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千鈞一發(fā)
馬車嗒嗒地行著,莫熙安靜地看著窗外的街景。
唐歡的目光落在鑲了磁鐵的茶盤上,面上的神情如茶水一般溫潤。
綠云自登車便緊盯著窗外,掩在袖子下頭互握的雙手都捏出了冷汗。待馬車轉(zhuǎn)入終日冷清的太平巷,她一眼便看見三十丈外的一處人家門口擺滿了如紅玉一般盛開的玻璃海棠,一顆心登時都快要跳出胸腔。綠云收回視線,忍不住飛快地掃了一眼仍舊看著窗外的莫熙,目光又掠過神色安然的唐歡,心中不由大急:“少爺明知兇險,為何偏偏要在今日宴請木姑娘,若一時回護不及,出了事可怎么好。”當下打定主意定要護得莫熙周全,如此倒也很快勉力鎮(zhèn)定下來。
忽然,從前頭十丈遠處的小巷里頭轉(zhuǎn)出一個嬌小身影,一直全神戒備的阿痕嘴角揚起一個輕蔑的冷笑,待要不管不顧駕馬踏過那個弱小的身軀,卻又于心不忍,只是這一遲疑間,終究錯過了最佳控馬減速的時機。訓(xùn)練有素的四匹雄健寶馬竟都領(lǐng)會了他方才一瞬間的心意,齊齊越發(fā)拉開四蹄向前奔騰而去。
莫熙的手早已在馬車轉(zhuǎn)入太平巷的一瞬間悄悄扶住門把,將全身真氣運于雙足,隨時隨地準備飛身而出。
人與馬車,距離越來越近,莫熙剛要推門而出,千鈞一發(fā)之際,對面的唐歡已搶先飛身撲出馬車,向那個因驚呆而不知閃避的瘦小身影疾速縱身掠去。那一瞬間輕煙般掠起的身姿,竟只比莫熙的身法略遜一籌。莫熙緊捏門把的手指松了一松,即便再緩得一刻她也有把握來得及救,只是方才唐歡即便不出手,她也已經(jīng)決定不再冒險。
原來她自己還算是一個人,還有一絲對生命的憐憫之心。
此刻唐歡已將那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擄至一旁。阿痕見少爺竟不管不顧在這個要命的當口,不惜暴露最后一張底牌,親自飛身來救,不禁又是焦急又是悔恨。他應(yīng)該了解少爺?shù)男宰樱闶瞧粗约盒悦灰苍撓染攘四莻€小乞丐,如今馬車一停,已是被動萬分!更何況這很可能是對方安排的苦肉計!他急急控停住馬車,警戒地看向四周。
莫熙壓下心頭驟然涌起的如堅冰般直插心臟的自厭與自棄,突然出手如電扣住綠云的脈門,一把將她拽出車廂,同時左手使出鷹爪功抓向驟變之下反抗不及的阿痕,大鵬展翅般將二人一抓一拖帶出包圍圈。頃刻間那馬車已經(jīng)被如蝗蟲過境一般密集的箭雨射得千瘡百孔。四匹汗血寶馬同時中箭,很快就有兩匹先后不支倒地。一時間馬嘶哀鳴不絕。血染長街,血氣彌漫。
莫熙將二人帶至唐歡身側(cè)放下,見他已點了夕兒的昏睡穴,點點頭,剛要伸手接過,唐歡已側(cè)過身抱著夕兒一掠而起。莫熙見狀心里狠狠靠了一聲,方才為了救你兩個侍從露了一手,你丫反倒給姑娘我開起染坊來了,現(xiàn)在想不馓嘶胨怖床患傲恕a夾惱庵侄鞴嬉≌庳斯砭砭模講啪熱聳欽媯衷謔擲錟笞湃酥室彩欽妗6ㄊ親約憾韻x奶冉興瞥雋碩四擼辛訟x慌倫約翰桓滄繁≌饣拐媸親宰鞔廈髯骷胱愿客妒蠹善髯坊諛啊;胨愀齬恚約赫馓躉鏤薇鵲撓閬雀思頤艘話眩
不論如何心不甘情不愿,莫熙只得抽出腰間軟劍,替唐歡擋去四面八方射來的一支支箭羽。唐門的玩意兒就是再不頂事也得小心應(yīng)付。尋常的箭,若是射中這廝不光能出口氣,也好趁機奪回夕兒,溜之大吉。即便莫熙抱著夕兒束手束腳,也頂多受些皮肉輕傷。現(xiàn)在此計卻是不通,這廝在唐門沒爹沒娘的,誰知道這些箭上的□□他能不能扛得住,若是抗不住,莫熙護著夕兒,就是受一點小傷也可能一命嗚呼。
綠云跟阿痕顧不得震驚于莫熙神鬼莫測的輕功,也跟著唐歡相繼掠起。四人飛檐走壁,一路向機巧閣掠去。阿痕本就下盤功夫扎實,輕功自是不弱。綠云抽出腰間金絲軟帶,一拋一拉,已圈住阿痕腰際,借他之力疾行,自己將一雙綠色水袖舞得似流云飛卷般眼花繚亂,擋下無數(shù)箭羽。她此刻非但不以莫熙隱瞞武功為怪,反倒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同時心下一松,如此一來,便不必擔憂莫熙安危。想到此處,綠云出手更為從容。
唐歡抱著夕兒腳程不由減慢兩分。身后三十來名勁裝高手在弓箭手的掩護下一路緊追不舍,漸漸拉近了距離。這批人腳踏屋瓦之聲竟密如鼓點,待只離丈許之時齊齊掏出懷中之物,莫熙一見之下頓感不妙。竟是人手一只紫檀木匣子,暴雨梨花釘伺候!果然自家東西不要錢,唐歷用起來不要命!莫熙不由地想唐歡被自己的得意設(shè)計追殺情何以堪,危急時刻也顧不上幸災(zāi)樂禍,急急向唐歡看去。這廝要是不留后手,自己這條小命眼看就交代在這里了,丟人丟到別人家房頂上!
