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聊發(fā)少年狂 ！
    “奶奶,小妹呢？”李銳打起簾子進(jìn)了屋,他上午來小妹還在持云院里，下午再來就看不見了。
    此時他已經(jīng)十六歲,頭發(fā)早已經(jīng)從稚子的雙髻變成了單髻，身材更是頎長,已經(jīng)超過了信國公李茂，成了府里最高的男人。
    李銳進(jìn)來的時候,顧卿正坐在仇老爺子家送來的輪椅上和花嬤嬤聊天。
    她自從去年那一摔,左邊的腿已經(jīng)不能動了，左手也不能隨意屈伸，人算是偏癱了一半，就連說話都不太利索。
    還好她是生在大富之家，若是窮人家里，中風(fēng)成這樣，也沒什么好日子過了。
    現(xiàn)在正是春末，天氣已經(jīng)回暖，穿著一身牙色常服的李銳走了一截路，雖然衣衫單薄，可鼻子上還是有些微汗，他一到了主屋就找了一個椅子坐了下來，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杯。
    “那是我的杯子！”
    顧卿無語的看著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孫子還像小時候那般不以為意，心里簡直是無語凝噎。
    她喵喵的，這孫子忒不講究了！
    李銳挑了挑眉，那表情仿佛在問“有什么不可以嗎？”，顧卿只是小小的抗議了一聲，便沒有再多言語。
    你讓一個從十二歲開始就在祖母房間里隨便慣了的小孩子，突然開始注意男女有別，他怎么可能做到？
    她自己都不覺得別扭，怎么可能讓李銳覺得“啊雖然這是你祖母但是她也是個女人喲”？
    顧卿開始漸漸介意這些，是因為這孩子一天一天變得像大人了。
    李銳在宮中越過越為冷傲孤清，完全沒有小時候那么傲嬌呆萌。也許是這一年來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他也越來越有大人的樣子。
    李蒙在世時便是少有的美男子，而且是符合時人審美的那種，李銳的五官繼承自父親，自然是說不出的豐神俊朗，他的五官并不是棱角分明的那種，但因為遺傳自祖父的那雙英挺劍眉，硬生生將整個人的氣質(zhì)變得硬朗起來。
    顧卿現(xiàn)在都怕李銳進(jìn)屋。
    府里總歸沒幾個男人，李茂每日里忙的要死，來去匆匆，方氏壓根就不擔(dān)心丈夫出軌的問題，錦繡院的丫頭們一個一個的都嫁了，從丫鬟變成了娘子，又從娘子變成了姑姑。不嫁不行啊，她們老爺眼睛長得太正，普通人都看不進(jìn)眼里去。
    顧卿這煙云和磬云都嫁了，煙云嫁了蔣先生，現(xiàn)在跟在孫嬤嬤后面學(xué)習(xí)做個管家娘子，等學(xué)完了，就要回她身邊。磬云嫁了大管事的兒子，顧卿也不好意思留她，她嫁了丈夫以后就在家伺候公婆丈夫，只是隔三差五回來拜見顧卿一二。
    如今新?lián)Q上來的兩個丫頭流云和柔云今年才十五歲，流云是家生子，父母都在府中當(dāng)差，柔云則是原來的二等丫頭云柔升上來的，持云院一等丫頭都是X云，她也就改了名字叫柔云。
    這兩女孩都是少女懷春的年紀(jì)，每次見了李銳進(jìn)來都要面紅一番。花嬤嬤已經(jīng)和顧卿說了兩三次，認(rèn)為著兩個女孩子不夠穩(wěn)重，最好撤了再換。
    她家孫子如今出落得，阿不，如今長得如此俊秀，就算是她也經(jīng)常看的晃了晃神，更何況這一群小丫頭片子呢？
    她們這才換上來不到半年，若是到了半年還沒看習(xí)慣，那就真的要換了。
    總不能端個茶倒個水都要愣一下吧？
    “親親不耐煩在屋子里呆著，花嬤嬤帶她去院子里玩了。”
    顧卿哀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她倒是想親自帶小孫女玩，可她那小孫女自從會走路就再也不閑在屋子里，沒事就亂跑，她想跟都沒的跟了。
