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圈套
沐晚出了文風苑,徑直走向來時那個涼亭。</br> 她坐在中間的石櫈上,潮濕悶熱的風從臉頰吹過,很意外,她現(xiàn)在的腦子里異常的清晰,所有的悲傷都似化做了一顆玲瓏剔透心。</br> 紅袖站在一邊,見她一聲不吭,好像是穩(wěn)穩(wěn)不動的雕塑,從日頭初升一直坐到日到中天。</br> “小姐。”紅袖見她的臉上和后背都溢濕了,不由擔心的喊了一聲:“你已經坐了半天了,我們不如先回桂花苑?”</br> 沐晚緩緩點了下頭:“好,我們先回去。”</br> 紅袖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目光落向她的小腹,心中默默的祈禱,不管小姐有多悲傷,一定要保佑小少爺平平安安。</br> 回到桂花苑,沐晚讓紅袖關上了屋門,只留著她和映春在身邊,無論發(fā)生什么,紅袖和映春都是她最信任的人,所以有些事情她也有必要告訴她們,一旦她出了事總有個知道實情的。</br> “紅袖,你收拾一下跟我去邊界。”沐晚淡淡的一句話卻將兩人嚇了一跳。</br> “少夫人,萬萬不可啊。”映春焦急的說道:“您的肚子里還有小少爺,怎么能去邊界那種危險的地方,這次與去北地不同,您不是孤身一人啊。”</br> 沐晚嘆息道:“這一點我何嘗不知,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又豈會去冒這樣的險。”</br> 她轉頭望著窗外,榕樹的枝椏一直伸到了窗口,綠油油的仿佛藝人的插花。</br> “這是督軍的意思。”</br> 紅袖和映春相視一眼,異口同聲的道:“這怎么可能?”</br> 沐晚便將在老太太那里看到的信同她們說了一遍:“你們想,督軍身處圍困當中,為什么信紙上會有蘭花的香氣?因為他寫信的時候應該正處在一處優(yōu)雅的別苑,這個別苑的窗外就種了許多蘭花,而白蘭花香氣濃郁,所以沾染到了信紙上。”</br> “那督軍是被脅迫了嗎?”</br> 沐晚搖頭:“我相信信上的事情都是屬實的,當然最重要的就是最后一句,督軍說少帥身受重傷,身邊又無良醫(yī),恐怕危在旦夕。如果是我看到這句話,你們覺得我會怎樣做?”</br> “小姐醫(yī)術高明,一定會想要親自去救少帥。”</br> “是啊,既然你們能想到,督軍也一定能想到,畢竟當初我可是在遼城治愈了肺癆,所以督軍寫這句話就是為了讓我看到,然后讓我前去邊界,他的真正目的并非是想讓我出手救少帥,而是他與別人做了一個交易。”沐晚說到此處,眼光中透著一絲譏諷與黯然,“我問過張排長,川系的張建昌與北地楚家交好,楚軍的老督軍是張建昌的親姐夫,所以我猜,督軍在寫這封信的時候,還有另一個人在他身邊。”</br> “楚南風?”紅袖幾乎是脫口而出。</br> 沐晚沖她苦笑了一下,她倒是機靈,很快就猜透了其中的緣由。</br> “是啊,除了楚南風,我想不到還有什么人對我如此感興趣。”沐晚垂下視線,看著腳下棕色的地板:“楚南風一定跟督軍說,只要他寫下這封信,他就會幫助督軍逃出川軍的包圍。”</br> “督軍簡直太自私了,他難道不知道少夫人還懷著小少爺嗎?”映春氣得紅了眼。</br> “比起他和少帥的性命以及這江南江北六省,區(qū)區(qū)一個兒媳婦和孫子是不足為道的。”沐晚說到此處,眼中也沒有什么失望難過的情緒,她與督軍本來就是形同陌路,五姨太和四姨太的事情雖然她都是冤枉的,但在督軍的心中卻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就像上次書信的事情,如果不是她提前做好了準備,督軍一定不會顧及凌慎行的面子而重罰她,所以這次關乎到身家性命,他自然是想也不想的將她這個“外人”推了出去。</br> 楚南風想要的不過是她,而他可以借機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大好河山,一個女人換六個省,還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嗎?</br> 沐晚不由嗤笑一聲,督軍竟然還是那樣天真,當初相信張建昌是他的舊部會給他幾分薄面,結果被張建昌扣押,不得不讓凌慎行去救他,現(xiàn)在又相信了楚南風的話,以為把她交出去,他就可以換得自由身。</br> 可憐他活了一大把年紀,也經歷了不少滄桑,竟然還喜歡做白日夢,楚南風怎么可能會放過他呢,他想要的一石二鳥,江山和美人齊齊雙收啊。</br> “小姐,你明知道這是個局,還是要去嗎?”紅袖擔心的問道,同時心里替沐晚覺得不值。