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067
67.</br> 新年的氛圍終結(jié)于即將到來的開學日,高二開學的時間只比高三晚了三天,陰歷正月初九。</br> 有人跳樓了,就在開學的前一天。</br> 寒風刺骨的一個陰天,烏云層層疊疊,程焰陷在短暫的輕松當中,有那么一瞬間覺得一切唾手可得,未來可期。</br> 似乎一切都在變得好,最近周敏玉和徐靜關系像是打破了外在那套虛偽的殼子,互相觸摸到了對方的內(nèi)里,關系變得親密起來,甚至于,程焰一直覺得她是那種不茍言笑的人,最近卻常常和徐靜通電話到深夜,其實也并沒有什么事,只是互相開著電話,偶爾閑聊一兩句。眉眼里是難得的輕松。</br> 即便是這樣,依舊覺得不夠一樣,徐靜常常上樓來,送自己親手做的甜點,周敏玉很忙,即便過年也不能消停,但最近精力卻很充足似的,閑著便四處搜羅甜品,帶徐靜去吃。</br> 兩個人私下里大約常常聊孩子,程焰都能察覺到周敏玉試圖做的改變,程焰沒法立刻給出積極的回應,但也在嘗試和她好好相處了。</br> 感情的事,有時真的很玄妙,哪怕是母女情,程焰說不怨恨她是假的,說怨恨她也是假的,只是覺得釋然了,既往的日子,無論如何已經(jīng)過去了,便不在意當初兜頭澆下的那片暴雨了,可如今無論她如何清楚地知道她對自己付出了很多,也無論如何都無法真的完全抹殺掉過去,然后去真切地擁抱她。</br> 她不恨周敏玉,從前是覺得沒必要,現(xiàn)在是知道在所有緣由當中,至少有一種可能是身不由己無能為力,而不是因為自己全然不被在意,就夠了。</br> 程訓之在新年夜打電話祝她新年快樂,她回了他幾句,兩個人剛開始還客客氣氣,過了會兒便照舊沒好話,互相擠兌對方。</br> 不過程訓之難得分享她一件瑣事,說是一個圓寸花臂大哥央求他修補一件明代的發(fā)飾,那玩意兒差點兒把他眼睛熬瞎。</br> 程焰沒見過什么明代的發(fā)飾,記憶里只有零星一點電視劇知識,于是腦補一個大男人繡花一樣的姿態(tài),撇撇嘴說:“這年頭賺錢可真不容易呢!”</br> 程訓之哼了句,“你以為養(yǎng)家糊口很容易?為了養(yǎng)你操碎了心。”</br> “要不了五年,我養(yǎng)你。”</br> 程訓之嗤笑,“顧好你自己就行了。”</br> 程焰也沒爭辯,只是默默在想,會的。</br> 她沒有再逼問他為什么不買個新手機,也沒追問為什么每次打開電話的手機號都不一樣,她把隱隱的不安藏下來,試圖去相信他不會讓她失望。</br> 小時候那么多日日夜夜,那么艱難的生活,甚至于很多次程焰自己都覺得過不下去了,程訓之都沒對她說一句崩潰的話,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對她說:死不了就還能活。</br> 他是別人眼里沒出息的父親,不負責任的父親,可憐的父親,對程焰來說,他曾經(jīng)是她的天,那時候天都沒塌,現(xiàn)在也不會塌的。</br> 她剛刷完一套卷子,起身揉了揉酸困的脖子,手邊的保溫杯里空了,她端著去外面倒水喝。</br> 孟姨過了初五就來上班了,實則是避難,兒媳婦不待見,覺得她在家里礙手礙腳,周敏玉聽說了,就叫她提前來家里上班,說律所已經(jīng)開始開工了,正好叫她來家里給兩個孩子做飯。</br> 新年的余味還在,孟姨也知道只是周敏玉仁慈,怕打擾到她們母女一家人新年的氛圍,常常做事也輕手輕腳,不做事就待在自己房間,都不出來。</br> 程焰出去的時候,孟姨卻在客廳來回踱步,面色焦慮地給周敏玉打電話。</br> 而周敏玉大概在忙,手機一直占線,怎么都打不通。</br> 程焰腳步微頓,側(cè)頭問,“有事?”</br> 孟姨上前兩步,臉上的皺紋因嚴肅而顯得紋路深刻,“她小叔打來電話,說老太太領著人來了。”</br> 江雪若的奶奶。</br> 程焰腦海里閃過些畫面,其實只有剛來江城的時候在別墅那里打過照面,自從從別墅里搬到書香苑的時候,江家人就不怎么跟周敏玉這邊鬧騰了。</br> 那會兒程焰切個西瓜都把人嚇跑了,她頓時覺得孟姨的擔憂多余,嗤了聲道:“閉門謝客,不行報警,管她干什么。”</br> 大約在南菏見慣了各式各樣窮橫的人,像江家那種,連個“流氓”都算不上,罵兩句難聽話,實在對她來說造不成任何的威脅。</br> 孟姨也知道,可道理是那個道理,她總覺得,江家這么久不來鬧騰,突然又出現(xiàn),肯定不會是無緣無故的。</br> 程焰沒興趣了解那些雞零狗碎,抬腳去給自己倒了杯水,沸騰的熱水氤氳出白汽,她在出神的時候,想的是江雪若昨晚偷偷去樓下見李妄,兩個人在寒風中似乎是在擁抱,她在猶豫要不要管,以及要不要告訴周敏玉。</br> 新年夜,江雪若還在跟她說,兩個人什么也沒有。