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明月最相思(5)
,我等你,很久了 !
系統(tǒng)防盜章。購買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時后方可看正文。 源頭悄無聲息地遏制, 柯禮這事兒辦得云淡風輕。十五分鐘后返回停車場,黑色奧迪Q7停角落, 他彎腰對駕駛座說:“妥了。”
唐其琛點點頭, 示意他上車。
柯禮說:“您今天累了,我來開吧。”
唐其琛手一拂, “自個兒來。”
柯禮坐副駕, 邊系安全帶邊說:“老關(guān)打的招呼, 以寧應該沒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個微小的弧,柯禮分辨一會, 覺得是諷刺比較多。拿捏一番,說:“我打聽過了,她是兩年前從H省的外譯機構(gòu)辭職來上海,跨行轉(zhuǎn)業(yè)做了廣告媒體。高明朗好色出了名,他們那公司也是局勢復雜。”
頓了一下,柯禮繼續(xù)道:“能立足, 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單手控方向盤, 語氣平平:“知道不容易還沖動。你說, 這幾年她是有長進,還是沒長進?”
柯禮啞口無言。
駛出停車場, 并入主干道, 唐其琛才說:“你為她說的話, 多了。”
柯禮抬手抵了抵鼻尖, 點頭, “抱歉。”
這聲抱歉,唐其琛心里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禮跟在他身邊十多年,為他處理過太多人和事,舉止有禮,很能領(lǐng)會要意,正因公事公辦,才難免顯出寡情。別人很難從柯禮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蹤,但溫以寧一問,他都樂意告知。
二十出頭的姑娘一合眼緣,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幾分難得的和氣。現(xiàn)在回頭一看,那時候的兩人,關(guān)系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暫安靜,唐其琛頭往后枕,“安藍在爭取的那部電影叫什么?”
“《建國大業(yè)》。”柯禮說:“中宣|部和總局的推薦影片,是明年五個一工程獎里樹立行業(yè)典范的標桿作品。”
唐其琛閉眼休憩,說:“她需要一部這樣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紅地鍍鍍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個上。
柯禮心領(lǐng)神會,點頭道:“好,我去辦。”
———
霜降節(jié)氣一過,南方步入深秋,桃江邊小鎮(zhèn)的冬天冷意更為提早。溫以寧坐在晃晃蕩蕩的中巴車上,看著白氣覆在車窗,前邊的小孩兒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邊畫圓圈。
到家的時候,江連雪正在牌桌上大殺四方,麻將聲噼里啪啦,邊上擱著一張塑料凳,上面是煙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煙盒。她很驚訝:“喲,回來了?”
幾個牌友都是熟人,紛紛回頭:“寧寧啊,多久沒見著啦,越來越好看了嘞——誒,錢錯了錯了,我開了個杠,找十塊。”
溫以寧笑笑,叫了人就去臥室放行李。門是半掩的,外頭動靜漸小,牌友走后,江連雪數(shù)著一把零錢:“回來怎么也不說一聲?家里米都沒了,我還沒去買的。”
溫以寧從臥室出來,抬手扎著頭發(fā),“隨便吃點,下面條吧。”
她走到門右邊的桌子邊,手指一捻全是灰,于是抽了兩張紙把上面擦干凈,江連雪說:“面條也沒有了。”
溫以寧動作停了下,又繼續(xù):“那你去買,我不吃,你總得吃吧?”
“我減肥。”江連雪上午手氣不錯,一把零鈔丟進抽屜里,回頭看到溫以寧彎著腰在柜子里翻找,告訴她:“哦,香燒完了。”
溫以寧直起腰,眼角有了不耐,“打牌就有那么好玩?一天天的,連飯都不吃了是不是?”
江連雪嘖了一聲,“我飯吃得好著呢!”
