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干掉那個大佬(完)
主神的盤算, 池小池和061尚不得知。
打掃衛(wèi)生完畢, 池小池去機場接了沈長青的父母。
從沈長青的家鄉(xiāng)到溫哥華, 坐飛機加上轉(zhuǎn)機要18個小時。
沈長青現(xiàn)在在多市算是半個名人, 不好在機場露面,他熟練地以經(jīng)驗甩掉了跟蹤的記者,和二老約定了在出口見面后,他又等了一個多小時, 才見沈家父母和著人潮走出。
二老均是一臉的風塵仆仆。
戴著墨鏡的池小池自車上走下。
他不像往日在公眾鏡頭里那樣穿著體面,一身休閑服,再加上一道長圍巾,勝在得體又干凈。
除了身高比一般人打眼些, 暫時沒人認出他是最近各類新聞的寵兒。
看到沈家父母, 他除下墨鏡, 邁步向他們走去。
沈長青的身高是隔代遺傳,父親比他矮上整整一頭,更別提嬌小的母親了。
這一高一矮, 一整潔一凌亂, 站在一處, 總略顯違和。
沈母剛和他打上照面就慣常嘮叨起來:“等急了吧?都怨你爸, 沒出過國還逞能,說他能找著路,結(jié)果跟著人走,走岔了吧,還死活不讓我跟你打電話”
所謂母子, 就是哪怕一年半載不見面,一句話就能把你拉入人間煙火中。
作為一個小領(lǐng)導,被妻子在兒子面前揭穿,沈父臉上有點掛不住,直擺手道:“說這干什么,說這干什么。”
池小池笑了。
他小聲叫道:“爸,媽。”
沈母看著兒子:“瘦了。跟小時候一樣不曉得好好吃飯呢。”
池小池狀似無意道:“已經(jīng)比以前胖一點啦。”
池小池說話做事向來目的性極強,他用理智判斷,沈長青的父母可能會責怪兒子多年來不聯(lián)系,所以先賣個慘再說。
在處理和程家關(guān)系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動用理性,判斷按照對方的性格可能表露出來的情緒,并做出應(yīng)對。
他早就習慣這樣做了。
但當看到沈母的眼淚時,池小池愣住了。
那頭發(fā)微微蓬亂、幾綹染白的碎發(fā)垂在額前的女人,沒頭沒腦地說:“跟你爸一樣,什么都不說。”
“怎么就不說呢,啊?爸媽一直在家等你,過得不好,怎么就不跟爸媽說呢。爸媽接你回家”
溫暖的、帶著經(jīng)濟艙機餐香味的懷抱,把池小池緊緊擁了進去。
上個世界的程漸也是親人,但他不會和程沅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
池小池低頭,竟隱隱露出了點無措的神情。
好在有061:“這時候要抱上。”
池小池這才想起來:“哦。”
伸手扣緊沈母腰身時,池小池自言自語道:“失誤了,之前沒演過這樣的戲。”
061突然有點心疼他。
池小池說得沒錯,大概是巧合,又或者是選劇本時刻意規(guī)避,池小池演過的所有電影角色,沒有一個親情占重頭戲的。
因為沒演過,沒經(jīng)歷過,只能靠想象。
毫無預(yù)兆的,061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了一幅畫面。
一碗雞蛋肉絲面。
雞蛋是雙黃的,在鮮湯中冒出細膩的浮泡白邊。
一個蛋擺在面條上,另一個蛋埋在熱騰騰的面條下。
這豁然出現(xiàn)的影像擾亂了他的數(shù)據(jù)流。
061低低哼了一聲:“唔。”
池小池問:“怎么了?”
畫面只是稍縱即逝,紊亂的數(shù)據(jù)流很快便恢復平穩(wěn)。
061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池小池已經(jīng)把沈父沈母送上了車,正動手把行李放入后備箱。
機場人來人往,畢竟不是說話敘舊的地方。
061并未回答池小池的問題,而是問:“怎么樣,有沒有不舒服?”
他從不在池小池清醒狀態(tài)下接觸池小池,就是怕他有反應(yīng),但沈母剛才抱了他那么久
池小池沒說話。
他合上后備箱,坐進駕駛室,坐定后,才抬手撫了撫胃。
那里沒有令人反胃的波動,平靜,溫暖,柔軟。
他輕聲說:“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有親人關(guān)懷的感覺,有家可回的感覺,是這樣的。
061心中一軟,回答道:“嗯,是這樣的。”
池小池把父母接回了周宅。
看到氣派的別墅,沈父和沈母卻都沒有了前幾次造訪時的交口稱贊,遠遠看見別墅外墻,沈母就挑出了好幾則毛病,進來后更是百般挑剔,最后給出強有力的總結(jié)陳詞,“風水不好”。
池小池笑著說:“是,是不大好。所以打算賣掉。”
沈父說:“姓周的同意?”
