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28話 珊瑚手串
第二十八話 珊瑚手串
李悟一確實(shí)氣度不俗,還沒說什么實(shí)質(zhì)性東西,只這排場已讓人有幾分信服。他抬手道:“三位檀越請坐。”
三人忙尋位置坐下,感謝大師讓她們提前進(jìn)來,愛曲激動地臉色微紅,開口問道:“大師,您的神通看到我們誰是有緣人?怎么個有緣法呢?”
李悟一哈哈大笑,道:“哪里是什么神通,我看到這張名簽,才讓小童貿(mào)然請你們進(jìn)來。如果沒有弄錯,這位是《非常科學(xué)》的主持人江小姐吧?”
帶子這次可真的受寵若驚了,atv第十頻道雖然收視率不低,但觀眾基本只看內(nèi)容不看人,不少做了幾年的節(jié)目主持人走在大街上也沒人認(rèn)識。李悟一不但記住她的姓名,還給開了后門,這可是她平生頭一遭享受特權(quán)。
“噯,我才剛做不久,還是生手……”
“不瞞你們說,這節(jié)目我關(guān)注很久了,自從江檀越開始主持,內(nèi)容更加生動了,當(dāng)真是曲折幽回,懸念叢生呢。”李悟一不吝贊美,江珧平常看多了觀眾批評,此時有點(diǎn)坐立不安了。愛曲笑嘻嘻地捅了她一肘子,插嘴道:“原來大師還看電視啊!”
“為何不看?貧道雖居于村野,也要緊跟時代潮流嘛。”
李悟一隨口談了些國學(xué)和易經(jīng),很有些俯瞰眾生的高度,愛曲迫不及待向他袒露人生道路上遇到的迷茫:應(yīng)不應(yīng)該換個新男友。大師的指導(dǎo)引經(jīng)據(jù)典又云山霧罩,使人頓感自己水平太低,需要慢慢領(lǐng)會。
小知提到了父親的心腦血管問題,悟一大師喚來道童磨墨,提筆寫下兩個漂亮的字:萊菔。三個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這是什么。
李悟一緩緩道:“此物歷史悠久,《爾雅》、《漢書》、《唐本草》都有提及,以白入肺,百病皆消,乃是人間圣品。”
小知弱弱地問:“藥店有賣的嗎?要是太貴,我們家可能……”
李悟一將寫字的素箋遞給她:“藥店沒有,菜市場有。此物別稱:蘿卜。”
“吃、吃蘿卜就能治病?!”
“養(yǎng)生之道,就在于使用最尋常的物品,若是提供跑醫(yī)院看醫(yī)生、吃人參燕窩的意見,你們又何必來找我呢?”大師的口吻很神秘,讓人暗自嘀咕卻無法提出反問。
輪到江珧時,她一邊想著千萬別讓我用蘿卜擦額頭,一邊撩起劉海,露出傷疤。
“大師,我是做電視工作的,這東西影響觀瞻,能去掉嗎?”
李悟一隨意瞥了一眼,捻須靜思,似乎在考慮一件為難的事。半晌后,他站起身:“江檀越請隨我到后堂。”
愛曲和小知想跟著去,李悟一卻示意只能江珧一人。懷著好奇和疑惑,江珧跟著他往后面走。房間外有個身材高壯的道士守著,李悟一從懷中掏出鑰匙,開了三道鎖才打開門。和明亮的正堂不同,這里光線黯淡,連個窗戶也沒有,房間正中有個密閉的神龕,供奉著香燭和果品。
“如果你能發(fā)誓這里發(fā)生的一切不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和朋友,我才會施行道術(shù)。”李悟一的口氣非常嚴(yán)肅。
江珧心想在非常科學(xué)碰到的那些怪事她都能保守秘密,算是口風(fēng)很緊的人了,于是點(diǎn)頭答應(yīng)。李悟一恭恭敬敬在神龕前拜祭一番,在桌上的瓷碗中凈過手,這才輕輕打開神龕的兩扇小門。江珧定睛一看,只見那神龕里有個絲綢軟墊,上面擺著一串小小的紅珠子。
李悟一雙手合什,口中念了些什么,將這神秘的東西輕輕拿了出來。借著香燭火光,江珧看到這是一串用珊瑚珠穿成的手鏈,古拙小巧,珠子磨的并不很圓,但很光潤,顯然經(jīng)常被主人佩戴。不知是幻覺還是什么,江珧覺得那手串上籠著一層淡淡的微光,使人心情安穩(wěn)愉悅。
“這是?”
