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絕知此坑要躬踩
    “賊軍居然有十萬之眾?不可能吧。”
    “這還怎么打?才跟著府臺大人吃了沒幾個月飽飯,這就要以命相報了么,怎么這么命苦。”
    “不許亂!我軍兵器精良、還有營寨城池可以層層依托,朝廷各路大軍也會很快來援的!再有胡言亂語動搖軍心者,立行軍法處置!”
    “流賊這是虛張聲勢呢!哪來的十萬!你們忘了朝廷出兵每次也是虛報五六倍,薩爾滸之戰(zhàn)八萬人敢號稱四十七萬,對面最多也就兩萬!統(tǒng)統(tǒng)列好隊!弓弩火銃隨時待發(fā)!”
    隨著賊軍主力一番耀武揚威,灄水河口的這座明軍營地里,新兵們都開始膽怯,有竊竊私語的,有不敢抽泣出聲的,士氣頓時為之一泄。
    左子雄和張名振都知道情況危急,當(dāng)下也是拼了命地彈壓軍紀(jì),看到隊伍不整的士兵就噼頭蓋臉用鞭子抽打。他們都知道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慌,一定要用上雷霆手段。
    說到底,還是流賊的人數(shù)太嚇人,那么多一下子涌過來。五千明軍中,相當(dāng)一部分普通士兵都覺得不可能硬扛住。
    還好官軍好歹有一道營墻能阻擋,隊伍暫時的騷動還不至于釀成退卻或崩潰。
    這一切看在沉樹人眼里,也讓他臉色鐵青,穿越至今快整整兩年了,他一直都是智珠在握的樣子,從沒遇到過這種“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你如何陰謀詭計都不好使”的無力感。
    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沉樹人也只能見招拆招,看張名振往來逡巡鼓舞士氣,趁著張名振路過他面前時,他一把拉住對方,又補充關(guān)照一句:
    “張都司,你光說流賊虛張聲勢沒用,你也得告訴將士們,我們還有援軍。楊閣老,方巡撫,過不了幾天就會派援軍來的。我們有營地,還有孝感縣城可守,兵力再少,徐徐后退堅持十日八日總成吧?我們可是有地利和軍械之利的!
    這灄水兩岸山勢又難行,咱還可以渡到河?xùn)|岸往北退卻回縣城,至少不會被切斷回縣城固守的后路。記得,一定要向?qū)⑹總儚?qiáng)調(diào)我們有退路,有援軍!”
    張名振得了吩咐,也稍稍松了口氣,這些牛不是他能吹的,如果吹大了將來兌現(xiàn)不了,時間一到士氣只會更絕望更崩。只有道臺大人愿意開這個口、擔(dān)這個責(zé)任,他才好這樣鼓舞士氣。
    “明白!大人這邊就交給我吧!”張名振慨然應(yīng)諾,很快穩(wěn)定住軍心,又組織罵陣手狠狠罵回去。
    把賀錦和賀一龍的祖宗十八代和全部親戚都問候了一遍,還說他們遲早必然會被天譴一網(wǎng)打盡斷子絕孫,這次來送死正好成全他們。
    雅文庫
    ……
    “狗曰的給臉不要臉,天宮有路你不走,地府無門非要闖,找死!”
    對面的賀錦耐著性子罵陣勸降了一會兒,見自己和大哥賀一龍這番秘密集結(jié)部隊、忽然浩浩蕩蕩出現(xiàn),居然沒有嚇崩官軍,反而還惹來官軍越罵越兇全部奉還。
    他一時也忍不住氣,立刻吩咐主力試探性展開攻營,并且請求賀一龍部也從旁策應(yīng)。
    賀一龍也知道沉樹人很肥,否則也不會辛辛苦苦翻越桐柏關(guān)從大別山的河南一側(cè)行軍來湖北這一側(cè)助戰(zhàn)了。當(dāng)下也慨然允諾,不一會兒,灄水河口的這處平原上,兩三萬人就開始混戰(zhàn)起來。
    “死守營寨!賊軍不過兩萬,楊閣老和方巡撫的援軍用不了幾天就會來了!到時候人人賞銀十兩!戰(zhàn)死的兄弟撫恤五十兩!殺一賊加十兩!”
