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9月份的天氣還帶著夏天未完全散去的濕熱,校園里隨處可見的梧桐樹倒是增加了幾分清幽的陰涼。
實驗室位于教學樓的后面,穿過主干道后面還有一個一百多平米的小樹園,里面種植了不少的枇杷樹,除了成熟時這里熱鬧,傍晚更是學校情侶們的約會之地。
賀曦今天上了一天的課,現(xiàn)在剛騰出點時間來實驗室拿東西。
時硯之的任命已經(jīng)發(fā)到了Z大的通知群里,明天正式上任。
除了實驗課,董毅的文化課也將由他代課。
賀曦想起昨天在餐廳里那人離開時的冷峻臉色,嘆息著搖了搖頭。
她沒尊師重道嗎?
她當時的態(tài)度語氣已經(jīng)很尊敬師長了。
從實驗室再出來正好碰到其他實驗室的同學,見到她就問:“賀曦,明天你們實驗室的時老師過來嗎?什么時候過來?”
說實話,這個賀曦還真不知道。
時硯之還沒通知她這些。
“哎,那明天時老師的選修課是幾點,在哪個教室?”
幾個女同學問這話時都有些激動又期待的看著她。
“我看一下。”
賀曦沒任何隱瞞,直接拿出手機調(diào)了董毅課表出來給她們看。
從實驗室出去的一路上,光是“時老師”三個字,賀曦都聽了不下于十遍。
一直到教學樓的十字路口前,其他同學要去食堂,賀曦則要回公寓,幾人這才分開。
已經(jīng)快要到六點,陸苗苗今天沒課,在宿舍里睡了一天,下午的時候就給她發(fā)了消息,讓她帶一份烤冷面。
賀曦今天穿了一件淡藍色的中袖短T,下身是到膝蓋的紫色短褲,裸露在外的纖瘦小腿白的發(fā)光,未施粉黛的臉上因為這一會的走路在路燈下微微透著幾分粉色。
黑發(fā)下耳垂上的那抹白色越發(fā)清晰。
接到時冕之的電話時賀曦正給陸苗苗買著烤冷面,看了眼上面的來電顯示,清麗的臉頰上透了一絲明顯的放松:“冕之哥。”
“賀曦,”時冕之應該是剛上車,助理問他要去哪里,他停頓了一下,又轉向電話,“賀曦,現(xiàn)在方便嗎?”
“我去Z大接你,出來吃個飯吧。”
于是原本窩在床上打著游戲正滿心歡喜的等待著賀曦喂食的陸苗苗接了個電話后,認命般的唉聲嘆氣起床下樓拿晚飯。
賀曦就在小區(qū)門口,除了書包,就只有手上的一個袋子。
陸苗苗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住。
她總覺得,賀曦的背影太過孤單,就像現(xiàn)在,形單影只的一個人站在路口,明明是最鮮艷的花,該開在最美麗的地方,卻又被收斂了所有的光芒。
聳了聳肩,陸苗苗也沒再想太多,賀曦不想說,她也不會問。
聽到賀曦說要去見時冕之,陸苗苗再一次語重心長的“規(guī)勸”:“寶貝,我說真的,真不考慮考慮?”
“時冕之長得又帥,家世又好,人品又正,對你又照顧,你們兩人還是從小就住在一起的鄰居,你讓誰說不是一對天造地設的青梅竹馬,可你們兩,怎么怎么就,郎無情妾無意呢?”
唉!
