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明知山有虎
黃德貴在房間中焦急地來回跺著步雖說已經(jīng)知道馮華安然無恙而且就像自己判斷的一樣他們一行仍然住在“大生字號”旅館但意外的變故還是讓他迫不及待地想立即見到大哥。</br></br>成功突襲“明月軒照相館”黃德貴他們不但查獲了瀧川具(祁虎吉)和他領(lǐng)導(dǎo)的“馮華特別行動本部”從事間諜活動的大批證據(jù)而且還得到了日本在華特務(wù)機關(guān)的許多有價值情報這些情報中大多都與義勇軍關(guān)系極其密切。其一日本6軍參謀本部情報局、海軍軍令部第二局已獲悉馮華進京覲見光緒的消息命令其駐京津兩地的諜報組織全力探聽馮華此次京師之行的有關(guān)情報。如有可能由“馮華特別行動本部”負責(zé)在馮華返回義勇軍的路上將其除掉;其二日本海軍軍令部第二局命令“馮華特別行動本部”要迅展開行動盡快竊取義勇軍新式武器的秘密。如有困難則不惜一切代價堅決毀掉其兵工廠;其三對瀧川具前一階段的工作進行嘉獎并指出長順的五姨太是個很有價值的利用對象要繼續(xù)加大滲透力度爭取獲取盡可能多的情報……</br></br>根據(jù)獲得的情報義勇軍情報部門立即展開了代號“除奸”的搜捕行動第一步就是按圖索驥對已獲知的日本特務(wù)機關(guān)進行清剿。由于義勇軍的行動迅果斷抓捕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不但幾乎讓主要活動在東北地區(qū)的日本間諜組織“馮華特別行動本部”損失殆盡而且還將其布置在天津、山海關(guān)、錦州等地準備對馮華進行暗殺的特務(wù)一網(wǎng)打盡。本來黃德貴以為來自小日本的威脅已告解除可未成想就在馮華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京師之后義勇軍總部傳來消息據(jù)瀧川具和豬田正吉供認日本右翼團體“黑龍會”也謀劃了一起刺殺馮華的行動并派出了“神刀館”的高手執(zhí)行地點極有可能就在天津。</br></br>得到“黑刀神刺殺行動”的消息黃德貴心中不由得大急現(xiàn)在再通知肯定已經(jīng)來不及了。雖然在馮華回來的一路上情報部都安排有特種大隊的高手進行保護可是在馮華離京前他才剛剛出危險已經(jīng)基本解除的消息如果馮華和李九杲因此而有所大意那可是極為危險的一件事。為此他在將此消息通知完情報部天津分部之后自己也從山海關(guān)星夜趕往天津。</br></br>昨日在三岔口碼頭情報部天津分部的負責(zé)人、恩德祥的周掌柜可以說是最緊張的人了。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可是現(xiàn)在他們既無法通知馮華他們又不知道藏在暗處的敵人是誰僅憑著有限的這十來個人要想粉碎倭寇的暗殺行動保證總指揮的安全無疑是難度極大。</br></br>自遼東會戰(zhàn)之后馮華早已成為人們心目中的民族英雄。風(fēng)聞他新任“旅大經(jīng)濟特別區(qū)辦事大臣”并已于日前出京經(jīng)天津赴任津城農(nóng)工士商各界人士上千人自到碼頭歡迎其中也包括直隸布政使楊宗濂在內(nèi)的不少天津府、縣官員。</br></br>碼頭上人山人海。看著這摩肩接踵人頭攢動的場面周掌柜的頭都大了。如果倭寇在天津刺殺總指揮這還真是一個最好的時機。盡管他已經(jīng)派人沿北運河上溯試圖能夠半途截住總指揮他們乘坐的船但他也知道在這千帆競、百舸爭流正逢航運旺季的大運河里這種希望極其渺茫。眼下的當務(wù)之急還是盡快找到混在人群里的刺客。</br></br>在周掌柜的安排下已有幾名特種大隊的戰(zhàn)士混在了腳行的搬運工里面剩余的人則在歡迎的人群中尋找可疑之人。