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離別
在大青峰的一側(cè)還有一座山峰,因為矮小一些被叫做小青峰,小青峰上也有一處寺廟,不過卻是座尼姑庵,叫做翠云庵。</br> 翠云閹雖然不大,但是因為和盛名遠揚的同濟寺相鄰,所以香火也十分繁盛。</br> 此時,寺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灰色袍子,做尼姑打扮的女人邁著輕緩的步伐走了出來。</br> 當(dāng)她看清站在山頂云松下的那個人時,平靜的瞳孔突然猛烈的收縮,涌起一陣難以形容的震驚、喜悅、痛苦、矛盾,這樣復(fù)雜的情緒簡直如同風(fēng)起云涌,在她漂亮的眼目里瞬間變換。</br> 她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立于松下的人。</br> 他穿著最普通的玄色長衫,身材挺拔修長,只是眉眼間落了一層淡淡的憂郁,此時站在這漫天的光芒之中如同絕世獨立,遠離塵埃。</br> 腳步聲極輕,凌慎行還是聽到了,他轉(zhuǎn)過頭正對上那女尼的目光,眼底不由浮上一絲喜悅。</br> 他張了張口,似乎要喊一句什么,那女尼突然雙手合十打斷了他的話:“貧尼靜修見過少帥。”</br> 凌慎行眉頭微蹙,嘴張了張,終是什么都沒說。</br> 女尼的表情淡淡的,可心潮卻如同碧波起伏:“不知道少帥找貧尼有什么事?”</br>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這么客客氣氣,她是師太,他是香客。</br> 凌慎行也很快收斂了情緒,“沒什么要緊的事情,就是過來看一看……師太。”</br> 女尼笑了笑:“貧尼一切都好,多謝少帥掛念。”</br> 兩人只說了兩句話,似乎再無話可說。</br> 風(fēng)從山頂吹過,吹著玄色的衣袍獵獵作響,凌慎行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終是苦笑著牽了牽嘴角:“我就不打擾師太了,師太保重。”</br> 說完,毅然轉(zhuǎn)身離開。</br> 剛走了兩步,忽然聽見身后傳來女尼的聲音,帶著絲難以言語的哽咽:“你似乎瘦了一些,也要多保重。”</br> 凌慎行的腳步頓了下,不過很快就快步下山去了。</br> 直到不見了他的背影,女尼才默默低下了頭,兩行清淚從眼中滑落而出。</br> 她狠心拋下他的時候,他不過才三四歲的模樣,女兒就更小了,剛剛滿月。</br> 她以為和督軍伉儷情深,卻想不到他在她懷著孩子的時候又娶了兩房姨太太,都是年輕貎美,比她要小上整整十幾歲。</br> 她雖然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可想到督軍當(dāng)初對她的信誓旦旦,說過今生只娶她一人時的豪言蜜語,她無法接受他對其他女人體貼入微和歡聲笑語,更可怕的是,她還要和這些女人共同生活在一個大院,伺候同一個男人。</br> 說她擅妒也罷,說她心胸狹窄也好,她就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br> 萬念俱灰,她毅然去了翠云庵削發(fā)為尼,無論督軍怎樣懇求,她的心如死水,督軍最后只得對她許下誓言,只要她在世一日,他就永不扶正任何一個姨太太。</br> 她聽了,也只是笑笑罷了,當(dāng)初他也曾承諾過今生只娶她一人,山盟海誓之后不過是滿目瘡痍。</br> 她自從落發(fā)為尼之后,一心向佛,對于身外事已經(jīng)毫不關(guān)心,唯一讓她牽掛的也只有那兩個孩子……</br> 他已經(jīng)貴為少帥,而她不過就是一介女尼,如果讓他的屬下知道他有一個尼姑母親,不知道要在背后怎么取笑他。</br> 所以,哪怕她想好好的看看他,親手下廚為他做頓飯,或者只是面對面的坐著關(guān)心下他的喜怒哀樂……</br> 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這樣靜靜的望著他的背影,對她來說也是莫大的滿足。</br> 她不是一個好母親,否則也不會拋夫棄子來到這尼姑庵,他的成長她沒有參與,她不知道他的喜好,不了解他的脾氣,她這樣一個人又有什么臉面稱之為母親。</br> 靜修想到此,越發(fā)覺得心情沉痛,而心腹處更有一陣錐扎般的刺痛,這疼痛來得十分突然,讓人幾乎措手不及,她的頭上已經(jīng)冒出了冷汗,人也支撐不住的癱軟在地。</br> 正巧一個小尼姑出門看到,立刻上前扶住了她:“靜修師叔,哪里不舒服?”</br> 靜修面色蒼白,想要強自忍下,可還是疼得不能自已。</br> 小尼姑驚慌失措,連忙高聲喊人。</br> 沐晚沐浴更衣后,有僧人送來了午飯,兩菜一湯的素齋,看似簡單,味道也不算太差。</br> 沐晚問那送飯的僧人:“師父,同我隨行的人都安排妥當(dāng)了嗎?”</br> 僧人答道:“早就安排妥當(dāng)了,都在后面的院子里用齋飯。”</br> 沐晚點點頭,又看了看那僧人。</br> 僧人還算聰明,立刻會意,合掌道:“施主是想問凌施主嗎,他剛從外面回來,我正準備讓人去送齋飯。”