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六章 一線曙光
“這就是‘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的揚州?”
盡管早知長江至兩淮的方圓數(shù)百里至今戰(zhàn)亂未休,算是北周和南陳的緩沖區(qū),但沿路人煙稀疏、村鎮(zhèn)田地荒蕪的凋敝程度,還是大大出乎石之軒的預(yù)料。
反倒是前方視線盡頭處的揚州城固然殘破,卻還大致保存完整,城高墻厚的巍峨模樣,讓他稍感安慰,可惜揚州城的人氣似乎也稱不上旺盛。
不過,“魚米之鄉(xiāng)”的稱呼并非白給,水土豐饒之極,入目所見不是戰(zhàn)火肆虐后的赤地千里,反而盡是一人多高的野草青蒿。
“揚州原是僅次于建康的江左名城,繁華非常,可越是富庶的地方,在戰(zhàn)亂中越招*,大難臨頭,始知繁華似泡影,一碰就碎!”
安隆小心翼翼地接過話頭,一雙綠豆眼四處尋覓著商機,盡量不去看身前的兩人那兩人一著清逸紫袍,瀟灑出塵,一著藩王織金盤龍袍,英俊威武,最惹人矚目之處,在于兩者的面相竟有三四分相似,若非父子,便是兄弟!
事實上,直至此刻,向來自詡眼力過人的安隆依然未曾分辨出哪個是真正的石大哥?前者固然是初見時傳他武學(xué)精義之人,后者也是伴他做了半個月工藝大師的商業(yè)合伙人,兩者都曾承認(rèn)是他的石大哥,也都知曉與他的一切來往,事無巨細(xì)。
尋常高手觀人眼神氣度,至乎魔門秘傳的辨人獨有的先天氣質(zhì)的法門,完全不能用在面前這兩人的身上。
心里翻來覆去的揣測許久之后,安隆一陣心悸,卻聰明地沒有多問,只將兩人視為一人,或者說視為一體兩面。
正式就任吳王的幻魔一號淡淡道:“南朝上月又向江岸增兵三萬,本想在這個月再次渡江來攻,侵占淮南和揚州,一聽說孤王就封揚州,立時偃旗息鼓不說,還在揚州對岸的丹徒鎮(zhèn)(鎮(zhèn)江,大名鼎鼎的金山寺所在)屯兵兩萬,一副如臨大敵,防備孤王的模樣。
可笑,區(qū)區(qū)兩萬孱弱南兵也想震懾孤王?”
安隆擦了擦冷汗,“恐怕南朝上下也明白,若是兵少了,完全是小覷大哥,若是兵多了,又會引起大哥的誤會,兩萬精兵在他們看來剛剛好,亦可表達他們愿意與大哥和睦相處的態(tài)度。
若是小弟所料不差,想來大哥一進揚州城,就會收到南朝皇帝派人送來的大批禮物及問候書信。
不管怎么說,大哥的威名硬生生遏止了南北兩國綿延數(shù)載的戰(zhàn)爭,令兩淮和揚州的百姓有時間休養(yǎng)生息,可謂功德無量!”
幻魔一號眼光瞥向道路旁的荒蕪田地,不屑道:“南朝盡送些金銀珠寶有什么用,兩淮和揚州如今缺的是糧食和人口!”
石之軒微微一笑,拍了拍安隆的肩頭,語重心長道:“小豬啊……如今江南江北戰(zhàn)事一停,南來北往的商旅定會再次繁盛起來,商機多不勝數(shù),金銀滾滾而來。
只要你能助真心實意地助我將封地發(fā)展繁榮起來,我可令水軍封鎖長江,不準(zhǔn)其余商隊通過,讓你獨攬南北互通有無的所有生意……你考慮考慮,我先走一步。”
“哎,我總是心太軟,最見不得轄下百姓窮苦困頓、流離失所……”
話猶未已,石之軒獨自折往長江方向,腳下直如縮地成寸,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余下的幻魔一號、安隆、吳王府幕僚及三萬步騎長龍般的龐大隊伍繼續(xù)開往揚州城而去。
安隆綠豆小眼兒一陣骨碌碌亂轉(zhuǎn),很快就笑容可掬地對幻魔一號道:“大哥既有雄心壯志,小弟怎會不傾力支持?
不過,請恕小弟直言,兩淮和揚州一馬平川,無險可恃,雖說水土富饒,但似乎并不適合倚為霸業(yè)之基啊?”
幻魔一號沒好氣道:“不都說過了,我總是心太軟,最見不得轄下百姓窮苦困頓、流離失所么?
發(fā)展封地,純屬為了造福百姓,好讓今后出門所見,一片幸福安康,其樂融融……請你不要懷疑我這心愿的純潔和偉大!”
安隆一臉訕訕,明顯不怎么相信這種話。
“孤王想要霸業(yè),還用辛苦經(jīng)營?直接殺回長安,讓昏君禪位豈不更好?”
