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花嬤嬤歸府
,老身聊發(fā)少年狂 !
這一場酒鬧到半夜,不知有多少人家的馬車把家中醉了的公子給接回去。軍士和差吏們一喝醉酒就原形畢露,又砸東西又亂吐,還有一個,把個面皮白的公子當花姐兒,被那公子的家人丟出了酒樓的。
這場混亂讓醉霄樓的掌柜苦了臉。那些個瓷碗酒盞都是上好的瓷器,不是這些粗人在酒坊里喝完了一摔的粗陶貨,可若是拿這么多杯杯盞盞的碎片去向信國公府的少爺要賠償,就算他臉皮再厚,也沒辦法開口。
無奈之下,掌柜的一臉憂愁的去問東家怎么辦。東家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說,摔了就摔了,明日再補上就是。
掌柜的這才松了口氣。
他家東家,就是大氣!
話說李鈞和李銳喝了個爛醉,兄弟倆都被家中的車子接回了公府。顧卿聽說兩孩子都喝的神志不清了,越發(fā)覺得自己沒讓李銘去的決定英明神武。
顧卿趕到了西園,看見兩個醉的就知道傻笑的孩子,連忙讓家人把早就熬好的醒酒湯給他們灌下去。
“嘔……奶奶給我喝,喝的什么,怎,怎么那么像刷鍋,鍋水?”李銳大著舌頭說。
“哪,哪里是刷鍋水……水。明,明明是那個 ,那個洗腳水!”李鈞的酒比李銳喝的更多,只不過他酒量大是天生的,是以看起來比李銳清楚的多。可即使是這樣,站著也還是晃晃悠悠的。
“得了得了,你們兩個搞得好像喝過刷鍋水和洗腳水一樣。”顧卿沒好氣地說。怕是陳茶都沒喝過,還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不行,這明日要訓訓,一喝酒就喝大了回來可不行。總還要有點節(jié)制吧!”
“太夫人,現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扒了外衣送上床!”顧卿撫著額頭,“也別沐浴了,直接丟到床上,明日讓他們自己折騰。造孽喲,宿醉起來頭會痛死!”
“兩位少爺都丟擎蒼院?睡一張床?”
“兩個男人,有什么不行的。扒!”
丫頭小廝們聽了,紛紛上來給兩位少爺寬衣。
誰料李銳和李鈞都對別人扒他們的衣服反抗激烈。李鈞是被他嫡母折騰的得了“恐女癥”,輕易不讓女人近身。這喝醉了酒眼睛昏花,李鈞也不知道扒他衣服的是男是女,反正統(tǒng)統(tǒng)不給靠近。
李銳則是自得知了嬸母的心思之后,一直提防著嬸母設計丫頭爬他的床,日夜警醒,也不讓丫頭在他睡著以后進內屋伺候。他甚至為了防止此事,還把所有原本和錦繡院里有關系的大丫頭都們趕了出去。
所以即使他喝醉了,心里也牢記著此念,不準旁人碰他的衣襟。
顧卿見兩人就差沒和伺候的下人打起來了,真是啼笑皆非,跑上去一個孩子腦袋上拍了一記,把他們打地停下手中的掙扎以后,親自動手。
李銳醉的再厲害,對顧卿也有感應,所以乖乖地站在那里。顧卿叫他抬手就抬手,叫他抬腿就抬腿,不知有多乖。
顧卿見李銳這般乖巧,高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連聲夸獎:“這就對了,好生生的掙扎什么?睡覺就得脫了外裳,不洗澡,還得擦把臉不是。”
李銳傻乎乎的站著,眼睛半睜半閉的。
顧卿又讓下人打了水來,拿了熱毛巾給他擦臉擦手。李銳站在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卻不知怎么的冒出了一聲“娘”來。
這一聲娘聲音極小,只有旁邊的顧卿聽到了。顧卿鼻內一酸,掉下幾滴眼淚來。
她強撐著淚意,細細解開李銳的頭發(fā),準備讓他的頭皮放松發(fā)送。
李銳今年已經十四,他年幼時頭發(fā)短,質地又硬,頭頂兩側只能留丫角。現在頭發(fā)長了,已經束做雙髻,解開頗有些費事。
顧卿之前除了給李銳的表姐梳過高髻,從來沒解過這樣的發(fā)髻,難免笨手笨腳,倒拔了李銳許多頭發(fā)下來。
這下,李銳那句“娘”,立刻變成了齜牙咧嘴的“我的娘誒!”,倒是逗得顧卿破涕為笑。
顧卿把李銳照顧好了,再扭頭一看李鈞,只見他已經靠著桌子睡著了。
顧卿一下子有了自己莫名其妙養(yǎng)了兩個孩子的感覺,忙指揮小廝去抬李鈞,也不顧扒他衣服了,把他也丟到了床上,讓兩個孩子抵足而眠。
這才回了持云院。
李銳心性剛毅,品性又好,這樣的好孩子,皇帝想讓他主演古代版“無間道”,她實在是舍不得。可無論怎么看,似乎信國公府都沒的選。除非李茂也辭官歸故里,帶著全家老小退隱,就和荊南老家那支一樣,從此以后過著田耕的日子。
別說李茂干不干,她想,就算李茂干,皇帝也不會同意他的請辭的。
這未來的日子,可還能這般快活呢?
