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相對
沐晚從昏昏沉沉中醒來,只覺得周圍漆黑一片,身下晃得厲害,還有馬達的聲音轟隆隆的傳來。</br> 無論是誰,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這樣黑暗而狹小的環(huán)境都要怕上一會兒,沐晚自然也是怕的,不過她到底是膽子大,很快就鎮(zhèn)定了下來。</br> 先是腦子飛快的轉(zhuǎn)了一圈兒,就想到那杯芒果汁,不知道是下了什么無色無味的藥,連她這么靈敏的鼻子都沒有聞出來。</br> 想到芒果汁,自然就想到那個古古怪怪的侍從,只不過他既然幫她擋過一次熱粥,為何又要來害她。</br> 沐晚正胡思亂想著,有人點亮了頭頂?shù)囊槐K小燈,燈光昏暗,隨著大船的行進搖搖晃晃的。</br> 沐晚沒想到這狹小的屋子里還有旁人,那人呼吸輕淺,竟然沒發(fā)出一點聲音,她不由坐直了身子,手慣性的在身邊摸索了一會兒,似乎想找個臨時防身的東西,可惜地面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找到。</br> 她摸了一會兒沒摸到東西便放棄了,長時間處在黑暗中的眼睛也漸漸適應(yīng)了光亮,隔著那片朦朧的光線將對面坐著的人看了個全貎。</br> 她果然猜的沒錯,就是那個貎不起眼的侍從,只是離得近了,再看那雙眼睛,又有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像在哪里見過一般。</br> “沐小姐,別來無恙。”磁性的聲音低低的響起,如同有人用錘子在沐晚的心弦上用力敲了下。</br> “楚南風。”這三個字,她幾乎是脫口而出。</br> 怪不得他看起來這樣眼熟,剛才還不確定,現(xiàn)在聽到他開口說話,她立刻就認出了他。</br> 其實她與楚南風不過那日在巷口里的一面之緣,一個渾身是血卻意志堅定的男人的確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br> 之后在火車上相遇,她只聽到了他的聲音,但這也足夠她記憶深刻了。</br> 因為北地的戰(zhàn)事,她還經(jīng)常在報紙上看過他,都是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樣子。</br> 面前這個人相貎平平,跟報紙上的那位少帥嚴重不符。</br> 沐晚猜到,他可能是讓人化了妝,故意改變了容貌,但是一個人無論怎樣變化,那雙眼睛卻是無法改變的。</br> “原來沐小姐還記得楚某。”楚南風輕笑,“沐小姐的救命之恩,楚某銘記于心。”</br> 沐晚冷笑一聲:“原來楚少帥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報答救命之恩的。”</br> 楚南風無視了她話中的冷嘲熱諷,只是定定的看著她。</br> 果然是他楚南風看中的女人,這個時候竟然還能臨危不亂,一雙水洗般的眼睛里絲毫不見恐懼與慌亂,只有著濃濃的諷刺。</br> “我以為沐小姐會大喊大叫。”</br> “楚先生能在凌家的船上公然綁人,自然做好了萬全的打算,就算我現(xiàn)在喊破喉嚨,外面也不會有人聽見,何必多此一舉。”</br> 楚南風眼中的贊賞之色更濃,目光幾乎有些癡迷。</br> 頭頂?shù)臒艄馐只璋担聤Z目的眉眼卻像是會發(fā)光一般,楚南風從不是什么重色的人,他真正欣賞的是她身上這份獨一無二的氣度,再想想家里那個被迫娶來的丁如之,簡直連她的手指頭都不如。</br> 他突然就很羨慕凌慎行的好運氣,不但事業(yè)一帆風順,連娶來的嬌妻都是萬里挑一,只可惜,他遇到她終于還是晚了那么幾步,不過,沒關(guān)系,他到底還是追了上來。</br> 到了此時,沐晚縱然再怕也無濟于事,倒不如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接下來的對策。</br> 楚南風坐在那里,慢吞吞的點了根煙,明亮的火星忽明忽暗,映著這張不屬于他的臉如云似霧。</br> 沐晚望著面前這個看似無害實則危險的男人,沉了沉氣,問道:“你抓我來到底想做什么?”</br> 楚南風抽了兩口煙,吐出一個煙圈,黑沉的眼睛望著她:“如果我要用你來交換江北三省,你說,凌慎行會不會同意?”</br> “如果不是楚少帥提醒,我都不知道自己這么值錢。”沐晚冷笑,“楚少帥還是不要做白日夢了,別說是江北三省,就算是一個連城你也別想白得,江山只有一個,美人卻有無數(shù),誰會做這種蠢事,你會嗎?”</br> 楚南風似深思了一會兒,語氣幽幽的說道:“自古有的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英雄,如果是沐小姐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沐小姐的價值,值得三個省。”