溫以寧的不耐漸漸轉(zhuǎn)為不悅,雖不再回話,但這個沉默的氣氛像是插了鋼筋水泥,較著勁,硬的很。江雪連知道她是借題發(fā)揮,清了清嗓,討好道:“我去樓下買香燭,多買點,順便帶點菜,你要餓了,冰箱里有蘋果,我給你洗一個唄。”
江連雪就這點好,性子雖急,遇事不服軟,但眼力靈活,能屈能伸這個詞在她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別去買了,出去吃。”溫以寧習慣了這樣的相處,罷了。
她從冰箱里拿出蘋果,洗干凈后放到剛才擦干凈的桌面上,然后退后一步,稍稍抬起眼睛。
桌面靠墻正中央,黑白照片鑲在同色系的木框里,女孩兒的眼睛很漂亮,靜態(tài)之下也能感受到它們在閃耀。溫以安很少自拍,也很少出去玩兒,所以當初選照片的時候余地有限,這是她高三那年的證件照,原片是紅底白衣,撲面的青春氣,當時江連雪不同意,說人都死了,選個深沉點的。
但溫以寧還是替妹妹選了這一張。
十八歲很好,美好的一面就以另一種方式長存吧。她想。
出門前,江連雪以最快的速度化了個妝。她到年底才滿四十五歲,又屬于老天爺賞飯吃的那類不老面相,稍作裝扮就很惹眼。她要吃湘菜,風風火火地點了四五個,合上菜單說:“你團個券,美團上有,100-30.新用戶還有折上折,上回跟你秦姨來吃過,劃算。”
溫以寧倒著水,手機就擱一旁。
江連雪端起熱茶,吹了吹氣兒,眼皮也沒抬,“今天周三,你不上班有空回來?”
溫以寧嗯了聲。
江連雪也嗯了聲,帶刺兒地說:“那種死貴的城市有什么好待的,你掙兩萬一個月又怎樣,一年也付不起一個廁所的首付,壓力大內(nèi)分泌失調(diào),不到四十就不來月經(jīng)也是很有可能的——辭了拉倒。”
溫以寧聽到后面四個字,挺無語。
“呵,”江連雪不解釋是如何看出來的,越發(fā)不屑:“我覺得你腦子是抽了,放著好好的翻譯工作不要,跑去上海瞎折騰。累不死你。”
又來又來。溫以寧最煩這事,“你能不提了嗎?”
“我不提誰提?錯了還不準說?”江連雪上周做的指甲已磨損了顏色,艷紅艷紅的,跟她此刻的情緒似的,“你那復旦白讀了,過兩年奔三十,要什么沒什么,可把你給能耐的。”
溫以寧低著頭,不說話,手指戳著美團一下一下使暗勁。大概安靜了五六秒,手機突然被抽走。江連雪起了身,把她屏幕按熄,窩火道:“算了算了,我付錢。下個月不要給我打錢了,等你找著工作再說。”
總之,一頓飯吃得不太痛快。
溫以寧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沒亮,江連雪這種牌桌賭后基本就是日夜顛倒型,不可能早起。六點四十回上海的高鐵,差點沒趕上,溫以寧找到座位坐下后還在喘氣,她從包里拿紙巾,一打開,愣了下。包里一沓紅鈔|票,不遮不掩地丟在里面,倒挺符合江連雪隨心所欲的性子。
少說也有兩千塊,下個月的賭資估計全貢獻出來了。
到站的時候,溫以寧收到短信,江連雪:“育人小學招英語老師,找不著工作回來算了,來回折騰車費不嫌貴啊,作死。”
——
九點多到公司,繁忙景象一如往常。不過每走幾步落下背影,后邊總會有幾雙眼睛瞟過來。
溫以寧是來辭職的。
滿打滿算在這公司待了兩年,但自己的東西不多,水杯紙巾幾瓶維生素,一個袋子就能擱滿。她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幾個跟過她的小員工要進來送別,溫以寧沖他們擺擺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門口腳步聲齊整,三個保安走了進來,后頭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臉還能看出紅腫,溫以寧那天下手不輕。他心里記恨,指著說:“重要崗位的離職牽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規(guī)章制度辦事,給我看好了。”
這事兒做得挺惡心,溫以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是為公司拿下過幾個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報,也就不顧忌什么人情臉面了。
保安翻她的東西,一件一件地看,連保溫杯都擰開蓋檢查里頭裝東西了沒。同事們先是竊竊私語,然后皺眉搖頭,個個義憤填膺卻誰也不敢吭聲。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高明朗也不攔著,故意的。幾個保安搜刮一頓無果,不過不重要,羞辱到了就成。高明朗語氣還挺和善,“我一直就很看好你,可惜了,咱倆沒有師徒緣。”
溫以寧沒他那么假,逮住機會不想讓他痛快,點頭說:“孽緣要了也鬧心,好事,沒什么好可惜的。”
她邊說邊打開左邊的柜子,把里面十幾本榮譽證書搬了出來,這是這兩年的功勛章。溫以寧把它們?nèi)礁呙骼适掷铮拔艺J認真真地來,清清白白地走,問心無愧。——麻煩丟一下垃圾桶。”
然后留了一個灑脫的背影,沒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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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剛開頭就降了兩輪溫,大衣裹身也有點擋不住寒氣。年底收尾工作多,這一周忙著審核報送給證監(jiān)會的年度資料,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傅西平在新天地攢了局,他們這個圈子,玩好的也就這么一撥。唐其琛從亞匯出來時,天光尚早。柯禮還有事向他匯報,所以也并排坐后座。
正事忙完,柯禮收好資料,順帶看了一眼微信群,有點意外:“安藍也在。”
唐其琛幾不可微地皺了下眉,“她不是在杭州拍戲?”