</br> 小姐當初只身前去北地,解決了凌軍的燃眉之急,在凌府中對老太太也是孝順有加,現(xiàn)在還要在連城開一座醫(yī)院,以解連城百姓的病痛之苦,她為凌家做了這么多,督軍卻沒有絲毫的感恩戴德,就這樣輕輕松松的將她出賣了。</br> 沐晚輕扯了一下嘴角,眼中的波紋如云似霧,最后化成一抹柔情與堅定:“我不為督軍,也不為凌家,更不為這江南江北六省,我只為他一人而已。”</br> 紅袖和映春都知道這一人指的是誰,要說最了解少夫人與少帥感情的人,非她們兩人莫屬了,今天就算沒有楚南風的算計在里面,少夫人知道少帥重傷的消息也會前去邊界的,畢竟身中兩槍,換做普通人也許早就死了。</br> 沐晚壓下心頭濃烈悲傷的懷緒,清明的眼目里閃動著耀如明月的輝芒,她拿起紙筆快速寫了一封信,封好口后交給映春:“映春,你把這封信交給尤墨染。”</br> “是。”映春沒有多問,把信小心的收好就出門了。</br> “紅袖,你去收拾一下東西,這一次,還是要你陪著我一起去。”上次去遼城就是生死未卜,這次也是一樣,會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不在意料之中,所以跟在她身邊是最危險的。</br> 紅袖一臉的坦然鎮(zhèn)定:“紅袖說過,這一輩子都會照顧小姐,這條命也是小姐的,小姐不必再說這樣客氣的話了。”</br> 沐晚感動的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她與茶語八分相似的面孔,心底涌起暖意:“你把張排長叫過來。”</br> “嗯。”紅袖點點頭。</br> 沐晚見紅袖出去了,轉身從抽屜里拿出一樣東西放進了貼身的錢袋里。</br> 邊界。</br> “大夫呢,大夫呢?”督軍赤紅著一雙眼睛,對著身邊的警衛(wèi)怒斥,“這么久了,大夫死到哪里去了,怎么還不來?”</br> 警衛(wèi)也是焦急的說道:“已經讓人去叫了,但這一帶的大夫都是赤腳村醫(yī),醫(yī)術也不是太高明,就算來了也是于事無補啊。”</br> 督軍怒道:“好歹是個大夫,有總比沒有要強。”</br> 如果不是兩名軍醫(yī)突然被流彈擊中,也不會造成現(xiàn)在這種情況,邊界本來就偏僻,一時也找不到好醫(yī)生,只能先將就了。</br>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穿著粗布衣服背著藥箱的大夫匆匆跨進了簡單的營帳。</br> 他只是村里的一個大夫,平時治個頭痛腦熱還算熟練,現(xiàn)在突然到了軍營當中,看到的都是真正的槍只彈藥,不由緊張的額頭直冒虛汗。</br> “軍爺。”大夫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些人,點頭哈腰的拱著手。</br> “趕緊進去診病,哪來這么多廢話。”警衛(wèi)橫了他一眼。</br> 大夫立刻縮了縮肩膀,掀開簾子進去了。</br> 一張行軍床上躺著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他穿著一條軍褲,上半身則是包著厚厚的紗布,胸口的位置殷出鮮紅的血液,一張英俊的面孔卻毫無血色。</br> “趕緊過來看看人怎么樣了?”督軍看到大夫,焦急的迎上來。</br> 大夫連忙快步走到床前,他先是查看了一下凌慎行的傷勢,然后便露出一臉愁容:“軍爺,這個傷太重了,子彈又卡在身體里取不出來,我只是個赤腳大夫,只能幫著止止血,這個取子彈的事情可是做不來啊。”</br> 督軍也是關心則亂了,此時聽到大夫的話也是逐漸冷靜了下來,是啊,連那個軍醫(yī)都沒有辦法醫(yī)治的槍傷,這個山野大夫又能有什么用。</br> 子彈幾乎是貼著心臟穿了進去,左胸一枚,右腹一枚,據(jù)軍醫(yī)所說,這兩枚子彈都是卡在血管最為密集的位置,有一個貼近大動脈和肺葉,也是最危險的,他們兩人都沒有把握能夠安危無恙的將子彈取出。</br> “還愣著干什么,止血呀。”</br> 大夫連說了幾聲好,急忙打開身邊破舊的藥箱,督軍看到里面亂七八糟的東西就一陣頭疼,這樣的大夫真的能治病嗎?</br> 可到了這個時候,凌慎行高燒不退,傷口又不停的流血,情況是日漸糟糕,督軍束無無策,所以連山野大夫都寄予了希望。</br> 轟!</br> 此時外面一聲炮響,那個大夫嚇得手上一抖,藥瓶滾落在地。</br> “督軍,是川軍的人,他們又打了過來。”外面有人匆匆來報。</br> 督軍只覺得此時焦頭爛額,好像一只熱窩上的螞蟻:“我們支援的人呢,到了嗎?”</br> 警衛(wèi)道:“已經到了,現(xiàn)在就是支援部隊在同川軍交戰(zhàn)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