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我吃飯啊？當(dāng)然有時(shí)間！
    于是，我推了周六下午的某場相親，拒了吳越的邀酒，雜七雜八的事情一概往后延。我特意換了最中意的衣服，帶著很久沒有過的一種叫做雀躍的心情去參加這個(gè)飯局。
    飯店是韓暮雨選的，定在一家骨頭館。在l市這么多年，我對這個(gè)地方的大小飯店早就了如指掌。以前的時(shí)候這家店我來吃過，還不錯(cuò)，實(shí)惠又有特色。
    見到韓暮雨時(shí)，我甚至有些緊張。他在飯店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沖我打招呼，“安然！這里！”
    是錯(cuò)覺吧？我總是覺得他叫我的名字，跟別人叫出來就是不一樣，那倆字從他嘴里發(fā)出，軟乎乎、甜絲絲的，尾音柔和的上揚(yáng)，像是帶著千萬種余韻。
    我笑著跑過去，感覺自己的心跳得特別輕盈。
    這應(yīng)該至今為止是我看到的最干凈整潔的韓暮雨了。他穿了件棕色的厚外套，里面是深藍(lán)色v領(lǐng)毛衣，襯衫領(lǐng)子翻在外面，下身是牛仔褲，運(yùn)動鞋。頭發(fā)剪短了，平時(shí)被遮住的臉部輪廓也露出來，五官硬朗中透著清秀，眉目間有點(diǎn)點(diǎn)少見的溫柔笑意，他身上天生帶著的那種閑人勿近的氣質(zhì)，也在這樣的暖暖地笑意里淡去不少。
    我盡力讓自己自然熟稔地拍在他肩上，真心真意地贊嘆偏要演成三分玩笑：“嘿，韓暮雨，這發(fā)型可真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把頭發(fā)，“昨天剪的，還成吧！”
    “什么叫還成啊，根本就是很好，哎，哪剪的，回頭我也去。”
    “就我們工地后面的胡同里，五塊錢。”
    “……靠，比老子花五十剪的還好……”
    正說著，地皮似乎傳來某種震動，我沒來得及回頭，一股巨大的掌力拍在我后心上。我站立不穩(wěn)，在那句熟悉的、沙啞的“安然哥”中，直直撲向韓暮雨。
    我就這么毫無防備地撞進(jìn)了他懷里，正如他毫無防備地?fù)ё×宋摇?br/>     這是頭一次，我跟他靠得這么近。我的額頭蹭著他的下巴，一只手掌扒在他脖子附近，拇指下是平滑的皮膚，皮膚下是堅(jiān)硬的骨骼，皮膚表層傳遞出誘人的熱量，讓我有些遲疑地沒有很快將手拿開。我感覺到他抱著我后背的力量，感覺到他扭頭時(shí)肌肉的拉伸變形，感覺到他鼻息輕輕落在我耳邊，感覺到他有些混亂的聲音響起時(shí)胸腔里微微地震動，他說：“安然……你沒事兒吧？”
    我覺得自己有點(diǎn)頭暈，不知道是不是被剛才那一掌給震出了內(nèi)傷，或者只是因?yàn)榘鼑约旱捻n暮雨身上清爽潔凈的肥皂味兒，或者是因?yàn)橥蝗缙鋪淼臒o根無源的直沖進(jìn)大腦里的喜悅感。
    開始撲過去，是因?yàn)閼T性，后來，有那么幾秒鐘，我賴著不肯起來，我想，是因?yàn)楸拘浴?br/>     不過最終我被楊曉飛從韓暮雨身上扒了下來，他一個(gè)勁兒地道歉，“安然哥，對不起對不起，我這一下沒掌握好勁頭兒，你沒事兒吧？我給你順順氣？看你臉憋得通紅的？”他大蒲扇一樣的手就要沖我后背招呼，我趕忙躲開，“不用了，沒事兒沒事兒！”
    韓暮雨也沒說話，就那么盯著楊曉飛看，看得楊曉飛恨不得縮成一團(tuán)，頭都不敢抬。他胖手扯扯我的袖子，我明白過來，趕緊著拉著倆人往飯店里走，“沒事沒事兒，曉飛也不是故意的，走吧，快點(diǎn)吃飯去吧，我都餓死了。”
    我不知道這次吃飯還帶上了楊曉飛，不過，誰請客聽誰的。
    剛才楊曉飛是去買啤酒了，飯店里的酒太貴。楊曉飛說自己塊頭大，于是一個(gè)人占了四人桌的一邊兒，我跟韓暮雨坐另一邊兒。屋里很熱，我們都把外套脫下來搭在椅背上，楊曉飛的肚子圓滾滾的裹在毛衣里，顯得特別有‘孕味’。
    點(diǎn)好了菜，啤酒滿上，開始聊天得時(shí)候，我才發(fā)現(xiàn)，帶了楊曉飛來絕對是個(gè)非常英明的選擇。
    可能韓暮雨也知道自己不愛說話，所以才叫了楊曉飛。他安安靜靜地喝酒，我跟胖子倆人東拉西扯的，楊曉飛對我的工作表現(xiàn)出十二萬分的羨慕，把他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描述的水深火熱，苦大仇深，恨不得連飯都吃不上。
    我當(dāng)然不信他們有這么悲慘，但是當(dāng)滿滿一盆大骨頭端上來的時(shí)候，我也真切地看到楊曉飛眼睛刷得亮了。
    韓暮雨戴著塑料手套挑了一塊肉最多的放我盤子里，我也沒客氣，抱起來就開咬。
    其實(shí)，我平時(shí)吃東西也沒這么豪放，只是我怕吃得斯文了，韓暮雨會覺得我扭捏。
    果然他看我嚼得這么歡，滿意地笑了一下。
    他不經(jīng)常笑，所以他的笑容看起來就特別金貴，就像千里冰層上偶爾綻放一朵蓮花。遺憾的是，他笑得特別淺，還沒看清楚呢，就沒有了。
    我借著酒勁兒跟他們說起我上班遇到的各種糗事，憑著我非凡地表達(dá)能力，把楊曉飛樂得差點(diǎn)鉆桌子底下去，而韓暮雨也聽著，只是偶爾彎彎嘴角，其實(shí)這個(gè)效果，我已經(jīng)很滿意了。
    他不時(shí)的和我碰一下杯子，我在喝酒的同時(shí)會偷眼瞄著他，看金黃色的酒液在他修長的手指間搖晃，沾濕他淺色的嘴唇。伴著喉結(jié)上下滾動，他會輕輕抿一下嘴巴，眨一下眼睛，然后抬眼看向我。
    酒精，是讓人迷亂的東西。我見多了酒桌上的千奇百怪的眾生相，很難回憶出有誰能像韓暮雨這樣，每個(gè)動作都讓我覺得從容甚至誘惑。
    楊曉飛又給我把酒倒?jié)M，我擺擺手，不能再喝了，楊曉飛使勁兒推給我，卻被韓暮雨給攔了下來，“行啦，他不喝就別讓了。”
    楊曉飛乖乖縮回手去，小聲地抱怨：“韓哥，哪有你這么陪酒的？”
    我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有瞅了眼一邊兒的韓暮雨，就問起了自己一直奇怪的問題，“哎，曉飛，你好像特聽你韓哥的話么？”
    我這一問，楊曉飛來了勁頭，“必須的。那是我韓哥，我誰的話不聽也得聽他的啊！”
    “怎么地呢？”我問道。
    楊曉飛把手里的大骨頭放下，做出一副長聊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