“可能提早回了。”柯禮說:“有一個來月沒見著她了。上周我碰到她經(jīng)紀人,說是在給《建國大業(yè)》拍攝定妝照。”
唐其琛嗯了聲,沒多提。
賓利車內(nèi)空間寬,浮著淡淡的松柏檀泉,是他慣用的男士淡香。工作告一段落總教人愜意放松。司機老余是個老上海,四十出頭開車很是沉穩(wěn),他總能繞出不知名的小路,路況良好避開擁堵。
往七十街的岔口開進去,半舊居民區(qū),小區(qū)名兒連唐其琛都眼生。他側(cè)頭看窗外,難免留了幾分心思。賓利不疾不徐地開了幾十米,唐其琛忽地開口,“老余。”
車速平穩(wěn)落下,柯禮也順著看出去,這一看,先是不太置信,兩三秒仍是遲疑:“那是?以寧?”
唐其琛靜著一張臉,幽深得離奇。
馬路對面的一個酒樓,是在辦結(jié)婚喜宴,酒樓外面的空地也被利用起來,搭了個戶外舞臺,看布置是山寨版的歐式宮廷風,燈光彩帶一個不落。賓客圍了幾圈,臺上的溫以寧握著話筒,不知哪兒弄來的粉色蓬紗裙,不合身,后背還用夾子給夾住。她的妝容很夸張,隔著一條馬路都能瞧見眼影是紫色。
“在這個喜慶的日子里,新郎帥氣風度儒雅,新娘風姿翩翩似仙女,當真是天生一對,郎才女貌。讓我們共同祝福一對新人,今生今世,永相伴。”
音箱效果純粹就是聲兒大,沒有絲毫美感,她裝腔拿調(diào)的主持詞全往上揚,音樂放的是一個爛大街的流行曲,溫以寧調(diào)動氣氛,又笑又跳地給小朋友發(fā)桃心氣球。
八百一場的司儀費,不能再多了。
車子還是滑行的,十來秒而已,就把這場景甩出了視線。
拐上主干道,柯禮仍是不敢喘大氣。其實唐其琛的反應是非常平淡的,淡到柯禮也拿捏不準半點心思。多年第一行政秘書不是白當,不該說的,他從不亂說。就在他以為這事過去時,唐其琛忽然問:“她辭職了?”
柯禮有那么半秒發(fā)怔,他沒料到唐其琛會聯(lián)想到這方面去。到了地方,他稍晚下車,進了會所門便徑直往長廊走。
“這。”聲音出其不意。
柯禮扭頭一看,驚訝,“您還沒進去呢。”
唐其琛坐在大廳的單座沙發(fā)里。兩手搭著左右扶手,腿疊著,這人穿著氣度向來超然,只不過人性子冷,遠看更顯不易近人。
柯禮走過來,剛在打聽消息,手機握手里還熱著,說:“辭了,辭了一個多月。高明朗跟圈里打過招呼。她想繼續(xù)在這一行待下去,難。”
唐其琛沒說話。
柯禮想來也好笑,“還能當婚禮司儀,挺要強的,跟以前那時候有點像了。啊,您進去嗎?西平催我兩遍了。”
唐其琛起了身,空調(diào)溫度高,他脫了外套,擱在右手腕上,淺米色的薄線衫恰恰貼合,腰身往下連著腿,身材是極好的。柯禮走前邊,“西平今天中午已經(jīng)喝過一輪了,您今晚要是跟他玩橋牌,一準兒贏。”
“高明朗是怎么放話的?”唐其琛狀似隨意一問,但腳步慢了,停了,不動了。
“不太好聽。”柯禮沒正面回答。
唐其琛點了點頭,“你給陳颯去個電話。”
柯禮很快聯(lián)想到人事方面的情況,明年的人資儲備需求計劃已經(jīng)報了上來,陳颯的助理休產(chǎn)假,加上內(nèi)部福利政策,一年假期,這個職位是空缺的。
唐其琛沒把話說明,但意思已是顯山露水。不過柯禮沒敢當即答應接這一茬,玩笑話說得委婉:“如果陳颯也說,她不想得罪高明朗,不敢要呢?”
