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天下第二銀書生
周子策在門口求見的時候,范輕波剛起床沒多久,正在喝粥。
范輕波實在沒想到他還會來找她,所以聽到他的聲音時心里一個咯噔,所以她沒有阻止范秉去攔人。昨夜實在發(fā)生太多事了,凌晨一睡不醒多多少少也是內(nèi)心深處想逃避醒來后就要面對一切的現(xiàn)實。可現(xiàn)在避無可避了,即使腦子亂成一團麻還是要做一個了斷。
任他門口吵成一片,她依舊不緊不慢地專心喝粥吃菜。直到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時,她腦中已經(jīng)清明了許多。抹了抹嘴,拎起早準備好的包袱,向外走去。
“吵什么吵?犯病你正是轉(zhuǎn)聲的年紀還這么愛吼愛叫,仔細你的嗓子!”
范秉一聽到范輕波的聲音,立馬屁顛屁顛跑到她身邊站定,皮蛋那群孩子也爭先恐后地喊著:“范老大你醒啦!”“范老大你沒死啊?”
書生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這個女人也不是那么不得人緣,起碼三到十三歲的小孩子都喜歡她。
“周校尉。”
疏離的稱呼令周子策微微一震,抬起頭來。
范輕波從未見過他這樣沒有生氣的模樣,仿佛一夜之間老了許多。心中微窒,卻還是綻開爽朗的笑容,將手中包袱遞給他,輕松地說:“十日內(nèi),歡喜天都不會開店。這里是十本書,周校尉帶回去,就當是完成圣旨了。”
周子策看了她許久,終于露出一抹心灰意冷的笑。
他接過那個包袱,他說:“我覺得再棘手的問題你總能輕而易舉地解決,以往我總覺得這是因你聰明冷靜堅強果決的特質(zhì)所致,今日我才明白……”
他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最后只留下冷冷的一句:“今日我才明白,你只是無心。”
關(guān)心則亂,而唯有無心,才能這樣果斷地置身事外,快刀斬亂麻。
后來她才知道周將軍宮宴回家就氣得病倒了,而周子策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來找她的呢?她努力回想他看著她時眼神中是否有恨,卻怎么也想不起了。
無心嗎?大概是吧。范輕波隨意的笑容變得有些飄忽。
不過,現(xiàn)實不是皮影戲,她的飄忽定格不了不久,就被接下來的狀況打斷了。
“不好了啦!夫子又死了!”
她轉(zhuǎn)身,就看到跟昨夜一模一樣的情形――書生又躺倒在門口了。頭痛地扶額,天,現(xiàn)在是時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么?她的生活一定要這么一驚一乍么?
事實證明,在皮蛋口中一天之內(nèi)死了好多次的書生只不過是餓暈了,端一碗飯在他鼻前晃了晃他就醒了。范輕波與范秉排排坐,托腮看著他吃飯,嘆為觀止。
他吃飯的樣子很好看,很優(yōu)雅,基本是同看書一個姿態(tài)的,你決計想不到他餓了整整兩天還為此暈倒過。神奇的是,他的動作明明是一派溫吞慢條斯理,飯菜消失的速度卻是如風卷殘云,他甚至還有時間在吃飯的空隙對他們靦腆地微笑。
“主人,我沒記錯的話,昨晚這位仁兄滿身都是血要死要活的?”
范輕波心中一凜,神情凝重了起來,“你沒記錯。快,去把門閂上。”
閂門,上鎖,拿藤條,嘿嘿嘿嘿。
范輕波踢了范秉一腳,“你以為你主人我是要強搶民男辣手摧花還是逼良為娼霸王硬上弓?收起你那滿臉的淫/笑!還有藤條!”書生真如解東風所說的那么厲害的話,藤條哪里派得上用場,最怕到時虐人不成被反殺。
“你們……在忙嗎?”
書生吃完飯,一臉茫然地望著正在爭奪藤條的范氏主仆,卻見他們一聽到他聲音就不約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范輕波輕咳兩聲,堆出滿臉燦爛的笑容。
“這位書公子,我想,你是不是該解釋下昨晚的事?”
書生聞言立刻站了起來,拱手為禮,溫聲道:“范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在下……”他頓了下,耳根有些泛紅,“在下會負責的。”
范輕波并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只道他在避左右而言他,干脆挑明來講:“誰要你道謝了?我要問的是你為什么會受傷?為什么昨天還流血不止今天就能活蹦亂跳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書生愣了愣,才一一回答:“受傷是因為被人砍了,昨天還流血不止今天就沒事是因為傷口愈合了,至于在下是什么人……”他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頭,“在下姓書單名一個生字,字勤之,祖籍江南靈州,父母早逝,老家有良田數(shù)頃,尚、尚未婚配……”
說到最后一句時,他本來幾乎要勾到胸口去的頭抬了起來,雙目炯炯望著她。
范輕波額頭青筋一繃,面色異常嚴肅,“犯病,這就是傳說中的裝傻吧?”