萬分危急之際,一支支烏色箭羽突向身后追兵齊發(fā),大約方圓兩百米內(nèi)一批早就埋伏在屋檐上的□□手隱約可見,顯然他們是等著唐歡將追兵引入射程之內(nèi)的包圍圈,終于搶在暴雨梨花釘激射之前動手。如此一來,三十來人猝不及防,頃刻間已折損過半,很是減輕了莫熙四人的壓力。四人趁此機會迅速脫出了暴雨梨花釘?shù)纳涑獭?br/>
這批十字弓至強射程可達到六百米,缺點是裝填比普通弓箭慢,是以只適用于伏擊,正面對敵則不夠靈活機變。優(yōu)點是不需在拉弦同時瞄準,對弩手的勁力要求也較低,全靠□□本身的機械力制動,強射而出。妙處在于射程明顯遠于普通弓箭,對方弓箭手射程不及,毫無還手之力。
不必說,唐四的設(shè)計。
這一追一逃之際,四人帶著夕兒已經(jīng)掠進機巧閣的內(nèi)院。一到自己的地盤,唐四微微一笑,將夕兒拋給莫熙,自己騰出手來一路踏著詭異步伐前行,也不知是啟動機關(guān)還是避免觸發(fā)機關(guān),或者二者皆有。莫熙此時已無退路,只能緊緊跟隨。唐四打的是以己為餌,誘敵深入的主意。她現(xiàn)在不要說是溜之大吉,后退一步都可能誤中機關(guān)。按現(xiàn)在的情形,莫熙被唐四劫持,成了他的免費保鏢。
一路如入無人之境,直入庫房。唐歡從一排小匣子里抽出一個放入一個令牌,卡塔一聲,整排儲物柜緩緩打開。一行人飛快地閃身而入,進入一片黑暗之中。
走了大約有二十步,已到秘道盡頭。唐歡對著墻壁每敲三下歇五秒,如此反復(fù)三次,墻壁緩緩打開。外頭已有兩人接應(yīng),其中一個莫熙認識,正是第一次去機巧閣招待她的伙計。原來秘道通往隔壁青樓,想來亦是唐歡的產(chǎn)業(yè)。機巧閣設(shè)在煙花之地起的是狡兔三窟的作用。青樓來往之人又多又雜,果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在外接應(yīng)的兩人看到莫熙緊跟著唐歡從秘道里出來,手里還抱著一個小乞丐,不免有些詫異。
那個有一面之緣的倒是非常有眼色,快手快腳從房間的衣柜里頭就地找了一套男人的衣衫,遞給莫熙,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個嫖1客留下的。唐歡等三人顯然早有準備,一振臂,一揮袖,退下外頭華麗衣衫,露出里面不起眼的深色衣服來。連綠云的都是褲裝窄袍,便于行動。莫熙將夕兒往一旁床榻上一放,自行寬衣解帶,動作利落,毫不扭捏。反倒是在場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唐歡最先回過神來,目光狠狠掃過另外三個男人,四人齊齊背過身去。綠云暗自乍舌,心道自己看走了眼,這位木姑娘卻是個狠角色。
莫熙迅速穿戴完畢,跟沒事兒人一樣道:“走吧。”
唐歡帶著幾人堂而皇之穿過中庭,往后院掠去。看樣子是要水遁。
果然,對方跟莫熙一樣勘測過地形,見機巧閣后頭并無出路,便沒有在水上布置任何防線,追緝他們的那批人已經(jīng)跟所有埋伏在正門周圍的高手會合,縱然眼睜睜看著他們進入機巧閣,也因忌憚里頭的機關(guān),一時間只一味圍堵,不敢冒然進攻。如此一來,唐四一行人反倒可以從容從水路逃脫。
水邊泊的并非是雕梁畫棟的畫舫,而是一艘不起眼的小型漁船。莫熙跟著唐歡進了船艙。將夕兒放在一邊,同時快如閃電抽出右手早已握在袖中的一把簿如蟬翼的匕首,悄無聲息地抵上了唐歡脖頸上的大動脈,緊貼他的耳朵,用無比溫柔的聲音輕道:“我不會傷害你。”唐歡一口氣嘆到一半,已被她點了周身十二處大穴,一時無法出聲,一張帥臉如同喝了苦藥一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