當然,這話沒別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唐其琛的角度,權(quán)衡著任何一種可能。
“她要這個人。”
唐其琛的視線就這么看了過來,灼灼神情里映的是天理昭昭:“——我說她敢,她就敢。”
花有重開日(6)
中秋和國慶挨得近,雙節(jié)在即,工作量大。溫以寧上周被高明朗名正言順地降了職,但事情還得她來做。整個小組氣氛低迷,人人自危。
再后來,文雅那邊接了個外企在中國的長期廣告推廣項目,并在討論會上提了個要求,說是要增加人手。
高明朗非常慷慨,“這個時候就不對外新招了,內(nèi)部調(diào)整一下,溫以寧那邊有沒有問題?”
“我手上跟進的工作也很多,如果再抽調(diào),可能會耽誤進度。”
“能克服的就克服,能延后的先延后,你和文雅自行協(xié)調(diào)。”高明朗說得冠冕堂皇,但明耳人都聽得出,溫以寧已經(jīng)沒了發(fā)言權(quán)。
當天下午,她組里的三個員工就來請辭。站在辦公室外面,你看我,我看你,扭捏踟躕,不敢進去。僵持了幾分鐘,門忽然打開了,溫以寧看著他們。
推搡了半天,中間那個才硬著頭皮說:“溫姐,文組長那邊的后制組缺個技術(shù)員,她要求我……”
“是她要求,還是你自己想走?”溫以寧目光淡淡,始終沒挪眼,“如果你不想走,我去跟高總交涉。”
那人把心虛的話咽下去,不再吭聲。
溫以寧點點頭,看向另外兩個:“你們呢?”
沒聲兒,低著頭。
“好,把調(diào)令拿來,我簽字。”溫以寧批準后交還回去,明顯見著他們松了神情。
“溫姐,這也是上面的命令,我們不太好拒絕。”技術(shù)員小林說得唯唯諾諾,為求心安似的提聲:“以后你有需要,我二話不說幫你。”
“出去吧。”溫以寧打斷,“幫我遞個話,還有想走的,現(xiàn)在來找我簽字。”
下午陸續(xù)又來了四個,卻始終不見符卿卿。溫以寧直接找到她,“我要出去一趟,把字先簽了。”
符卿卿條件反射似的站起,碰倒了水杯筆筒,稀里嘩啦好大聲響。她慌亂且愧疚,憋了一天的話說得磕磕巴巴:“我不走的。”
溫以寧:“簽字。”
“我不走。”
符卿卿的聲音提高了,周圍人看過來。她自覺窘迫,眼珠往左往右,再回到溫以寧身上時,生生給憋紅了。
靜了兩秒,就聽溫以寧說:“你走不走已經(jīng)由不得你,現(xiàn)在,是我,不要你了。”
到第二天,就剩一個打雜的臨時工還留著。高明朗也不再丟活下來,溫以寧成了閑人一枚,可公司的大小會議都讓她參加,干巴巴地坐在那兒渾身尷尬。這就是高明朗的卑鄙之處,往人難堪的時候捅刀子,痛,卻偏不讓你出聲兒。
“聽說了么,溫以寧的工作歸納給文組長了,成她領(lǐng)導啦。我剛才還看見以寧抱著一大摞文件去復印呢。”
“不會吧,這什么世道啊!論工作能力,文雅還不如以寧呢。”
“那還不是高總一句話的事兒。”
“說起來,她們那組也是應酬最少的。”
“這個我知道,因為她自己不喜歡飯局。”
“可這幾天,文雅天天讓溫以寧去應酬陪客戶,還是巨難搞定的那種。”
短暫安靜,其中一人感嘆說:“其實她這幾年吃了很多苦,一外地女孩兒,在上海立足不容易的。哎,她應該順著點高總。”
“順了他的風流嗎?”大家掩嘴偷笑。
一個月來,同事們沒少抱不平,但誰也不敢明里表態(tài)。憐憫也好、公道也罷,別人的故事終究只是夠人消遣的談資而已。感同身受這個詞,在叢林法則的社會職場里,變得幾近不可能。