“噓……”
李悟一沒有給她詢問的機(jī)會,雙眼緊閉,口唇微動。江珧看到珠子光芒越來越強(qiáng),一股溫暖的氣流緩緩涌入自己的身體,接著聚集在額頭。平安喜樂的感覺使她飄然欲醉,舒適的幾乎要發(fā)出嘆息。這神奇的效果只維持了短短幾秒鐘,很快便散去了,讓人心里空落落的。
離開房間,江珧打開隨身帶的小鏡子對準(zhǔn)額頭。那條縫了十五針的疤痕竟然就這么不翼而飛了!手指觸摸上去,皮膚光滑平整,仿佛從來沒有受過傷。
“此術(shù)乃天授,若違背誓言,夭壽折福。”大師給出最后警告,接著迅速換上一副輕松表情:“不過除了這個,其他都?xì)g迎采訪。十天后是天辰日,我會在陋居做公開的法會,江主持可以帶著同事來觀看。”
江珧夢游一般點(diǎn)點(diǎn)頭,“那……這次我該付多少?”
李悟一并指一揮,爽氣地說:“即是有緣人,何必談這些俗氣事。”
走到正堂,帶子被朋友們包圍查看額頭,尖叫和歡呼聲幾乎把屋頂都掀翻了。
愛曲握著江珧的手,激動到無以復(fù)加,剛剛對吃蘿卜治病的疑慮一掃而光:“帶子!做一期節(jié)目吧!這絕對是神跡呢!”
“我、我回去跟大家商量商量。”江珧心中的震驚尚未平復(fù),差點(diǎn)把《非常科學(xué)》破除迷信的宗旨給忘了。連圖南那樣的上古大妖魔都沒辦法治療一個小小傷口,這個中年道士真的是人類嗎?
走出院子,大家看到那輛suv停在樹蔭下,卓九吹著空調(diào)淡定等待,開門上車,江珧才發(fā)現(xiàn)他正在聽一張古琴cd。
“回去嗎?”他摁下暫停鍵。
“嗯,好啊。不過那大師真的有神通,一下子就把我的傷疤治好了,機(jī)會難得,你不順便跟他問點(diǎn)什么?”江珧撥開頭發(fā),把成果展示出來。
看到她白皙光滑的額頭,卓九竟勃然色變,冷冷問:“他怎么弄的?”
江珧從沒見過他這副神情,愣住了:“呃,這是秘密,我發(fā)誓不能說。”
“用的什么?項(xiàng)鏈?梳子?還是手鐲?”
“這、這……”
卓九沒有聽到回答,徑直打開車門跳了出去,朝李悟一的居所走去。江珧在背后連喊幾聲,都沒攔住他氣勢洶洶的腳步。半分鐘后,小院中傳來騷動喧嘩之聲,接著砰地一聲巨響,像是門被踹破了。三人面面相覷,只見卓九又從院子里走出來,后面連個追趕的人都沒有,兩個道士就立在大門那里,卻像被卓九的氣勢鎮(zhèn)住似的,動也不能動。
卓九上車關(guān)門,江珧急問:“你去干什么?”
“拿這個。”他手掌一翻,上面赫然是那被嚴(yán)加保管的珊瑚手串。
“你!你硬搶的?!”江珧驚得一跳,腦袋撞在車頂,痛得哎呦一聲,“你這是有什么毛病啊,沒人攔你嗎!”
車?yán)锵裾ㄩ_的雞窩,三個女生迭聲抱怨著往山坡上看,只怕看到追兵。卓九尹恍若不聞,把那串珠子硬塞給江珧,“你戴。”
“這又不是我的!”帶子顫巍巍拿著,剛剛那被氣流溫暖的情景歷歷在目,雖然害怕,她還是忍不住試了一下。手鏈在太陽強(qiáng)光下看不出有光芒,但珊瑚的色澤卻更加鮮紅明艷,襯著她雪白的皓腕,確實(shí)挺合適。仔細(xì)看,這東西的制作工藝其實(shí)很原始,像她在首都博物館里看到的先秦首飾,古老簡潔,卻流露出淳樸可愛的氣息。
漂亮歸漂亮,搶來的東西畢竟是炸彈,江珧想到李悟一說的天譴,抖了一下把手串扔還給卓九。
“我可不敢要!你最好立刻物歸原主,說不定還有救。”
卓九低頭看看手串,又抬頭看看江珧,依然是面無表情。可那雙墨色的眼如瀚海變幻,仿若包含千言萬語,最終卻欲言又止。他抽出一條方格大手帕,細(xì)致地把手串包好,放進(jìn)貼近胸口的兜里,接著開車駛離了神農(nóng)莊。
搶劫行為讓人難以置信,可又得靠這危險人物回到市區(qū),回去的路上大家都不說話了。朋友們對這位帥哥的評價,立刻從‘精英’降到‘怪人’,愛曲還建議江珧早點(diǎn)搬家,以免受到波及。回到出租屋,帶子開始發(fā)難,可講得嗓子都啞了,卓九也不肯歸還,悶聲不吭躲在廚房刷保鮮盒。
江珧沒好氣地說:“天譴和110都不怕,世上還有別的事能讓你緊張嗎?!”