范秉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搖頭道:“報告主人,我覺得他是真傻。”
范輕波告訴自己不要跟智力障礙人士計較,然后做了幾個深呼吸,終于緩下神色,盡量柔和地問:“這樣吧,我挑得再明些。你是不是衍和十三年的狀元?是不是會武功?是不是殺過人?是不是有很多仇家?”
書生驚訝地眨了眨眼,“范姑娘如何得知?”
“你他娘管我怎么知道的!”
范輕波終于因為受不了他的慢節(jié)奏而暴走了。
“范姑娘你,你……”怎么能口出穢言……
“你你你你個頭!現(xiàn)在是追究自重不自重穢言不穢言的時候嗎?現(xiàn)在在說你被人砍以及你砍人的事你的表情就不能有點起伏嗎?我管你真傻還是裝傻,現(xiàn)在我問一句你回答一句,不準反問我怎么知道的!不準答非所問!”
一連串炮轟下來,范秉已經(jīng)眼冒星光,習(xí)慣性撲過去抱大腿表達他的崇拜之情了。而書生被罵得連連點頭,心里則開始有些搖擺,這女人好像太潑辣了些,他……真的要負責嗎?
“你是武林中人?”
“以前是,現(xiàn)在不是了。”
“當我傻啊,都還有人追殺你還說不是武林中人?”
“我金盆洗手了。”
金盆洗手?范輕波懷疑地打量書生。能用到這個詞說明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可她偶爾也看看江湖軼聞的,怎么沒聽說武林中曾經(jīng)有過這么一號呆子?
“你在江湖中可有名號?”
“銀筆書生。”
“哦,銀筆書生。”范輕波無意識地復(fù)述了一遍,驀地瞪大雙眼,“銀書生?!”
書生微微蹙眉,認真地強調(diào):“是銀筆書生。”
范輕波此刻哪里顧得上銀書生與銀筆書生的些微區(qū)別,一徑不可思議地尖叫:“金畫師銀書生的銀書生?號稱仁德天下第一武功天下第二的銀書生?鬼谷中以一敵百一戰(zhàn)成名的銀書生?一支銀筆挑斷武林第一妖女‘艷鬼’的手筋腳筋全身而退的銀書生?”
書生有些不高興了,“是銀筆書生。”銀書生聽起來太像淫、、書生了。
這微弱的抗議一如既往地被無視,范輕波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所以那個被殺的花娘就是‘艷鬼’?怪不得……不對,你已在武林中成名了干嘛要考狀元?”
書生正色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下十年寒窗苦讀,本就只為一朝能登天子堂。奈何那些人苦苦糾纏,非要與在下比試。在下已經(jīng)百般規(guī)勸,他們的武功根本過不了在下三招,何苦浪費時間?誰知他們非但不領(lǐng)情,反而說要與在下拼個你死我活。”
范輕波嘴角一抽,與范秉交換了個眼神:此人果然有病。
士可殺不可辱,你那么直白說人家武功低微不配跟你打,人家不找你拼命才怪。
范輕波又想到一個問題:“你武功這么高強,昨晚怎么會受傷?誰傷得了你?”
書生嘆了一口氣,道:“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八年前,在下……”
“長話短說謝謝!”開什么玩笑,從八年前說起,按書生的話癆程度計算,不得說到明天去?
書生再次被打斷,也無慍色,從善如流長話短說道:“在下自廢武功了。”
范輕波差點咬到舌頭,“還、還真短……”猛地反應(yīng)過來,一下子跳了起來,“你你你,你說你自廢武功了?天下第二的武功就這樣說廢就廢了?只為了不跟人比試就寧愿自廢武功讓人砍得半死?”
書生彬彬有禮道:“讀書之人,時常動手動腳總是不好,再說,他們又殺不死在下。”
讀、讀書之人?你這個江湖上赫赫有名兵器譜排行第二的家伙自稱“習(xí)武之人,時常說話文縐縐總是不好”才比較合理吧!
范輕波一張臉抽搐得天地是色日月無光,與范秉交換了個眼神:此人腦子有坑。
被鑒定腦子有坑而且坑里有水沒準水里還養(yǎng)著一只金魚的書生此時主動開口了:“范姑娘,請問你都問清楚了嗎?”
猶在震撼中的范輕波點點頭,訥訥地說:“清楚了。”
書生露出滿意的笑容,“可以輪到在下問了嗎?”
輕波呆呆地點了點頭。
書生那雙清泉般透亮的眼睛開始眨呀眨,“那,我們何時可以過三書六禮?在下雖非大富大貴,卻還有些積蓄,敢問范姑娘想要多少聘禮?范姑娘八字為何?家中可還有長輩?”
撲通!
范氏主仆雙雙摔下椅子,滾到地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