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草，那就是靳月的命啊！
    只是，女子軍和顧殷的人都拿不到的東西，又是誰拿到的？
    顧殷和靳豐年面面相覷，一時間還真的猜不出來。
    既然九尾草拿到，顧殷的一樁心事也算了結(jié)，出了客棧，上了馬車，瞧著車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京都城內(nèi)已加強(qiáng)戒備，北瀾的使團(tuán)很快就會進(jìn)京都城，到時候又是一番好熱鬧。
    “侯爺？”余暉驅(qū)車，“現(xiàn)在去你？”
    去哪？
    去哪都成，只要不是回夜侯府就對了。
    “北瀾的使團(tuán)若是要和親，皇帝和太后應(yīng)該會很頭疼。”顧殷揉著眉心。
    余暉笑了笑，“北瀾倒也罷了，怕就怕南玥。”
    “南玥……”顧殷苦笑，“南玥太難纏，當(dāng)年合眾人之力尚且不能平息南玥之禍，每每燕王府出馬，都能馬到功成，呵……知道又如何？帝王只需天下平，不論手段如何使。”
    余暉嘆口氣，沒有搭腔。
    內(nèi)有外患的時候，帝王只需太平，至于拿什么換來太平，誰會在乎？百年后史書工筆，終不過一句“海晏河清，帝君圣明”罷了！
    此前得知靳月他們在回京都城的路上，如今算算時辰，應(yīng)該是在北瀾使團(tuán)進(jìn)城之后罷！
    顧殷眉心微凝，“出城吧！城內(nèi)的事……罷了！”
    他沒心思管，也不想去管。
    到了他這樣的年紀(jì)，該經(jīng)歷的都經(jīng)歷了，什么都看破了，委實(shí)不稀罕什么驚天地泣鬼神，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榮華富貴轉(zhuǎn)頭空，功名利祿盡隨風(fēng)。
    宮里都在準(zhǔn)備著，迎接北瀾使臣的到來。
    慈安宮。
    太后眉心緊蹙，慢慢合攏手中的信件，“殺人？就傅九卿這樣的，一陣風(fēng)就能刮走，還殺人？”
    “太后娘娘，消息是這么說的。”芳澤遞茶。
    太后信手推開，緩步走出寢殿，瞧著紅磚綠瓦的宮墻，眉眼間帶著清晰的嘲諷，“若說宋宴殺人，哀家興許還能信上幾分。”
    “太后娘娘，公主隨傅公子在回城的路上，到時候還得先羈押京都府府衙，再行送往刑部重審，只要在刑部定罪之前將事情查清楚，便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太后當(dāng)然知道流程，只不過……
    “哀家是擔(dān)心這一路上，宋宴那小子起壞心眼。”太后扭頭問，“人呢？”
    “已經(jīng)出城去迎了，斷然不會有事。”芳澤忙道，“歷城那頭，小王爺前腳剛走，知府大人后腳便鏟了后患，這事兒最為要緊，所以咱們的人都集中在歷城，算算時辰，差不多也該回來復(fù)命了！”
    太后點(diǎn)點(diǎn)頭，瞧一眼灰蒙蒙的天色，音色哀戚的道一句，“終是阿鸞的事最要緊。”
    “太后娘娘，傅家的殺人案子，多半……多半是燕王府的手筆。”芳澤嘆口氣，“眼下燕王府功勛顯赫，若是燕王府咬緊不放，只怕傅公子難逃一劫。”
    太后斂眸，不語。
    “太后？”芳澤有些擔(dān)心。
    太后苦笑兩聲，“哀家想起了當(dāng)年的阿鸞，不也曾信誓旦旦，那個男人會保護(hù)她，會給她一個家嗎？可最后呢？”
    最后還不是，連尸骨都找不回來？
    “您是說……”芳澤算是明白了，難怪太后猶豫不決，“傅公子到底是個商賈，即便再有錢，跟燕王府也是不可相提并論的。太后娘娘想看看傅公子有沒有能力保護(hù)公主，可也得看實(shí)際情況，他……”
