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3章 黑沼寨
第三十三章黑沼寨
攝制組被這場突如其來的事故暫時困在了嘎壩鄉(xiāng),二十多名乘客是死是活杳無音信,大家也不好詢問工作人員多久才能清理出道路。江珧趁機(jī)整理筆記,詢問周圍能碰到的每一個苗民關(guān)于蚩尤的神話,以及羅金根提到的“會趕尸的能人”。
那個寨子原來叫做“黑沼”,因?yàn)榻⒃谝黄嫉卣訚芍械妹?br/>
它行政上隸屬于嘎壩鄉(xiāng),地理位置更加偏僻,地圖上的直線距離有三十多公里,卻沒有一條像樣的道路,必須翻山越嶺才能深入這個位于原始森林中的寨子。令江珧驚奇的是,雖然同為苗民,但嘎壩鄉(xiāng)的百姓對黑沼寨似乎很沒有好感。
“問那個地方干嘛,不吉利,不吉利呦!那里人怪得很,還養(yǎng)毒蟲,看見過路的客人有福相,就給人家飯里水里下毒,叫做“奪福”。”
“你們這群娃娃不曉得好歹,那個地方是好玩的嗎?有豹子,有土公蛇,又是瘴痢又是毒草,走一趟就去半條命。”
看大門的老大爺反應(yīng)尤其激烈,甚至將這次詭異的事故歸結(jié)到黑沼寨的居民身上。“肯定是他們把身子偷走了!往年我們湘西人為了送死在外地的客人回鄉(xiāng),是用些小法子。可那里的人壞,不肯送人回家入土為安就算了,還驅(qū)使著干活。用壞了腐了,一把推進(jìn)黑水沼澤里,連個泡都冒不出來!”
他講得栩栩如生,似乎親眼所見一樣。難道趕尸術(shù)確有其事?這個閉塞的寨子是否保存了古代流傳下的秘技和傳說?連續(xù)采訪了幾個人,每個人的說法都不一樣,更顯得撲朔迷離,江珧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來。
“看樣子這路一兩天內(nèi)是通不了了,留在這也沒什么事,不如我們?nèi)ツ莻€寨子采訪一下吧?就當(dāng)自助游了。”吃完晚飯,她向眾人提議道。
吳佳聽過她的敘述,立刻跳起來大叫:“no!我拒絕!我最怕僵尸之類的東西了,看個喪尸電影都睡不著,爛乎乎臭烘烘的還咬人,最惡心最嚇人了!”
言言也不樂意:“要坐車去哪兒都無所謂。這破地方地?zé)o三尺平,還沒網(wǎng)絡(luò)信號,兩條腿走過去,我可不犯傻。”
江珧萬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回答,吐槽道:“我真服氣了,怕僵尸怕走路怕斷網(wǎng),你們還算是妖怪嗎?城里住著都退化了?”
吳佳理直氣壯地辯駁:“怎么啦,城里有吃有喝有帥哥,妖魔就沒有好逸惡勞的權(quán)利嗎?人家就是怕這個,我從小看多了b級zombie片子,幼小心靈受到了嚴(yán)重傷害!”
言言抓著手里的psp叫道:“我沒帶替換電池,沒有充電插座寧勿死!”
正吵得激烈,一邊補(bǔ)寶寶金水的圖南突然開口了:“這個提議不錯,一會兒準(zhǔn)備一下,明天早上我們就出發(fā)。”
“哈?”大魔王開口,吳佳不敢直接駁斥他,只好出言嚇唬:“老板,那地方肯定鋪天蓋地的蚊子,會把你吸干哦。”
“去不去?不去我現(xiàn)在就把你當(dāng)沙拉吃了。”圖南摩拳擦掌,掏出手絹展開,像餐巾一樣塞進(jìn)領(lǐng)口。吳佳立刻就萎了,抬眼看言言,那貍貓一聲不吭把所有電子產(chǎn)品都翻出來充電去了。
圖南平時懶得很,能靠著絕不站著,能趴著絕不坐著,他這次竟然這么積極,江珧倒奇怪了。
“怎么,你也好奇?”
