
“王妃,我對你可謂坦誠至心。怎樣,你就沒有半句話說?”
他慢條斯理地道,盯著她,薄薄的唇畔露出了一絲微笑。
菩珠確實心驚不已,為這個人的可怕的精明和那堪稱睿智的洞察力。
也難怪前世最后讓他翻云覆雨,將整個朝廷都玩弄于股掌之上。
似他這樣的人,自不會做無用之事。他此刻大費口舌和自己說了這么多的話,到底是何目的?
菩珠想起了從前郭朗妻和自己的那一番對話,心微微一跳,頓時生出了一種撥開云霧的豁然之感。
倘若沒有猜錯,沈D應(yīng)當也是想把自己當做他的一雙眼目,為他所用。
在李玄度的眼里,她是皇帝派的探子,又背叛皇帝,唯利是圖。
在她看來,李玄度不過也只是她實現(xiàn)心愿的一張?zhí)濉K退肋h都不可能一條心。
她如今已經(jīng)樹敵良多,不想再多一個似眼前這人一般可怕的敵人。
適當?shù)氖救酰瑢ψ约河邪倮鵁o一害。
她忍住心中翻騰著的厭感,在他盯著自己的目光之中,朝他微微一笑。
活了兩輩子,這是她第一次對這個人露出笑顏,星眸皓齒,明艷無雙。
她輕聲道:“沈?qū)④娫趺聪胧悄愕氖拢阆肼犖艺f什么?”
她看向自己那只還在他掌心里的鞋。
“勞煩你把鞋先還給我,如何?”
沈D似是一怔,隨即回過神,非但不還,一雙望著她的目光愈發(fā)閃閃,亦輕聲道:“王妃,沈某實是為你的處境擔憂。陛下那邊,走狗烹的道理,以你的聰慧,自是不用我多說了。至于李玄度,以他的謹慎和這些年經(jīng)歷的變故,他怎會將你視為心腹?”
他頓了一下。
“非我人后搬弄是非,只是不想你蒙在鼓里罷了。蕭氏嫁我之前曾是他的未婚妻,這一點我料王妃已經(jīng)知道。但另有一事,王妃恐怕還是不知。當年他若不是出事被囚,除了蕭氏,另有一位佳人,亦是要嫁他的……”
菩珠心暗暗一跳,看著沈D。
沈D笑了笑,續(xù)道:“那位佳人便是他的闕國表妹,據(jù)我所知,他二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當時之所以沒立那位闕國表妹為正妃,乃出于宗族血統(tǒng)的考慮。我可以告訴你,他的那位表妹,如今已是大齡,卻依然未嫁。試問,李玄度日后怎可能與你同心?”
菩珠冷著臉,不說話。
“王妃,你便如同赤足行于刀山,而下有火坑,你卻一人獨行,我為你擔心,不但腳要受傷,一個不慎,若是跌落下去,只怕尸骨難尋,誰會憐惜于你?”
菩珠因他這話而笑,但卻未拿正眼瞧他,只從眼角睨了他一眼:“怎的,我聽沈?qū)④姷囊馑迹悄憔挂瞿莻€憐惜我之人?”語帶譏嘲,卻又引人遐想。
沈D絲毫不以為忤,凝視著她道:“我對王妃的父祖向來敬重,與王妃更是無仇無怨,即便先前澄園之事存了小小誤會,如今也是澄清。前日那場擊鞠競賽,我更是有幸全程目睹王妃的馬上英姿,先不論別的,僅論敢站出來擔事一項,王妃便就不知令這世上多少須眉汗顏,更不必說那些自命高貴實則一身鮑臭的婦人了。”
他握住手中繡鞋,用修長的五指在掌心中帶著慢慢地轉(zhuǎn)了一圈,隨即一把捏住,抬起眼,目光落在她帶笑的一張芙蓉嬌面之上,緩緩道:“沈某很是欣賞王妃,亦同情王妃之遭遇。只要王妃賞面,我沈D不但甘為王妃拾履穿鞋,從今往后,必也將護著王妃過這刀山之路。”
菩珠至此,徹底地松了一口氣。
沈D不會殺她,她性命是無礙了。
這一幕,也是如此的似曾相識。
前世李承煜死后,面前這個殺了她丈夫的男子便就多次來她最后的退處萬壽宮,對她說著這般類似的甜言蜜語。
這一世,這個人再次對自己表露出了這樣的念頭,菩珠倒沒覺意外,但延自前世的存于心底的那種不喜,到底是沒法消除。
話說得動人,不過只是男人的占有欲罷了。似沈D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陰暗之人,若真叢了他,日后會有什么好下場?