    這一年多的殘廢生活簡直是不能忍，肋骨剛斷的時候，更是半死不活、還是她請人叫來了張玄，讓張玄那個娘炮師弟寇麒幫著自己做了幾條肋骨固定帶，綁好了肋骨，否則折騰個大半年都不見得能長好。
    “奶奶在屋子里悶不悶？孫兒推你去園子里逛逛？”李銳立刻敏感的察覺到了顧卿的失落，善解人意的想要帶奶奶到園子里晃晃。
    “算了吧，一天到晚都坐這個，這輪椅又沒減震，路要不平簡直能把我這老骨頭顛散了。”輪子都是木頭的，遇見有坑有縫才叫難過。
    聽說這輪椅還是老晉國公一個殘廢的兒子當(dāng)年畫的圖紙，請機(jī)關(guān)大師仇老爺子做的。仇老爺子自己的雙腿在一次實驗攻城器械中被壓得粉碎，見到這種改良后的輪椅簡直驚為天人，立刻依圖紙將輪椅做了出來。
    仇靖和李銳是同學(xué)關(guān)系，當(dāng)年顧卿第一次中風(fēng)時，仇靖就曾說過若是邱老太君腿腳不好了，就叫家里送一副好輪椅過來。
    顧卿肋骨好了以后，腿卻沒有好，李銳便不客氣的去向仇靖討要輪椅，這才有了顧卿現(xiàn)在坐的這張。
    李銳想了想，又升起了一個主意。
    “要不然，孫兒背你去園子里晃晃？”他力氣大得很，背著奶奶還沒平時練武時候辛苦。“背著不舒服的話，孫兒抱您也行。”
    他奶奶的左手左腳帶不上力氣，比起背的話，可能還是抱更安全些？
    “啥？什么？”顧卿傻了眼，李銳說的話她字字都聽的懂，可是又一個字都沒聽懂。
    什么背？什么抱？
    “哈？別，不用不用，我在屋子里好的很，好的很！天啊！銳兒你放我下來！”
    顧卿眼睜睜看著自家孫子走到輪椅邊，帥氣無比的單膝跪下，將她橫抱了起來。
    真是輕松的跟抱著一床棉被似的。
    顧卿羞愧欲絕，感覺腦血管都要爆掉了。
    一屋子丫頭婆子都忍不住用帕子捂著嘴竊竊偷笑，主要是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太太被橫抱在少年懷里的場景太怪異，讓她們既覺得怪異，又覺得羨慕。
    若是大公子懷里抱著的不是老夫人，而是她……
    哎呀呀，真羞人，亂想什么呢！
    李銳輕輕松松的抱著奶奶出了院子，去雕弓樓找自家小妹。香云和磬云推著邱老太君的空輪椅在一邊跟著，等老太太到了地方，李銳還是要把奶奶放下來的。
    顧卿的不適應(yīng)只維持了一會兒，自己就調(diào)整了過來。
    ‘我現(xiàn)在是病人，病人！這是我孫子，孫子！’
    她有些不能理解那些養(yǎng)成了小男孩后和他們談戀愛的女人是怎么適應(yīng)的，反正她即使被自家孫子抱著都有深深的羞恥感，總覺得自己占了孫媳婦的便宜。
    最主要的是……
    我的個娘親啊，人生中的幾次公主抱，全是在糟老太婆的情況下被自家孫子抱了，以后會不會留下心理陰影哇？
    “北面現(xiàn)在戰(zhàn)事如何了？”
    這段路也沒什么風(fēng)景好看，看了這么多年，都已經(jīng)看習(xí)慣了。她現(xiàn)在很少出去，便只能問問孫子外面的局勢。
    李銳的腳步頓了頓，而后又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幽州已經(jīng)有大半落入尹朝余孽之手，如今秦老將軍帶著定北軍在范陽城堅守，范陽城高人眾，又有燕州作為后援，想來應(yīng)該沒有太大問題。這群余孽靠劫掠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等久攻不下，物資補給跟不上，自己就會潰散了。”
    李銳的結(jié)論是現(xiàn)在大部分人的結(jié)論，也是朝中的希望所在。