    太后卻不在意這些，“但凡他是個男人，就該有這份心，連自己的枕邊人都護(hù)不住，要他何用？誰家閨女不是爹娘護(hù)在掌心里的，難道嫁了人就不一樣了？嫁他，那是緣分使然；護(hù)不護(hù)得住，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他若沒本事護(hù)，便還給哀家，哀家替月兒找個能護(hù)得住她的。”
    芳澤噗嗤笑出聲來，“您這不是棒打鴛鴦嗎？”
    “他若是有本事，哀家樂于成全，誰都拆不散。若是沒本事，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省得月兒跟著他，下半輩子吃苦頭。”太后言辭鑿鑿。
    阿鸞不在了，她得替阿鸞看著女兒女婿。
    芳澤拗不過太后，尤其是涉及鸞姑娘的事兒，太后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且行且看吧！但愿傅公子，能過太后這一關(guān)，否則太后若是起了棒打鴛鴦的心思，那……傅公子可就要有苦頭吃了。
    太后執(zhí)意不插手這件命案，芳澤只能著人悄悄跟著，總歸是公主的夫婿，萬一真的有所損傷，來日公主心疼，太后又得后悔。
    昔年憾事，絕不可覆轍重蹈。
    “皇上，您怎么不進(jìn)去？”海晟不解。
    宋玄青站在門口張望了一眼，瞧著自家母后仰頭望著墻頭，負(fù)手轉(zhuǎn)身，慢慢悠悠的離開，“母后有點(diǎn)難過，朕還是別進(jìn)去為好。”
    哄完了后宮，還得哄母后，他累……
    不過，女人嘛……就是用來哄的。
    “皇上，芳澤姑姑說，太后娘娘最近這段時間，進(jìn)食不多，您看……要不要請?zhí)t(yī)再把把脈？”海晟知道，皇帝最是孝順，雖然母子兩個一見面就磕上，實(shí)際上，極是在乎對方。
    宋玄青狠狠皺了皺眉，“是擔(dān)心靳月那丫頭，所以吃不下睡不好的。母后要強(qiáng)了一輩子，朕還真的沒見過，她如此珍視過一人。”
    “可也得顧著自個的身子。”海晟嘆口氣，“皇上，您說要不要去勸勸？”
    宋玄青轉(zhuǎn)到去了承歡宮。
    顧白衣吐得昏天黑地的，這會躺在軟榻上，一張小臉慘白得厲害，奄奄一息之態(tài)，讓人宋玄青兩道眉快速擰在一起，拂袖退開了眾人。
    “這是怎么了？”宋玄青愕然，“不是請?zhí)t(yī)了嗎？怎么……”
    顧白衣面色蒼白的笑著，“把手給臣妾！”
    宋玄青瞧著自個的手掌心，順從的遞給她，“怎么了？”
    “笨死了！”顧白衣握著他的手腕，將他的掌心貼在自己的小腹上，“臣妾故意讓太醫(yī)別說，就等著你過來，誰知等了這么久才過來！”
    宋玄青原是一愣，俄而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她，唇角止不住顫抖，“是、是……”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顧白衣面色憔悴，唇色蒼白，病容懨懨，一雙剪水秋眸，溫柔似水的望著宋玄青，“臣妾……有喜了！”
    宋玄青一把將人抱在懷里，素來淡然自若的皇帝，此刻竟也有些語無倫次，“朕要當(dāng)父皇了，朕、朕……這是朕的第一個孩子，你可定要好好的。”
    “臣妾遵旨。”顧白衣笑靨如花，指尖輕輕掠過年輕帝王的眉眼，“臣妾雖然不知道如何當(dāng)一個好母親，但臣妾會好好去學(xué)！”
    宋玄青自然是高興至極，見著周遭無人，心頭暗喜海晟辦事甚伶俐。深吸一口氣，捧著自家的玉妃，狠狠啄了兩口，宋玄青長長吐出一口氣，將懷里的人用力摁在懷中，似要將她烙在胸膛里，嵌在心坎里。