顧卿撫著腦下的瓷枕,那空心的瓷枕里藏著皇帝的手書,她還在等著李茂回來,一同商議。
李茂啊李茂,你若再不回來,你這便宜老娘也快頂不住了。
為了能藏這書信,老娘睡了這個瓷枕快半個月了,腦袋都睡出包來了!
第二天一早,信國公府里一家老主子和小主子們都睡了個懶覺,顧卿從未覺得睡得如此好過,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她剛剛用完早膳,忽見一個二等丫頭手舞足蹈地沖進院門,嘴里大喊著:“花嬤嬤從莊子上回來啦!花嬤嬤從莊子上回來啦!”
顧卿一聽門外傳來的叫聲,大喜過望地一拍手:
“花嬤嬤回來了?我的天啊,可算是回來了!”
花嬤嬤此時回來,簡直就是她的救世主!
這段日子一來,府里那些個管家們就差沒用“這么個二貨也來理家”這樣的表情看她了!更慘的是她想找個人教她,都找不到。
幾個丫頭管管衣服首飾還行,說到管家是一點經驗都沒有。孫嬤嬤以前是伺候書房的,對管家也一竅不通。
只有花嬤嬤年輕時管的是冷宮,冷宮再小,它也是個宮啊!張靜剛嫁進來的那幾年,也一直是花嬤嬤幫著邱老太君理事,等張靜熟悉了府里的事務才交的手。
‘花嬤嬤誒,我真想認全能的你做干娘!’
顧卿的心里流下了兩行海帶淚。
在顧卿的興奮中,花嬤嬤在幾個婆子下人的簇擁下進了院門,顧卿恨不得沖到門口去接她,又怕這么做嚇到花嬤嬤,只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等著花嬤嬤進屋。
花嬤嬤進了屋,給顧卿跪下磕頭請安,顧卿連忙蹦起來把她扶起,又往她的手中塞了一個大大的荷包。
這是她今年的歲錢,顧卿又多多加重了一倍。
皇帝也不差餓兵啊!
“花嬤嬤,你總算回來了,身體好些了嗎?”花嬤嬤入冬開始咽喉痛,前一陣子下頜角淋巴結腫的老大,后來又開始咳嗽。顧卿擔心她是急性扁桃體炎引發(fā)的支氣管炎,就叫來胡家醫(yī)看了下,他說的癥狀莫名其妙,但也聽得出反正不太好。
到后來,花嬤嬤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里沒有抗生素,顧卿就是有心想治也治不好,只能讓她天天用熱毛巾敷兩側的扁桃體,稍微減輕點痛苦。
胡家醫(yī)建議花嬤嬤去莊子上養(yǎng)病,一來莊子上清凈,二來年底事忙,家里仆人來往頻繁,她這么不停的咳嗽,大家都擔心傳染。
花嬤嬤聽了他的話,第二天就去了莊子,直到今天才回來。
“托太夫人的洪福,把那胡郎中的藥吃了大半個月,總算是不咳了。原想再多住一會兒,我一年到頭沒離過府,正好趁病忙里偷閑耍會兒懶。這不,京城里糟了雹災,莊子上也遭了罪,每日里都在到處都在修房子,實在沒法安心養(yǎng)病,我就回來了。”花嬤嬤笑的非常爽利,“太夫人別怪罪我回來慢,實在是莊子上呆的太舒服,不想回來了。”
“可別不想回來,我就等著你救命呢!”顧卿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這雹災能砸回來你這位懶菩薩,也不算那么糟糕。莊子上怎么樣,人都沒事吧?”