幻魔一號理了理鑲金嵌玉的華貴王冠,臉孔朝天,霸氣四溢,“等會兒進了揚州城,孤就安排人以吳王府的名義張貼安民榜、免稅榜、招工榜……
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招賢榜,專招寒門士子……寒門士子文化水準(zhǔn)有限,但勝在吃苦用事,任勞任怨,以寒門士子為基層吏員用來管理流民、安撫百姓最好不過。
而小豬你,則要盡快發(fā)動你的商隊關(guān)系網(wǎng),從東南西北各地招攬流民送來封地……”
安隆聽他絕口不提今后的啟動資金及糧草軍餉問題,頓時有了充當(dāng)冤大頭的明悟,忍不住一臉肉疼之色。
“天蓮宗的家底確實豐厚,可也頂不住三萬步騎及將來數(shù)萬至乎數(shù)十萬流民的人吃馬嚼啊?”
…………
石之軒逐浪踏水渡過長江,風(fēng)馳電掣直奔建康城而去,渾不顧惜真元之氣。
今時今日,一旦他稍微凝神專志,頓時感到自己成了宇宙的中心,漫天精氣貫頂而下,大地精氣透腳而上,一陰一陽兩種元氣交匯於任督兩脈的周天運行里,至乎整個人都徜徉在天地元氣的海洋中,逍遙自在。
“這就是莊子在《逍遙游》里所言的‘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辨,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
以往石之軒攫取天地精氣,往往是上牽天之陽氣,下引地之陰氣,以己身為融匯陰陽的太和烘爐,然而自從上次獲得了沙漠奇跡里的六幅圖錄,盡管是高仿,卻也給予了他一些極為關(guān)鍵的啟發(fā),乃有今日的更上重樓。
其中第三幅圖錄的下方注釋:【一闔一開,至陽赫赫,至陰肅肅,生機在息機之中,生氣在息氣之內(nèi)。動者固不可自封,不動者亦不可自棄,彌久彌芳,大凡行功到無味時,滋味必從此出。天之為天,非陰極則陽不生,物窮則反,道窮則變,無路可入處,方有入。】,就讓他恍然大悟。
特別是“天之為天,非陰極則陽不生”一句,若是推而廣之,還應(yīng)有“地之為地,非陽極而陰不降”。
指的正是陽為天,陰為地,但天地之力交匯往復(fù)之時,地之陰極反生陽氣上騰入天,而天之陽極也反生陰氣下降落地,如此物極而反,生生不息,天地方能循環(huán)周流,無始無終。
若修行者能順從此理,上承從天而降之陰氣,下納由地而起的陽氣,也即以頭頂百匯承接陰氣,腳底涌泉涵納陽氣,則汲取天地精氣的過程即可事倍功半,仿佛天地之力推動著人無時無刻不在修煉一樣。
若石之軒所料不差,這正是長生訣一開始就直入先天,而且聚氣回氣的速度遠勝于世間絕大多數(shù)功法的根本奧秘之所在!
若說他原本的上牽天之陽氣,下引地之陰氣,以己身為融匯陰陽的太極烘爐之法,乃是天地為靜,人為動;那么這種截然相反的上承天降之陰,下納地升之陽,以己身為陰陽交錯的太極法*輪之法,就是天地為動,人為靜。
兩者均是取自萬物負(fù)陰而抱陽的陰陽太極之理,前者就像太極圖的陰陽魚身,而后者就像太極圖的陰陽魚眼。
常理而論,顯然后者更勝一籌,更契合天地運轉(zhuǎn)!
不過,若是兩者合二為一,同時運轉(zhuǎn),上接天之清陽而取陽中之陰,下連地之濁陰而取陰中之陽,形成完整的太極陰陽魚,顯然又高明一重,愈發(fā)近乎于天地之道。
恰如石之軒此時之逍遙自在,真正做到元氣無窮無盡,永不枯竭!
一時之間,原野周圍數(shù)十里之地,土地下每一點生命,也和他產(chǎn)生微妙感應(yīng)。
自從悟通此中奧妙,加上無時無刻的修煉,石之軒的肉身固然成功轉(zhuǎn)化成悠游在天地元氣之海的魚兒,思維和意識的領(lǐng)域也不斷擴張,不受現(xiàn)實空間的限制,以至經(jīng)常感受到奇異維度的空間,甚或超乎現(xiàn)實物質(zhì)的世界。
【煉虛合道】,至此始在他眼前露出一線曙光!
也就在此時,他的陽神終于能夠透過重重時空,勉強感應(yīng)到來自前世的精神烙印留在那具半吊子金身和紫虛寶劍里的兩個精神烙印。
那是他上一世的最后時刻突發(fā)幻想,刻意留存在那個世界充當(dāng)空間坐標(biāo)的!
如今能夠真正感應(yīng)得到已是喜出望外,然而更出乎預(yù)料的是,半吊子金身里的那個烙印明顯在漸漸變?nèi)酰咸搶殑锏哪莻€烙印卻在漸漸變強!
其實按照他這兩世所見所聞來推斷,在那個世界的游離天地元氣日益衰竭的情況下,無論什么靈物,在失去足夠濃郁的天地元氣的溫養(yǎng)后,都會漸漸失去靈性,變成凡物才是。
而若他不能在那兩個精神烙印徹底消散之前感應(yīng)并鎖定那個世界的坐標(biāo),那他將再無可能在茫茫時空中尋回那個世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