    幽州破的如此之快，根本出乎所有人的想象。叛逃的那支兵馬也是定北軍中的精銳，久在北方操練，更是熟悉邊關(guān)的防務(wù)，加之瀚海十部的胡人各個能騎會射，弓馬嫻熟，除非守城，否則真占不了什么便宜。
    目前已經(jīng)能弄清的便是尹朝余孽和岐陽王已經(jīng)聯(lián)手，北面的反賊之中胡人占了七成，有三成便是這些余孽們。如今幽州廣袤的疆土都已經(jīng)盡入他們之手，瀚海十部更是越征戰(zhàn)越強大，簡直如殺星降世一般。
    北方漢人紛紛南逃，如今汾州、燕州、通州已經(jīng)吸納了災(zāi)民無數(shù)，皇帝便是安置這些災(zāi)民，就已經(jīng)花了不少功夫。
    李銳和秦斌幾人如今在宮中上課，時務(wù)課說的都是這場戰(zhàn)爭。李銳和秦斌在宮中是有武將上課的，李銳將作監(jiān)的幫助下將幽州的沙盤做了出來，和秦斌兩人無事就拿小兵小將進(jìn)行推演，可是無論推演幾次，情況都不是太好。
    幽州一馬平川，最適合騎兵作戰(zhàn)，大楚要么一直這么守下去，不出去收復(fù)舊土，否則若打了起來，除非有西胡那般的重甲騎手，否則遲早要被異族的游騎兵拖垮。
    若只是游騎兵，其實并沒有那么棘手，問題在于尹朝和岐陽王所摔的那幾萬精銳。這些精銳里有重甲騎兵，也有弓弩手和步兵。胡人的輕騎負(fù)責(zé)襲擾、分割、做誘餌。而岐陽王的騎兵則伺機(jī)撕裂陣線。尹朝余孽的步兵大部分是弓弩手，能夠壓制大楚的兵士，射住陣腳。
    一開始發(fā)生戰(zhàn)爭時，楚軍還獲得過幾次勝利，待瀚海十部的游騎兵切斷了諸城之間的聯(lián)系，又有內(nèi)奸在其中通風(fēng)報訊，幽州之?dāng)【腿缫盎馃匕懵娱_來，到最后只剩幽州的范陽、平盧兩城互為犄角，苦苦支撐。
    秦斌的祖父就在幽州鎮(zhèn)守北方最大的一座關(guān)要范陽，是以秦斌對范陽周邊的戰(zhàn)事最為關(guān)心。李銳從小看《三國演義》長大，反倒對大局更感興趣。
    大皇子楚承宣每過幾日就拿北面的戰(zhàn)報和邸報過來，幾個人一起商議戰(zhàn)事，儼然是個極小的朝廷。楚睿知道了李銳的沙盤和孩子們的所作所為后，索性有了戰(zhàn)報第一時間就送進(jìn)上陽殿，也派了名將去給他們開小灶，讓他們能更快的弄清局勢。
    顧卿聽了李銳的話，心里升起一陣不安。
    “若是……若是范陽破了呢？”
    范陽，這名字聽起來好熟悉。
    是了，安史之亂開始的地方好像就是范陽。當(dāng)年安祿山在范陽起兵，極短的時間內(nèi)就攻陷了北面的大片疆土，直接破了東都洛陽。
    若是范陽破了……
    那么小的燕州能守得住嗎？
    “沒那么容易，范陽是重鎮(zhèn)，幽州眾多世族都世居范陽。這些世族要錢有錢，要糧有糧，家中隱戶家丁更是眾多。定北軍十余萬人都在范陽城堅守，朝廷的補給源源不斷，打仗并不是能征善戰(zhàn)就可以的，這支反賊大多是騎兵，騎兵不善攻城，之前是有內(nèi)應(yīng)，定北軍自己也嘩變了數(shù)次，防不勝防。范陽是秦老將軍親領(lǐng)兵馬鎮(zhèn)守，又有眾多世族相助，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李銳見奶奶聽得入神，忍不住搖頭打趣：
    “奶奶，當(dāng)年祖父在的時候，您是不是也這樣纏著他給你說戰(zhàn)事？”
    從奶奶能把三國演義倒背如流就知道，他家這位老祖母是喜歡聽這些戰(zhàn)事的。
    “呃……”顧卿卡了殼。
    這……這個涉及到夫妻*，說不定是兩人的情趣，她就不翻動人家記憶了吧？
    “有吧。”她只能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
    李銳嘴上雖然不停的和顧卿說著外面的見聞，但腳下步子卻不停，沒一會兒就到了雕弓樓的下面。
