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由于大雪封路的緣故,班師大軍不得不幾經(jīng)繞道而行,再加上這一路上,南承曜顧及我的身體狀況,腳程放得很慢,經(jīng)常是與我同裹狐裘,騎在這“盜驪輕驄”上,漫看風(fēng)景,指點斜陽,倒像是在游歷山河一般,因此,待到我們返回上京的時候,已有融融草綠破開冰雪,春意漸臨。∮衍墨軒∮無廣告∮
經(jīng)過了鄴城那一役,我與瀲遠(yuǎn)赴漠北的消息已經(jīng)不可能再瞞得住,我不知道南承曜是做了怎么樣的安排打點,又給了圣上和世人一個什么樣的說辭,反正,我們進(jìn)鄴城的那一日,萬人空巷,上京城內(nèi)家家戶戶全都涌到城門外,夾道迎送,聲聲飽含景仰愛戴的歡呼聲中,竟然還有不少是給三王妃的,我不覺有些訝異。
而馬車?yán)镆煌氖栌埃瑓s是興奮難奈:“小姐,小姐,你看,那么多的人,都是擁戴你和三殿下的呢!”
我看著她,忽然就想到了回到鄴城再見她時,小丫頭緊緊抱著我不肯放手,哭得驚天動地的,那樣毫不掩飾的依戀和熱情,即便是如今回想起來,心底仍舊一片暖意。
我順著她掀起的車簾看了出去,一眼便尋到了最前方“盜驪輕驄”上那個英挺卓絕的身影,白羽鎧甲,風(fēng)姿驚世。
耳邊俱是民眾歌頌歡呼的聲音,而三軍軍令口號亦是整齊如一,氣吞霄漢,一時之間,我的視線竟然有些膠著,連自己都沒有發(fā)覺。
疏影慢慢放下車簾,卻不經(jīng)意的撞見我下意識偏頭去尋的動作,不由得一面伸手重又將放了一半的車簾拉高,一面掩嘴笑道:“不放不放,讓小姐可以好好看三殿下。”
我微窘,面上一熱,瞪她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呢。”
她笑得眼兒彎彎的,見我再不好意思往外面去看,于是放下了車簾,蹭到我身邊膩著,抱著我的手臂歪著腦袋撒嬌道:“小姐,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呀,疏影看著你和三殿下這一路上的樣子呀,心里面不知道有多高興呢!要是相爺和夫人知道了,也會高興的……”
她說著說著,突然突發(fā)奇想的開口道:“小姐,你什么時候生下個小世子或者小郡主呀,到那時……唔……”
我大窘,情急之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這丫頭跟誰學(xué)的,凈說這些有的沒的!”
她笑著掙開我:“成親生子,這本來就是人之常情呀,小姐害什么臊啊?”
我面上發(fā)熱,瞪她一眼,故意道:“人之常情,我看你是大了,等有機會我便央求母親替你尋一門好親事你說好不好?”
她嚇了一跳,慌忙道:“小姐,你說什么呢,疏影誰都不要,就要陪著小姐一輩子!”