周五晚上在中山東路有飯局,陪的客戶是東星電視臺新聞中心主任,新官上任精神得意,酒過三巡之后就有點人來瘋。義千傳媒明年的廣告投放還得仰仗這位主任,高明朗和文雅當然是順著哄著,這禮拜文雅讓溫以寧赴了四個局,是個正常人都得崩潰。今天喝的又是茅臺,高明朗存了心沒打算讓她舒坦,溫以寧胃里火在燒,借口去洗手間才能出來透會氣。
江連雪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問她兩周沒回去了,什么時候回家。
溫以寧掐著太陽穴,在窗邊吹風醒神,“再看吧,最近忙。”
聽出了女兒聲音不太對勁,江連雪問:“工作順利嗎?”
“嗯。”
太久沒和女兒說上話,江連雪不免多念叨幾句:“當初留在翻譯院不是很好嗎,輕輕松松,體體面面,哪里用得著現(xiàn)在這樣辛苦!”
溫以寧提聲打斷:“您能不能不提這事。”
江連雪來了氣:“我提都不能提了?”
“不辛苦,挺樂意的。”
“樂意什么,你就是犟,是一根筋,是不聽勸,事都過了多久了,你是不是還沒放下?……我看你就沒放下過。”
溫以寧安靜下來,斜開的窗戶縫鉆進夜風,臉色一吹就白。母女倆有七八秒沒說話,等江連雪想再開口時,電話掛斷了。溫以寧轉(zhuǎn)過身,手機還舉在耳畔,抬頭就瞧見了柯禮。
柯禮其實已經(jīng)留意她有一會了,對上視線也挺自然,客氣道:“以寧,好久不見。”
四年?還是五年?再久遠,也沒法兒裝不認識。溫以寧點點頭,“柯秘書,您好。”
這聲工工整整的稱呼,聽得柯禮面帶微笑。那時候她念大三還是大四,濃妝淡抹總相宜的一姑娘,眉目鮮亮得像是園里的春景。唐其琛一向情緒不形于色,對誰都親疏有別,但常把溫以寧帶在身邊,幾次私人飯局也不避諱。
柯禮看得出來,雖未明說,但老板對這姑娘是不一樣的。
以寧那時最愛跟他開的玩笑,“柯禮!你辭職算了吧。”
柯禮也笑,“唐總不會放我走。”
以寧說:“你辭了,我去他那兒應聘呀。”
柯禮明知故問:“他秘書是二十四小時待命的。白天黑夜的那種,做得到么?”
話里帶笑,一眼望穿她心思,溫以寧咳了兩聲就跑了,嘀咕說:“臭管家呢。”
時過境遷,事過情變,眉目依稀,卻早沒了那時的和氣。
柯禮看著她,挺直接的一句話:“生疏了。”然后指了指左邊客氣道:“有空來坐坐。
回到包間,傅西平嚷:“正好正好,來替我兩把,下首歌是我的,我得唱。”
柯禮擰了擰手腕,走過來,“行。”
對面的安藍側(cè)過頭,瞧了眼屏幕,“又是這首歌啊,西平你是不會唱別的吧。”
唐其琛打出定乾坤的最后一張牌,頭未抬,收了這把莊,瞄了眼數(shù)額,才微微靠后,姿態(tài)松了松。
安藍坐在沙發(fā)扶手邊,挨著他很近,伏腰幫他數(shù)了數(shù),“不錯,西平的都贏過來了。”
柯禮說:“他十有九輸,不見怪。”
唐其琛這才問他:“剛?cè)ツ膬毫耍@么久。”
“碰見一個熟人。”柯禮拆了副新牌,說:“您也認識。”
安藍隨口:“齊總嗎?我來時碰見他了,還是他幫忙讓我坐的專用電梯。”
“不是。”柯禮洗好牌,切成兩沓擱在桌中央,“是溫小姐。”
他說得平靜自然,抬起頭,撞上唐其琛也剛好抬起的眼睛,這雙眼睛明明沒什么情緒,但凝神注視的時候,讓人莫名犯怵。
“哪個溫小姐?”安藍綻著笑問。
柯禮沒回答,沒敢答,剛才那一眼教他怯了膽量。安藍笑起來時牙白如貝:“姓溫啊,挺特別的姓,誒,其琛,你以前是不是有個高中同學也姓溫?”