“我的人生只堅(jiān)持兩個原則。第一,親親你每一句話都是真理。第二,如果不對,請參見第一條。”坑爹貨嬉皮笑臉,牛皮糖樣貼過來,帶子一把抽開,他才正經(jīng)了一點(diǎn)。
“去黑沼寨采訪,我有我的理由。”他恢復(fù)了神秘淡定的模樣,“不過這路確實(shí)蠻難走,我們幾個當(dāng)然沒問題,你……”
“我高中是校級馬拉松記錄保持者,這幾年雖然沒怎么練過,運(yùn)動會跑個前三很輕松。”帶子挺直腰桿,很有自信地道。如果不是心理強(qiáng)大精力充沛,誰敢跟這群非人類玩一起還不辭職呢?
第二天一早,非常科學(xué)攝制組出發(fā)了。條件所限,只買到兩背包餅干和瓶裝水,又跟廚房要了些饅頭肉干。因?yàn)榉N種傳聞,沒有一個向?qū)г敢馊ズ谡诱瑘D南倒也不放在心上。文駿馳拿著地圖,輕車熟路地把大家?guī)С龈聣梧l(xiāng)。至今江珧也不知道這眼鏡劇務(wù)的原型是什么,看樣子有活體gps的功能。
湘西擁有面積巨大的亞熱帶原始叢林,未經(jīng)人類開發(fā)過的山區(qū)密林跟平原旅游區(qū)完全不同,剛開始還有條隱隱約約的小路,半個小時后路就轉(zhuǎn)到別的方向去了。文駿馳前面帶路,梁厚背著沉重的攝影器材斷后,其他人走在中間,手腳并用爬上爬下,不一會兒手上身上就沾滿了綠色苔蘚。
陽光被密集的枝葉遮擋住,周圍并不十分明亮,時不時會踩到蛇和□□。空氣潮濕,樹蔭里生長著五彩斑斕的野蘑菇。蚊子又大又多,圖南用兜帽裹住頭臉嗷嗷叫喚了一會兒,見帶子不理他,又笑嘻嘻地湊上來:“累不累?我?guī)湍惚嘲桑俊?br/>
江珧額頭出了一層細(xì)汗,很爺們的拒絕了他,“用不著,才剛熱身呢。”爬山消耗的體力比走平地大多了,她平時的步速每小時六七公里,但今天急行軍了一小時,地圖直線距離還不到兩公里。看來要走到黑沼寨,實(shí)際時間要比預(yù)計(jì)多的多。
“我們加快點(diǎn)速度吧,天黑前到不了,只能夜宿在外面了。”
越往叢林深處走越心驚,那寨子偏僻如斯,別說網(wǎng)絡(luò),恐怕水電都不通。翻了三四座山,又渡了兩條河,太陽已經(jīng)到頭頂。眾人在一塊平整的大石上休息吃飯,討論剩下的路程。長途跋涉之后,這群家伙的非人狀態(tài)才有所體現(xiàn):除了言言,沒有人顯露一絲疲態(tài)。貍貓大概真的死宅太久,應(yīng)付不來體力勞動,此時已累的萎靡不振,看起來比江珧這唯一的人類還要狼狽。
圖南氣得大罵:“養(yǎng)你這廢柴有什么用,關(guān)鍵時刻歇菜掉鏈子!”
吳佳翻了個白眼,心想要不是被白澤賣了,誰會自愿給你這魔頭當(dāng)手下。
言言軟成一團(tuán),氣若游絲地道:“我、我真的不成了……”
“你最后一次用力氣是哪個年代了啊!”
“……上周末熬夜打了七小時副本……”
最后是梁厚打圓場,把三腳架交給文駿馳,拖起言言去了林子里。回來時,江珧發(fā)現(xiàn)梁厚的背包鼓起一大塊,拉鏈間隙里毛茸茸的似乎是條尾巴。
吃完飯,攝制組再次上路。又爬了兩小時山,站在山頂,文駿馳遠(yuǎn)遠(yuǎn)指著一個方向:“就是那里了。”
群山環(huán)繞之中,一片無邊際的林海順著地勢凹陷下去,斑斑駁駁的地方好像是沼澤。踏上這片土地,江珧覺得氣氛陡然變化了,具體有什么,又說不出來。泥土是暗紅色的,蘊(yùn)含著一股肥沃的力,致使這片盆地的植物格外茂密,連陽光都很難透下來。
植被濃綠近似黑色,巨木上垂著觸手般的藤蔓,空氣中有股驅(qū)之不散的酸臭氣味,可能是生物在沼澤中腐爛導(dǎo)致。蟲鳴、蛇嘶、鳥獸……密林中似乎有無數(shù)生靈在暗處竊竊私語,悄然窺視。江珧想起來之前看過的資料:湘西是有野生云豹和熊的。
“我擦,還真有人能在這種爛地方住下去,倒找錢求我來都不干呀!”吳佳指著一條油黑發(fā)亮的過路蜈蚣大呼小叫:“你看這個,有一尺長啊啊啊!!”