“有。”卓九用抹布仔細(xì)擦干凈臺面水珠,直起身道:“明天要交圖紙。”接著一頭鉆進(jìn)自己的小屋里,對著電腦熬了一夜。
接下來的幾天卓九照舊買菜做飯趕圖紙,對江珧增加蘿卜的要求也很順從。生活平淡如水,不管是警察還是天譴都沒有找上門來,只有圖南的微博不停在更新。黑白相間的鯨魚在馬爾代夫玩兒得沒心沒肺,窮人江帶子是越看越憤恨,破天荒留了個評論:“胖子,你有本事拍張彩色照片呀。”
三分鐘后,圖南的微博更新了一張鯨魚吐出粉紅色舌頭的照片,“親親,我快回去了q(s3t)r~~~”他寫道。
“我吃了一星期蘿卜,感覺很不錯!!”愛曲喜氣洋洋的在qq上匯報近況。
帶子:“是不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勁兒啦?”
“沒錯沒錯!不過不知道怎么,最近蘿卜價格大漲,有的超市還斷貨了,跟去年鬧綠豆荒和大蒜荒似的。”
小知:“奸商惡意炒作吧,據(jù)說吃蘿卜治百病的消息已經(jīng)傳開了,大媽們一買就是幾十斤。”
愛曲:“嘖,泯然眾人感覺真不好,干脆我們用‘萊菔’二字好了,聽起來又高貴又有文化……”
江珧跟朋友聊著天,聽到客廳鈴聲一直響個不停,出來一看,是卓九的手機(jī)扔在茶幾上。衛(wèi)生間亮著燈,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看來他在洗澡。手機(jī)鍥而不舍地響了幾遍,來電提示閃爍著‘溟海’兩個字。怪名字,網(wǎng)友嗎?江珧怕是急事,喊了一聲:“你有電話,叫溟海的!”
水聲止住,卓九悶悶的聲音傳來:“麻煩遞給我。”
江珧拿起手機(jī)走過去,透過衛(wèi)生間的燈光,一個健壯挺拔的輪廓映在磨砂玻璃上,雖然什么都看不到,可江珧還是有點(diǎn)臉紅。門開了一條縫,水蒸氣和著那股特殊的舒膚佳氣味沁了出來,熱血轟然涌上腦袋,帶子連忙把手機(jī)塞在他伸出來的手里,逃也似的回到自己臥室。
也真怪了,只要他一熱,就必然使出荷爾蒙必殺技。江珧舉起冰紅茶猛灌一口,心道異性合租就是各種不方便。
她沒想到,更不方便的家伙很快就到了。
第二天早上,江珧準(zhǔn)備去atv大廈做三天一次的打卡報道。剛推著單車走出樓道,就看見一輛騷包至極的敞篷跑車停在外面,車上滿滿放著一捆玫瑰,濃烈艷麗,紅的要引爆眼球。
這丟人現(xiàn)眼的混蛋!江珧只反應(yīng)了零點(diǎn)一秒便跳上單車,以環(huán)法自行車賽沖刺的瘋狂速度竄了出去。
“寶貝兒!親親!~~~”一個危險的聲音在背后窮追猛趕,江珧不敢回頭,使上吃奶的勁兒奮力蹬車,結(jié)果沒出二十米就被凌空抱住了。
“帶子,可想死我了!~~~”圖南帶著新鮮海風(fēng)的氣味貼了上來,一個月的捕獵期過去,他的人形似乎胖了一點(diǎn),也更無恥了一些。
“放手!放手!再不放我揍人了嗷!”帶子猛踩圖南的腳,可牛皮糖黏住就不放:“說你想我才松手!”