    左子雄和張名振一左一右,分別負(fù)責(zé)營門兩側(cè)營墻的防守,聲嘶力竭鼓舞著士氣,讓一千兩百名火銃手分成三排齊射,還有一兩千弓弩手策應(yīng),長槍兵則在各處隨時準(zhǔn)備堵漏。
    營墻并不太高,也就是幾尺高的夯土坡,夯土里埋著木樁構(gòu)成的柵欄,并不需要重型攻城武器也能沖破。
    賊軍今日遠(yuǎn)來,也毫無準(zhǔn)備,只是扛了些剛砍下來的樹木,就直接沖了上來。
    “開火!”官軍千總、把總們一聲聲令下,三四百根火器、就在敵軍距離寨墻還有百余步時便開火了。
    數(shù)百發(fā)套在紙彈殼里的定裝霰彈飛濺撲灑出去,形成一陣鉛雨,立刻激起對面一陣陣慘叫。
    對面一兩里地之外的賀錦、賀一龍,很快便頗為驚訝。雖然他們看不清具體的傷亡人數(shù),但帶兵多年的宿將,光是聽?wèi)K叫聲的規(guī)模,就能聽出一二。
    “沉狗官的火器居然這么犀利?看來那些劉希堯手下逃回來的潰兵,所言不虛吶。之前跟楊嗣昌交戰(zhàn)多年,怎么沒見過官軍火器能那么準(zhǔn)?”
    賀錦驚訝之余,連忙策馬奔馳到賀一龍身邊,緊急跟他討論著這個問題。賀錦本人不是官兵出身,但賀一龍卻是正牌的明軍軍官下海做賊,對火器的認(rèn)識要更深刻一些。
    可是,還沒等二賀找出對策,戰(zhàn)場正面上,隨著一波波的火槍輪射,流賊在沖到寨墻邊之前,就已經(jīng)挨了至少三千次開火,前軍死傷頗為慘重。
    極少數(shù)悍勇之士好不容易沖到寨墻邊,有用扛著的大木頭狠命亂撞木柵欄的,可就算撞開一個缺口,揮舞著腰刀沖上土坡跟官軍火槍兵搏命,
    可想象中那種“官軍火器兵不得不抽出腰刀格擋”的局面并沒有出現(xiàn)——在他們破口的位置處,官軍火槍兵已經(jīng)提前上好了刺刀,三五個人一起拿著連火槍帶刺刀總長度接近七尺的長兵器,朝著突破口勐扎,一下子就能把沖口的賊兵扎成刺猬,血如泉涌。
    隨著鮮血的飛濺,一批批流賊被殺傷,流賊的隊伍出現(xiàn)動搖、退卻,官軍的士氣總算提振回來了。
    不管大家是否相信對面只有兩萬多人,至少在如此嚴(yán)防死守之下,數(shù)倍之?dāng)硞}促也攻不進(jìn)來!
    “上刺刀!殺!”
    “長槍隊上前!補上缺口!”
    殺紅了眼之后,官軍也顧不得害怕了,弱者揮刀向更弱者,越揮膽氣越壯。
    賀錦和賀一龍見有些魯莽了,連忙鳴金收兵,今日暫且放過沉樹人。
    “左子雄,帶騎兵隊沖出去!掩殺一陣!別追太遠(yuǎn)!”營內(nèi)的沉樹人也始終關(guān)切著營外的情況,見有機(jī)可乘立刻讓左子雄抓住時機(jī)鼓舞士氣。
    沉樹人的騎兵太少,追擊掩殺不一定能殺傷多少人,但對士氣的鼓舞效果卻是非常強(qiáng)的。
    左子雄也不含湖,很快就提刀上馬,帶著五百騎咬著退卻之?dāng)车奈膊扣迈呖窨常粫r殺聲震天。
    數(shù)以百計跑得慢的流賊傷兵,輕易被左子雄趕上,左右揮砍瘋狂收割,不一會兒就血流漂杵。
    但他也很有分寸,只是砍殺了一些逃的慢的傷兵,對于二賀的主力軍陣絲毫不敢去沖,很快見好就收。
    一戰(zhàn)之下,連帶著打掃戰(zhàn)場時補割首級,倒也輕松殲滅了流賊一千余人。
    “必勝!必勝!必勝!”
    “兵備大人神機(jī)妙算!革左五營必然覆滅!”
    “左都司神勇無敵!兄弟們一起殺敵報國!”