“叫什么叫,小年輕沒見過世面,一丈長的我都見過。”圖南吧唧打死一只對他饞涎欲滴的巨大花腳蚊子。
“一丈?那是史前怪獸吧!”
江珧腦補(bǔ)了圖南的描述,抖了一下,安慰吳佳道:“不怕,四川潮濕也常見這個,我家還捉了泡藥酒喝呢。”
吳佳頭皮發(fā)麻,摸著胳膊上的汗毛感慨:“你牛,中國人都是純爺們……哎,這味道真夠嗆,上次停電兩天,冰箱里的牛排就這股味兒。”
那蜈蚣還有個伴兒,聽到響動,兩條大蟲子像基因鏈一樣交疊著游走了。這盆地沒有向外的河流,成年累月的雨水積攢下來,又有無數(shù)落葉和死亡植被沉積,漸漸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沼澤地。不知道淤泥有多深,行走在倒地的樹干上才感覺比較安全。自三苗集團(tuán)被炎黃集團(tuán)驅(qū)趕出中原地帶,歷朝歷代都受到中央朝廷的武力壓迫,為了躲避戰(zhàn)火,不知道有多少苗民被迫安居在這樣毒蟲遍布的地方。
不知不覺,天漸漸暗下去了。
又走了一程,眾人面前出現(xiàn)一條寂靜的死水河。水里浮著厚厚的綠藻,能見度極低。可能有沼氣上涌,偶爾會泛起幾個濃綠粘稠的氣泡,像是巫婆坩堝里煮的劇毒湯藥。
一路上趟過的河水小溪都是清澈見底,可這條河顯然不適合游泳過去。對岸停著一艘簡陋的木板小船,圖南對吳佳努努嘴:“去,把那船牽過來。”
吳佳傻眼:“我不會飛,怎么過去?”
“廢話,當(dāng)然是游過去了,我又沒別的水族手下。”
吳佳大驚,果斷拒絕:“瞧這破臟水,我才不下去呢!看門的老爺子不是說過,他們把死人丟進(jìn)河里哎!”
萬幸文駿馳眼尖,看見旁邊樹上系著一根藤蔓搓的繩子。繩子浸在濃綠的河水里看不見,撩起一拉,對岸的船果然動了。
這件交通工具似乎是用門板改裝的,與其說是船,還不如說是舢板,勉強(qiáng)只能上去三個人。梁厚、言言和文駿馳第一波過去,圖南、江珧、吳佳第二波。
老牛在對岸拉纖繩,小舢板慢悠悠渡過去,如果不是四周風(fēng)景這樣詭異,還真的挺愜意。行至河中央,兩側(cè)綠水突然泛出幾個泡,舢板咯噔一下不動了。梁厚稍微加了點(diǎn)力氣,還是不動,他沒敢繼續(xù)用力,怕繩子斷了一下給拉翻。
就這么莫名其妙停在一條冒泡的死水河中央,吳佳和江珧心里沒底,警惕地來回觀望四周。忽聽得船下水波響動,薄薄的木板下傳來一陣詭異的嘎吱聲,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水底抓撓木板。
吳佳毛骨悚然,嗷地一聲抱住江珧,“僵尸!水里有僵尸!”
江珧也是臉色慘白,望向圖南,他還淡定地頤指氣使:“是水草纏住了吧。我的仆人啊,快跳下去瞧瞧怎么回事!”
“no!no!你虐待員工!要?dú)⒁獎庪S你吧!吃了我也不下去!哇啊啊啊啊~~~~”吳佳放聲大哭,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抓著帶子。江珧也火了,狠狠瞪著他說:“你這人還能更差勁點(diǎn)不?要不要我跳下去看看?”