雖然這種不動聲色、又不露痕跡的尋找既笨拙又辛苦但在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卻也是唯一可行之法。</br></br>按照行程從京城下衛(wèi)(指天津)的載客船只大多是在下午到達三岔口碼頭。可是人們一直等候到申時末仍未見馮將軍的船只到達好在是個陰天讓等候在碼頭上的人們并未受到太多的烈日烤曬之苦。于是有人猜測馮將軍的船怕不是今天到津也有人說畢竟是傳言馮將軍出沒出北京城還不保準呢。酉時初失望的人們開始慢慢散去而直到碼頭上的人都走*光了周掌柜他們才算松了一口氣。不過他們也在奇怪馮華他們究竟到哪去了?好在按照約定馮華到津后會盡與他們?nèi)〉寐?lián)系。</br></br>看到馮華和李九杲在侍衛(wèi)的引領(lǐng)下走入自己的房間黃德貴心中一陣激動。整整兩個月了終于又見到大哥和四哥了如果這次因自己的疏忽讓他們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真的是百死莫贖。</br></br>“大哥四哥!……”黃德貴快步?jīng)_到兩個人的面前不但聲音有些哽咽而且眼睛也不由得濕潤了。</br></br>盡管從內(nèi)心深處馮華早已經(jīng)把李九杲和黃德貴當作了與邢亮和周天宇一樣的兄弟看待但此時此刻黃德貴的真情流露以及臉上露出地那愧疚不已的表情仍讓馮華極為感動自己此行實在給兄弟們帶來了太多的壓力。</br></br>等黃德貴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經(jīng)過又詳細敘說了一遍之后李九杲接口說道:“聽說黑龍會派出的行刺人員是日本‘神刀館’的高手他們在暗殺方面很有些手段。大哥我看為了保證你的安全咱們還是盡快離開天津吧!”</br></br>眉頭皺了皺馮華沉聲說道:“小鬼子向來是不達目的絕不罷手咱們就是立刻離開天津他們以后也會陰魂不散地跟著實在是防不勝防啊!再說在天津還有許多的事情必須要辦我怎么能說走就走呢?”</br></br>雖然李九杲很少跟大哥頂嘴也知道大哥說的都是實情但為了大哥的安全他還是再一次勸說道:“那些事情雖然緊急但大哥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事情也可以以后再說嘛畢竟是早一天到家就早一天安全。”</br></br>看到李九杲和黃德貴的神情都極為凝重馮華笑著安慰他們道:“你們也別太緊張了這些日本浪人雖是有備而來但我們不是已經(jīng)知道他們的陰謀了嗎?再說目前我們還在暗處小鬼子也未必就能找得到咱們。”</br></br>說道這兒馮華再次展顏一笑:“其實被動的防御不是辦法只有早一天抓住他們才可以早一天安全!對了這件事千萬不要讓菱兒和芳兒知道一定要派專人負責(zé)她們的安全。”</br></br>李九杲知道大哥不是大意沖動之人既然他已經(jīng)下決心一定要將事情辦妥才走那再怎么勸說也沒有用。無奈地點了點頭他又將探詢的目光投向了黃德貴。</br></br>黃德貴明白李九杲的意思他是在詢問大哥的安全到底能不能得到保證。說實話這次的保衛(wèi)工作難度極大雖然“馮華特別行動本部”以及其派出的行刺人員已告破獲小鬼子在短時間內(nèi)不大可能再安排一次暗殺活動但這并不等于說日本在東北和京津地區(qū)的其他諜報組織就起不了什么作用。經(jīng)過幾十年的滲透小鬼子在這一區(qū)域擁有相當龐大的潛勢力就算目前己方還處在暗處但由于還有幾件事要辦那用不了多久大哥的行蹤就會被偵知。如果日本間諜機關(guān)與黑龍會聯(lián)手安全保衛(wèi)工作將會陷入極其被動的局面。不過既然計劃已經(jīng)定了下來再困難也要克服自己決不會讓大哥出現(xiàn)意外!</br></br>想到這兒黃德貴點點頭:“大哥、四哥放心!昨天在三岔口碼頭咱們已經(jīng)鎖定了幾個可疑分子并且都有人跟蹤了下去相信很快就會查清楚的。另外為了避免敵人過早察覺咱們的真實情況我暫時不打算公開露面只在暗中觀察、保護。