</br> 沐晚只當他是在講一個笑話,當然也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對于凌慎行的重要性,如果他真的提出這樣的條件,凌慎行會做怎樣的決定呢?不管是怎樣的,她都不愿意讓他陷到兩難的境地。</br> “這樣的玩笑不適合楚少帥。”沐晚面帶嘲諷。</br> 楚南風呵呵一笑:“那我就不跟沐小姐開玩笑了,沐小姐不妨再猜一猜。”</br> 沐晚略一沉思,清潤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緩緩響起:“我雖有幾分美貌,卻不值得楚少帥如此興師動眾,除此之外,我恰有一點醫(yī)術(shù)傍身,楚少帥大概從別人口中得知是我治愈了凌軍中流行的頑疾,所以認為我是一大隱患,就算不馬上除去,也可以將來為你們楚軍所用,或者說,楚少帥有什么重要的人得了難以治愈的病癥,掠我回去只為了替那人看病。”</br> 沐晚一雙清亮的眼睛盯著楚南風:“不知我猜對了幾分?”</br> 楚南風表面神情不變,心底卻是狠狠的震憾了一把,在對她如此不利的環(huán)境下,她竟然還能思考的這么全面,幾乎每一句都說得犀利無比。</br> 只是她猜中了他當初的目的,卻沒猜中他現(xiàn)在的用心。</br> “沐小姐猜得不錯,正是家父。他半年前生了頑疾,請了許多名醫(yī)也無法治愈,眼見著他人盡燈枯,我才想到讓沐小姐出手相助。”</br> “令尊的事情,我很遺憾,但我不是藥到病除的神醫(yī),更沒有把握治好你的父親,而且這世上需要救治的人太多,難道每一個找我看病的都要把掠去一次嗎?”</br> “沐小姐何必自謙,癆病這種絕癥對沐小姐來說都可以信手捏來,這世上的病癥又有什么能難倒沐小姐?”</br> 沐晚嘆息一聲:“看來在這一方面,我們談不到一起去。”</br> 楚南風笑著點頭:“我不懂醫(yī)術(shù),也不想懂,不過,就算沐小姐治不好我父親,我也必須帶你走。”</br> “我不會跟你走。”</br> “那就由不得沐小姐了。”</br> “楚南風。”沐晚瞪向他,“凌慎行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一定會將這艘船翻個底朝天,就連四周的海面上也會被密切監(jiān)視,你憑什么認為自己帶著一個人可以安全逃出去?”</br> 楚南風抬起手輕輕敲了敲身側(cè)的木板:“這是船艙的最下方,沒有人會找到這里,只要船靠岸,我自然有辦法帶你走,凌慎行找不到人,只會認為我們已經(jīng)坐船跑掉了,不會繼續(xù)留意這艘沒用的郵輪。”</br> “就算你能從船上逃出去,到時候連城一定全面戒嚴封城,你還是逃不出連城。”</br> “有沐小姐在,就是我最好的護身符,如果凌慎行不想顧及沐小姐的性命,只管讓人攔著我就是。”</br> “你不會得逞的。”沐晚咬了咬牙,扭過頭懶得再跟他逞口舌之快。</br> 看來楚南風早就做了周全的安排,她試圖想要說動他,看來是不大可能了。</br> 楚南風也沒有再說話,安靜的抽煙。</br> 空間狹小,他抽了半根煙,沐晚就咳嗽起來,他看了她一眼,無聲的把煙掐滅了。</br> 大船仍在前行,為了不驚動船上的人,郵輪必須按照原計劃到達海中心的一座小島。</br> 小島?沐晚身子一僵。</br> 楚南風難道是想到了那座小島再做安排,那時候大家紛紛登島,人又多又亂。</br> 不,不會的,凌慎行應(yīng)該能夠想到這一點,所以,他不會允許大家登島,也絕對不會允許混亂發(fā)生。</br> 沐晚的腦子里瞬間轉(zhuǎn)了好幾個彎兒,目光一瞥看到了斗篷上的那個掃把標致。</br> 她假裝轉(zhuǎn)了個身,不動聲色的將那個標致摘了下來。</br> “楚南風。”沐晚看過來。</br> “嗯?”楚南風問道:“想和我聊天嗎?”</br> 她剛才一副生人勿近的態(tài)度,顯然是不想跟他多談,他很識時務(wù)的閉上了嘴,不會自討沒趣。</br> 她現(xiàn)在對他一定是恨得咬牙切齒,不過,這不要緊,只要她來到他身邊,遲早有一天,她會被他感化,他絲毫不會比凌慎行差,相反,他會比凌慎行更加百倍千倍的待她好。</br> 這種奇怪而復(fù)雜的感覺充斥著楚南風的胸口,讓他有種前所未有的壯志雄雄,甚至要比征服某一個城鎮(zhèn)更讓他興奮。</br> “我要上廁所。”沐晚壓低了聲音,顯出幾絲羞怯。</br> 楚南風道:“角落里有一個洞,可以在那里方便,這中間有簾子。”</br> “不行。”沐晚想也不想的拒絕,一張臉漲紅了瞪著他,“那我寧愿憋死。”</br> 只隔著一道簾子卻隔不斷聲音,縱然她聰慧膽大,也不過是個薄臉皮的小女人,而且還是對著他這樣一個可以說是陌生的男人。</br> 楚南風一時有些躊躇。</br> 沐晚趁機又請求道:“我一晚上只喝了一杯芒果汁,現(xiàn)在肚子很餓,能不能幫我找點吃的回來,你放心,我不會跑的。”</br> 她說得可憐巴巴的,肚子還非常配合的咕嚕了一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