圖南也很委屈:“根本沒危險(xiǎn),我是怕弄臟了衣服你不喜歡嘛。真是的,一點(diǎn)破事還得老板親自動手。”他舉起胳膊擊掌幾下,低聲念誦了一段極短的咒文,舢板下的河面陡然降低了。江珧緊緊抓住船幫,見四周的水分成兩邊,墻一樣豎立起來。像傳說中的摩西分紅海,縫隙越來越大,直到整條河被攔腰斬?cái)啵冻鲆粭l五六米寬的通道。
小舢板就這樣腳踏實(shí)地的落在河底,江珧驚得目瞪口呆,兩邊的河水好像被無形的力場阻擋住了,一滴也流不過來。
“別下去,泥巴很厚。”圖南干下這樣驚人的事,居然更在乎衣裝是否整潔。河底沒有什么僵尸,只有黑色的淤泥、幾條蹦跳的泥鰍和一些螺螄。梁厚力大驚人,拉動纖繩,連人帶船直接拖到了對岸。
吳佳依然在抽噎,脫離危險(xiǎn),江珧才發(fā)現(xiàn)她的淚水落在地上化成了一顆顆形狀不規(guī)則的小珍珠,連舢板里都存了不少。
“呃、嗚嗚、唔嗯……都來撿,別浪費(fèi)了,能串手鏈呢……”人魚一邊哭哭啼啼一邊蹲在地上拾自己的淚水結(jié)晶,讓人產(chǎn)生一種奇妙的滑稽感。
帶子蹲下幫她,心中感慨鮫人淚的神奇。圖南很不耐煩,想說混血產(chǎn)的珠子成色爛透了,可剛剛被江珧訓(xùn)斥了一頓,又不敢開口,最后還是拿出手帕幫她兜著。
“嗚嗚……當(dāng)時還說幫我找男朋友,解決后顧之憂,嗚嗚嗚……到現(xiàn)在也沒消息嗚嗚嗚……”吳佳可不是好對付的角色,一哭起來沒完沒了,趁著閨蜜在場,拐彎抹角投訴老板。
“你什么時候這么體貼了啊?”帶子大為震驚,抬眼看圖南,那貨抄手望天吹小調(diào)。
“因?yàn)楝F(xiàn)在鮫人很稀罕嘛,我想找個雄的給她配種,下幾窩小仔,這樣以后吃飯伺候什么都不愁……”話沒說完,圖南就被江珧摁住胖揍了一頓。
好容易哄得吳佳不哭了,又走了半個小時,傳聞中的黑沼寨終于顯露出了它的真實(shí)形狀。遠(yuǎn)遠(yuǎn)看去一片竹制吊腳樓,但走近一瞧才發(fā)現(xiàn)有多簡陋。屋子又小又矮,頂上用樹皮和茅草搭建,所謂的窗戶就是藤蔓纏著木條。戶外晾曬著一些動物皮毛和風(fēng)干的肉,為了防御猛獸,寨子外面圍了一圈尖銳木樁,跟書中描寫的原始社會似的。
江珧沒想到中國竟然還有這么窮的地方,與這里相比,全國貧困鄉(xiāng)嘎壩簡直是國際大都會了。
天色已經(jīng)近乎全黑,看來晚上要借宿在這里了。攝制組繞著樹樁行走,找到了一個進(jìn)出口。只見火星明滅,一個棕黑皮膚的苗族青年蹲在寨口抽旱煙。他敞開的藍(lán)布小馬甲里露出壯實(shí)的胸肌,精勁的腰上纏著一條刺繡寬腰帶,寬褲腳下是一雙赤腳,頭上包著一塊土布頭巾,扯出兩個類似牛角的尖尖。
青年瞟了一眼渾身青苔泥點(diǎn)子的攝制組,磕了磕手中的煙桿子,臉上似笑非笑,一對桀驁不馴的眉飛揚(yáng)起來,似乎等在這里就為看他們這幅狼狽不堪的形象。
“阿都?!你、你怎么還……”這一聲驚叫是從圖南嘴里發(fā)出來的,他一只胳膊下意識就把江珧圈在懷里后退一步。帶子奇怪地仰頭看著他嚴(yán)肅的側(cè)臉,除了鬼窠事件那次,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家伙這么緊張的樣子。圖南的失態(tài)只維持了兩三秒,很快就發(fā)現(xiàn)認(rèn)錯人,他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居然長這么像,還以為又來一個……”
“怎么,他是妖魔嗎?”江珧警惕看向苗族青年,發(fā)現(xiàn)那人也挑著眉上下打量她。
“不是,純?nèi)祟惗选!眻D南磨磨蹭蹭不肯松開圈著帶子的胳膊,換上一副嫌棄的表情:“隔了這么久,這張臉還是讓我很不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