</br> 程焰回房間的時候,孟姨終于打通了電話,她緊張的復述著,語無倫次,周敏玉說了什么,程焰沒聽到。</br> 季時嶼發(fā)消息問她作業(yè)寫完了沒有,程焰回了句:?</br> 及時雨:只是想跟你說句話。</br> 一把火:……</br> 程焰覺得季時嶼有毛病,瞬間扣了手機,低著頭繼續(xù)做題,她學習計劃性很強,趕的從來不是老師的進度,是她自己的進度,作業(yè)那種東西,基本老師布置的時候,她已經(jīng)做得差不多了。</br> 季時嶼問她作業(yè)寫完了沒有簡直像是開玩笑。</br> 這會兒程焰已經(jīng)在刷真題了,只是一道題沒寫完,又皺著眉拿起了手機。</br> 一把火:在做題。</br> 一把火:去年的二卷數(shù)學。</br> 及時雨:我待會兒做。</br> 程焰回了個好,然后丟了手機,說了句話,終于能安心做題了。</br> 孟姨來敲她門的時候,她正好算好最后一道題的最后一問,合上筆蓋,揉著脖子,打算休息片刻。</br> 然后就聽到急促的敲門聲,“渺渺,你媽被人堵在停車場了……”她聲音里焦急地帶著點哭腔。</br> 程焰豁然起身,拉開房門,“多少人,干什么的,拿的什么?”</br> 空手,四五個人,興師問罪。</br> 周敏玉跟程訓之離婚后很快就嫁給了江雪若的父親江宇珩,以至于閑言碎語傳出來,那時候背后里說周敏玉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人還挺多的。</br> 說起來前夫似乎確實有種種劣跡,但火速另嫁高攀就算了,明知道前夫的狀況,卻還是把三歲的女兒留給了前夫。</br> 一邊憐憫,一邊揣測。</br> 人性的復雜和矛盾從一言一行中滲透出來,江家人覺得面上無光,看周敏玉便如何也看不過眼。</br> 江宇珩發(fā)妻早亡,雖然膝下兩個女兒,可本身樣貌和家庭都不錯,在無數(shù)人眼里,的確是周敏玉太過高攀了。</br> 江宇珩卻一直護著她,容不得別人說一句,江老太太后來也妥協(xié)了,可心想,總要有個孩子吧!不然這家瞧著像是隨時能散的。</br> 可江宇珩卻一直說沒精力要。</br> 過了這么多年,老太太一直有猜是周敏玉在背后搞鬼,可總想著,周敏玉才應該是最想要孩子的那個,畢竟沒孩子,她還在江家始終是外人,甚至遺憾不能有孫子的同時,偶爾也暗暗欣慰,至少他兒子并非完全的失去理智。</br> 可老太太最近卻偶爾得知,在周敏玉和程訓之離婚后,江宇珩和周敏玉婚后,周敏玉先后至少四次給程訓之匯過款。</br> 如今江宇珩不在了,也無從求證到底江宇珩知不知情,只是老太太越想越不痛快,本就對周敏玉不滿的心,陡然火上澆油。</br> 她見了周敏玉的面,先是給了她一巴掌。</br> 老太太帶了幾個后輩,看著周敏玉的眼神,都復雜而怨恨。</br> 這些年,周敏玉一直和江家人處得不好,就是因為周敏玉這個人屬實不太會跟人打交道,笑容很少,對誰都防備心很重的樣子,好像從來沒跟誰交過心,永遠一副看不透在想什么的模樣。</br> 如今回憶種種細節(jié),只覺得她這個人心機深沉,利用丈夫和愛護和信任,和前夫糾纏不清。</br> 當初結(jié)婚的時候就說過,撫養(yǎng)費是一次性付清的,也做出一副狠心不見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可轉(zhuǎn)頭就偷偷匯款,無論怎么看都透著貓膩。</br> 老太太最看不過的是,她兒子前腳剛走不到一年,轉(zhuǎn)頭她就迫不及待把自己親生女兒接回來,如今雪若非要跟著她,她卻只對自己親生女兒上心,一個回回考第一第二,繼女的成績便不管了,這回期末考試,原本在文科成績排名不錯,如今已經(jīng)掉出前三百了。文科總共也就不到一千人。</br> 聯(lián)想到之前種種,老太太終于氣不過,找來了,要周敏玉給個說話,然后放棄雪若的撫養(yǎng)權(quán)。</br> 程焰寒著臉往外走,臨出門的時候,順手拿了根橡膠棍。</br> 她下樓的時候,一巴掌正扇在周敏玉臉上,程焰腦子嗡地一聲響,似乎回到很多年前,看程訓之瘸著一條腿還被人推搡的畫面。</br> 她驟然快步走了兩步,橡膠棍摔在對方身上的時候,她抓住最前頭涂著艷紅口紅扇人耳光那個女人的胳膊將人狠狠摜在墻上。</br> 身旁另個女人吱哇亂叫,老太太痛心疾首,“瞧瞧,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一點教養(yǎng)都沒有。”</br> “竟然還敢跟長輩動手。”</br> 身后周敏玉慌忙去拉,“渺渺,冷靜點。”</br> 女人試圖掙脫的同時還不忘罵周敏玉不要臉,程焰一個手肘砸在對方鎖骨,陰沉著臉:“給你臉了?”</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