前世,即便后來淪落到了那樣孤立無援的境地,她都沒法克服心底對這個人的抵制和抗拒,始終未曾委身于他,何況是這輩子?
世上男人都一樣,包括李玄度,自然還有這個沈D。
什么欣賞同情,四個字,“見色起意”罷了。何況,她豈會不知,除此之外,他不過就是想利用她為他所用罷了。
她裙裾之下的一足,此刻還光著,踩在地上。
她依舊微笑:“將軍善意令我感動。只是蒲柳之姿,更無大用,怕無所回報,將軍日后失望。還是請將軍先將鞋還我罷,不敢令將軍為我行這等奴仆的下賤之事。倘若傳出去了,怕有損將軍威名。”
他盯著菩珠,目光閃爍。
頭頂?shù)哪荷兊糜l(fā)濃重,天將黑。
菩珠不知對方到底會如何反應(yīng),不禁再次緊張,心中又擔憂懷衛(wèi),急著要走,不想再這樣耗下去了,略一遲疑,鼓足勇氣,決定賭上一賭。
她伸出手,正要徑直從他手中拿回自己的鞋,忽聽身后傳來一陣馬蹄之聲。
她飛快地轉(zhuǎn)頭,看見暮色之中一人縱馬而來,那身影漸漸明晰,很快就看清楚了。
李玄度,竟然是李玄度來了!
菩珠整個人剎那間徹底放松了下來,來不及奔向他,便見他縱馬到了近前,一個翻身下來,大步走來。
“殿下――”
她喚他,聲未落,發(fā)現(xiàn)他的視線射向沈D依然捏在手掌之中的她的那只繡鞋。
菩珠心底忽地掠過一縷不祥之兆,閉了口,略帶不安地看向他。
李玄度神色平靜,伸手將那只繡鞋從沈D的手中取回,走到了菩珠的面前,蹲下去,也未開口說話,只仰面,朝她微微一笑,隨即伸手探入她的裙底,摸到她的赤足,將鞋套了上去。
幫她穿好了鞋,他方站起身,轉(zhuǎn)向沈D。
沈D已是后退了幾步,恭敬地道:“沈某方才于此偶遇王妃,見她足陷淤泥,鞋履掉落,不便行路,遂上前為她效微末之勞。”
李玄度神色若水,負手而立,看著他。
沈D解釋完,見他不搭腔,也不在意,神色鎮(zhèn)定自若,朝他拱了拱手,望了一眼菩珠,轉(zhuǎn)身而去。
菩珠心中感到亂糟糟的,見沈D走了,急忙對李玄度道:“殿下你莫誤會,確實是偶遇而已,詳情晚些我再和你解釋。我來鷹犬房是要尋懷衛(wèi),不知他有沒和韓赤蛟一起……”
李玄度一語不發(fā),丟下她朝鷹犬房大步而去。
菩珠一愣,忙追了上去。
韓赤蛟剛和尉遲勝德等人從鷹犬房里說說笑笑地出來,得知菩珠找自己,眼睛一亮,急忙上來,待聽到是問懷衛(wèi)下落,搖頭說不知,道自己今日并未見過他的面。
原來是自己錯想了。
既不在這里,懷衛(wèi)又能去哪里?
眼看天就黑了,再找不到,萬一……
菩珠不敢想象那種可怕的結(jié)果,愈發(fā)焦惶,又感到恐懼,忍不住眼睛便紅了。
韓赤蛟摸了摸腦袋,呆呆地看著她。
李玄度終于開口:“他兩條腿,不會走遠。圍場方圓幾十里,這幾日動靜不小,能跑的野獸早跑光了,便是走遠了,想來也無大礙。且馬場附近草木幽深,或許進去了尋不到路被迷住也有可能。陛下已知道消息,派人再次搜索。不必過于擔心,說不定回去就有新消息了。”
菩珠拭了拭眼角,低頭匆匆趕回馬場,行到一半,看見駱保正興沖沖往這邊跑來,滿臉笑容,見到自己和李玄度,高聲喊:“殿下,王妃!好消息!小王子找到了!”
菩珠狂喜,提裙奔向駱保,到了近前問詳情。
駱保道:“是在馬場邊的一道滑坡谷底下找著的!說是休息的時候,看見草叢里有只兔子蹦出來,就去追,追進林里,不小心滑下了坡,卡在下頭一段樹杈的縫隙里,卡得太緊,他自己出不來,喊了沒人聽到,也是心大,竟就那般掛在樹杈上睡了過去。方才醒來又喊,恰被葉霄聽到,叫來人用繩子捆腰,攀爬下去救上了人。小王子福大命大,無大礙,就扭了腳,腿上擦破了些皮肉,這會兒已回了行宮。奴婢怕殿下和王妃擔心,先就過來稟告了!”