    “朕，甚喜！”
    千言萬語，不如一句歡喜。
    因?yàn)闅g喜你，所以分外歡喜你所生兒女，誰都無可替代。
    好在后宮妃嬪不多，且無人爭風(fēng)吃醋，宋玄青倒也不擔(dān)心孩子的安全問題，只是……慈安宮那頭倒是個契機(jī)。伏在顧白衣耳畔低語兩句，宋玄青柔聲低問，“記住了嗎？”
    顧白衣連連點(diǎn)頭，“臣妾明白。”
    “要辛苦你一趟。”宋玄青瞧著她微白的唇，“若是吐得厲害，讓人來找朕，朕定然會陪著你。”
    顧白衣笑著垂眸，指了指平坦的小腹，“現(xiàn)在就這么慣他，來日還不得上房揭瓦？皇上，不可慣子！”
    “朕不慣他，朕慣你！”宋玄青到底不能久留，“北瀾的使臣將至，宮中諸多事宜讓穎妃操持，你莫要太累，明白嗎？”
    生怕她記不住，拿母子兩個的安全玩笑，宋玄青緊了緊她的手，謹(jǐn)慎的追問，“記住了嗎？”“記住了記住了！”顧白衣笑嘻嘻的回答，“皇上快回御書房，臣妾有身孕是好事，但若是因此而耽誤了國事，臣妾豈非成了紅顏禍水？”
    宋玄青點(diǎn)點(diǎn)頭，眷眷不舍的在她眉心淺淺落吻，“朕會回來陪你用晚膳，等著朕！”
    “嗯！”顧白衣頷首。
    待皇帝離開，顧白衣笑盈盈的垂眸。
    二月趕緊攙著她回到軟榻上，“娘娘可要小心，切莫再隨意走動，奴婢已經(jīng)吩咐下去，眾人都會緊著您的肚子里的皇嗣，您自個……”
    “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怎么也變得這般啰嗦？”顧白衣打趣，“來日嫁了人，怕是更了不得。”
    二月嗤之以鼻，“奴婢才不嫁人，奴婢就跟著娘娘，到時候還得伺候小主子！”
    “幫我收拾一下，我去一趟慈安宮。”顧白衣輕輕撫過自己的面頰，“是不是很憔悴？”
    二月一愣，“現(xiàn)在嗎？”
    “是！”顧白衣點(diǎn)頭，“太后娘娘近來心情不太好，皇上讓我去看看，若是有這個消息沖一沖，許是能讓太后娘娘高興起來。”
    二月點(diǎn)點(diǎn)頭，“奴婢幫您梳妝。”
    玉妃有孕，對太后而言，自然是最好的喜訊，如她自己所言，早些年對付先帝的后宮，那是因?yàn)橄胍獮槟缸觾蓚€掙得一條活路，但是現(xiàn)在……兒子的后宮，不管是誰生皇嗣，那都是她的皇孫，她沒必要那些歪心思。
    眼下顧白衣肚子里的孩子，若然是個男孩，來日便是太后的長孫，皇帝尚未立后，是不是嫡長子還真不好說。
    因著顧白衣來了一趟，太后委實(shí)心情不錯，午后的小點(diǎn)心都多吃了兩塊，整個人都舒朗了，后宮很久沒有這樣令人高興的好消息了。
    “回去的路上慢些！”太后叮囑。
    顧白衣行禮，“是！”
    待顧白衣離開，芳澤笑道，“玉妃娘娘好福氣。”
    “心善之人，總歸是有福報(bào)的。”太后眉開眼笑，“芳澤，哀家有孫子了！”
    芳澤點(diǎn)點(diǎn)頭，“恭喜太后娘娘！”
    “阿鸞又比哀家晚了一步！”太后笑著笑著，便紅了眼眶，“她每次都輸給哀家，就像她每次下棋……”
    芳澤心神一震，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句寬慰的話。
    事實(shí)，的確如此。
    二月小心的攙著顧白衣走出慈安宮，“娘娘您仔細(xì)腳下，太后娘娘好高興。太后娘娘高興了，皇上肯定也高興，皇上一高興，娘娘您也高興，到時候……”
    顧白衣正笑著聽二月絮叨，見她忽然不說了，心下微微一愣。
    一抬頭，丁芙蓉就站在宮道盡處，大概正要去承歡宮找她，如今見著她在這兒，緊趕著便小跑了過來行禮。