“人都沒事,那段時間正在過年,又冷,沒多少人往外跑,倒是雞鴨鵝和其他牲畜砸死砸傷了不少,也沒什么大礙。家禽等開春孵出蛋來就回來了,家畜反正是要吃的,是瘸還是瞎眼都沒什么大問題。”花嬤嬤笑著又問道:“太夫人說什么救命?這大過年的,誰給您氣受了?”
“哎,一言難盡啊。”顧卿就等著花嬤嬤回來吐苦水呢!
顧卿讓其他人下去,又讓四云把著門,開始把這過年間遇到的事情樁樁件件說給她聽。
她從臘月三十那天入宮朝賀回來暈倒,方氏找了神婆來‘驅邪’開始,說到那神婆如何供出方氏用巫蠱之術暗害李銳,她和李銳如何夜闖錦繡院,如何發(fā)現那假偶。
“依我看,那假偶咒人之事怕不是方氏干的。”花嬤嬤六歲就進了宮,久在宮廷,又一直管著冷宮,看慣了各種陰私。
“方氏再蠢,銳少爺拿住了那神婆,她怎么也該偷偷跑到那偏院把假偶給毀了,或者移個地方,斷不會留在那里等著你們來找。”
“我也是這么想,所以當時沒有發(fā)作,而是把她關了起來。你當時不在,我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只好進宮去找皇后問策。”
“太夫人,你也真是……”花嬤嬤哭笑不得地,天底下除了邱老太君,怕是沒有哪個是把當今皇后當謀士用的。
顧卿笑了笑,接著又說了后來的經歷,吳太醫(yī)如何發(fā)現方氏意外懷孕,以及方氏身邊的劉嬤嬤掐死了神婆再撞墻自盡等等。
花嬤嬤聽得皺眉不已,手指也動個不停。
“原來我走后,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花嬤嬤嘆了一聲。老太太沒經過事,遇見這么多事一起來,怕是慌了手腳。但有一點,老太太怕是以后要擔心。
“太夫人,你不該和那太醫(yī)說留下孩子的。你這么一說,方氏肯定是不能活了。”
“什么?皇后娘娘明明說等李茂回來再處置,先關起方氏的!”顧卿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花嬤嬤。
花嬤嬤真想翻個白眼。后宮女人說的話,也就老太太能當真。
“那皇后娘娘先前找銳少爺當大皇子的伴讀,就是為了給他的孩子多個助力。銳少爺和銘少爺勢均力敵,才會依靠皇后和大皇子來拼上一把,掙個前程。那方氏如果一個接一個的生,再生幾個兒子,銘少爺的助力就會越來越大,方氏是國公夫人,生的孩子又全是一母同胞……”
花嬤嬤嘆了口氣,“皇后娘娘怕是覺得方氏對銳少爺那般忌憚,那般敵意,她養(yǎng)大的幾個孩子,能對銳少爺有好心才怪。如此一來,要么銳少爺勢弱心灰意冷,要么府里內斗爭得頭破血流,到處都是把柄,無論是哪個,都不會是皇后娘娘想要看到的。”
“現在方氏自己作了死,皇后巴不得趕緊碾死她。太夫人不想殺方氏,讓國公回來處理,這本是您仁慈。可就算是國公,也只能把她趕的遠遠的,想不出更好的處理方法。”
“現在方氏懷了孕,萬一生育時有什么風險,怕是要去母留子。”
顧卿掩著口倒抽一口涼氣。
“萬一……萬一能平安生產呢?不需要選擇留子還是留母,是不是就能饒過方氏一條性命?最多生完了再趕到莊子上去就是了!”
花嬤嬤閉了閉眼,實在不想把這內里的可怕告訴邱老太君。太夫人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雙手干干凈凈,別說李老國公和李蒙,就算是她,也不忍心讓她接觸到一點黑暗。
她怕是國公一回來,皇后或皇帝的密令就要到了。這方氏立身不穩(wěn),上面是不會讓她繼續(xù)霸著國公夫人的位子的。把方氏送到莊子上一兩年還可以,可總不能然個國公府以后一直沒有女主人吧?
就算國公熬得住,可是一旦到了兩個孩子成婚的年紀,沒有主母怎么行?到時候再把方氏接回來整什么幺蛾子?
