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買賣
老太太將勺子遞到嘴邊,剛要張口喝下去,忽然聽到一串歡聲笑語,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敢在文風苑這樣沒大沒小喧嘩的,凌府里也只有凌雪秋了。</br> “奶奶背著我吃好吃的,我可不依。”話音一落,穿著淡粉蕾絲邊小洋妝的凌雪秋,像只蝴蝶一樣的飛了進來。</br> 老太太放下剛到嘴邊的勺子,笑罵道:“我們凌家是養(yǎng)了一只貓嗎,這么遠都能聞著味兒跑過來。”</br> “都說二嫂嫂做的甜湯好吃,我也要吃。”</br> 沐錦柔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凌雪秋,下意識的和豆蔻交換了一個眼色。</br> “三小姐若是想喝甜湯,我讓人再去熬一些,這碗加了藥膳。”豆蔻目光晶亮的看過來。</br> “不要,不要,我就要喝這一碗。”雪秋使出撒嬌耍賴的本事,搖著老太太的手臂,“奶奶,我餓了。”</br> 老太太讓她搖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這潑猴,給你吃罷。”</br> 說著把碗推到雪秋面前,一邊搖頭還一邊寵溺的含著笑。</br> 老太太寵雪秋是眾所周知的,也只有雪秋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從老太太的嘴里要東西吃。</br> 雪秋得了實惠,甜兮兮的說了聲:“多謝奶奶。”</br> 拿著那碗甜湯就吃了起來。</br> 老太太慈祥的看著她,而沐錦柔則是握緊了拳頭,眼中閃過一絲不甘,這個凌雪秋真是大大咧咧沒心眼,專在關(guān)鍵時刻壞她的好事。</br> “奶奶,什么時候把嫂嫂接回來?”凌雪秋的嘴里還含著湯,口齒有些不清,“若是再不把嫂嫂接回來,這尊活菩薩可要被別人供奉去了。”</br> 老太太是虔誠的佛教徒,外面最近的傳言也早有人一字不差的傳到她的耳中,再聯(lián)想到那些說書人口中的傳說,沐晚真像那個下凡報恩的女菩薩。</br> 不管是真是假,楚南風的一則公告徹底給她正了名,若是楚南風真和她有什么私情的話,絕不會發(fā)那則公告的,他應該巴不得她名聲敗壞,凌家將她掃地出門才是。</br> 老太太含笑道:“我一會就讓靜修大師選個吉日吧,最近陰雨連綿,總住在外面也不好,況且肚子里還有孩子呢。”</br> 沐錦柔一聽,心中警鈴大作,還不等她動手,老太太就要把人接回來,若是沐晚真回了凌家還有她什么事。</br> 攥著帕子的手緊緊的絞著,沐錦柔的心思轉(zhuǎn)了數(shù)圈兒,“我也盼著妹妹回來,只是督軍那邊……”</br> 她這是在提醒老太太督軍還不同意這件事,老太太想要做主還要詢問督軍的意思。</br> “他病了這么久也沒有大夫能找出病因,沐晚回來正好給他看看,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老太太磕了磕眼睛:“他若是不肯,我這個老婆子就親自迎出去,他有本事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br> 老太太聲音很低卻透著一股倔強,之前害怕對不起凌家的列祖列宗,現(xiàn)在沐晚名聲無損,她也不必再瞻前顧后了。</br> 老太太放了狠話,沐錦柔也不敢多說什么,只是強顏歡笑:“既然這樣,我就讓人把桂花苑里外收拾一番,妹妹走了這么久,還不知道習不習慣家里的生活呢。”</br> 雪秋喝完了甜湯,聞言皺了下眉頭,二嫂嫂這話是什么意思,是想提醒奶奶嫂嫂在北地生活習慣,不愿意回凌府了嗎?</br> 她望了眼老太太,老太太眉目淡淡,并沒有什么情緒,她這才放下心來。</br> 次日雪秋跑到沐晚那里將老太太的話原封不動的敘述了一遍。</br> “嫂嫂,奶奶其實是真心疼你的,只不過礙于那些封建思想……”</br> 沐晚笑道:“我豈會不明白。”</br> 老太太能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讓她極為感動了。</br> “嫂嫂,你讓我留心二嫂嫂的一舉一動,我就時刻盯著她,果然如你所料,她昨天跑到奶奶那里送甜湯。”</br> 沐晚抬起眼皮:“哦?那你怎么應付的?”</br> “我把湯都喝了。”</br> 沐晚:“……”</br> 瞧著雪秋那一臉洋洋得意的樣子,沐晚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呀,就不怕那湯里下了毒,喝下去一命嗚乎了?”</br> “二嫂嫂是聰明人,怎么可能直接下毒呢,若是我當場毒發(fā)身亡,正好抓她一個現(xiàn)形,你看我現(xiàn)在身強體壯沒有任何的不適。”