    “妾身給玉妃娘娘請安，娘娘千歲！”
    顧白衣面上笑靨漸淡，若有所思的與二月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丁芙蓉在外頭倒也恭敬，但是進(jìn)了承歡宮就換了一副面孔，上次顧若離因著宋嵐的事情而進(jìn)了金鑾殿，顧白衣竟然袖手旁觀，此事丁芙蓉還記在心里，自然不會給顧白衣好臉色。
    “二娘！”在夜侯府時，顧白衣便對其格外恭敬，入了宮，亦是教養(yǎng)隨身，不敢有絲毫的忘懷。生怕自己無禮，便是丟了父親的顏面，丟了夜侯府的臉。
    丁芙蓉冷哼一聲，“你還記得我是你二娘？玉妃娘娘，您現(xiàn)在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高高在上的皇妃，想來早就忘了我是你二娘，你還有個妹妹吧？”
    二月咬著牙，知道是皇妃還敢這么造次？！
    “二娘，您這么著急進(jìn)宮，是有什么要事嗎？”顧白衣仍是溫和淺笑。
    丁芙蓉深吸一口氣，“你妹妹有了身孕，我想把她接回夜侯府養(yǎng)著，但是燕王府的人不許我進(jìn)去，所以我想讓幫個忙。白衣，雖然我不是你親生母親，但我自問未曾虧待你，即便你我沒有血緣關(guān)系，妹妹總歸與你是同父同宗，這點(diǎn)事你不會不幫吧？”
    “二娘是說，若離也有了身孕？”顧白衣抿唇。
    也？
    丁芙蓉皺眉打量著顧白衣，今兒的顧白衣面色蒼白，瞧著有些憔悴，方才她用了一個“也”字，不由的讓丁芙蓉想到了些許別的。
    比如……
    不過，丁芙蓉是個聰明人，宮里還沒有傳出喜訊，她權(quán)當(dāng)不知，“玉妃娘娘，妾身知道有些事您幫不幫都是情分，但侯爺離府多年，妾身獨(dú)自一人撐著夜侯府，終究也有撐不下去的時候。”
    說到這兒，丁芙蓉嘆口氣，“罷了，妾身方才心急，失禮之處還望玉妃娘娘恕罪！”
    “二娘？”顧白衣抿唇，“此事容我思慮！”
    丁芙蓉知道，顧白衣能說出這話，事兒就成得差不多了，行了禮便退出了寢殿，“妾身告退！”
    待丁芙蓉離開，二月才幽幽的哼哼兩聲，“她這是吃定了娘娘您會幫她！”
    “如果若離有了宋宴的骨肉，按理說整個燕王府應(yīng)該歡天喜地，應(yīng)該會好好待她，何至于讓二娘把她接回去？”顧白衣身子一晃，若不是二月眼疾手快，怕是要栽到地上。
    二月嚇得冷汗直冒，“娘娘，您可別再操心了，還是顧著皇嗣要緊。再說了，侯爺不是件交代過嗎？讓您少管她們兩個。”
    顧白衣也被嚇得不輕，乖順的躺在軟榻上，闔眼小憩，“你讓人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娘娘？”
    “這是有古怪，我擔(dān)心二娘和若離她們會……”
    會有別的算計(jì)，到時候連累無辜的人，畢竟此路不通，她們就會走別的路，到時候劍走偏鋒，不定要給夜侯府惹出什么事來。
    上次，顧若離算計(jì)靳月的事兒，顧白衣至今心有余悸。
    “是！”二月點(diǎn)點(diǎn)頭，“那您好好休息，奴婢讓人去打聽。”
    顧白衣呼吸均勻，方才還說這話，這會竟然睡著了。
    二月釋然輕笑，嬤嬤所言不虛，有孕之人……嗜睡！
    悄然退了所有奴才，二月面色微沉的合上寢殿大門，“蘭茵你過來。”
    蘭茵疾步上前，“二月姑姑？”
    “聽我說，你現(xiàn)在出宮一趟！”二月伏在蘭茵的耳畔低語。
    不瞬，蘭茵快速離開。
    小姐心慈手軟，二月卻不同，夫人的一飯之恩，她銘記在心，定然不會讓那對占了夫人位置的賊母女，傷害小姐分毫！
    京都城內(nèi)，愈發(fā)熱鬧。