</br> 凌慎行在連城可謂人盡皆知,更何況他也時常陪老太太來添香火錢,這寺里的許多建筑還是他出資興建的。</br> 沐晚道了聲謝,僧人就退出去了。</br> 不久,映春就進來道:“少夫人,少帥在外面等你呢。”</br> 沐晚也來不及吃飯,急忙就起身迎了出去。</br> 小小的院子里十分干凈,門旁種了兩棵白玉蘭,此時花已凋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br> 凌慎行站在那棵白玉蘭樹下,看著她一步步走近。</br> 因為前來請佛,沐晚也穿得十分仆素,白色繡暗紋的元寶領(lǐng)上衣,黑色的及踝裙,頭發(fā)隨意的挽著,沒戴任何的金銀首飾。</br> 她盈盈走來,清秀雅致,別有一番風(fēng)情。</br> 沐晚見他的臉繃得緊緊的,心情看上去并不太好,她小心著走近了,迎著她的目光輕聲問道:“吃飯了嗎?”</br> 凌慎行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這張仰起來的臉白白凈凈,不帶任何脂粉的味道,簡直就是天然的白玉,再加上美得驚人的五官,不愧是連城第一美人。</br> 他本來煩躁的心情卻因為她簡簡單單一句“吃飯了嗎”瞬間松軟了下來。</br> 他搖搖頭,有幾絲委屈似的:“沒吃。”</br> 沐晚笑道:“我的齋飯也剛送來,還沒來得及吃呢,不過,你要少吃一點,你知道我很能吃的。”</br> 凌慎行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的凝視著那雙美艷的水眸,佛門圣地,雖然他不信這些,但也保持著最起碼的尊重,不然以他的個性,現(xiàn)在已經(jīng)抱著她強吻了。</br> 兩人坐下來安靜的吃飯,只有碗筷的聲音,彼此都沒有說話。</br> 沐晚知道他心底有事,這事應(yīng)該跟軍事無關(guān),可她不是神仙,猜不出他心中所想,替他擔(dān)憂的同時又隱隱有些失落。</br> 他一直都是這樣,從來不會跟她說心里話,他做了什么,想做什么,都不會告訴她。</br> 就像這次他要前去北地,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是當(dāng)天才知道。</br> 或許,他對她的感情并非如她想像的那般牢靠,只是一時的興趣或者其它,而她對他的了解也只止于這個前身留下的記憶,如同鏡花水月,看著漂亮光鮮,不過是黃粱一夢。</br> “怎么了?”凌慎行發(fā)現(xiàn)她只吃了一點就放下筷子,她平時可是個“吃貨”,最喜歡研究如何吃喝,難道是這里的素齋不合她的口味?</br> 沐晚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想法,無比自然的笑了一下:“爬了半天的山,累的沒有胃口。”</br> 他沒說什么,讓人把碗筷撤了,其實他又何嘗有胃口,只是想和她單獨坐一會而兒。</br> “我一會兒就要去北地了。”凌慎行說道:“我留了兩個排的兵力護送你回連城。”</br> “謝謝。”</br> 凌慎行看了看她,總覺得她的熱情不太高漲,神情也是懨懨的。</br> 頓了頓,他終于開口道:“我這回去北地最晚要半年,最快也要三個月,府里的事情還要你多照顧,奶奶年紀畢竟大了,沐錦柔又是個心思多的。”</br> 沐晚笑道:“奶奶雖然年紀大,但她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都要多,而且又聰明睿智,她要知道你這樣說她,一定會罵你一頓。”</br> 這府里的事情哪輪得著她來打理,老太太就算現(xiàn)在氣沐錦柔,可沐錦柔又豈是坐以待斃的主兒,不用多久,一定會想著法子重獲老太太的歡心。</br> 喜歡是根深蒂固,討厭也是刻骨銘心,想讓老太太對她這個曾經(jīng)的“惡人”有所改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br> 她懶得去管內(nèi)宅的事情,巴不得清清靜靜躲在實驗室里做藥,只要旁人不招惹到她的頭上,她也不愿意同他們計較。</br> 凌慎行豈會不知道這內(nèi)宅里的你爭我斗,他頓了一下說道:“我到了北地后會給你打電話,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在電話里說。”</br> 沐晚這么聰明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說,雖然他不在凌府,但是只要她“告狀”,他也會替她做主撐腰。</br> 沐晚想到此,終于還是開懷的笑了。</br> 不管凌慎行對她是哪種感情,在這個亂世能有這樣的男人庇護,那是她的福氣了。</br> 凌慎行吃完飯又同她小坐了一會兒,警衛(wèi)已經(jīng)來催促了,沐晚替他換上了軍裝,又親自目送著他下山。</br> 直到山腳下的軍隊浩浩蕩蕩的離開,她仍站在山頭上,他這一去不知道要用多久,習(xí)慣了他每日在身邊的日子,忽然就變得無比空虛。</br> “少夫人,山頂風(fēng)大,可別著涼了。”映春心疼的道。</br> “嗯,回去吧。”</br> 沐晚正要回她的小院,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