就像大哥說的被動防御不是辦法我們必須主動出擊。”</br></br>6月的津門已經(jīng)熱浪難當熾烈而又灼熱的驕陽烤得人喘不過氣來。在馮華的堅持下他們叫了四輛“膠皮”洋車順著平坦的沿河馬路過老龍頭浮橋直奔海河邊上的小鐵道。</br></br>這條通往東局子的小鐵道是專門為溝通海河碼頭與機器東局而修建的。軌距采用英國標準(約1.435米)但不是用機車牽引而是用驢馬拖拉。這條鐵道以運送原材料和成品軍械為主但也載運乘客乘客多是機器東局的員工和鄰近幾所學(xué)堂的教習(xí)、學(xué)員。</br></br>大約是時間不對車上很冷清除了馮華四人就只有一個衣服上滿是油污、有著一雙亮閃閃大眼睛的年輕人。從他的年齡和衣著打扮上看像是個學(xué)徒工由于沒什么事馮華主動與這個年齡和自己相仿的年輕人攀談起來。小伙子很機靈也很健談他自我介紹說叫孫恩吉是機器東局的工人。</br></br>提起機器制造年輕人立刻來了精神不待馮華問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從言談中得知只有二十四歲的他已經(jīng)是個有著五年工齡的師傅了。這個孫恩吉沒有吹牛無論是車工、鉗工還是繪圖、看圖他都說得頭頭是道。馮華雖然是個外行但對現(xiàn)代工業(yè)及機器設(shè)備也還有一點兒感性認識他談起現(xiàn)代機械展的一些新思路雖屬似是而非的外行言論但還是讓孫恩吉佩服萬分。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談越投機孫恩吉更是像現(xiàn)新大6似的興奮異常鼻子尖上不停地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孫恩吉思路敏捷善于融會貫通往往馮華剛說出一個新鮮的設(shè)想他很快就能融入許多自己的獨到見解。</br></br>“天底下真的是臥虎藏龍沒想到一個天津機器東局的普通工人在機械制造方面竟然有如此悟性。假以時日這個年輕人前途不可限量啊!”憑著一種特有的敏感馮華禁不住對這個年輕人起了愛才之心。不過由于自己的行蹤目前還必須保密馮華只能暫時壓下了招攬孫恩吉的念頭只是對他的家庭以及工作情況進行了比較詳細的了解。</br></br>水師學(xué)堂的門衛(wèi)與堂役雖然不知道來訪者就是近兩天轟動津門的新任“旅大經(jīng)濟特別區(qū)辦事大臣”——抗倭英雄馮華但還是清楚記得他們上次來訪時嚴總辦親自送他們出校門的情形。由于知道他們是嚴復(fù)最尊敬的客人因此沒有費什么口舌就由那個年老的堂役領(lǐng)路直奔大院后樓。</br></br>嚴復(fù)的外表還是那樣清高冷漠但面色卻比上次見面時憔悴了許多。此刻猛然看到馮華站在自己面前他心底里那如火如熾的熱情終于不受控制地噴薄而出。一向自制力極強的他做出了少有的舉動緊握著馮華的手搖來搖去久久都沒有松開。</br></br>再次來到嚴復(fù)那簡單而又極有條理的辦公室三個人雖還是像上次那樣分賓主落了座但是氣氛卻要熾烈得多。嚴復(fù)再也沒有了以前的矜持一上來就迫不及待地講了昨日到碼頭迎候渴望早日與馮華相見的急切之情;接著又說起久侯不至自己怏怏而回的懊惱;繼之是昨夜的徹夜難眠與思念。這一席普通的相逢之語卻聽得馮華感動萬分他知道這樣的話嚴復(fù)只會說給自己聽。</br></br>話題轉(zhuǎn)入正軌之后嚴復(fù)先詳細詢問了馮華此次京師之行的情況然后臉色一整說道:“子夏你的那篇《變法自強疏》和張之洞的《強學(xué)篇》我通過報紙都看過了。雖說‘中體西用’的提法在目前具有很積極的意義但它在邏輯和內(nèi)容上都存在著錯謬也不能根本解決中國已經(jīng)存在的那些問題。體用者即一物而言之也。有牛之體則有負重之用;有馬之體則有致遠之用。未聞以牛為體以馬為用者也。故中學(xué)有中學(xué)之體用西學(xué)有西學(xué)之體用分之則并力合之則兩亡。