    靳月坐在馬車內(nèi)，還有兩日的行程才能趕回京都城，只不過這兩日傅九卿的身子時好時壞，昨兒還有些發(fā)燒，情況似乎不太好。
    “小王爺？”程南恭敬的遞水，“前面鎮(zhèn)子上可以暫且休息一下。”
    所謂休息，其實(shí)是看在靳月的面上，若是公主的夫婿出事，回到京都城內(nèi)，太后必定不依不饒。
    “真是沒用！”宋宴冷冷的睨著，領(lǐng)著霜枝和明珠，去溪邊打水洗帕子的靳月，“就這么個病秧子，還費(fèi)這么大的心思，混賬至極！”
    話雖這樣說，心里卻也不敢大意。
    “少夫人，公子如何？”霜枝洗了幾條帕子。
    靳月洗了手，“燒退了，但是很虛弱，此番長途跋涉，委實(shí)……”
    “委實(shí)什么？”宋宴立在她跟前，居高臨下的睨著她，唇角微微勾起，極是不屑的眼神，蓄滿嘲弄：看呢，這就是你非要護(hù)著的相公，簡直就是廢物一個。
    靳月用力的甩著手上的水漬，“委實(shí)辛苦！”
    “為了這么個病秧子，值得你搭上一輩子嗎？”宋宴冷然。
    “你們先下去吧！”程南上前。
    明珠和霜枝想開口，卻因著宋宴一記眼刀子，極是不甘的退回馬車邊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盯著此處，若是宋宴敢妄動，非得把圣旨砸他腦門上不可。
    “想說什么？”靳月才不吃宋宴這一套，若無其事的攏了攏衣襟，她只是想拖著時間，讓傅九卿多休息一會。
    從歷城出來，長途跋涉，舟車勞頓，別說是傅九卿，饒是她身強(qiáng)體健，也坐得屁股疼腰疼，渾身僵硬，畢竟誰都不是鐵打的。
    “他這副樣子，你都看到了！”宋宴還準(zhǔn)備游說她，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fù)了男人的雄風(fēng)，所以……絕對能給予她幸福，“就算他緩過勁來，你跟他能白頭偕老嗎？若是他哪日病死，你年紀(jì)輕輕的便要做寡婦，你甘心嗎？”
    靳月勾唇笑得涼薄，“如小王爺這般不安分的，怕是不能明白，什么叫許一諾，終一生。”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視線若有若無的拋向不遠(yuǎn)處的細(xì)柳。
    一路上，可沒少見著細(xì)柳進(jìn)出宋宴房間。
    宋宴有些心虛，“你吃醋了？”
    “我家相公潔身自好，沒醋可吃，小王爺真是抬舉他了！”靳月翻個白眼，“還有什么事嗎？若是沒有，煩勞在這兒等等，我去林子里方便一下。對了，不許再跟來，免得到時候又是風(fēng)又是雨，這次是細(xì)柳，下一次可不知是什么野花野草！”
    宋宴被她堵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瞧著靳月不緊不慢的朝著林子里走去。
    霜枝和明珠對視一眼，急忙跟上。
    “少夫人？”霜枝低喚，“您沒事吧？”
    “跟我懟，也不想想我爹那嘴皮子，能懟他個九曲十八爛穿腸！”靳月嗤之以鼻，“安啦安啦，我沒事，就是拖延時間，讓傅九卿多歇會。”
    進(jìn)到林子里，確定身后沒人跟著，靳月如釋重負(fù)的伸個懶腰，“我的腰……都快石化了，快幫我捶捶！”
    “是！”霜枝趕緊上前。
    然則下一刻，明珠忽然抽劍，“小心！”
    “別慌！”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影。有陌生男子從樹后緩緩走出，掀開臉上的假皮面，露出本來面目，“月兒，是我！”
    “安師爺？”霜枝愕然。
    安康生淡然輕笑，帶著幾分如釋重負(fù)，“沒事就好！”