“他同意不同意,意義不大。”池小池給二老倒水沏茶,“這處房產(chǎn)不屬于他了。”
在趙觀瀾為他擬定的離婚協(xié)議里,他要了這套房子。
而趙觀瀾向他保證,協(xié)議里的東西會一樣不少地劃入沈長青的名下。
這套別墅的用處他也已計劃好,到手后可以直接轉(zhuǎn)賣掉,付訖墨爾本那套房子的余款。
沈母說:“對,不待在這兒了,回家去。”
池小池笑:“事情辦完,我會回去,不過說不準會在世界各地走一走,散散心。”
池小池不會把話說死。
如果沈長青還在,等他把身體還給他,是回家,還是去周游世界,都任他選擇。
池小池能做的,是為他在夢想的地方設(shè)下一個安居的小窩,給他一個避世的巢穴。
人有動物的本性,受過傷后,總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且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療傷。
池小池對此頗有經(jīng)驗,所以才替沈長青作了主張。
看兒子如此樂觀,沈父沈母對視一眼,松了一口氣。
沈長青不會做飯,因此池小池也沒有顯擺他的廚藝,把沈父沈母接到一家風評很好的中餐館用餐。
飯畢,池小池起身前往前臺結(jié)賬。
老板是個中年胖子,脖子上戴金鏈,胳膊上還紋著一條老長的青龍。
品味雖壞,倒是很符合一些西方人對于中國人的認知。
他操著一口南方話:“鈔票收回去,免單啦。”
池小池:“嗯。”
胖子把錢往回推推:“新聞里頭見過你,你蠻辛苦的。下次跟人相好要擦亮眼睛啦。”
池小池把鈔票壓在招財金蟾下面,轉(zhuǎn)身往回走去。
胖子在后頭哎哎地叫他,池小池也只回過頭,對他一笑。
既然池小池態(tài)度堅決,紋身胖子也沒說免單的事情,
送上一盤餐后水果時,盤子上貼了一張淡粉色的便利貼,上面還有hellokitty的頭像。
池小池剛才去結(jié)賬時,在前臺那里看到過這種花色的便利貼紙。
池小池將貼紙揭下,收入錢包。
回到家里,把沈父沈母安頓在同在二樓的客房里,池小池就回房休息去了。
他本來就覺淺,半夜時分,房門外的細微動靜把池小池驚醒了。
池小池問061:“進賊了?”
“不是。”061去查探一番后,道,“是沈爸爸。”
池小池有些詫異,爬起身,朝外走去。
眼前出現(xiàn)的一幕叫他有些吃驚。
已經(jīng)是半夜兩點半,沈父竟然在洗手間里拿馬桶刷刷廁所。
“爸?”
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兒子,沈父拿著塑料馬桶刷,臉上竟現(xiàn)出幾分羞赧之色:“怎么醒了?我太吵了?”
“沒。”池小池問,“怎么這么晚了還不睡?睡不好,時差調(diào)不過來,對您心臟不好。”
“飛機上睡得時間太長了,睡了一會兒就睡不著啦。”沈父說,“起夜的時候,我看廁所有點臟了,就順手給你刷刷。”
池小池看向沈父,慢慢扯出一個笑容來。
“您去睡吧。”他去拿沈父手里的馬桶刷,“我來。”
“快了快了。”沈父卻不肯給他,“順手的事兒,很快就好。你身上傷剛好,別累著。”
接下來的十數(shù)天,池小池和沈父沈母一起度過,期間接受了幾次媒體訪談,隨后便對外表示,需要休息一段時間,請勿打擾。
自從受傷后,周開的悔意值與日俱增。
池小池經(jīng)常能從醫(yī)院護工那里聽到他的消息。
周開哭了,周開鬧了,周開指著醫(yī)生的鼻子罵,周開求醫(yī)生趕快治好他,周開試圖聯(lián)系公司里的昔日下屬卻吃了無數(shù)閉門羹
池小池對他的遭遇表示深切同情,并又兌了一張卡。
十幾日下來,他的倉庫庫存得到了極大的充盈。
現(xiàn)在他手里的卡已經(jīng)成功湊滿了一副撲克牌,完全可以拿來斗地主。
在入院的第十六天,大概是總算認清了自己變成廢人的現(xiàn)實,弄清楚了其中利害關(guān)系,知道如果不離婚,沈長青可以有一百種方式讓他活不下去,周開松口了,答應(yīng)了離婚。
接赫爾普出院回家的那天,池小池終于放任周開的悔意值登頂成功,得到了脫出這個世界的資格。
臨走前,他特地跟父母打了聲招呼,說身體不舒服,要休息一會兒。
回到臥室,他在床上躺平,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他對沈長青沒有多余的話要說。
就算要做別人的人生導師,他也更樂意用做的,而不是說的。
程沅那樣的傻孩子還有提點兩句的必要,而沈長青的錯處,也只是一時眼瞎。