陸苗苗恨鐵不成鋼的嘆了一口氣。
賀曦早已習慣這些評價,把晚飯遞給她后又提醒:“你早點上去吧,一會吃完早點睡,明天你八點還有課。”
陸苗苗美麗的丹鳳眼一拋,“知道了,寶貝,快去吧,在家等你。”
等陸苗苗轉身進了小區(qū),賀曦這才抬腳向路邊走去。
路燈的暖黃色在公路上投下一個個斜長的光影,來往經(jīng)過的車輛響起時長時短的鳴笛聲。
賀家和時家是世交,賀曦和時冕之也不算是從小一起長大,時家的兩位小少爺從一出生便跟著父母在國外生活,要說兩人真正有交集的時候大概還是她10歲之后。
回想起那時的初見,好像冕之哥從第一面給她的感覺就更像是一個類似家人的哥哥。
時冕之來的很快,聽見喇叭聲賀曦揚起笑容開了后座的門:“冕之哥。”
時冕之穿著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裝,長腿隨意的交疊,一手正松著領帶,另一只手拿著手機放在耳邊,眉目硬朗。
賀曦知道他忙,上了車也不說話,安靜的坐在一邊等他打完電話。
時冕之這個電話打得有些長,一直快到飯店這才結束。
“抱歉,最近在出差,有些忙,也沒聯(lián)系你。”
“我知道,”賀曦轉過頭,“上次跟我說過了,你是今天剛回來吧。”
“嗯,公司最近在開發(fā)新項目。”
車子停下,賀曦也沒多問。
時冕之帶她來的是一家別有特色的川菜館,賀曦喜歡吃辣,他也是這兩年才發(fā)現(xiàn)的。
老板應該是提前知會過的,直接帶兩人去了里間,熱情的推薦著本店的拿手菜品。
“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時冕之把菜單遞過去,又給她燙了燙杯子。
把杯子遞過去的時候,時冕之視線在她耳垂上停住:
“顏色好像比之前深了一些。”
“什么?”賀曦抬頭,注意到他的目光,手指下意識的撫向右邊耳垂,又不在意的低下頭,
“嗯,時間久了顏色有些淡,暑假沒事的時候我又去補了一次。”
“不疼?”
“還好。”
賀曦眼皮輕眨,把菜單遞過去:“冕之哥,我點好了,你再看看。”
知道她是在逃避這個話題,時冕之也不揭穿,又加了兩個菜后,這才隨口問道:“我聽說硯之去你們Z大代課了?”
“和他見到了嗎?”
“時老師啊,”賀曦點點頭,“已經(jīng)見到了,任命通知已經(jīng)發(fā)下來了。”
時冕之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看著她說,“他從小就在國外,在國內(nèi)的時間不長,你跟他見面的次數(shù)少,應該對他沒什么印象。”
何止次數(shù)少,在賀曦的記憶里,兩人好像就見過一面吧。
“有什么事也可以找他幫忙,都在學校里找他也方便。”
賀曦嘴角忍不住輕抿,“時老師為人正直,嚴以律己,以身作則,遵守學校的規(guī)章制度,還是不要給時老師添亂了。”
時冕之眉梢一挑,敲了敲桌子,“不用跟他客氣。”
兩人還沒聊幾句話的功夫,賀曦放在一邊的手機響起。
她瞥了一眼,又有些無奈和煩躁的調(diào)了靜音。
時冕之注意到她的動作,看了一眼她的手機,了然:“又是那個學長?”
追了這么久,時冕之自然也是知道一些情況的。
“我上次跟你說的方法你還沒用?”