    “你怎么會在這里？”靳月既詫異又欣喜，俄而快速回過神，環(huán)顧四周，忙沖霜枝明珠道，“你們快些去看著，免得燕王府的人靠近。”
    霜枝與明珠頷首，快速退到入口處，躲在樹后觀察外頭的動靜。
    靳月張了張嘴，其實(shí)想喊一聲哥，可話到了嘴邊，又帶了幾分羞赧，終是紅了眼眶問一句，“你怎么來了？是擔(dān)心我？”
    “不太放心，所以跟來瞧瞧。”安康生皺了皺眉。
    氣氛有些尷尬，分明是至親之人，卻有些近鄉(xiāng)情怯，不敢相認(rèn)之感。都盼著對方平安無事，又怕因?yàn)樽约旱目拷鵀閷Ψ綆頌?zāi)禍。
    “我很好，你不用擔(dān)心！”靳月挺直腰桿，“我有太后的金牌護(hù)著，又有皇上的圣旨，還有……”
    她回眸看了一眼出口方向，還有傅九卿護(hù)著她，現(xiàn)在的她不僅僅是個大夫的女兒，而是個無堅(jiān)不摧、已經(jīng)出鞘的劍。
    安康生何其聰慧，她一個動作，他便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意思，“九尾草我拿到了，回到京都城之后，先去找靳大夫知道嗎？眼下天氣寒涼，用冰塊能保存一段時日，但若是耽擱久了，怕會前功盡棄。”
    靳月愕然瞪大眼睛，“你闖了燕王府。”
    “換你一條命，值得！”安康生輕描淡寫，將此前的激烈廝殺一筆帶過，那些東西原就不該讓他心愛的妹妹沾染分毫，只恨燕王府手段狠辣，折磨了她半生。
    靳月站在原地沒有說話，心中百感交集。
    “來的路上，我讓人探查過了，無礙！”安康生又道，“放心的回京都城，我在府衙等你。”
    靳月狠狠點(diǎn)頭。
    “北瀾使團(tuán)入城，京都城內(nèi)很熱鬧，也很亂，你自己注意安全。”安康生細(xì)心的叮囑。
    瞧，這才是做哥哥的樣子，生怕妹妹吃虧，生怕妹妹吃苦。
    怕靳月嫌他啰嗦，安康生扯了扯唇角，笑得艱澀，“話已至此，你謹(jǐn)記在心，我……先走了！”語罷，他轉(zhuǎn)身就走，不敢回頭。
    靳月紅著眼眶站在原地，嗓子里就想卡著一塊火炭，灼得人難受至極，尤其是看到安康生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
    “哥！”
    安康生驀地頓住腳步，身子駭然繃直，不過他沒有回頭，干涸如枯井的心，忽然涌出一股清泉，剎那間漫至全身，路上的艱辛酸澀似乎消弭無蹤。
    呼吸微促，安康生緊了緊袖中的拳，唇角止不住的顫抖，他該回一句什么呢？
    回什么？
    千言萬語，終是只剩低沉的回應(yīng)，“嗯！”
    只一個字。
    是他極力壓抑著內(nèi)心深處的波瀾，所能給予的，最平靜的回復(fù)，他不敢轉(zhuǎn)身，怕極了一轉(zhuǎn)身會看到靳月臉上的淚，卻不知自己的那一聲哽咽，早已紅了她的眸。
    哥……
    嗯！安康生走了，悄悄的來，就是想確保她是否周全，她不知她前往英州之時，他輾轉(zhuǎn)難眠，徹夜不能閉眼，他怕啊……是真的怕啊，就怕她折在了英州，希望她查出點(diǎn)真相，又怕她查到了太多被滅口。
    燕王府一戰(zhàn)，委實(shí)折損了不少精銳，可都是值得的。
    安康生善意謀算，當(dāng)夜有人分批進(jìn)入燕王府，他如黃雀在后，終于等到了良機(jī)，良機(jī)就是妹妹的命，他怎敢不拼命？
    靳月回到馬車的時候，眼睛是紅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個人坐在軟榻的邊邊角，倒也沒哭，就是心里難受得厲害，一句話都不想說。