菩珠這才徹底放下了心,立刻趕回到行宮,入了西苑。
確實如駱保所言,懷衛(wèi)并無大礙。太醫(yī)已替他治過外傷,貴妃、李麗華和端王妃等人都在,圍著他你一句我一句地問話。
懷衛(wèi)嘴里啃著一只肥油油的雞腿,腮幫子鼓鼓,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地回話,忽然看見菩珠奔進來,怕她責備自己淘氣,立刻嚷道:“阿嫂莫擔心!我好得很,掛在樹上睡了一覺,肚子餓!”
菩珠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周圍的人也都笑了起來。貴妃和長公主再安慰幾句,各自有事先退了出去,最后剩下端王妃還沒走。
端王妃頗是喜愛大長公主的這個混血兒子,見他忙著狼吞虎咽,怕他噎住,喂他喝湯。
懷衛(wèi)吃得差不多了,打了個飽嗝,忽見李玄度進來,頓時想起今早他和阿嫂摟著睡的一幕,中間竟然沒有小羊!又想起以前本來是自己要娶阿嫂做王妃的,最后竟叫他給搶走。
發(fā)呆了片刻,心里不甘,靈機一動,道:“阿嫂,我腿受傷了,疼,晚上要是睡不著覺,阿嫂你陪我好不好?”
端王妃看了眼沉默的李玄度,笑著摸了摸懷衛(wèi)的腦袋,哄道:“嬸母無事,晚上嬸母陪你睡覺,不要打擾你的四兄四嫂。”
懷衛(wèi)不吭聲,可憐巴巴地看著菩珠。
菩珠正想答應(yīng),忽然想起李玄度,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已是面露微笑,對端王妃道:“無妨,懷衛(wèi)今日受驚,讓她照顧他更好。”
端王妃見他一口答應(yīng),也就作罷,抱著懷衛(wèi)又疼了片刻,想起自己那個腿腳也壞了的端王,便起身告辭。
菩珠送端王妃回去,回來,發(fā)現(xiàn)李玄度已走了,便先照顧懷衛(wèi)休息,陪到戌時末,他才終于從興奮中安靜下來,睡著了。
折騰了這么一個白天,菩珠又乏又累,沐浴過后,上了床,仔細地想著傍晚遇到的事情。
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原來李玄度還有一個至今在等著他的闕國表妹!
她曾經(jīng)好奇,前世的后來,李玄度到底娶了哪家女子為妻,立她為后。
現(xiàn)在她知道了,必是他這位來自闕國的母系表妹。
青梅竹馬,多年守望,之前因為特殊緣故,不得不勞燕分飛,后來在他人生低谷之時,還是母系之人全力支持著他。
如此的深情厚誼,無論從家族還是個人而言,那位闕國表妹于他,在心里必是個特殊的存在。他不娶她,娶誰?
再想這輩子,倘若不是陰差陽錯,自己成了他的王妃,日后他要娶的女子,必定也是他的表妹。
一對神仙伉儷,自己不過是個多余的存在罷了。
她心中泛出一股酸溜溜的頹喪感,但很快,這種不該有的情緒,不但被她迅速驅(qū)逐而去,心底也更加警鈴大作。
她的目標不是和李玄度雙宿雙飛白頭偕老,并且,以前還以為沒人有資格和她爭奪將來的皇后之位。
現(xiàn)在才知道,她又錯了。
不但有人,而且實力強勁。
可以這么認為,倘若這輩子李玄度還是最后的贏家,她原本最擔心的他翻臉不認人的戲碼,將極有可能發(fā)生:廢了她,改立闕國表妹為后。
菩珠被這個念頭弄得指尖發(fā)冷,心驚肉跳。
她暗自咬緊銀牙,又回憶著沈D和李玄度二人巧合,相繼蹲在腳前為自己穿鞋的那一幕,禁不住心煩意亂,再想到李玄度今晚未等她回,先便離了西苑,心中的那種不安之感倍加強烈。
不行,她得立刻去找他。
傍晚在他到來之前發(fā)生的事,當然不能全部都告訴他。但有些可以說的,還是盡快和他說為好。
這是自己向他展示的一種態(tài)度。
她很快就打定了主意,立刻坐起來,下榻,開門,命人入內(nèi),服侍自己穿衣梳頭。
她必須先把李玄度給弄服帖。不指望自己能取代闕國表妹在他心里的地位,這個目標不現(xiàn)實。但把后院維持穩(wěn)定還是有可能的。也只有后院穩(wěn)定了,她才能再去想別的。
哄好他,這就是她目前的第一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