    雕弓樓是當(dāng)年他祖父長待的地方，里面有他爺爺?shù)臅浚€有各種他曾經(jīng)用過的武器。諸如“話房”、“文苑”之類的地方，都在雕弓樓內(nèi)。
    他祖父去后，雕弓樓雖然沒有了主人，但家中下人卻不敢怠慢，日日勤于打掃，天好的時候花嬤嬤親自拿書房里的書籍手稿出去曬曬，所以雕弓樓還是時刻保持著祖父在時的樣子。
    他當(dāng)年搬進(jìn)北園，就在雕弓樓里和祖母一起學(xué)文習(xí)字的。
    可如今，雕弓樓里吸引了一位小嬌客。
    此人正是剛剛一歲八個月的李湄。
    顧卿中風(fēng)左邊身子不能自如動彈以后，整個人也變得無比頹廢。
    這也是正常，任誰看著自己一點點變成活死人，都不會快活到哪里去。更何況顧卿在這邊只待了四年，用自己的身子已經(jīng)用了二十多年了，乍然告訴她她已經(jīng)老到不能自理的地步，而且為了全家的前程一定不能死，情緒都不會高到哪里去。
    后來李茂和方氏商量了下，便咬牙將小李湄送到了顧卿房里去養(yǎng)。方氏心里一千個一萬個舍不得，可是為了老太太能開顏，也只能強忍著笑意親自收拾東西送女兒過去。
    連李銘都進(jìn)了國子監(jiān)以后，顧卿的寂寞可想而知，小李湄的到來確實給持云院增添了不少笑聲。
    尤其是李湄周歲過后開始有了自我思考的意識，自那以后，所有貼身伺候的下人們噩夢來臨了。
    她精神實在太好，每天天一亮就要被下人抱著出去亂逛，在自己母親房里繞一圈回來才不會煩悶，否則這小小的女孩兒哭起來那真是聲勢驚人，而且常常哭到最后還吐的一塌糊涂，所有人為了不讓她嗆到，都只能依著她的意思來。
    這一點，就連顧卿都沒什么辦法。
    有些小孩的食道天生就是易吐，俗稱“喉嚨淺”，這種情況等長大了才能好轉(zhuǎn)。在食道變得健全之前，就只能小心伺候著。
    這時候食物要嗆到氣管里去可是要命的！
    所以有時候刮風(fēng)下雨，可是還是能看見家里下人婆子打著傘抱著一個孩子在園子里亂走，那一定就是這位信國公府的小小姐在外面“散步”。
    這些貼身伺候的下人們之苦逼程度，真是聞?wù)吡鳒I，見者傷心。
    和李湄比起來，李銳和李銘兩個小少爺小時候簡直溫順的像是小白兔一般！
    李銳將奶奶抱進(jìn)了雕弓樓，雕弓樓里負(fù)責(zé)伺候李湄的下人們立刻迎了上來。
    香云和煙云將輪椅抬進(jìn)樓里，伺候著顧卿坐下。
    顧卿一屁股座到輪椅里，祖孫兩人都發(fā)出了輕松了的嘆息聲。
    李銳心聲：雖然奶奶輕的像是羽毛（騙人！），可抱久了還是累的。下次再也不逞強了，還是讓下人用軟轎抬吧！
    顧卿心聲：雖然公主抱看起來叔父，事實證明時間抱長了，被抱的人脖子都要斷掉了！下次再也不干了！就算李銳要刷好感度也不行，情愿讓人用軟轎抬！
    顧卿被下人推著往里面的書房走，因為他們都聽到了從書房傳來的清亮笑聲。
    只是沒一會兒，這清亮的笑聲便變成了花嬤嬤的驚呼。
    “小姐，那個不能折！”
    李銳推開門，一看屋里的場景，呆如木雞。
    顧卿只是伸了伸頭，黑線也爬了滿臉。
    小小的李湄兩手握著一支食指粗細(xì)的紫毫，笑的極為開心。
    你想的沒錯，兩手握一支。
    那支筆已經(jīng)被從中折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湄（心聲）：哦吼吼吼吼，這個可以折。
    花嬤嬤：（驚恐）小姐不要！
    咔嚓！
    李湄：哦吼吼吼吼，這個可以摔。
    花嬤嬤：不，那是方名硯！
    哐當(dāng)！
    李銳：……妹妹天賦異稟，這個……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