    “是宋宴？”傅九卿皺眉低咳兩聲，然后淡然自若的掖好墨氅，修長如玉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扳指，半倚在軟榻上睨她。
    靳月?lián)u搖頭，別開視線望著窗口方向，“你別跟我說話，我怕我忍不住。”
    “若是好事，為何要忍著？”傅九卿音色涼薄。
    靳月回看他，咬了咬下唇，“哭起來太難看，不想哭！”
    “那就笑。”修長的食指沖她勾了勾。
    她便乖順的挪過來，挨著他坐著，“笑不出來。”
    “藏好自己的情緒，不至于在危險(xiǎn)的時候，成為致命的傷口。”他冰涼的指尖，輕輕攫起她精致的下顎，迫使她與他對視。
    涼涼的觸感，就像是危險(xiǎn)的蛇信子，讓她的身上忽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剎那間汗毛直立。
    “什么時候有了保護(hù)身邊之人的能力，再亮起獠牙不遲！”與其說是警告，不如說是教誨，傅九卿的眸底泛著幽冷之色，寒意徹骨。
    靳月盯著他，眉心微微擰起，連呼吸都變得略微急促。
    “九尾草，拿到了！”她朱唇翕合。
    傅九卿松了手，別開頭不去看她，白皙的指尖微微蜷起，掩唇低咳。
    顯然，他知道。
    “你知道？”靳月皺眉，“我現(xiàn)在日日同你在一起，也沒見著你收到消息，你為何什么都知道？”
    傅九卿勾了勾唇，眸色妖冶，如同盛開在暗夜里的曼陀羅，幽冷陰邪，“下棋之人，從布局到落子都做到心中有數(shù)，既知結(jié)果，又測未知。懂？”
    棋？
    得，靳月對下棋不感興趣。
    倒也不是真的不感興趣，實(shí)在是臭棋簍子一副，自己都嫌棄得要死。
    “不懂！”靳月?lián)u搖頭。
    傅九卿滿臉嫌棄，眸色鄙夷，“你倒是實(shí)誠。”
    “自然是要實(shí)話實(shí)話的，免得又被懲罰！”她小聲嘀咕。
    可惜，他聽到了。
    狐貍眸中滿桃花，眼角眉梢皆是情。
    靳月只一眼，便看得心頭砰砰亂跳，這該死的狐貍，勾人的妖精啊！
    涼涼的指腹輕落在她的手背上，就這么一圈、兩圈、三圈……繞著數(shù)不盡的圈圈，繞得靳月面紅耳赤，也繞得她險(xiǎn)些坐不穩(wěn)。
    可惜她不是男兒，否則這柳下惠，誰愛當(dāng)誰當(dāng)去，她是真的想扒了狐貍皮，吃了狐貍?cè)猓槑А屗鷰讉€狐貍崽子！
    馬車內(nèi)的溫度似乎在快速攀升，靳月覺得嗓子有些冒煙，舌從唇上舐過，那淺淺的粉色，就這么將他的心思，也卷進(jìn)了嘴里。
    傅九卿單手抵著頭，邪邪的瞧著她，真香嘗嘗她嘴里的滋味！
    事實(shí)上，他也是這么做的……
    靳月皺了皺眉，招惹什么不好，偏要招惹這成了精的狐貍，待她解了毒，她能預(yù)知自己的下場……如何如何的慘烈！
    路上，誠然如安康生所言，委實(shí)一直太平，沒有再出什么意外。
    走走停停的，原本兩三日能到的行程，愣是被靳月拖出了四五日，瞧著宋宴那張黑化的死魚臉，靳月笑得沒心沒肺，管你有沒有氣成內(nèi)出血，反正她是挺歡樂的。
    進(jìn)城的時候，剛好趕巧，北瀾使團(tuán)進(jìn)城，宋宴只能領(lǐng)著車隊(duì)從側(cè)偏門進(jìn)城，遠(yuǎn)遠(yuǎn)的避開了正大門那頭。
    靳月趴在車窗邊，“人太多，什么都瞧不見，相公，你說北瀾人是什么模樣？”
    音落瞬間，有溫涼的胳膊忽然勾住了她的脖頸，生生將她從窗口拽了回來。心下一驚，靳月愕然揚(yáng)眸，不解的望著近在咫尺的傅九卿，面容俊美，清雋矜貴。
    “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