已經(jīng)有好多晨練買早點(diǎn)的人在圍觀了,江珧咬牙切齒地說:“想,想得我恨不能把你切成生魚片蘸芥末。”
圖南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只見他容光煥發(fā),神采奕奕,和五月末那蔫蔫的餓殍樣子截然不同,皮膚白嫩飽滿的幾乎要放出光來,看起來……著實(shí)是一道讓人食欲大開的鮮魚刺身。刺身先生從牛仔褲口袋里提溜出一條項(xiàng)鏈,遞到江珧手里。
“給我的?”項(xiàng)鏈沒有包裝,泛著銅綠的舊鏈子上是一顆巨大的藍(lán)寶石,切割成心形,攥著還挺沉。“喂,不會是泰坦尼克號里的海洋之心吧?”
圖南笑嘻嘻道:“沒錯,十五塊一條,做舊處理,很劃算吧?”
寶石大的根本不像真貨,江珧腦海里瞬間浮現(xiàn)出旅游景區(qū)小販?zhǔn)掷镆蛔ヒ话训牟Aы?xiàng)鏈。既然不貴,她就坦然收下了這個小玩意兒,
在公開場合跟這貨發(fā)生肢體沖突是不明智的,因?yàn)樗静恢馈邜u’二字怎么寫,江珧捂住頭臉坐上車,隨圖南一起去褲衩大廈上班。
“盡情歡呼吧,老大我回來啦!大家開心嗎?快樂嗎?!”砰得踢開門,圖南高聲叫道。
吧嗒吧嗒,辦公室里傳來幾聲稀稀落落的掌聲,非常偽科學(xué)欄目組成員言不由衷地歡迎不靠譜魔王歸來。圖南根本不在意別人的態(tài)度,樂呵呵地拿出大包小包往桌上一堆:“手信!我這個老大很不錯吧,度假還關(guān)心著你們,真是絕世好老板。”
吳佳翻了個白眼,翻翻那堆東西,見是些海濱特產(chǎn)零食,椰子糖榴蓮酥龍蝦干之類,角落里還有一包大小不一的珍珠,混著些彩色寶石和水晶,胡亂用食品袋裝著。
江珧仔細(xì)一瞧,里面最小的也有鵪鶉蛋那么大,光潤渾圓,是極品珍珠。她皺眉道:“你這樣和別的硬東西混在一起,都把珍珠磨壞啦!”
圖南毫不在乎:“這種貨色只配給我墊腳,磨成珍珠粉擦臉都嫌粗。貝類體內(nèi)生長的珠子是最次的,內(nèi)瓤是沙礫,外面分層不均,磨腳后跟還差不多。”
江珧被他這番話驚得咋舌:“那你說,什么才叫好珠子?夜明珠嗎?”
“那是照明用的,只要求亮和大,跟燈泡沒區(qū)別。”圖南搖頭晃腦地道:“真正的好珠是鮫人之淚。要相貌身材頂好、千歲以上的鮫人,于月圓之夜在深海中哭泣,這樣淚水集精華于一體,化成的珠子才是好貨色。雄性落淚成珠為“皎”,萬芒流溢,奪人眼目,可做首飾;雌性落淚成珠為“珀”,光彩稍次,但質(zhì)地細(xì)嫩,磨粉護(hù)膚最佳。鮫人性烈,輕易不肯落淚,要使各種手段才能出珠。我以前養(yǎng)著一大批鮫人,每個月圓日得好珠三斛……只可惜現(xiàn)在想找條純種鮫人都難,珍珠又到哪里去尋?”話說到這里,他不由得望向吳佳,眼中似有期盼。
吳佳登時毛骨悚然,拼命擺手:“我是混的,而且才二十三歲!出品絕對劣等!”
圖南哀怨地嘆一口氣,又轉(zhuǎn)頭回來:“連擦臉的膏霜都沒有,誰能想到本座竟會落魄如斯,嚶嚶嚶……”
這番話豪奢里帶著驚悚,江珧并不全信,但見他又要使出絕技,趕緊扯開一包椰子糖分給眾人,把話題轉(zhuǎn)移到別的地方去。
圖南是食肉動物,除此之外唯一愛吃的就是甜食,辦公桌里總有糖果和巧克力。椰子糖塞進(jìn)嘴里,他問:
“這個月沒什么事發(fā)生吧?”
梁厚報告:“沒,第三期節(jié)目已經(jīng)做好了,等你終審后就播。”
“哎呦~又要開始辛苦工作了,什么時候能不上班天天在家吃喝玩樂啊~~”圖大魔王歪在椅子上,開始了慣例的一日一吼。辦公室里的所有生物都無語看天,暗自腹誹:難道你現(xiàn)在不是每天吃喝玩樂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