</br> 沐晚道:“她自然不敢下毒,她是知道老太太平時患頭風要吃哪幾味藥,所以就在甜湯里填了幾味藥膳,這些藥材單獨拿出來都是補藥,但要跟老太太吃的幾味藥聯(lián)系起來,卻成了毒藥,雖不會致死,卻可讓人一病不起,老太太病了,自然沒人再提接我回去的事了。”</br> “嫂嫂,你是怎么猜到的?”雪秋頓時一臉的崇拜。</br> “沐錦柔不想讓我回府,一定會阻止老太太,而唯有這個辦法才能保她周全,既不被發(fā)現(xiàn)又能拖延時間,她總不會像對付你一樣,找人把老太太扔到河里去。”</br> 提到這件事,雪秋便皺緊了眉頭,想到那幾日所受的苦楚還是心有余悸,本來她還不信是沐錦柔下的手,但經(jīng)過沐晚的分析她才確定,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當初她和沐錦柔的關(guān)系也十分和睦。</br> “你父親好些了嗎?”</br> 雪秋見沐晚連督軍兩個字都不愿意說,心下不由掠過一絲苦澀,父親這次做得的確太過了,嫂嫂對他有過救命之恩,他卻恩將仇報。</br> “還是那個樣子,這幾天都躺在床上,我過去看過幾次,依然是低燒不退,四肢疼痛,先后來了幾個大夫都診不出病因。”雪秋小心的去看沐晚,若是換成以前,她一定直言不諱的詢問沐晚,可現(xiàn)在,她實在是沒有這個臉。</br> 沐晚只是嗯了一聲也沒有了下文,她可不是那活菩薩,對于時刻想著要害自己的人還大發(fā)慈悲,督軍得了什么病跟她無關(guān)。</br> 反之,督軍一定知道了她借著楚南風扳回一城,現(xiàn)在只等著老太太發(fā)話便可以風風光光的進府了,而且他也一定察覺到了那個昆曲名伶的事情是凌慎行在背后主導,他不會對付自己的兒子,怕會把罪責轉(zhuǎn)嫁到她的身上,還不知道會想出什么法子來對付她。</br> 凌慎行也似早有察覺,雖然沒有說破,卻在府中暗自布置了許多警衛(wèi),沐晚平時也是足不出戶,飲食有府里專門的廚娘負責,紅袖和映春從她懷孕起就對她的飲食格外的小心,生怕被人從中做手腳。</br> 連城的雨依然下個不停,沿海地區(qū)發(fā)生了洪澇,災民轉(zhuǎn)移了無數(shù),凌慎行帶著軍隊去賑災,回到府里的時候常常是深更半夜,哪怕兩地奔波,他仍然堅持每天回來陪著沐晚入眠。</br> 這日雨下得格外大,轟隆隆的雷聲震得人心里發(fā)慌,閃電更是一道接著一道。</br> 沐晚坐在窗前配藥,眼皮子不經(jīng)意的跳了兩下,她眨了下眼睛沒放在心上,左眼皮跳得越發(fā)厲害了。</br> 俗語說眼皮跳災來到,她不信這些傳言,貼了一小塊膠布,不一會兒便不跳了。</br> 一個丫環(huán)打著傘跑進院子:“少夫人,外面有人說要跟您談買賣。”</br> “買賣?”沐晚抬起頭,同時掀去了眼皮上的膠布。</br> “他說是一家公館。”</br> “可見到人了?”</br> “下來說話的是一個侍從,人在車里呢,沒看見。”</br> “紅袖和映春呢?”</br> 小丫頭答道:“紅袖姑娘和映春姑娘去采買了。”</br> 自從她住在這里后,入口的東西都是由紅袖和映春親自去買,哪怕是下著大雨也不耽誤。</br> 沐晚想了想:“讓他去書房吧,我在那里等他。”</br> 小丫頭應了一聲,打著傘快步進了雨簾。</br> 沐晚在書房等著,閑著無事拿了本書來看,窗外的雨依然下個不停,隱隱有越來越大的趨勢,打在窗戶上噼里啪啦的響。</br> 外面有警衛(wèi)守著,不久便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凌慎行防備森嚴,凡是進府的人都要經(jīng)過搜身,一舉一動也皆在監(jiān)視范圍之中。</br> 那聲音持續(xù)了沒一會兒,書房的門就被推開了,平時會有紅袖和映春跟著,現(xiàn)在倒是那人獨自站在門口,青藍色的長袍下擺被雨水打濕了,鞋面上也滿是水漬,不過頭發(fā)干爽,漂亮狹長的眼睛里十分干凈,猶如雨后的天空。</br> 沐晚先是驚訝,緊接著便笑起來:“怎么是你?”</br> 尤墨染大步走過來,頎長的身影立在書桌前,眉間一抹笑意溫潤:“怎么不能是我?”</br> “說得也是,堂堂尤少主家大業(yè)大,買下一座公館不在話下。”沐晚同他打趣,指了指對面:“坐下來說話吧。”</br> 沐晚問了他母親的身體狀況,他說好多了,都有力氣給他找媳婦了。</br> 尤墨染說這話的時候,眼光雪亮的看著沐晚。</br> 在遼城的時候,兩人也是見過面的,又是乘坐同一專列回的連城,除了感謝,兩人也沒有這樣面對面的交談過。</br> 若是凌慎行知道那屋主是尤墨染,大概不會讓她獨自一人坐在這里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