身為一品誥命,就算李茂貴為國公,也是不能休妻的。可若摘了誥命,就代表方氏德行有虧,對李茂和李銘都有極壞的影響,最起碼,親事是不好找了。
所以,無論她胎像兇不兇險,都得讓她兇險。
可這些話,花嬤嬤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睜開眼,在顧卿希冀地眼神里不確定地說道:
“或許……會吧。”
顧卿松了一口氣。
她不想成為間接殺人的兇手。若是審判后判了死刑也還好,這般無聲無息地弄死一個人,那皇后和方氏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以后得盯著方氏多補補身子,多運動運動。
“……所以,花嬤嬤,自方氏那件事后,我就接了她管家的事。”顧卿嘿嘿地訕笑著,“可是你也知道,我這管家的本事……”
“太夫人,管家娘子們和管事的派人到前院來問話。他們問今天什么時候方便匯報家事。”香云在外面輕聲問顧卿。
每天一到這個時候,老太太就要在房間里愁眉苦臉,長吁短嘆一番。
“你看你看,催債的又來了!”顧卿垮著臉,“花嬤嬤救我!”
花嬤嬤見到顧卿那副傷腦筋的樣子,搖頭輕笑,“以前您有兩位兒媳婦分憂,自然是可以偷懶。只是我畢竟是客卿一般的身份,連賣斷身契的仆人和家生子都不是,協助著理家務還行,要長期主管家務來,恐不能服眾,還會給我自己惹禍。”
花嬤嬤知道邱老太君的性格直來直往,也不說虛的。“要不從今兒開始,我就教教您怎么理家。您字都學會了,想必學這些也容易。”
顧卿就知道肯定逃不了這關,抱著頭“嗷”了一聲,露出了“媽啊難道以后我不理家家不理我”的表情。
“只能這樣嗎?”
花嬤嬤意味深長地說:
“太夫人放心,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地教導您的。”
議事廳中,花嬤嬤站在顧卿身邊,也不插嘴,聽著那些管事和娘子們和邱老太君匯報家事。
“上次賑災花了XXX兩銀子,XXX炭,XXX糧,折合費用一共XXX兩。此外,下人捐了那么多件冬衣冬被,賬房那里存了XX張存根,債不過年,馬上就要十五了,這些錢也要兌掉。賬房的算了下,一共是XXX兩,這些出入賬目的賬本都在這兒……”管著賬房的二管事遞了幾本賬簿過來。
花嬤嬤接了給顧卿。
二管事躬身問道:
“太夫人,這些錢,到底是走公帳,內帳,還是太夫人您的私庫?”
顧卿拿了那些賬簿,發(fā)現每一本都不一樣。這些封皮上寫著“事務帳”、“流水賬、“現銀錢帳”的賬簿像是天書一般向她招手。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翻了下賬簿,頓時被那滿賬本的“陸柒捌玖拾”給嚇到,又有“原、入、付、存”四欄,每欄里還有無數小字,只覺得頭暈眼花,一口氣快要上不來。
“此事等我思量過后再答復你。”顧卿眼巴巴地看了一眼花嬤嬤,發(fā)現她對她點了點頭,立刻大受鼓舞的又問道。
“還有什么其他事嗎?”
“醉霄樓來會賬,一共是XXXX兩銀子,這筆錢……”
“走我私庫。”顧卿吩咐身邊的香云。香云管著她的錢箱子和各種兌票。
“回頭你核對下,確認無誤后就把這筆錢給賬房。”
香云連忙福身稱是。
“老夫人,我是來報城外莊子的損失的。京郊四處莊子,分別損失鴨、雞……修葺XXX處,還有……”那外事管事口若懸河的說了一刻鐘,最后問道:“太夫人,該怎么辦?”
顧卿對那外管事一瞪眼。
“你不該問我怎么辦,而是該拿出幾個方案,問我用哪一個!你回去想好再來報!每天問我怎么辦,我養(yǎng)你做什么!”
那管事被邱老太君噎的沒話說,只好點頭哈腰地退出了房間,心里直叫苦。
不是說老太太好糊弄嗎?還想趁機撈點補貼的,這下……
花嬤嬤對顧卿偷去了贊許的一眼。
接到花嬤嬤眼神的顧卿,心里一陣激動。
媽啊!總算是找到一次泄憤的機會了!叫你們每天用“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瞟她!
謝謝你院長,謝謝你原來對我的深刻“教誨”!這不,我終于將它派上用場了!
當年我不該罵你娘娘腔,老禿頭,蛇精病!你那訓我的話果真很好用,我算徹底明白你為什么喜歡用這個來抵各種實習醫(yī)生了!
真的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