不知子夏你考慮過這個問題嗎?”</br></br>嚴復(fù)一針見血的精辟分析可以說準確點出了“中體西用”學(xué)說的根本不足也再一次讓馮華從內(nèi)心深處感到由衷的佩服。輕輕地鼓了鼓掌馮華贊道:“還是先生看得清楚透徹這一問題馮華也早就有所考慮。之所以還大張旗鼓地提出無外乎還是像我上次說的那樣要通過其內(nèi)里蘊含的民族意識盡量爭取社會各階層的支持與認同以減少變法維新的阻力。”</br></br>點了點頭嚴復(fù)說道:“我想子夏你也肯定會有一個很全面的想法你的那個什么‘經(jīng)濟特區(qū)’應(yīng)該就是‘中體西用’這一思想的直接成果吧!只是它現(xiàn)在雖然會給你施行變革帶來便利但將來卻極可能會成為莫大的阻力。”</br></br>“先生的遠見卓識實在令馮華佩服不已!我此番拜見先生其中一個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解決‘中體西用’之說將來會產(chǎn)生的不利影響。”見嚴復(fù)提到這一點馮華沒有再多說費話直奔主題而來。</br></br>“噢!”了一聲嚴復(fù)顯然被馮華此說勾起了興趣他有些開玩笑似的說道:“子夏!已經(jīng)打出去的牌難道還能再收回嗎?”</br></br>馮華哈哈一笑:“收當然是收不回來了但是我們可以從現(xiàn)在起就盡量削弱它的影響力為將來做一些準備。”</br></br>“削弱它的影響力靠什么?子夏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趕快說來聽聽。”嚴復(fù)的興趣更濃了。</br></br>微微一笑馮華一字一句地堅定說道:“就靠先生你翻譯的赫胥黎的《進化與倫理》。還記得上次我對您說的話嗎?進化論的科學(xué)觀點才是變法維新的精神實質(zhì)之所在也只有它才能真正震動國人僵化守舊的思想。”</br></br>聽了馮華的話嚴復(fù)不由得愕然了:自己的那部定名為《天演論》的譯著雖然確實提出了許多新觀點但是它真的能有那么大作用嗎?稍微愣了愣神他搖搖頭道:“子夏你不是拿我開玩笑吧!它怎么能當?shù)闷鹉闳绱烁叩脑u價?”</br></br>臉色一整馮華正容答道:“‘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難道不是當今中國最令人警醒的警鐘嗎?馮華以為只要能讓普天下之人都能夠時時聽到此長鳴的警鐘沉睡多時的中國人就會有重新蘇醒的那一天!”</br></br>心中一震嚴復(fù)的心禁不住顫抖起來:如果真的能讓沉睡的中國醒過來自己死而無憾!平穩(wěn)了一下激蕩的心情嚴復(fù)以少有的亢奮語調(diào)說道:“子夏自從上次聽了你的建議后我一時一刻都沒有閑下來。現(xiàn)在《進化與倫理》的翻譯工作已經(jīng)基本完成我將其定名為《天演論》并將初稿送給了我的摯友吳汝綸校閱一旦校閱修訂完畢即可通過另一個老友盧弼的‘始慎齋’刊刻行。”</br></br>馮華知道雖然嚴復(fù)對《進化與倫理》的翻譯早在1895年就開始了但由于種種原因《天演論》的正式刊行卻一直等到了1898初。為了早日用“自強不息、合群進化、與強者爭生存”的進化論觀點警示國人馮華在上次見面時有意識地對嚴復(fù)進行了暗示以期能催生《天演論》。不過令馮華沒有想到的是嚴復(fù)對他的話竟然如此重視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基本完成了《天演論》真是幸甚至哉!</br></br>看著嚴復(fù)那一臉的疲憊之色馮華再次被感動了為了自己的一句話他不知吃了多少苦。互相對視了一眼馮華和嚴復(fù)的手情不自禁握到了一起雖然他們來自兩個不同的時代但卻同樣擁有一顆挽救民族危亡的赤子之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