“沒,”賀曦嘆了一口氣,“找不到合適的時間。”
冕之哥說的方法可行是可行,但也要挑時機。
服務員敲門進來上菜,盤子上紅艷艷的辣椒油看的賀曦食欲大振,整個屋內(nèi)也頓時充滿了辣椒的香味。
時冕之給她夾了幾塊鮮嫩的魚肉,繼續(xù)說道:“不用有什么顧慮,我這個做哥哥的給你擋槍還是可以的,實在不行,”
他話音一停,引得正低頭吃魚的賀曦抬頭看他,時冕之俊朗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實在不行,也可以拉你們時老師出去擋槍。”
賀曦:“……”
拉時硯之出去擋槍,她想想那畫面……
賀曦因為喜歡吃辣,所以一頓飯下來倒也沒什么感覺,相反時冕之則是比較清淡的口味,因此除了跟她交談過程中動了幾筷子,基本上只是喝茶。
見賀曦吃的差不多了,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隨口道:“本來給硯之打了電話,那時他在忙,看這樣子,今晚應該不會過來了。”
剛接手,還有H大的工作要轉移,應該是挺忙的。
于是賀曦,“時老師工作比較認真負責。”
時冕之聽到她這話眼尾被笑意拉長,連帶著說話聲音都帶著愉悅:“硯之從小學就開始跳級,年齡上比你大四歲,私下來也可以不用叫他老師,算是你的哥哥,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叫我一樣叫他。”
“……”
冕之哥,硯之哥?
賀曦在心底默念了兩遍,總感覺哪都是別扭。
吃完飯結賬時時冕之手腕掛著外套,從口袋里拿出卡時忽然想到什么,抬頭有些猶豫的看著旁邊正在低頭等他的賀曦。
右耳垂的那綻放的罌粟花尤其美麗,中間黃色的花蕊染著晶瑩的露珠,明明該是人人談之色變的危險標識,在此刻卻又清晰的不夾雜半點世俗的塵氣。
時冕之在心底默默嘆了一口氣,在收回卡時還是提了一句:“我今天見到孫阿姨了。”
賀曦要抬腳的動作一頓,又繼續(xù)向前走:“哦。”
“阿姨問了你最近的事情。”
“哦。”
時冕之就料到賀曦會是現(xiàn)在的反應,但有些事情越是逃避越?jīng)]用。
回去的時候賀曦在距離學校門口一千米左右的商場就下了車,她站在車外,擺手,“冕之哥,那你回去的時候注意點,我多走兩步,消消食。”
前面都是路燈,距離學校又近,因此時冕之點了點頭,“到宿舍的時候給我發(fā)個消息。”
車子重新啟動,直到后視鏡里賀曦的身影逐漸淡化成一個小光點,時冕之才收回目光,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硯之。”
…………
說是去消食,賀曦真的去商場逛了一圈,只是出來的時候手上除了一個甜筒其他什么也沒買。
甜筒才剛咬了幾口,手心里已經(jīng)被冰的通紅。
賀曦抬頭仰望那只有零零散散幾顆星星的天空,直到奶油的黏膩感滴到她手心上她才眨了眨酸澀的眼皮,重新低下頭來。
九月天,吃冷飲,看來還是太冷了,差點把她眼淚都逼出來了。
才剛走出商場沒幾步,身后滴滴響了幾聲喇叭。
隔著暖黃色的路燈賀曦一回頭就看到駕駛座上的時硯之,黑眉微擰,那清雋的臉上帶著跟響起的喇叭聲一樣的催促。
上了車,賀曦率先打招呼,“時老師,真巧啊。”
巧?
是巧。
對方人不給你反應,賀曦也就沒再多說,坐在后面安靜的扮演著一名乖巧的好學生。
“你晚上在這做什么?”
過了一分鐘后,時硯之開口問道。
“我晚上吃的有點多,出來遛彎消消食。”
“消食?”
時硯之從反光鏡里瞥了她一眼,對她這回答不置可否。
禮尚往來,估摸著到學校大門口還有三分鐘的路程,賀曦又問回去:“時老師,你晚上怎么會在這?”
晚上怎么會在這?
想起時冕之的那通電話,時硯之放慢了車速,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打。
“我車技不太好,出來練練車技。”
賀曦默默轉向車外:“時老師過謙了。”
時硯之笑:“賀同學也過獎了。”
賀曦又默默轉回來,“時老師,我剛剛在散步的路上突然有了一個感悟。”
時硯之放慢了車速,“什么感悟。”
賀曦的眼神十分真誠:“我突然意識到,成功的人一般都很大度,不會那么較真。”
時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