    隨著左子雄的回營,全軍的士氣徹底鼓舞了起來,再也沒人僅僅因為敵人數(shù)量至少是我軍五倍以上,而不敢抵抗。
    ……
    晚上回營后,賀錦和賀一龍就開始喝悶酒復(fù)盤,賀錦率先悲憤嘆息著檢討,就像是賭輸了的賭徒。
    “今日之?dāng)。€是輕敵了,本來就沒做好攻營準(zhǔn)備!唉,只是想賭一把官軍士氣低落,看咱人多勢眾就潰逃。沒想到沉樹人這文人治軍還挺嚴(yán)!”
    一旁的賀一龍臉色不太好看:“勝敗乃兵家常事,能賭一把靠威懾破敵的機(jī)會,本也不算錯,折損千余人,也沒什么大不了。
    今日打頭陣的本就不是精銳老營弟兄,這些壯丁想要多少抓多少,稍稍訓(xùn)練幾個月就能打了。但關(guān)鍵是這一戰(zhàn)小敗,官軍的士氣又被鼓舞起來了,我們再想靠人多勢眾嚇降官軍,已不太可能。”
    人多勢眾看起來厲害的一方,不出手時對方還當(dāng)你是武林高手,一出手被發(fā)現(xiàn)就是個馬某國,銀樣镴槍頭,那就沒人怕了。
    一拳沒打開,惹得百拳來。
    賀錦沖動辦錯事了,就得忍受埋怨,他誠懇認(rèn)錯,然后請教:“大哥,下午你還沒說呢,這官軍的火器怎會如此犀利?你原先也當(dāng)過官軍,你見過這么厲害的火銃么?
    還是說,換上了南方才有的紅夷火銃,就這么犀利了?原先聽說劉希堯的遭遇,我總還有點不信,現(xiàn)在算是徹底不敢輕敵了。”
    賀一龍顯然回來之后就專心復(fù)盤過這個問題,戰(zhàn)場上火銃發(fā)射那么頻繁密集,總有中了彈之后還能勉強(qiáng)輕傷逃回去的士兵。賀一龍剛才已經(jīng)讓軍中醫(yī)匠給看過了。
    尤其是有幾個跑回來后、還是失血過多而死的士兵,賀一龍也沒心理障礙,直接讓醫(yī)生切開死者的傷口,粗暴挖出鉛彈,看看殺傷效果。
    所以,此刻他胸有成竹地說:“我已經(jīng)讓醫(yī)工看過了,沉樹人這火銃,打得特別準(zhǔn),估計是因為都用了同等大小的鉛彈、一槍能發(fā)射好多枚。這才能平均打兩三發(fā)就斃傷我軍一名戰(zhàn)兵。
    我在甘肅官軍服役時,也用過火銃,我們當(dāng)年很少用這種碎散的彈丸,就算用,也是隨便抓一把鐵砂、斷釘、鉛珠,湊合著用。官軍不會專門做這種精細(xì)磨圓的小鉛彈的——
    建奴韃子的精銳,如今都有鐵札棉甲,這么小的彈丸,根本傷不到重甲兵。便是今日帶隊沖鋒的軍官,我回來之后也看過,那些穿了鐵札棉甲的部總、哨總,很多甲里都嵌了不止一顆鉛彈,但是人都沒事,最多如同被小錘砸一下那般,淤青一塊。
    這沉樹人歹毒吶,自古官軍造兵器,都是以對付建奴最有效為準(zhǔn),他用這種碎彈,是專門對付我們的!這廝還真是知己知彼,知道咱比建奴窮得多,缺少鐵札棉甲!”
    賀錦聞言,也是口中發(fā)苦:“那為今之計,如何打?”
    賀一龍想了想:“先打造攻城器械,慢慢把我軍營地往前鋪,盡量多從幾個方向包圍沉樹人!
    還有,咱在安陸縣城那幾門大炮,也要加快運過來了。雖然不多,要在營墻上轟開幾個口子、方便士卒到時候從幾個方向一擁而入,卻是綽綽有余!
    我們還有那么多后軍沒趕到,哪怕再準(zhǔn)備幾日,也只會是我們的優(yōu)勢越來越大!我可是聽說,官軍的援軍不太可能來得了了,關(guān)外好像又出事了,聽說上個月,黃臺吉就圍了錦州祖大壽,這又要從楊嗣昌那兒調(diào)援軍去洪承疇處呢!
    沉樹人這點小波折,翻不起浪來的,最終贏的還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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