我饒有興味的看她:“成親生子,本來就是人之常情,這可是你說的。”
“好小姐,我錯了還不成嗎?疏影以后再不敢打趣小姐了!”她越發(fā)的急了,抱著我的手臂連連討?zhàn)垺?br/>
我看著她這個樣子,撐不住笑了起來,她見我笑了,明白我方才不過是在說笑,松了一大口氣,隨即又不依不饒的扭起身子來:“小姐,你什么時候?qū)W得這么像三殿下呀,凈愛捉弄人,他捉弄你,你就全用在疏影身上了……”
正說著,馬車已經(jīng)緩緩?fù)O拢芸毂阌刑O(jiān)為我掀開車簾,狹小的車廂之中,立時明亮了起來,而在光亮那頭,南承曜緩步過來,微微一笑,伸手向我。
我輕輕將手交到他手中,任他扶我下車,從紫荊宮承天正門而入,步御道,經(jīng)嘉德門、太極門、朱明門、兩儀門,最后到了宣政殿前。
圣上今日氣色仍是不太好,可因著南承曜此次的大功,即便抱恙,他仍然親自盛裝相迎。
我跪在南承曜右后方,按規(guī)矩對著漢白玉階上的天子先行國禮后見家禮。
圣上親自步下玉階,親手扶起了南承曜,亦有宣禮太監(jiān)利落的過來扶起我。
天子的面容,隱于十二旒冕冠下,朱、白、蒼、黃、玄的彩玉搖曳,表情看不真切。
他的聲音聽來有些中氣不足,對著南承曜道:“皇兒此次平定北胡叛亂,收歸漠北民心,揚我南朝國威,功莫大焉,朕甚是欣慰。”
南承曜微笑應(yīng)道:“父皇圣明燭照,兒臣豈敢貪天之功據(jù)為己有。”
皇上呵呵一笑,眉目間的冷硬之色散去一些,隨意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一徑握著,并沒有放開,轉(zhuǎn)而拉著他面向我的位置開口道:“難得你的王妃深明大義,肯為了國家置生死于度外,果真巾幗不讓須眉,尋常女子誰肯陪你冒這個險?”
我有些不明所以,只能一徑溫良垂眸,淡帶微笑,不言不語。
南承曜笑著應(yīng)道:“國家國家,沒有國哪里來的家,這原是兒臣們份內(nèi)的事。”
皇上聽了南承曜的話,笑了一笑,轉(zhuǎn)而問我道:“三王妃呢,你也是這么想的嗎?”
我溫婉微笑著應(yīng)道:“兒臣并不懂這些大道理,只是知道妻以夫為天,既然是三殿下的吩咐,那兒臣無論如何也是該聽從的。”
我看著皇上眼中的試探猜疑緩緩淡去,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
我是當(dāng)朝三王妃,南承曜的妻子,也是慕容家的女兒,瀲因著此次戰(zhàn)功,已經(jīng)鐵定封賞甚厚,那么此時此刻,我是斷然不能在有任何鋒芒再外現(xiàn)的。
皇上乘龍攆赴上京城樓巡視犒賞此刻列陣于城門外的凱旋之師,南承曜身位主帥,自然陪伴同行。
這樣的場合,我身為一介女流,自然是不便跟隨前往的,早有宮中管事的太監(jiān)備下馬車,一路將我送至三王府。
三王府中眾人,想是早就得到消息的了,秦安帶著尋云、逐雨并一眾管事家仆,恭敬的侯在王府正門外,不知道等了多久。
見禮過后,我回到歸墨閣,由于南承曜尚未回府,秦安并尋云逐雨亦是一路尾隨侍侯而來。
歸墨閣內(nèi),與我離去時候相比,并沒有什么變化,整潔如初,絲毫看不出主人離開過的痕跡,我微笑著看向秦安他們:“有勞秦總管和兩位姑娘費心了。”
秦安連忙應(yīng)道:“王妃千萬別這么說,都是份內(nèi)的事罷了。”
正說著,尋云從身后小丫鬟的手中端過一杯碧螺春,清持有禮的開口道:“王妃舟車勞頓,先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我接過,還沒來得及道謝,疏影已經(jīng)一把按住我的手:“小姐,等一下!”
我有些不解,直到看著她從懷中取出一枚銀針放入茶中去試方明白過來,不由得有些尷尬,一面略帶抱歉的看向?qū)ぴ疲幻嫔焓种棺∈栌暗膭幼鳎骸澳氵@是在做什么呢,快別胡鬧了。”
她收起锃亮如初的銀針,面色中是從未有過的固執(zhí)和認(rèn)真:“三殿下交代過了,從今往后,但凡小姐的飲食,必要疏影親自檢查過才行,就算是在王府中或者回相府都得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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