相對于很多明明能逃走卻始終寄希望于施暴者能改變的人來說,沈長青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他對體內(nèi)可能存在的沈長青說:“我要走了。”
他說:“你有父母,有赫爾普,別太恨。”
三年的非人生活,足夠把一個人逼瘋。
世上最可悲的事情之一,便是屠龍的勇士變成惡龍。
池小池把已經(jīng)失去粘性的便利貼紙反手貼上沈長青的額頭,說:“以后如果有機會,讓我再抱抱赫爾普吧。”
隨后,池小池閉上眼睛,意識從這個世界中抽離而出。
半日后。
從高熱中蘇醒過來的沈長青,抱住看護在他身邊、急得嘴唇起燎泡的母親,失聲痛哭。
沈母就覺得前幾日表現(xiàn)得云淡風輕的兒子有些奇怪,看到沈長青這副模樣,心中一顆大石也跟著落了地。
她撫著他的背,卻哭得比他還要傷心:“好了,好了。囝囝,哭出來就好。”
沈長青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來,伏在母親瘦弱的肩上,偏過臉去,發(fā)現(xiàn)一側(cè)的床頭柜上擺著一張有hellokitty的便簽紙。
那上面寫著一行字。
“路上慢慢走,好人有很多。”
旁邊還畫著一個很丑的笑臉,讓人想到那條品味很壞的金鏈子和龍。
沈長青心中微動,暖意融融地透入心室,在那顆求死了多年的心上燃起了一點心香。
兩天后。
沈長青夾著一個塞得鼓鼓囊囊的大信封,獨身來到了周開的病房門口,沉了沉氣,推門而入。
起初,沈長青以為自己看到周開會恐懼,會逃避,會兩腿發(fā)軟,但當看到床上那個干癟萎靡了不知多少、與自己記憶中的人大相徑庭的遲暮老人時,沈長青釋然了。
沒有昂貴的香水掩飾,這房間里四處都彌漫著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那個瘋狂的施暴者,說白了也不過是一團到了晚年的肉罷了。
看到來者是誰,清早起來沒來得及梳洗、蓬頭垢面的周開露出了自以為猙獰的笑:“你還知道來?”
這話說得冷森森的,但由于他無法自理便溺,只能靠導尿管排泄,床畔邊掛著的半滿的尿袋,讓沈長青再也無法提起任何畏懼之心。
周開仍強撐著面子,虛張聲勢:“今天敢一個人來了?你的姘頭呢?”
面對熟悉的言辭羞辱,沈長青心平氣和得叫他自己都吃驚。
他走到周開床前,說:“你放心,這是我最后一次見你。我已經(jīng)向法院申請了隔離,以后,只要你接近我一百公尺內(nèi),我就有權(quán)利報警。離婚的事宜,我已經(jīng)全權(quán)交給趙律師辦。”
周開瞪著他:“那你還來做什么?”
沈長青動手把帶來的大信封拆開。
“以前,我總覺得我沒得選。”
“后來,有人告訴我,一切總會有得選的,總會有辦法的。”
看清那信封里的東西,周開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是他珍藏的郵票集!父親留給他的郵票集!
他不敢置信道:“沈長青,你要干什么?!”
“做我很早就想做的事情。”沈長青說,“我一直不知道,你為什么那么在意這么一本死物,卻把活著的人不當人。”
他翻開第一頁,從里面抽出一張郵票。
周開動彈不得,他只能拼命搖頭,臉上浮現(xiàn)出絕望的灰敗之色:“不要我求你不要”
沈長青說:“你明明知道‘唯一’代表什么,為什么要毀了我唯一的希望。”
他把手抬高,用左右手一齊捏住郵票邊緣,緩慢地朝兩邊用力。
一聲細微的撕裂聲,幾乎要把周開的心從中撕開。
“不”
沈長青盯著他,把碎片擲到他的臉上,取出下一張郵票。
周開控制不住地怒吼,慘叫,最后變成了一迭聲的哀求。
就如同他無數(shù)次曾對待過自己那樣,沈長青沒有理會他。
病房的隔音太好,等到護士偵測到周開的血壓心跳異常、趕到病房時,眼前的一切讓她吃了一驚。
一本空白的郵票集被扔在床上,周開正捧著郵票集,渾身脫力,淚流不止。
滿床散落著一片片價值百萬的碎片,隨著未關(guān)的窗戶,被風吹落一地。
而屋內(nèi)已經(jīng)不見了沈長青的人影。
沈長青走出病房樓。
赫爾普被沈母牽著等在樓下,它正搖頭擺尾地對一只路過的小母狗示好,但在看到沈長青后,他撒著歡就要往沈長青身上蹦,約束繩被它拉得老長。
沈長青蹲下身來,把臉埋進了赫爾普濃密的頸毛里,溫柔又謹慎地蹭了蹭。
他輕聲說:“走,赫爾普,我們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沈最后出了一口氣qwq
周先生生前也是個體面人,大家吐口痰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