安藍的美自成一派氣質(zhì),本就背景顯赫,又在娛樂圈磨了多年,毫無疑問的人上人。她情商高,拐著彎地問話,又不表現(xiàn)得太昭然。
就在柯禮認為她的問題要不到答案時,唐其琛竟主動答:“一個有過工作聯(lián)系的人。”
“業(yè)務(wù)員啊?”
“嗯。”唐其琛轉(zhuǎn)了話題,問她:“你最近碰到事了?”
安藍也不隱瞞,略起煩心,“是的嘍,明年年初戛納影展的開幕參展影片,總局報上去的名額。女主角遲遲沒定,競爭得厲害。”
唐其琛沒再說話,只吩咐柯禮切牌。
傅西平唱完歌又過來了,瞧了眼籌碼,按住柯禮直呼呼:“你打你打,你手氣比我好多了。”
一桌人都是嘴皮子熱鬧的,氣氛很是輕松。唐其琛偶爾彎起嘴角,面色也是淡然沉靜的。又過一會,他看了看時間,對安藍說:“不早了,讓鄒琳來接你。”
安藍說:“還早呢,我再玩會兒。”
柯禮順著老板的話,笑著說:“再晚點,人就多了,出門容易被粉絲認出來。”
安藍堅持:“我想再玩一會兒。”
唐其琛側(cè)過頭,看著她。
安藍眼神放軟,聲音放軟,“就一會兒好不好?”
幾秒對視,唐其琛視線重回牌桌,挑了個連順打出去。
“好。”
溫以寧那邊的飯局還在繼續(xù),以前也不是沒和媒體圈的領(lǐng)導吃過飯,這種體制內(nèi)的還是有分寸,場面話說幾句就完事兒。但今晚高明朗是個能作的主,文雅更是個見風使舵的,仗著身份讓溫以寧作陪,酒水無盡頭。
后來真扛不住了,溫以寧去洗手間吐了一回,顫著身子一轉(zhuǎn)身,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文雅。文雅喜愛穿紅裙抹濃妝,豐滿高挑人間尤物。她酒氣熏天,笑著問:“吐了啊?”
溫以寧揀了紙巾擦手,看她一眼打算繞過去。
文雅攔住她,“當初我怎么看走了眼,你一打雜的臨時工竟然能帶團隊,夠本事的啊。不過現(xiàn)在來看,我還是沒看走眼。”
溫以寧和她站得近,香水酒水混在一塊格外烈。她忍住不適,笑得四平八穩(wěn),“那恭喜你,你眼光好。”
文雅最煩她這云淡風輕的態(tài)度,借酒發(fā)氣:“你就給我拿勁兒,你一外地來的,沒背景沒關(guān)系,真把自己當角色了。”
溫以寧點點頭,“你說得是,你有高總,高總一直把你當角色,我怎么比得上你。”
文雅表情愈發(fā)尖銳,久久不語,最后訕訕一笑,放松地攏了攏耳邊碎發(fā),湊近了,“知道我最煩你什么嗎?就你身上這股勁兒。裝什么呢?斗什么呢?你橫豎就一個輸字。”
末了,七分醉的文雅用上海話不怎么文雅地罵了一句,而后揚長而去。
溫以寧隔了一會才回到飯局。她補了妝,很有精氣神,落座的時候款款微笑。高明朗和新聞中心的主任已經(jīng)喝高了,只差沒當場拜把子。他醉紅了眼睛,指著溫以寧,大著舌頭問:“懂不懂規(guī)矩,離開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